資治通鑒·漢紀四十五
起柔兆閹茂,盡柔兆涒灘,凡十一年。
孝質皇帝本初元年(丙戌,公元一四六年)
夏,四月,庚辰,令郡、國舉明經詣太學,自大将軍以下皆遣子受業;歲滿課試,拜官有差。又千石、六百石、四府掾屬、三署郎、四姓小侯先能通經者,各令随家法,其高第者上名牒,當以次賞進。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馀生。
五月,庚寅,徙樂安王鴻為渤海王。
海水溢,漂沒民居。
六月,丁巳,赦天下。
帝少而聰慧,嘗因朝會,目梁冀曰:“此跋扈将軍也!”冀聞,深惡之。閏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餅以進之。帝若煩甚,使促召太尉李固。固入前,問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時冀亦在側,曰:“恐吐,不可飲水。”語未絕而崩。固伏屍号哭,推舉侍醫。冀慮其事洩,大惡之。将議立嗣,固與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先與冀書曰:“天下不幸,頻年之間,國祚三絕。今當立帝,天下重器,誠知太後垂心,将軍勞慮,詳擇其人,務存聖明。然愚情眷眷,竊獨有懷。遠尋先世廢立舊儀,近見國家踐祚前事,未嘗不詢訪公卿,廣求群議,令上應天心,下合衆望。《傳》曰:‘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昔昌邑之立,昏亂日滋;霍光憂愧發憤,悔之折骨。自非博陸忠勇,延年奮發,大漢之祀,幾将傾矣。至憂至重,可不熟慮!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國之興衰,在此一舉。”冀得書,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議所立。固、廣、戒及大鴻胪杜喬皆以為清河王蒜明德著聞,又屬最尊親,宜立為嗣,朝臣莫不歸心。而中常侍曹騰嘗谒蒜,蒜不為禮,宦者由此惡之。初,平原王冀既貶歸河間,其父請分蠡吾縣以侯之;順帝許之。翼卒,子志嗣;梁太後欲以女弟妻志,征到夏門亭。會帝崩,梁冀欲立志。衆論既異,憤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奪。曹騰等聞之,夜往說冀曰:“将軍累世有椒房之親,東攝萬機,賓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果立,則将軍受禍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貴可長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會公卿,冀意氣兇兇,言辭激切,自胡廣、趙戒以下莫不懾憚,皆曰:“惟大将軍令!”獨李固、杜喬堅守本議。冀厲聲曰:“罷會!”固猶望衆心可立,複以書勸冀,冀愈激怒。丁亥,冀說太後,先策免固。戊子,以司徒胡廣為太尉;司空趙戒為司徒,與大将軍冀參錄尚書事;太仆袁湯為司空。湯,安之孫也。庚寅,使大将軍冀持節以王青蓋車迎蠡吾侯志入南宮;其日,即皇帝位,時年十五。太後猶臨朝政。
秋,七月,乙卯,葬孝質皇帝于靜陵。
大将軍掾硃穆奏記勸戒梁冀曰:“明年丁亥之歲,刑德合于乾位,《易經》龍戰之會,陽道将勝,陰道将負。願将軍專心公朝,割除私欲,廣求賢能,斥遠佞惡,為皇帝置師傅,得小心忠笃敦禮之士,将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援,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坐平原也,誰能傾之!議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術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将軍察焉!”又薦種暠、栾巴等,冀不能用。穆,晖之孫也。
九月,戊戌,追尊河間孝王為孝穆皇,夫人趙氏曰孝穆後,廟曰清廟,陵曰樂成陵;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廟曰烈廟,陵曰博陵;皆置令、丞、使司徒持節奉策書玺绶,祠以太牢。
冬,十月,甲午,尊帝母匽氏為博園貴人。
滕撫性方直,不交權勢,為宦官所惡;論讨賊功當封,太尉胡廣承旨奏黜之;卒于家。
孝桓皇帝上之上
孝質皇帝建和元年(丁亥,公元一四七年)
春,正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戊午,赦天下。
三月,龍見谯。
夏,四月,庚寅,京師地震。
立阜陵王代兄勃遒亭侯便為阜陵王。
六月,太尉胡廣罷。光祿勳杜喬為太尉。自李固之廢,内外喪氣,群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回桡,由是朝野皆倚望焉。
秋,七月,渤海孝王鴻薨,無子;太後立帝弟蠡吾侯悝為渤海王,以奉鴻祀。
诏以定策功,益封梁冀萬三千戶,封冀弟不疑為颍陽侯,蒙為西平侯,冀子胤為襄邑侯,胡廣為安樂侯,趙戒為廚亭侯,袁湯為安國侯。又封中常侍劉廣等皆為列侯。杜喬谏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賢、賞罰為務。失國之主,其朝豈無貞幹之臣,典诰之篇哉?患得賢不用其謀,韬書不施其教,聞善不信其義,聽讒不審其理也。陛下自籓臣即位,天人屬心,不急忠賢之禮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門,宦者微孽,并帶無功之绂,裂勞臣之土,其為乖濫,胡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為惡肆其兇。故陳資斧而人靡畏,班爵位而物無勸。苟遂斯道,豈伊傷政為亂而已,喪身亡國,可不慎哉!”書奏,不省。
八月,乙未,立皇後梁氏。梁冀欲以厚禮迎之,杜喬據執舊典不聽。冀屬喬舉汜宮為尚書,喬以宮為臧罪,不用。由是日忤于冀。九月,丁卯,京師地震。喬以災異策免。冬,十月,以司徒趙戒為太尉,司空袁湯為司徒,前太尉胡廣為司空。
宦者唐衡、左悺共谮杜喬于帝曰:“陛下前當即位,喬與李固抗議,以為不堪奉漢宗祀。”帝亦怨之。十一月,清河劉文與南郡妖賊劉鲔交通,妄言:清河王當統天下,欲共立蒜。事覺,文等遂劫清河相謝暠曰:“當立王為天子,以暠為公。”暠罵之,文刺殺暠。于是捕文、鲔,誅之。有司劾奏蒜;坐貶爵為尉氏侯,徙桂陽,自殺。梁冀因誣李固、杜喬,雲與文、鲔等交通,請逮按罪;太後素知喬忠,不許。冀遂收固下獄;門生渤海王調貫械上書,證固之枉,河内趙承等數十人亦要鈇锧詣阙通訴;太後诏赦之。及出獄,京師市裡皆稱萬歲。冀聞之,大驚,畏固名德終為己害,乃更據奏前事。大将軍長史吳祐傷固之枉,與冀争之。冀怒,不從。從事中郎馬融主為冀作章表,融時在坐,祐謂融曰:“李公之罪,成于卿手。李公若誅,卿何面目視天下人!”冀怒,起,入室;祐亦徑去。固遂死于獄中;臨命,與胡廣、趙戒書曰:“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曲從,以吉為兇,成事為敗乎!漢家衰微,從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祿,颠而不扶,傾覆大事,後之良史豈有所私!固身已矣,于義得矣,夫複何言!”廣、戒得書悲慚,皆長歎流涕而已。冀使人脅杜喬曰:“早從宜,妻子可得全。”喬不肯。明日,冀遣騎至其門,不聞哭者,遂白太後收系之;亦死獄中。
冀暴固、喬屍于城北四衢,令:“有敢臨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尚未冠,左提章、钺,右秉鈇锧,詣厥上書,乞收固屍,不報;與南陽董班俱往臨哭,守喪不去。夏門亭長呵之曰:“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诏書,欲幹試有司乎!”亮曰:“義之所動,豈知性命,何為以死相懼邪!”太後聞之,皆赦不誅。杜喬故掾陳留楊匡,号泣星行,到雒陽,著故赤帻,托為夏門亭吏,守護屍喪,積十二日;都官從事執之以聞,太後赦之。匡因詣厥上書,并乞李、杜二公骸骨,使得歸葬,太後許之。匡送喬喪還家,葬訖,行服,遂與郭亮、董班皆隐匿,終身不仕。梁冀出吳祐為河間相,祐自免歸,卒于家。冀以劉鲔之亂,思硃穆之言,于是請種暠為從事中郎,薦栾巴為議郎,舉穆高第,為侍禦史。
是歲,南單于兜樓儲死,伊陵屍逐就單于車兒立。
孝質皇帝建和二年(戊子,公元一四八年)
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庚午,赦天下。
三月,戊辰,帝從皇太後幸大将軍冀府。
白馬羌寇廣漢屬國,殺長吏。益州刺史率闆楯蠻讨破之。
夏,四月,丙子,封帝弟顧為平原王,奉孝崇皇祀;尊孝崇皇夫人馬氏為孝崇園貴人。
五月,癸醜,北宮掖廷中德陽殿及左掖門火,車駕移幸南宮。
六月,改清河為甘陵。立安平孝王得子經侯理為甘陵王。奉孝德皇祀。
秋,七月,京師大水。
孝質皇帝建和三年(己醜,公元一四九年)
夏,四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秋,八月,乙醜,有星孛于天市。
京師大水。
九月,己卯,地震。庚寅,地又震。
郡、國五山崩。冬,十月,太尉趙戒免;以司徒袁湯為太尉,大司農河内張歆為司徒。
是歲,前朗陵侯相荀淑卒。淑少博學有高行,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皆師宗之。在朗陵、莅事明治,稱為神君。有子八人:儉、绲、靖、焘、汪、爽、肅、專,并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所居裡舊名西豪,颍陰令渤海苑康以為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更命其裡曰高陽裡。膺性簡亢,無所交接,唯以淑為師,以同郡陳寔為友。荀爽嘗就谒膺,因為其禦;既還,喜曰:“今日乃得禦李君矣!”其見慕如此。陳寔出于單微,為郡西門亭長。同郡錘皓以笃行稱,前後九辟公府,年輩遠在寔前,引與為友。皓為郡功曹,辟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寔可。”寔聞之曰:“鐘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太守遂以寔為功曹。時中常侍山陽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倫教署為文學掾,寔知非其人,懷檄請見,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寔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于是鄉論怪其非舉,寔終無所言。倫後被征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綸氏,倫謂衆人曰:“吾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教還而于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強禦,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寔固自引愆,聞者方歎息,由是天下服其德。後為太丘長,修德清靜,百姓以安。鄰縣民歸附者,寔辄訓導譬解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吏慮民有訟者,白欲禁之。寔曰:“訟以求直,禁之,理将何申!其勿有所拘。”司官聞而歎息曰:“陳君所言若是,豈有冤于人乎!”亦竟無訟者。以沛相賦斂違法,解印绶去;吏民追思之。鐘皓素與荀淑齊名,李膺常歎曰:“荀君清識難尚,鐘君至德可師。”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學慕古,有退讓風,與膺同年,俱有聲名。膺祖太尉修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複以膺妹妻之。膺謂瑾曰:“孟子以為‘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于是何太無皁白邪!”瑾嘗以膺言白皓。皓曰:“元禮祖、父在位,諸宗并盛,故得然乎!昔國武子好招人過,以緻怨惡,今豈其時邪!必欲保身全家,爾道為貴。”
孝質皇帝和平元年(庚寅,公元一五零年)
春,正月,甲子,赦天下。改元。
乙醜,太後诏歸政于帝,始罷稱制。二月,甲寅,太後梁氏崩。
三月,車駕徙幸北宮。
甲午,葬順烈皇後。增封大将軍冀萬戶,并前合三萬戶;封冀妻孫壽為襄城君,兼食陽翟租,歲入五千萬,加賜赤绂,比長公主。壽善為妖态以蠱惑冀,冀甚寵憚之。冀愛監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壽所,威權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辭之。冀與壽對街為宅,殚極土木,互相誇競,金玉珍怪,充積藏室;又廣開園圃,采土築山,十裡九阪,深林絕澗,有若自然,奇禽馴獸飛走其間。冀、壽共乘辇車,遊觀第内,多從倡伎,酣讴竟路。或連日繼夜以聘娛恣。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周遍近縣,起兔苑于河南城西,經亘數十裡,移檄所在調發生兔,刻其毛以為識,人有犯者,罪至死刑。嘗有西域賈胡不知禁忌,誤殺一兔,轉相告言,坐死者十馀人。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納奸亡;或取良人悉為奴婢,至數千口,名曰自賣人。冀用壽言,多斥奪諸梁在位者,外以示謙讓,而實崇孫氏。孫氏宗親冒名為侍中、卿、校、郡守、長吏者十馀人,皆貪饕兇淫,各遣私客籍屬縣富人,被以它罪,閉獄掠拷,使出錢自贖,赀物少者至于死、徙。扶風人士孫奮,居富而性吝,冀以馬乘遺之,從貸錢五千萬,奮以三千萬與之。冀大怒,乃告郡縣,認奮母為其守藏婢,雲盜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奮兄弟死于獄中,悉沒赀财億七千馀萬。冀又遣客周流四方,遠至塞外,廣求異物,而使人複乘勢橫暴,妻略婦女,驅擊吏卒,所在怨毒。
侍禦史硃穆自以冀故吏,奏記谏曰:“明将軍地有申伯之尊,位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歸仁;終朝為惡,四海傾覆。頃者官民俱匮,加以水蟲為害,京師諸官費用增多,诏書發調,或至十倍,各言官無見财,皆當出民,搒掠割剝,強令充足。公賦既重,私斂又深,牧守長吏多非德選,貪聚無厭,遇民如虜,或絕命于棰楚之下,或自賊于迫切之求。又掠奪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軍結怨天下,吏民酸毒,道路歎嗟。昔永和之末,綱紀少弛,頗失人望,四五歲耳,而财空戶散,下有離心,馬勉之徒乘敝而起,荊、揚之間幾成大患;幸賴順烈皇後初政清靜,内外同力,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内非仁愛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國之計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體元首,共輿而馳,同舟而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豈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時困而莫之恤乎!宜時易宰守非其人者,減省第宅園池之費,拒絕郡國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挾奸之吏無所依托,司察之臣得盡耳目。憲度既張,遠迩清壹,則将軍身尊事顯,德燿無窮矣!”冀不納。冀雖專朝縱橫,而猶交結左右宦官,任其子弟、賓客以為州郡要職,欲以自固恩寵。穆又奏記極谏,冀終不悟,報書雲:“如此,仆亦無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冀遣書詣樂安太守陳蕃,有所請托,不得通。使者詐稱它客求谒蕃;蕃怒,笞殺之。坐左轉修武令。時皇子有疾,下郡縣市珍藥,而冀遣客赍書詣京兆,并貨牛黃。京兆尹南陽延笃發書收客,曰:“大将軍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應陳進醫方,豈當使客千裡求利乎!”遂殺之。冀慚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求其事,笃以病免。夏,五月,庚辰,尊博園匽貴人曰孝崇後,宮曰永樂;置太仆、少府以下,皆如長樂宮故事。分巨鹿九縣為後湯沐邑。
秋,七月,梓潼山崩。
孝質皇帝元嘉元年(辛卯,公元一五一年)
春,正月朔,群臣朝賀,大将軍冀帶劍入省。尚書蜀郡張陵呵叱令出,敕羽林、虎贲奪劍。冀跪謝,陵不應,即劾奏冀,請廷尉論罪。有诏,以一歲俸贖;百僚肅然。河南尹不疑嘗舉陵孝廉,乃謂陵曰:“昔舉君,适所以自罰也!”陵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誤見擢序,今申公憲以報私恩!”不疑有愧色。
癸酉,赦天下,改元。
梁不疑好經書,喜待士,梁冀疾之,轉不疑為光祿勳;以其子胤為河南尹。胤年十六,客貌甚陋,不勝冠帶,道路見者莫不蚩笑。不疑自恥兄弟有隙,遂讓位歸第,與弟蒙閉門自守。冀不欲令與賓客交通,陰使人變服至門,記往來者。南郡太守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守谒不疑;冀諷有司奏融在郡貪濁,及以它事陷明,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殊,明遂死于路。
夏,四月,己醜,上微行,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風拔樹,晝昏。尚書楊秉上疏曰:“臣聞天下言語,以災異譴告。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靜室而止,自非郊廟之事,則銮旗不駕。故諸侯入諸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誡;況于以先王法服而私出槃遊,降亂尊卑,等威無序,侍衛守空宮,玺绂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上負先帝,下悔靡及!”帝不納。秉,震之子也。
京師旱,任城、梁國饑,民相食。
司徒張歆罷,以光祿勳吳雄為司徒。
北匈奴呼銜王寇伊吾,敗伊吾司馬毛恺,攻伊吾屯城。诏敦煌太守馬達将兵救之;至蒲類海,呼衍王引去。
秋,七月,武陵蠻反。
冬,十月,司空胡廣緻仕。
十一月,辛巳,京師地震。诏百官舉獨行之士。涿郡舉崔寔,詣公車,稱病,不對策;退而論世事,名曰《政論》。其辭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漸敝而不悟,政浸衰而不改,習亂安危,怢不自睹。或荒耽耆欲,不恤萬機;或耳蔽箴誨,厭僞忽真;或猶豫歧路,莫适所以;或見信之佐,括囊守祿;或疏遠之臣,言以賤廢。是以王綱縱弛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自漢興以來,三百五十馀歲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百姓嚣然,鹹複思中興之救矣!且濟時拯世之術,在于補䘺決壞,枝拄邪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甯之域而已。故聖人執權,遭時定制,步驟之差,各有雲設,不強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聞也。蓋孔子對葉公以來遠,哀公以臨人,景公以節禮,非其不同,所急異務也。俗人拘文牽占,不達權制,奇偉所聞,簡忽所見,烏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雖合聖德,辄見掎奪。何者?其頑士暗于時權,安習所見,不知樂成,況可慮始,苟雲率由舊章而已。其達者或矜名妒能,恥策非己,舞筆奮辭以破其義。寡不勝衆,遂見擯棄,雖稷、契複存,猶将困焉。斯賢智之論所以常憤郁而不伸者也。
“凡為天下者,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寬之則亂。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審于為政之理,故嚴刑峻法,破奸軌之膽,海内清肅,天下密如,逄計見效,優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堕損,威權始奪,遂為漢室基禍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鑒。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懿晉文,歎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權救敝之理也。故聖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以為結繩之約,可複治亂秦之緒;幹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夫熊經鳥伸,雖延曆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蓋為國之法,有似治身,平則緻養,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粱肉治疾也;以刑罰治平,是以藥石供養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運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辔。馬骀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傾,方将拑勒鞬辀以救之,豈暇鳴和銮,請節奏哉!昔文帝雖除肉刑,當斬右趾者棄市,笞者往往至死。是文帝以嚴緻平,非以寬緻平也。”寔,瑗之子也。山陽仲長統嘗見其書,歎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
臣光曰:漢家之法已嚴矣,而崔寔猶病其寬,何哉?蓋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權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誅;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紀綱不立。故崔寔之論,以矯一時之枉,非百世之通義也。孔子曰:“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閏月,庚午,任城節王崇薨;無子,國絕。
以太常黃瓊為司空。
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會議其禮。特進胡廣、太常羊浦、司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鹹稱冀之勳德宜比周公,錫之山川、土田、附庸。黃瓊獨曰:“冀前以親迎之勞,增邑成三千戶;又其子胤亦加封賞。今諸侯以戶邑為制,不以裡數為限,冀可比鄧禹,合食四縣。”朝廷從之。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谒贊不名,禮儀比蕭何;悉以定陶、陽成馀戶增封為四縣,比鄧禹;賞賜金錢、奴婢、彩帛、車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勳。每朝會,與三會絕席。十日一入,平尚書事。宣布天下,為萬世法。”冀猶以所奏禮簿,意不悅。
孝質皇帝元嘉二年(壬辰,公元一五二年)
春,正月,西域長史王敬為于窴所殺。初,西域長史趙評在于窴,病癰死。評子迎喪,道經拘彌。拘彌王成國與于窴王建素有隙,謂評子曰:“于窴王令胡醫持毒藥著創中,故緻死耳!”評子信之,還,以告敦煌太守馬達。會敬代為長史,馬達令敬隐核于窴事。敬先過拘彌,成國複說雲。“于窴國人欲以我為王;今可因此罪誅建,于窴必服矣。”敬貪立功名,前到于窴,設供具,請建而陰圖之。或以敬謀告建,建不信,曰:“我無罪,王長史何為欲殺我?”旦日,建從官屬數十人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執之。吏士并無殺建意,官屬悉得突走。時成國主簿秦牧随敬在會,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為複疑!”即前斬建。于窴侯、将輸僰等遂會兵攻敬,敬持建頭上樓宣告曰:“天子使我誅建耳!”輸僰不聽,上樓斬敬,懸首于市。輸僰自立為王;國人殺之,而立建子安國。馬達聞王敬死,欲将諸郡兵出塞擊于窴;帝不聽,征達還,而以宋亮代為敦煌太守。亮到,開募于窴,令自斬輸僰;時輸僰死已經月,乃斷死人頭送敦煌而不言其狀,亮後知其詐,而竟不能讨也。
丙辰,京師地震。
夏,四月,甲辰,孝崇皇後匽氏崩;以帝弟平原王石為喪主,斂送制度比恭懷皇後。五月,辛卯,葬于博陵。
秋,七月,庚辰,日有食之。
冬,十月,乙亥,京師地震。
十一月,司空黃瓊免。十二月,以特進趙戒為司空。
孝質皇帝永興元年(癸巳,公元一五三年)
春,三月,丁亥,帝幸鴻池。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
丁酉,濟南悼王廣薨;無子,國除。
秋,七月,郡、國三十二蝗,河水溢。百姓饑窮流冗者數十萬戶,冀州尤甚。诏以侍禦史硃穆為冀州刺史。冀部令長聞穆濟河,解印绶去者四十馀人。及到,奏劾諸郡貪污者,有至自殺,或死獄中。宦者趙忠喪父,歸葬安平,僭為玉匣;穆下郡案驗,吏畏其嚴,遂發墓剖棺,陳屍出之。帝聞,大怒,征穆詣廷尉,輸作左校。太學書生颍川劉陶等數千人詣阙上書訟穆曰:“伏見弛刑徒硃穆,處公憂國,拜州之日,志清奸惡。誠以常侍貴寵,父兄子弟布在州郡,競為虎狼,噬食小民,故穆張理天綱,補綴漏目,羅取殘禍,以塞天意。由是内官鹹共恚疾,謗讟煩興,讒隙仍作,極其刑谪,輸作左校。天下有識,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鲧之戾,若死者有知,則唐帝怒于崇山,重華忿于蒼墓矣!當今中官近習,竊持國柄,手握王爵,口銜天憲,運賞則使餓隸富于季孫,呼噏則令伊、顔化為桀、跖;而穆獨亢然不顧身害,非惡榮而好辱,惡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綱之不攝,懼天網之久失,故竭心懷憂,為上深計。臣願黥首系趾,代穆校作。”帝覽其奏,乃赦之。
冬,十月,太尉袁湯免,以太常胡廣為太尉。司徒吳雄、司空趙戒免。以太仆黃瓊為司徒,光祿勳房植為司空。
武陵蠻詹山等反,武陵太守汝南應奉招降之。
車師後部王阿羅多與戊部候嚴皓不相得,忿戾而反,攻圍屯田,殺傷吏士。後部侯炭遮領馀民畔阿羅多,詣漢吏降。阿羅多迫急,從百馀騎亡入北匈奴。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後部故王軍就質子卑君為王。後阿羅多複從匈奴中還,與卑君争國,頗收其國人。戊校尉閻詳慮其招引北虜,将亂西域,乃開信告示,許複為王;阿羅多及詣詳降。于是更立阿羅多為王,将卑君還敦煌,以後部人三百帳與之。
孝質皇帝永興二年(甲午,公元一五四年)
春,正月,甲午,赦天下。
二月,辛醜,複聽刺史、二千石行三年喪。
癸卯,京師地震。
夏,蝗。
東海朐山崩。
乙卯,封乳母馬惠子初為列候。
秋,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太尉胡廣免;以司徒黃瓊為太尉。閏月,以光祿勳尹頌為司徒。
冬,十一月,甲辰,帝校獵上林苑,遂至函谷關。
泰山、琅邪賊公孫舉、東郭窦等反,殺長吏。
孝質皇帝永壽元年(乙未,公元一五五年)
春,正月,戊申,赦天下,改元。
二月,司隸、冀州饑,人相食。
太學生劉陶上疏陳事曰:“夫天之與帝,帝之與民,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也。陛下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于肌膚,震食不即損于聖體,故蔑三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合散扶傷,克成帝業,勤亦至矣;流福遺祚,至于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群醜刑隸,芟刈小民,虎豹窟于鏖場,豺狼乳于春囿,貨殖者為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死者悲于窀穸,生者戚于朝野,是愚臣所為咨嗟長懷歎息者也!且秦之将亡,正谏者誅,谀進者賞,嘉言結于忠舌,國命出于讒口,擅閻樂于鹹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己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勢,願陛下遠覽強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見。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竊見故冀州刺史南陽硃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絕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宜還本朝,挾輔王室。臣敢吐不時之義于諱言之朝,猶冰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書奏,不省。
夏,南陽大水。
司空房植免;以太常韓縯為司空。
巴郡、益州郡山崩。
秋,南匈奴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等反,寇美稷;東羌複舉種應之。安定屬國都尉敦煌張奂初到職,壁中唯有二百許人,聞之,即勒兵而出;軍吏以為力不敵,叩頭争止之。奂不聽,遂進屯長城,收集兵士,遣将王衛招誘東羌,因據龜茲縣,使南匈奴不得交通。東羌諸豪遂相率與奂共擊薁鞬等,破之。伯德惶恐,将其衆降,郡界以甯。羌豪遺奂馬二十匹,金鐻八枚。奂于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悉以還之。前此八都尉率好财貨,為羌所患苦;及奂正身潔己,無不悅服,威化大行。
孝質皇帝永壽二年(丙申,公元一五六年)
春,三月,蜀郡屬國夷反。
初,鮮卑檀石槐,勇健有智略,部落畏服,乃施法禁,平曲直,無敢犯者,遂推以為大人。檀石槐立庭于彈汙山、歠仇水上,去高柳北三百馀裡,兵馬甚盛;東、西部大人皆歸焉。因南抄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馀,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馀裡。秋,七月,檀石槐寇雲中。以故烏桓校尉李膺為度遼将軍。膺到邊,羌、胡皆望風畏服,先所掠男女,悉詣塞下送還之。
公孫舉、東郭窦等聚衆至三萬人,寇青、兗、徐三州,破壞郡縣。連年讨之,不能克。尚書選能治劇者,以司徒掾颍川韓韶為嬴長。賊聞其賢,相戒不入嬴境。馀縣流民萬馀戶入縣界,韶開倉赈之,主者争謂不可。韶曰:“長活溝壑之人,而以此伏罪,含笑入地矣。”太守素知韶名德,竟無所坐。韶與同郡荀淑、鐘皓、陳寔皆嘗為縣長,所至以德政稱,時人謂之“颍川四長”。
初,鮮卑寇遼東,屬國都尉武威段颎率所領馳赴之。既而恐賊驚去,乃使驿騎詐赍玺書召颎,颎于道僞退,潛于還路設伏;虜以為信然,乃入追颎,颎因大縱兵,悉斬獲之。坐詐為玺書,當伏重刑;以有功,論司寇;刑竟,拜議郎。至是,诏以東方盜賊昌熾,令公卿選将帥有文武材者。司徒尹頌薦颎,拜中郎将,擊舉、窦等,大破斬之,獲首萬馀級,馀黨降散。封颎為列侯。
冬,十二月,京師地震。
封梁不疑子馬為颍陰侯,梁胤子桃為城父侯。
譯文
漢紀四十五 漢質帝本初元年(丙戌,公元146年)
[1]夏,四月,庚辰,令郡、國舉明經詣太學,自大将軍以下皆遣子受業;歲滿課試,拜官有差。又千石、六百石、四府掾屬、三署郎、四姓小侯先能通經者,各令随家法,其高第者上名牒,當以次賞進。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餘生。
[1]夏季,四月庚辰(二十五日),命各郡、各封國推薦通曉經書的“明經”到太學。大将軍以及文武官員,也都送自己的兒子到太學上課。學習期滿一年後進行考試,根據考試成績的高下,分别任命不同的官職。又命令官秩為千石或六百石的官吏,大将軍、太尉、司徒、司空等四府的掾屬,五官、左、右等三署的郎,以及四姓外戚小侯中已能通曉經書的人,讓他們每自遵守師承的“家法”,凡考試成績優良,能被列入高第的,則登記在名冊上,依照次序升遷官職。從此以後,各地到太學留學的人大大增多,太學生增加到三萬餘人。
[2]五月,庚寅,徙樂安王鴻為勃海王。
[2]五月庚寅(初六),改封樂安王劉鴻為勃海王。
[3]海水溢,漂沒民居。
[3]海水倒灌,淹沒人民的住宅。
[4]六月,丁巳,赦天下。
[4]六月丁巳(初三),大赦天下。
[5]帝少而聰慧,嘗因朝會,目梁冀曰:“此跋扈将軍也!”冀聞,深惡之。閏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餅而進之;帝苦煩盛,使促召太尉李固。固入前,問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時冀亦在側,曰:“恐吐,不可飲水。”語未絕而崩。固伏屍号哭,推舉侍醫;冀慮其事洩,大惡之。
[5]質帝年幼,但聰明智慧,曾在一次早朝時,眨眼看着梁冀,說:“這是跋扈将軍!”梁冀聽到以後,對質帝深惡痛絕。閏六月甲申(初一),梁冀讓質帝身邊的侍從把毒藥放在湯餅裡,給質帝進上。藥性發作,質帝非常難受,派人急速傳召太尉李固。李固進宮,走到質帝榻前,詢問質帝得病的來由。質帝還能講話,說:“我吃過湯餅,現在覺得腹中堵悶,給我水喝,我還能活。”梁冀這時也站在旁邊,阻止說:“恐怕嘔吐,不能喝水。”話還沒有說完,質帝已經駕崩。李固伏到質帝的屍體上号哭并彈劾侍候質帝的禦醫。梁冀擔心會洩露下毒的真相,對李固非常痛恨。
将議立嗣,固與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先與冀書曰:“天下不幸,頻年之間,國祚三絕。今當立帝,天下重器,誠知太後垂心,将軍勞慮,詳擇其人,務存聖明;然愚情眷眷,竊獨有懷。遠尋先世廢立舊儀,近見國家踐祚前事,未嘗不詢訪公卿,廣求群議,令上應天心,下合衆望。《傳》曰:‘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昔昌邑之立,昏亂日滋;霍光憂愧發憤,悔之折骨。自非博陸忠勇,延年奮發,大漢之祀,幾将傾矣。至憂至重,可不熟慮!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國之興衰,在此一舉。”冀得書,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議所立。固、廣、戒及大鴻胪杜喬皆以為清河王蒜明德著聞,又屬最尊親,宜立為嗣,朝廷莫不歸心。而中常侍曹騰嘗谒蒜,蒜不為禮,宦者由此惡之。初,平原王翼既貶歸河間,其父請分蠡吾縣以侯之;順帝許之。翼卒,子志嗣;梁太後欲以女弟妻志,征到夏門亭。會帝崩,梁冀欲立志。衆論既異,憤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奪。曹騰等聞之,夜往說冀曰:“将軍累世有椒房之親,秉攝萬機,賓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果立,則将軍受禍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貴可長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會公卿,冀意氣兇兇,言辭激切,自胡廣、趙戒以下莫不懾憚,皆曰:“惟大将軍令!”獨李固、杜喬堅守本議。冀曆聲曰:“罷會!”固猶望衆心可立,複以書勸冀,冀愈激怒。丁亥,冀說太後,先策免固。戊子,以司徒胡廣為太尉;司空趙戒為司徒,與大将軍冀參錄尚書事;太仆袁湯為司空。湯,安之孫也。庚寅,使大将軍冀持節以王青蓋車迎蠡吾侯志入南宮;其日,即皇帝位,時年十五。太後猶臨朝政。
在商議确定繼承帝位的人選之前,李固和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先給梁冀寫信說:“天下不幸,連續幾年間,帝王之位,三次斷絕。現在将立新的皇帝,帝位是天下最重要的,我們深知皇太後的關切和大将軍的苦慮,将仔細地選擇一位合适的人選,得到一位聖明的帝王。然而,我們也愚昧地思念關切着這件大事。無論是遠求先代有關廢黜和選立皇帝的舊制,還是近觀皇帝登極的前例,沒有一次不詢問三公九卿,廣泛征求大家意見的,使繼承帝位的人選,上應天心,下合衆望。經傳上說:‘把天下送人是容易的,為天下得人卻非常困難。’過去,昌邑王登極之後,昏亂日甚一日,霍光憂愁慚愧而又憤慨,悔恨至極。如果不是霍光的忠貞和勇氣,田延年的奮發舉動,漢朝的宗廟祭祀幾乎被昌邑王傾覆。确定繼承帝位的人選,的确是一件最令人憂慮,也是最重要的大事,豈可不深思熟慮!天下的事千頭萬緒,都可暫緩,隻有選擇繼承帝位的人選是最重大的事,國家興衰,在此一舉。”梁冀看到這封信,于是召集三公、二千石官員和列侯,共同讨論繼承帝位的人選。李固、胡廣、趙戒及大鴻胪杜喬都認為,清河王劉蒜以完美的德行而著稱,皇家的血統又最尊、最親,應該立為皇位繼承人,朝廷的文武官員,全都歸心于他。然而,中常侍曹騰曾經有一次去拜見劉蒜,劉蒜沒有向他施禮,宦官們從此憎恨劉蒜。當初,平原王劉翼被貶逐回到河間國以後,他的父親河間王劉開曾請求分出蠡吾縣,将劉翼封為蠡吾侯,順帝批準。劉翼去世後,他的兒子劉志繼位為蠡吾侯。梁太後想把她的妹妹嫁給劉志為妻,征召劉志來京都洛陽。劉志抵達夏門亭時,正遇上質帝駕崩,梁冀便打算立劉志為帝。既然群臣的議論都與自己的主張不同,梁冀憤然不快,但又沒有辦法強迫别人。曹騰等人聽到消息後,夜間去對梁冀說:“将軍幾代都是皇親國戚,又親自掌握朝廷大權,賓客布滿天下,有許多過失和差錯。清河王嚴厲明察,假如真立為皇帝,那麼将軍不久就會大禍臨頭了!不如擁戴蠡吾侯為帝,富貴可以長久保全。”梁冀贊成他們的意見。于是,次日,重新召集三公、九卿進行讨論。梁冀在會上氣勢洶洶,言辭激烈率直,從司徒胡廣和司空趙戒以下的官員,沒有一個不感到畏懼,都說:“我們隻聽大将軍的命令!”唯獨太尉李固和大鴻胪杜喬堅持原來的主張。梁冀厲聲喝道:“散會!”可是,李固仍認為劉蒜是衆望所歸,有被立的可能,于是再次寫信勸說梁冀,梁冀更加激怒。丁亥(初四),梁冀勸說梁太後,先頒策将太尉李固免職。戊子(初五),任命司徒胡廣為太尉,司空趙戒為司徒,和大将軍梁冀共同主管尚書事務。又擢升太仆袁湯為司空。袁湯是袁安的孫子。庚寅(初七),梁太後派大将軍梁冀持符節,用封王的皇子乘用的青蓋車迎接蠡吾侯劉志進入南宮。當天,劉志即皇帝位。當時,他年十五歲。梁太後仍然臨朝聽政。
[6]秋,七月,乙卯,葬孝質皇帝于靜陵。
[6]秋季,七月乙卯(初二),将質帝安葬于靜陵。
[7]大将軍掾朱穆奏記勸戒梁冀曰:“明年丁亥之歲,刑德合于乾位,《易經》龍戰之會,陽道将勝,陰道将負。願将軍專心公朝,割除私欲,廣求賢能,斥遠佞惡,為皇帝置師傅,得小心忠笃敦禮之士,将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授,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坐平原也,誰能傾之!議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術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将軍察焉!”又薦種、栾巴等,冀不能用。穆,晖之孫也。
[7]大将軍掾朱穆上書勸誡梁冀說:“明年是丁亥年,刑罰和恩德,都集合在北方的乾位。《易經》上說:龍戰于野,表示陽道将獲得勝利,陰道将受到挫敗。願将軍盡忠朝廷,割舍私欲,廣泛征求賢能人才,排斥和疏遠奸佞和邪惡之輩。為皇帝選置師傅時,要選擇謹慎小心、忠良樸實、笃信禮義之士。将軍與師傅一道進宮,參與勸學,效法古聖先賢。這就猶如背靠南山,穩坐平原一樣,非常安全,有誰能傾覆您?議郎和大夫的職位,本來應該任用精通儒術和德行高尚的人士,可現在任職的多數不是這樣的人,九卿中也有不能勝任的,請将軍留心考察。”又推薦種、栾巴等人,梁冀不能任用。朱穆,即朱晖的孫子。
[8]九月,戊戌,追尊河間孝王為孝穆皇,夫人趙氏曰孝穆後,廟曰清廟,陵曰樂成陵;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廟曰烈廟,陵曰博陵;皆置令、丞,使司徒持節奉策書玺绶,祠以太牢。
[8]九月戊戌(疑誤),桓帝劉志追尊其祖父河間孝王劉開為孝穆皇,祖母趙氏為孝穆後,祭廟名為清廟,陵園名為樂成陵;追尊其父蠡吾侯劉翼為孝崇皇,祭廟名為烈廟,陵園名為博陵;都設置令、丞掌管,并派司徒持節,捧着皇帝頒發的策書和玺印绶帶前往,用牛、羊、豬各一頭的太牢之禮進行祭祀。
[9]冬,十月,甲午,尊帝母氏為博園貴人。
[9]冬季,十月甲行(十二日),桓帝尊母親氏為博園貴人。
[10]滕撫性方直,不交權勢,為宦官所惡;論讨賊功當封,太尉胡廣承旨奏黜之;卒于家。
[10]滕撫性情方正剛直,不肯結交權貴,宦官對他非常憎恨。評定讨伐盜賊的功勞,滕撫應該封侯,但太尉胡廣秉承權貴的意旨,對滕撫進行彈劾,使他遭到罷黜。後來,滕撫死在家裡。
孝桓皇帝上之上建和元年(丁亥、147)
漢桓帝建和元年(丁亥,公元147年)
[1]春,正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辛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2]戊午,赦天下。
[2]戊午(初八),大赦天下。
[3]三月,龍見谯。
[3]三月,龍在谯縣顯現。
[4]夏,四月,庚寅,京師地震。
[4]夏季,四月庚寅(十一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5]六阜陵王代兄勃遒亭侯便為阜陵王。
[5]封阜陵王劉代的哥哥勃遒亭侯劉便為阜陵王。
[6]六月,太尉胡廣罷,光祿勳杜喬為太尉。自李固之廢,朝野喪氣,群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回桡,由是朝野皆倚望焉。
[6]六月,太尉胡廣被免職,擢升光祿勳杜喬為太尉。自從李固遭廢黜後,朝廷和民間都感到沮喪。群臣害怕得不敢正立。唯獨杜喬保持一身正氣,不肯屈服。因此,朝廷和民間都依賴并寄希望于他。
[7]秋,七月,勃海孝王鴻薨,無子;太後立帝弟蠡吾侯悝為勃海王,以奉鴻祀。
[7]秋季,七月,勃海孝王劉鴻去世,沒有兒子。梁太後封桓帝的弟弟蠡吾侯劉悝為勃海王,以祭祀劉鴻做他的繼承人。
[8]诏以定策功,益封梁冀萬三千戶,封冀弟不疑為颍陽侯,蒙為西平侯,冀子胤為襄邑侯,胡廣為安樂侯,趙戒為廚亭侯,袁湯為安國侯。又封中常侍劉廣等皆為列侯。
[8]桓帝下诏,因擁立皇帝決策有功,增封梁冀食邑一萬三千戶,封梁冀的弟弟梁不疑為颍陽侯,梁蒙為西平侯,梁冀的兒子梁胤為襄邑侯,胡廣為安樂侯,趙戒為廚亭侯,袁湯為安國侯。又将中常侍劉廣等人,都封為列侯。
杜喬谏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賢、賞罰為務。失國之主,其朝豈無貞幹之臣,典诰之篇哉?患得賢不用其謀,韬書不施其教,聞善不信其義,聽讒不審其理也。陛下自藩臣即位,天人屬心,不急忠賢之禮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門,宦者微孽,并帶無功之绂,裂勞臣之土,其為乖濫,胡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為惡肆其兇。故陳資斧而人靡罪,班爵位而物無勸。苟遂斯道,豈伊傷政為亂而已,喪身亡國,可不慎哉!”書奏,不省。
杜喬上書進谏說:“自古以來,聖明的君王,都以任用賢能和賞功罰罪,作為頭等大事。亡國的君王,他的朝廷,難道沒有忠貞幹練的棟梁之臣和賞功罰罪的典章制度嗎?問題在于,雖有賢能,而不能任用;雖有典章制度,而不能施行;聽到忠直的建議,卻不相信;而聽到讒言時,又不能洞察奸邪。陛下從諸侯王登上至尊寶座,天人歸心,不先去禮敬忠貞賢能,而是先封自己身邊的人。梁家一門和宦官卑微之輩,都佩帶上無功而得到的官印和绶帶,分得了隻有功臣才應得到的封土,乖謬而無節制,不能用言語形容!對有功的人不加賞賜,就會使為善的人感到失望;對邪惡的人不加懲罰,就會使作惡的人更加肆無忌憚地逞兇。所以,即使将砍頭的利斧放在面前,人也不畏懼,将封爵官位懸在面前,人也不動心。如果采取這種辦法,豈隻是傷害政事,使朝正混亂而已,甚至還要喪身亡國,可以不慎重嗎!”奏章呈上後,桓帝沒有理睬。
[9]八月,乙未,立皇後梁氏。梁冀欲以厚禮迎之,杜喬據執舊典,不聽。冀屬喬舉汜宮為尚書,喬以宮為臧罪,不用。由是日忤于冀。九月,丁卯,京師地震。喬以災異策免。冬,十月,以司徒趙戒為太尉,司空袁湯為司徒,前太尉胡廣為司空。
[9]八月乙未(十八日),桓帝冊封梁太後和梁冀的妹妹梁女瑩為皇後。梁冀打算用厚禮迎親,杜喬根據舊有的典章,予以反對。梁冀又囑托杜喬推薦宮擔任尚書,杜喬因宮曾經犯過貪污罪,不肯答應。從此,杜喬越來越為梁冀所忌恨。九月丁卯(二十一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杜喬因天降災異而被免官。冬季,十月,任命司徒趙戒為太尉,司空袁湯為司徒,前任太尉胡廣為司空。
[10]宦者唐衡、左共谮杜喬于帝曰:“陛下前當即位,喬與李固抗議,以為不堪奉漢宗祀。”帝亦怨之。
[10]宦官唐衡、左一道向桓帝誣陷杜喬說:“陛下先前将即位時,杜喬和李固反對,認為您不能勝任侍奉漢朝宗廟的祭祀。”因此桓帝對杜喬和李固也心生怨恨。
十一月,清河劉文與南郡妖賊劉鲔交通,妄言“清河王當統天下”,欲共立蒜。事覺,文等遂劫清河相謝曰:“當立王為天子,以為公。”罵之,文刺殺。于是捕文、鲔,誅之。有司劾奏蒜;坐貶爵為尉氏侯,徙杜陽,自殺。
十一月,清河人劉文和南郡的妖賊劉鲔相勾結,胡妄宣稱:“清河王劉蒜應當統禦天下。”打算共同擁立劉蒜為皇帝。此事被發覺,劉文等人便劫持清河國相謝,對他說:“應當擁立清河王劉蒜當皇帝,由您當三公。”謝诟罵他們,劉文将他刺殺。于是,朝廷逮捕劉文和劉鲔,将其誅殺。有關官吏上奏彈劾劉蒜,劉蒜因罪被貶爵為尉氏侯,并被放逐到桂陽,劉蒜自殺。
梁冀因誣李固、杜喬,雲與文、鲔等交通,請逮按罪;太後素知喬忠,不許。冀遂收固下獄;門生渤海王調貫械上書,證固之枉,河内趙承等數十人亦要詣阙通訴;太後诏赦之。及出獄,京師市裡皆稱萬歲。冀聞之,大驚,畏固名德終為己害,乃更據奏前事。大将軍長史吳傷固之枉,與冀争之;冀怒,不從。從事中郎馬融主為冀作章表,融時在坐,謂融曰:“李公之罪,成于卿手。李公若誅,卿何面目視天下人!”冀怒,起,入室;亦徑去。固遂死于獄中;臨命,與胡廣、趙戒書曰:“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曲從,以吉為兇,成事為敗乎!漢家衰微,從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祿,颠而不扶,傾覆大事,後之良史豈有所私!固身已矣,于義得矣,夫複何言!”廣、戒得書悲慚,皆長歎流涕而已。
于是,梁冀誣陷李固、杜喬,指控他們和劉文、劉鲔等人互相勾結,請求将其逮捕治罪。梁太後一向了解杜喬忠直,不肯答應。梁冀便将李固一個人逮捕下獄。李固的門生、渤海人王調,身戴刑具向朝廷上書谏争,說李固冤枉。河内人趙承等數十人,也帶着執行腰斬時用的刑具到宮門上訴。于是,梁太後下诏釋放李固。等到李固出獄之時,京都洛陽的大街小巷都齊呼萬歲。梁冀聽到消息後,大為驚駭害怕李固的聲名和品德終将傷害自己,于是重向新朝廷彈劾李固和劉文、劉鲔相勾結的舊案。大将軍長史吳對李固的冤獄深為傷感,向梁冀據理力争。梁冀大怒,不肯聽從。從事中郎馬融負責為梁冀起草奏章,當時他正好在座,吳便責問馬融說:“李固的罪狀,是你一手羅織出來的,李固如果被誅殺,你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天下人!”梁冀一怒而起,進入内室,吳也迳直離去。李固于是死在獄中。他臨死之前,寫信給胡廣、趙戒說:“我李固受國家厚恩,所以竭盡忠心,不顧死亡大禍,目的是想輔佐皇室,使它在功業上可以和漢文帝、宣帝時期比美。怎料梁氏一時荒廖作亂,你們曲意順從,将吉祥化作兇惡,成功之事化為失敗!漢王朝衰落,從此開始。你們接受帝王豐厚的俸祿,眼看朝廷就要倒塌,卻不肯扶持。傾覆朝廷的大事,後世優秀史官怎會有所偏袒!我的生命已完結了,但是盡到了大義,還要再說什麼!”胡廣、趙戒看到李固所寫的遺書後,感到悲傷慚愧,但也都不過是長歎流淚而已。
冀使人脅杜喬曰:“早從宜,妻子可得全。”喬不肯。明日,冀遣騎至其門,不聞哭者,遂白太後收系之;亦死獄中。
其後,梁冀又派人威脅杜喬說:“你應該快點自殺,妻子和兒女可以得到保全。”杜喬不肯接受。第二天,梁冀派人騎馬到杜喬家門,沒有聽到裡面有人啼哭,于是報告梁太後,将杜喬逮捕下獄。杜喬也死在獄中。
冀暴固、喬屍于城北四衢,令:“有敢臨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尚未冠,左提章、铖,右秉,詣阙上書,乞收固屍,不報;與南陽董班俱往臨哭,守喪不去。夏門亭長呵之曰:“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诏書,欲幹試有司乎!”亮曰:“義之所動,豈知性命!何為以死相懼邪!”太後聞之,皆赦不誅。杜喬故掾陳留楊匡,号泣星行,到雒陽,著故赤帻,托為夏門亭吏,守護屍喪,積十二日;都官從事執之以聞,太後赦之。匡因詣阙上書,并乞李、杜二公骸骨,使得歸葬,太後許之。匡送喬喪還家,葬訖,行服,遂與郭亮、董班皆隐匿,終身不仕。
梁冀把李固、杜喬的屍首,放在洛陽城北十字路口示衆,下令:“有敢來哭泣吊喪的,予以懲治。”李固的學生、汝南人郭亮,還不到二十歲,左手拿着奏章和斧子,右手抱着鐵砧,到宮門上書,乞求為李固收屍,沒有得到答複。郭亮又和南陽人董班一同去吊喪哭泣,守着屍體不走。夏門亭長喝斥說:“你們是何等迂腐的書生!公然冒犯皇帝的聖旨,想試試官府的厲害嗎!”郭亮回答說:“我們為他們的大義所感動,豈知顧及自己的性命?為什麼要用死來威脅呢?”梁太後聽到後,将郭亮、董班二人全都赦免。杜喬從前的屬吏、陳留楊匡,悲号哭泣,星夜趕到京都洛陽,穿上舊官服,頭戴束發的赤巾,假稱是夏門亭吏,在杜喬的屍體旁護喪,達十二天之久。都官從事将他逮捕,奏報朝廷,梁太後将他赦免。于是楊匡到宮門上書,向朝廷請求使李固和杜喬的屍體得以歸葬家鄉。梁太後批準。于是,楊匡将杜喬的靈柩送回家鄉,安葬完畢,又為他服喪,于是和郭亮、董班都藏匿起來,終身不出來做官。
梁冀出吳為河間相,自免歸,卒于家。
梁冀命吳出任河間國相,吳自己辭官歸家,後在家中去世。
冀以劉鲔之亂,思朱穆之言,于是請種為從事中郎,薦栾巴為議郎,舉穆高第,為侍禦史。
梁冀因劉鲔謀反,想起朱穆以前向他提出的建議,于是聘請種擔任從事中郎,推薦栾巴為議郎。并因朱穆考績最優而進行保舉,将他任命為侍禦史。
[11]是歲,南單于兜樓儲死,伊陵屍逐就單于車兒立。
[11]同年,南匈奴單于兜樓儲去世,車兒繼位,号為伊陵屍逐就單于。
二年(戊子、148)
二年(戊子,公元148年)
[1]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庚午,赦天下。
[1]春季,正月甲子(十九日),桓帝行成年加冠禮。庚午(二十五日),大赦天下。
[2]三月,戊辰,帝從皇太後幸大将軍冀府。
[2]三月戊辰(二十四日),桓帝跟随梁太後臨幸大将軍梁冀府。
[3]白馬羌寇廣漢屬國,殺長吏。益州刺史率闆蠻讨破之。
[3]白馬種羌人攻打廣漢屬國,殺害地方官吏。益州刺史率領闆蠻人将其擊破。
[4]夏,四月,丙子,封帝弟顧為平原王,奉孝崇皇祀;尊孝崇皇夫人為孝崇園貴人。
[4]夏季,四月丙子(初三),梁太後下诏,封桓帝的弟弟劉顧為平原王,侍奉孝崇皇的祭祀;尊孝崇皇夫人為孝崇園貴人。
[5]五月,癸醜,北宮掖庭中德陽殿及左掖門火,車駕移幸南宮。
[5]五月癸醜(初十),北宮掖庭中的德陽殿和左掖門失火,桓帝移住南宮。
[6]六月,改清河為甘陵。立安平孝王得子經侯理為甘陵王,奉孝德皇祀。
[6]六月,改清河國為甘陵國。封安平孝王劉得的兒子、經侯劉理為甘陵王,侍奉孝德皇的祭祀。
[7]秋,七月,京師大水。
[7]秋季,七月,京都洛陽發生水災。
三年(己醜、149)
三年(己醜,公元149年)
[1]夏,四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1]夏季,四月丁卯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2]秋,八月,乙醜,有星孛于天市。[2]秋季,八月乙醜(三十日),有異星出現在天市星旁。
[3]京師大水。
[3]京都洛陽發生水災。
[4]九月,己卯,地震。庚寅,地又震。
[4]九月己卯(十四日),發生地震。庚寅(二十五日),再次發生地震。
[5]郡、國五山崩。
[5]有五個郡和封國發生山崩。
[6]冬,十月,太尉趙戒免;以司徒袁湯為太尉,大司農河内張歆為司徒。
[6]冬季,十月,太尉趙戒被免職,任命司徒袁湯為太尉,擢升大司農、河内人張歆為司徒。
[7]是歲,前朗陵侯相荀淑卒。淑少博學有高行,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皆師宗之。在朗陵,莅事明治,稱為神君。有子八從:儉、绲、靖、焘、汪、爽、肅、專,并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所居裡舊名西豪,颍陰令渤海苑康以為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更命其裡曰高陽裡。
[7]同年,前任朗陵侯國相荀淑去世。荀淑年輕時,不僅學問淵博,而且德行高尚,當時最著名的賢人李固、李膺,都像對待老師一樣地尊崇他。荀淑在朗陵侯國任職,治理政事明快果斷,被人們奉若神明。荀淑共有八個兒子:荀儉、荀绲、荀靖、荀焘、荀汪、荀爽、荀肅、荀專,都享有盛名,當時人稱他們為“八龍”。荀淑所居住的裡名,原來叫西豪裡,颍陰縣令渤海人苑康,因從前高陽氏有八個多才的兒子,就将西豪裡改名為高陽裡。
膺性簡亢,無所交接,唯以淑為師,以同郡陳為友。荀爽嘗就谒膺,因為其禦;即還,喜曰:“今日乃得禦李君矣!”其見慕如此。
李膺性格簡樸正直,跟人很少交往,隻把荀淑當作老師,和同郡人陳結交。荀爽曾經去拜見李膺,就勢給李膺駕車。回來後,他高興地說:“今天,我竟得以為李君駕車了!“李膺就是這樣被人傾慕。
陳出于單微,為郡西門亭長。同郡鐘皓以笃行稱,前後九辟公府,年輩遠在前,引與為友。皓為郡功曹,辟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可。”聞之曰:“鐘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太守遂以為功曹。時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倫教署為文學掾,知非其人,懷檄請見,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于是鄉論怪其非舉,終無所言。倫後被徵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綸氏,倫謂衆人曰:“吾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教還而于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強禦,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固自引愆,聞者方歎息,由是天下服其德。後為太丘長,修德清靜,百姓以安。鄰縣民歸附者,辄訓導譬解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吏慮民有訟者,白欲禁之;曰:“訟以求直,禁之,理将何申!其勿有所拘。”司官聞而歎息曰:“陳君所言若是,豈有冤于人乎!”亦竟無訟者。以沛相賦斂違法,解印绶去;吏民追思之。
陳出身貧賤,擔任颍川郡西門亭長。同郡人鐘皓,以行為厚著稱,前後九次被三公府征聘,年齡和輩份都遠在陳之上,卻跟陳成為好友。鐘皓原任郡功曹,後被征聘到司徒府去任職,他向郡太守辭行時,郡太守問:“誰可以接替你的職務?”鐘皓回答說:“如果您一定想要得到合适的人選,西門亭長陳可以勝任。”陳聽到消息後說:“鐘君似乎不會推薦人,不知為什麼單單舉薦我?”于是,郡太守就任命陳為郡功曹。當時,中常侍侯覽囑托郡太守高倫任用自己所推薦的人為吏,高倫便簽署命令,将這個人命為文學掾。陳知道這個人不能勝任,就拿着高倫簽署的命令求見,對高倫說:“這個人不可任用,然而侯常侍的意旨也不可違抗。不如由我來簽署任命,這樣的話,就不會玷污您完美的品德。”高倫聽從。于是,鄉裡的輿論嘩然,都奇怪陳怎麼會舉用這樣不合适的人,而陳始終不作分辯。後來,高倫被征召到朝廷去擔任尚書,郡太守府的官吏和士紳們都來為他送行,一直送到綸氏縣。高倫對大家說:“我前些時把侯常侍推薦的人任命為吏,陳卻把我簽署的任命書秘密送還,而改由他來任用。我接連聽說議論此事的人因此輕視陳,而這件事的責任,是因為我畏懼侯覽的勢力太大,才這樣做的,而陳君可以稱得上把善行歸于主君,把過錯歸于自己的人。”但陳仍然堅持是自己的過失,聽到的人無不歎息。從此,天下的人都佩服他的品德。後來,陳擔任太丘縣的縣長,修饬德教,無為而治,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鄰縣的人民都來歸附,陳總是對他們進行開導和解釋,然後遣送他們回到原縣。上級官員來縣視察,本縣的官吏恐怕人民上訴,請求陳加以禁止。陳說:“上訴的目的,是為了求得公平,如果加以禁止,将怎樣講理!不要限制。”前來視察的主管官員聽到後,歎息說:“陳君說這樣的話,難道會冤枉人嗎?”終究也沒有人來越級上訴。後來陳擔任沛國相,被指控違法征收賦稅,他便解下印信,離職而去。官吏和人民都很懷念他。
鐘皓素與荀淑齊名,劉膺常歎曰:“荀君清識難尚;鐘君至德可師。”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學慕古,有退讓之風,與膺同年,俱有聲名。膺祖太尉修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複以膺妹妻之。膺謂瑾曰:“孟子以為‘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于是何太無皂白邪!”瑾嘗以膺言白皓。皓曰:“元禮祖、父在位,諸宗并盛,故得然乎!昔國子好招人過,以緻怨惡,今豈其時邪!必欲保身全家,爾道為貴。”
鐘皓一向和荀淑享有同等的聲譽,李膺經常歎息說:“荀君的清高和見識,很難學習;鐘君的高貴品德,可以為人師表。”鐘皓的侄兒鐘瑾的母親,是李膺的姑媽。鐘瑾喜愛讀書,效法古人,有退讓的風度,和李膺同歲,都有名聲。李膺的祖父、太尉李經常說:“鐘瑾像我們李家人的性格,國家有道,不會久居人下;國家無道,不會受到誅殺。”于是,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給鐘瑾為妻。李膺對鐘瑾說:“孟子認為,‘人要是沒有是非之心,就不是人’,你對于黑白,為何太不分明?”鐘瑾曾經将李膺的話,告訴鐘皓,鐘皓安慰他說:“李膺的祖父、父親都身居高位,整個家族都很興盛,所以才能那樣做。從前,齊國的國佐專好挑剔别人的過失,以緻招來怨恨和報複。現在哪裡是黑白分明的時代?如果一定想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是你的辦法最為高明。”
和平元年(庚寅、150)
和平元年(庚寅,公元150年)
[1]春,正月,甲子,赦天下,改元。
[1]春季,正月甲子(初一),大赦天下。改年号。
[2]乙醜,太後诏歸政于帝,始罷稱制。二月,甲寅,太後梁氏崩。
[2]乙醜(初二),梁太後下诏,将朝政大權歸還給桓帝,從此開始不再行使皇帝權力。二月甲寅(二十二日)梁太後去世。
[3]三月,車駕徙幸北宮。
[3]三月,桓帝遷回北宮居住。
[4]甲午,葬順烈皇後。增封大将軍冀萬戶,并前合三萬戶;封冀妻孫壽為襄城君,兼食陰翟租,歲入五千萬,加賜赤绂,比長公主。壽善為妖态以蠱惑冀,冀甚寵憚之。冀愛監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壽所,威權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辭之。冀與壽對街為宅,殚極土木,互相誇競,金玉珍怪,充積藏室;又廣開園圃,采土築山,十裡九阪,深林絕澗,有若自然,奇禽馴獸飛走其間。冀、壽共乘辇車,遊觀第内,多從倡伎,酣讴竟路,或連日繼夜以聘娛恣。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周遍近縣,起兔苑于河南城西,經亘數十裡,移檄所在調發生兔,刻其毛以為識,人有犯者,罪至死刑。嘗有西域賈胡不知禁忌,誤殺一兔,轉相告言,坐死者十餘人。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納奸亡;或取良人悉為奴婢,至數千口,名曰自賣人。冀用壽言,多斥奪諸梁在位者,外以示謙讓,而實崇孫氏。孫氏宗親冒名為侍中、卿、校、郡守、長吏者十餘人,皆貪饕兇淫,各使私客籍屬縣富人,被以他罪,閉獄掠拷,使出錢自贖,赀物少者至于死。又扶風人士孫奮,居富而性吝,冀以馬乘遺之,從貸錢五千萬,奮以三千萬與之。冀大怒,乃告郡縣,認奮母為其守藏婢,雲盜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奮兄弟死于獄中,悉沒其赀财億七千餘萬。冀又遣客周流四方,遠至塞外,廣求異物,而使人複乘勢橫暴,妻略婦女,毆擊吏卒;所在怨毒。
[4]甲午(疑誤),安葬梁太後,谥号為順烈皇後。增封大将軍梁冀食邑一萬戶,連同以前所封食邑,共三萬戶。封梁冀的妻子孫壽為襄城君,同時陽翟和租稅,每年收入達五千萬錢之多,加賜紅色的绶帶,與長公主相同。孫壽善于作出各種妖媚的姿态來迷惑梁冀,梁冀對她既很寵愛,又非常害怕。梁冀所寵愛的管家奴秦宮,做官做到太倉令,可以出入孫壽的住所,威勢和權力都很大,州刺史和郡太守等二千石高級地方官吏,在赴任之前都要谒見秦宮,向他辭行。梁冀和孫壽分别在街道兩旁相對興建住宅,建築工程窮極奢華,互相競争誇耀,金銀财寶,奇珍怪物,充滿房舍。又大舉開拓園林,從各處運來土石,堆砌假山,十裡大道,有九裡都緊傍池塘,林木深遠,山澗流水,宛如天然生成。奇異的珍禽和馴養的走獸在園林中飛翔奔跑。梁冀和孫壽共同乘坐人力辇車,在家宅之内遊玩觀賞,後面還跟随着許多歌舞藝人,一路歡唱。有時,甚至夜以繼日地縱情娛樂。客人登門拜訪和求見,也不許通報。求見的人全都向看門的人行賄,以緻看門的人家産達千金之多。梁冀在京都洛陽鄰近各縣都修築了園林,在河南洛陽城西建立了一處兔苑,面積縱橫數十裡,發布文書,命令當地官府向人民征調活兔,每隻兔都剃掉一撮兔毛,作為标志。若有人膽敢獵取苑兔,甚至要判處死刑。曾有一位西域的胡商,不知道這個兔苑的禁令,誤殺了一隻兔,結果人們互相控告,因罪至死的達十餘人。梁冀又在洛陽城西興建了一座别墅,用來收容奸民和藏匿逃亡犯。甚至搶奪良家子女,都用來充當奴婢,多達數千人,稱他們為“自賣人”。梁冀采納孫壽的建議,罷免了許多梁姓家族成員的官職,表面上顯示梁冀的謙讓,而實際上卻擡高了孫氏家族的地位。在孫氏家族中假冒虛名擔任侍中、卿、校、郡守、長吏的,共有十餘人,全都貪得無厭、窮兇極惡。他們派自己的私人賓客,分别到所管轄的各縣,調查登記當地富人,然後加以罪名,将富人逮捕關押,嚴刑拷打,讓富人出錢贖罪。家财不足的,因為出不起那麼多錢,甚至活活被打死。扶風人士孫奮,富有而吝啬,梁冀曾送給他一匹乘馬,要求借貸五千萬錢,而士孫奮隻借給他三千萬錢。梁冀大怒,于是派人到士孫奮所在的郡縣,誣告士孫奮的母親是梁冀家裡看守庫房的婢女,曾經偷盜白珍珠十斛、紫金一千斤逃亡。于是将士孫奮兄弟逮捕下獄,嚴刑拷打至死,全部沒收士孫奮的家産,共值一億七千餘萬錢。梁冀還派遣門客周遊四方,甚至遠到寒外,四處征求各地的異物,而這些被派出的門客,又都仗着梁冀的勢力橫征暴斂,搶奪百姓的妻子和女兒,毆打地方官吏和士卒,他們所到之處,都激起怨恨。
侍禦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記谏曰:“明将軍地有申伯之尊,位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歸仁;終朝為惡,四海傾覆。頃者官民俱匮,加以水蟲為害,京師諸官費用增多,诏書發調,或至十倍,各言官無見财,皆當出民,掠割剝,強令充足。公賦既重,私斂又深,牧守長吏多非德選,貪聚無厭,遇民如虜,或絕命于棰楚之下,或自賊于迫切之求。又掠奪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軍結怨天下,吏民酸毒,道路歎嗟。昔永和之末,綱紀少弛,頗失人望,四五歲耳,而财空戶散,下有離心,馬勉之徒乘敝而起,荊、揚之間幾成大患;幸賴順烈皇後初政清靜,内外同力,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内非仁愛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國之計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體元首,共輿而馳,同舟而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豈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時困而莫之恤乎!宜時易宰守非其人者,減省第宅園池之費,拒絕郡國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挾奸之吏無所依托,司察之臣得盡耳目。憲度既張,遠迩清壹,則将軍身尊事顯,德耀無窮矣!”冀不納。冀雖專朝縱橫,而猶交結左右宦官,任其子弟、賓客為州郡要職,欲以自固恩寵。穆又奏記極谏,冀終不悟,報書雲:“如此,仆亦無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侍禦史朱穆,因為自己是梁冀過去的屬吏,向梁冀上書進谏說:“大将軍的地位,和申國國君一樣的尊貴,位居三公之上,隻要一天行善,天下無不感恩;隻要一天作惡,四海立即沸騰。近來,官府和民間都已十分窮困,又加上
水災和蟲災的侵害,京都洛陽各官府的費用增多,皇帝下诏征調的款項,有時高達平時的十倍。而地方的各級官府都說庫裡沒有現錢,全都要向百姓征收,于是用鞭子抽打,殘酷榨取,強迫湊足數目。朝廷征收的賦稅已經十分沉重,官吏私人的聚斂更是變本加厲。州牧和郡太守等地方高級官吏,大多數不是有品德的人選,他們都貪得無厭,對待百姓如同對待盜賊和仇敵。百姓有的在官府的鞭擊棒打之下斃命,有的不堪忍受追逼勒索而自殺。而且,這些掠奪百姓的暴行,都用于大将軍府的名義,就使将軍受到天下的怨恨,官吏和百姓,都感到傷心悲痛,在路上嗟歎。過去,在永和末年,朝廷綱紀稍有松弛,頗讓百姓失望,隻不過四五年時間,就弄得全國财政空虛,戶口流散,百姓離心離德。馬勉之徒乘機起兵,在荊州和揚州之間,幾乎釀成大禍。幸賴梁太後開始主持朝政,清靜無為,朝廷内外齊心合力,才得以讨平。現在,百姓的憂懼,較之永和末年更為嚴重。如果對内不能發揚仁愛之心予以容忍,對外又沒有保全國家的方略,是不可能獲得長治久安的。大将相等朝廷大臣,跟國家君主同為一體,共乘一車奔馳,共坐一船渡河,車輛一旦颠翻,舟船一旦傾覆,大家實際上是患難與共的。怎麼可以抛棄光明,投向黑暗?怎麼可以走在危險的路上,卻自以為平安?又怎麼可以在主上孤單而時局艱難之際,毫不在意?應該及時裁撤那些不稱職的州牧和郡太守,減省興建宅第和園林池塘的費用,拒絕接受各郡和各封國奉送的禮物,對内表明自己的高貴品德,對外解除人民的疑惑,使仗勢為惡的奸吏無所依靠,負責監察的官吏得以盡職。法紀伸張以後,遠 近将一片清平。将軍就會地位更加尊貴,事業更加顯赫,明德将永垂于世。”梁冀沒有采納。梁冀雖然壟斷朝政,專橫跋扈,然而,仍交結皇帝左右的當權宦官,任命他們的子弟和賓客親友擔任州郡官府的重要職務,目的在于鞏固皇帝對自己的恩德和寵信。因此,朱穆又向梁冀上書極力勸谏,但梁冀始終不覺悟,他給朱穆回信說:“照你這樣說,我是一無是處嗎!”然而,梁冀一向尊重朱穆,所以也不很怪罪他。
冀遣書詣樂安太守陳蕃,有所請托,不得通。使者詐稱他客求谒蕃;蕃怒,笞殺之。坐左轉武令。
梁冀寫信給樂安郡太守陳蕃,托他辦事,但陳蕃拒絕會見梁冀派來的使者。于是,使者冒充是其他客人,請求谒見陳蕃。陳蕃大怒,将使者鞭打而死。陳蕃因罪被貶為武縣縣令。
時皇子有疾,下郡縣市珍藥;而冀遣客赍書詣京兆,并貨牛黃。京兆尹南陽延笃發書收客,曰:“大将軍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應陳進醫方,豈當使客千裡求利乎!”遂殺之。冀慚而不得言。有司承旨求其事,笃以病免。
這時,皇子有病,下令各郡縣購買珍貴的藥材。梁冀也趁此機會,派門客帶着他寫的書信去京兆,要求同時購買牛黃。京兆尹南陽人延笃打開梁冀所寫的書信一看,便将梁冀派來的門客逮捕,說:“大将軍是皇親國戚,而皇子有病,必應進獻醫方,怎麼會派門客到千裡之外謀利呢?”于是将其斬殺。梁冀雖然感到羞慚,但不能開口。其後,有關官吏奉承梁冀的意旨,追查這一殺人案件,以延笃有病為理由,将他免職。
[5]夏,五月,庚辰,尊博園貴人曰孝崇後,宮曰永樂;置太仆、少府以下,皆如長樂宮故事。分钜鹿九縣為後湯沐邑。
[5]夏季,五月庚辰(十九日),桓帝尊其母博園貴人為孝崇後,所住宮室稱作永樂宮,設置太仆、少府及以下官吏,一切都遵照西漢時期長樂宮的前例。從钜鹿郡分割九個縣,作為孝崇後的湯沐邑,收取賦稅以供個人奉養。
[6]秋,七月,梓潼山崩。
[6]秋季,七月,廣漢郡梓潼縣發生山崩。
元嘉元年(辛卯、151)
元嘉元年(辛卯,公元151年)
[1]春,正月朔,群臣朝會,大将軍冀帶劍入省。尚書蜀郡張陵呵叱令出,敕虎贲、羽林奪劍,冀跪謝,陵不應,即劾奏冀,請廷尉論罪。有诏,以一歲俸贖;百僚肅然。河南尹不疑嘗舉陵孝廉,乃謂陵曰:“昔舉君,适所以自罰也!”陵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誤見擢序,今申公憲以報私恩!不疑有愧色。
[1]春季,正月朔(初一),群臣朝見桓帝,大将軍梁冀佩戴寶劍,進入宮中。尚書蜀郡人張陵厲聲斥責梁冀,讓他退出,并命令虎贲和羽林衛士,奪下他所佩帶的寶劍。于是,梁冀跪下向張陵認錯,張陵沒有答應,立即向桓帝上書彈劾梁冀,請求将他交給廷尉治罪。桓帝下诏,罰梁冀一年的俸祿贖罪。因此,文武百官都對張陵肅然起敬。河南尹梁不疑,曾經薦舉張陵為孝廉,于是對張陵說:“過去薦舉你,今天正好來懲罰我們梁家自己!”張陵回答說:“您不認為我沒有才能,錯誤地将我提拔任用,我今天伸張朝廷法度,以報答您的私恩!”梁不疑面有愧色。
[2]癸酉,赦天下,改元。
[2]癸酉(十六日),大赦天下,改年号。
[3]梁不疑好經書,喜待士,梁冀疾之,轉不疑為光祿勳;以其子胤為河南尹。胤年十六,容貌甚陋,不勝冠帶;道路見者莫不蚩笑。不疑自恥兄弟有隙,遂讓位歸第,與弟蒙閉門自守。冀不欲令與賓客交通,陰使人變服至門,記往來者。南郡太守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過谒不疑;冀諷有司奏融在郡貪濁,及以他事陷明,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殊,明遂死于路。[3]梁不疑喜好儒家的經書,樂于接待有學問的人士,梁冀對此很是憎惡,于是調他擔任光祿勳,而任命自己的兒子梁胤為河南尹。當時,梁胤年僅十六歲,容貌非常醜陋,穿上官服以後不堪入目,道路上的行人見到他這副模樣,沒有一個不嘲笑的。梁不疑認為兄弟之間有嫌隙,對自己是一種恥辱,于是辭去官職,回到自己的宅第,和弟弟梁蒙閉門在家自守。梁冀不願意他再與外面的賓客交往,于是暗地裡派人更換衣服,到梁不疑的大門前,記下和他交往的賓客。南郡太守馬融、江夏郡太守田明,剛被任命時,路過梁不疑家,曾經去晉見梁不疑,向他辭行。梁冀便授意有關官吏彈劾馬融在南郡貪污,并用其他的事誣陷田明,将他們二人都處以髡刑、笞刑,放逐到朔方郡。馬融自殺未遂,田明就死在發配途中。
[4]夏,四月,己醜,上微行,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風拔樹,晝昏。尚書楊秉上疏曰:“臣聞天不言語,以災異譴告。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靜室而止,自非郊廟之事,則銮旗不駕。故諸侯入諸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誡;況于以先王法服而私出遊,降亂尊卑,等威無序,侍衛守空宮,玺绂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上負先帝,下悔靡及!”帝不納。秉,震之子也。
[4]夏季,四月己醜(初三),桓帝秘密出行,臨幸河南尹梁胤家。當天,突刮大風,拔起樹木,白晝一片昏暗。尚書楊秉上書說:“我曾經聽說,上天不會說話,用災異譴責告誡君王。君王至為尊貴,出入皇宮都有常規。凡是出宮,前面有人清道和警戒行人,左右有人侍衛;凡是入宮,必先派人清宮,然後才能居住。除非是到郊外祭祀天地,或者到皇廟祭祀祖宗,君王的銮旗禦車,從不離開皇宮。所以,各國的諸侯到臣屬之家,《春秋》尚且舉出,作為鑒戒,更何況是穿着先王規定的朝服,私自外出遊玩?尊貴和卑賤混亂不分,威儀失去等級秩序,侍衛守護空宮,天子的玺印交給婦女保管,萬一發生非常的變化,出現任章一類的謀反事件,上則辜負先帝的希望,下則後悔莫及!”桓帝不能采納。楊秉,即楊震的兒子。
[5]京師旱,任城、梁國饑,民相食。
[5]京都洛陽發生旱災,任城、梁國發生饑荒,出現人吃人的現象。
[6]司徒張歆罷,以光祿勳吳雄為司徒。
[6]司徒張歆被罷官,擢升光祿勳吳雄為司徒。
[7]北匈奴呼衍王寇伊吾,敗伊吾司馬毛恺,攻伊吾屯城。诏敦煌太守馬達将兵救之;至蒲類海,呼衍王引去。
[7]北匈奴呼衍王攻打伊吾,擊敗伊吾司馬毛恺,又乘勝進攻伊吾屯城。桓帝下诏,命敦煌太守馬達率軍援救,當援軍到達蒲類海時,呼衍王率兵退走。
[8]秋,七月,武陵蠻反。
[8]秋季,七月,武陵郡蠻人起兵反叛。
[9]冬,十月,司空胡廣緻仕。
[9]冬季,十月,司空胡廣辭官退休。
[10]十一月,辛巳,京師地震。诏百官舉獨行之士。涿郡舉崔,詣公車,稱病,不對策;退而論世事,名曰《政論》。其辭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漸敝而不悟,政衰而不改,習亂安危,不自睹。或荒耽耆欲,不恤萬機;或耳蔽誨,厭僞忽真;或猶豫岐路,莫适所從;或見信之佐,括囊守祿;或疏遠之臣,言以賤廢;是以王綱縱弛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
[10]十一月辛巳(二十八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桓帝下诏,命朝廷的文武百官推薦志節高尚,不随俗浮沉的“獨行”人才。涿郡太守推薦崔。崔到達京都洛陽皇宮負責接待的公車衙門時,聲稱有病,沒有參加回答皇帝策問的考試。回鄉後,撰寫了一篇評論當代政事的文章,篇名叫作《政論》。文章說:“凡天下所以不能治理,通常是由于人主繼承太平盛世為時太久。風俗已經逐漸敝敗,卻仍不覺悟;政令已經逐漸衰敗,卻不知道改弦更張。以亂為治,以危為安,熟視無睹。有的沉溺于酒色,荒淫縱欲,不憂慮國事;有的聽不進任何規勸,愛聽假話而聽不進真話;有的不能分辨人的忠和奸,事情的是和非,在歧路上猶豫不決,不知所從;于是,親信的輔佐大臣,害怕得罪奸邪,閉口不言,隻求保全自己的高官厚祿;而疏遠的臣下,雖然敢說真話,但因為地位卑微,意見不能受到重視和采用。因此,朝廷的法度在上面遭到破壞,才智之士在下面感到無可奈何,真是可悲!
自漢興以來,三百五十餘歲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百姓嚣然,鹹複思中興之救矣!且濟時拯世之術,在于補決壞,枝拄邪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甯之域而已。故聖人執權,遭時定制,步驟之差,各有雲設,不強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聞也。蓋孔子對葉公以來遠,哀公以臨人,景公以節禮,非其不同,所急異務也。俗人拘文牽古,不達權制,奇偉所聞,簡忽所 見,烏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雖合聖聽,辄見掎奪。何者?其頑士暗于時權,安習所見,不知樂成,況可慮始,苟雲率由舊章而已;其達者或矜名妒能,恥策非己,舞筆奮辭以破其義。寡不勝衆,遂見擯棄,雖稷、契複存,猶将困焉。斯賢智之論所以常憤郁而不伸者也。
“自從漢王朝建立迄今,已經三百五十餘年,政令已經嚴重荒廢,上下松懈怠惰,百姓怨聲載道,都盼望重新得到中興,挽救目前的危局。而且,拯救時世辦法,在于把裂縫補好,把傾斜支住,根據實際情況,采取必要的措施,目的隻是要使整個天下達到安甯的境地而已。所以,聖人掌權,就會根據當時面臨的形勢,制訂相應的制度和措施。雖然采取的步驟會有差異,設置的制度和措施也各不相同,但都不會強迫人們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也不會不做當前急需的事,而隻是追求遙遠空洞的思想。孔子回答葉公說,為政在于使遠處的人都來歸服;他回答魯哀公說,為政在于選用賢才;他回答齊景公說,為政在于節約财富。并不是孔子對為政本身有不同的見解,而是針對他們所面臨的不同的要務。庸俗的人,隻知拘泥于古書上的文字,不懂得根據不同的情勢,制訂不同的制度和措施的道理。隻看重從書中聽來的古人古事,而忽略眼前的現實,怎麼可以和這種人讨論國家的大事呢!所以,臣屬上書奏事,雖然主上願意聆聽,但每每遭到牽制和破壞。為什麼會這樣呢?有些頑劣的人士不懂審時度勢,隻知安于所見到過的事情,即使是事情已經成功,也不知快樂,何況在操心事情的開端時,就讓他同意?隻是馬馬虎虎地說,大緻遵循原來的法令規章而已;有的人,雖然見識通達,但居名自負,忌妒賢能,因為計策不是出于自己而感到羞恥,于是舞文弄墨,去诋毀别人提出的計策。即便是最好的計策,因為寡不敵衆,也終于遭到擯棄,縱使後稷、子契重生,也束手無策。這就是持賢能智慧的言論的人,所以常常悲憤壓抑而不能得到伸展的原因。
凡為天下者,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寬之則亂。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審于為政之理,故嚴刑峻法,破奸軌之膽,海内清肅,天下密如,算計見效,優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堕損,威權始奪,遂為漢室基禍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鑒。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懿晉文,歎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權救敝之理也。聖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以為結繩之約,可複治亂秦之緒,幹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夫熊經鳥伸,雖延曆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蓋為國之法,有似理身,平則緻養,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粱肉養疾也;以刑罰治平,是以藥石供養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運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辔,馬骀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傾,方将勒以救之,豈暇鳴和銮,調節奏哉!昔文帝雖除肉刑,當斬右趾者棄市,笞者往往至死。是文帝以嚴緻平,非以寬緻平也。”,瑗之子也。山陽仲長統嘗見其書,歎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
“凡治理天下的君主,如果不是具有最好的品德,則采用嚴厲的手段,就能夠治理;采用寬縱的手段,國家就混亂。何以知道會是這樣?近代孝宣皇帝,明白統治人民的道理,知道為政的真谛,所以,采用嚴刑峻法,使為非作歹的人心膽俱裂,海内清平,天下安靜,總結他的政績,高于文帝。等到元帝即位,在許多方面放寬了政令,終使朝政衰敗,皇帝的威勢和權力開始下降,漢王朝的大禍,在他手中奠下基礎。為政之道的得失,從這裡可以明鑒。過去,孔子作《春秋》,褒獎齊桓公,誇獎晉文公,贊歎管仲。那麼,孔子難道不贊美周文王、周武王的為政之道?實在是為了通達權變、拯救時弊的道理。聖人能夠随着時代的前進,而不斷改變制度和措施,然而,庸人卻苦于不知道随着時代的變遷而改變自己的認識,以為上古時代所采用的結繩記事的原始方法,仍然可以治理紛亂如麻的秦王朝;以為舞弄紅色的盾牌和玉石制作的斧��幹戚之舞,足可以解除漢高祖受困的平城之圍。像熊那樣攀援樹木,伸手展足,象鳥那樣飛翔高空,伸腿展翅,雖然可以延年益壽,卻治不了傷寒重病。用口不斷吐出濁氣,用鼻不斷吸進清氣,雖然可以使身體健康,卻不能連接折斷的骨骼。治理國家的方法,和養護身體相類似,平時注意營養和保護,有病時則使用藥物進行治療。刑罰是治理亂世的藥物,德教是治理太平盛世的美食佳肴。如果用德教去鏟除兇殘,就好比用美食佳肴去治療疾病;反之,如果用刑罰去治理太平盛世,就好比用藥物去營養和保護身體,都是不合适的。可是,現在繼承曆代帝王遺留下來的弊病,又正逢艱難的時局,自最近幾代以來,政令大多寬容,如同駕馬車的人扔掉了缰繩,馬匹脫掉了銜勒,四匹牡馬橫沖直撞,前面的道路又非常艱險,應該緊急勒馬刹車,進行拯救,怎麼還有閑暇一邊聽着車鈴的節奏聲,一邊從容不迫地往前走呢?過去,漢文帝雖然廢除了肉刑,但是,将應當砍掉右腳趾的改為斬首示衆,受笞刑的人也往往被鞭打至死。所以,漢文帝仍是用嚴而非用寬的辦法,實現了天下太平。”崔是崔瑗的兒子。山陽郡人仲長統曾經看到了這篇文章,歎息說:“凡是君主,都應把它抄寫下來,放在座位旁邊,作為座右銘。”
臣光曰:漢家之法已嚴矣,而崔猶病其寬,何哉?蓋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權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誅 ;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紀綱不立。故崔之論,以矯一時之枉,非百世之通義也。孔子曰:“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臣司馬光曰:漢朝的法令已經是嚴厲的了,然而,崔還嫌它寬大,這是為什麼呢?因為衰敗之世的君王大多懦弱,平庸愚昧的輔佐之臣,隻知道姑息。所以,有權勢而得君王寵幸的臣下,即使有罪,也得不到應有的懲罰;豪強和不守法度的刁徒,即使違法,也不被誅殺;施加仁愛恩惠,隻限于眼前;使為非作歹的人得逞,綱紀不能維持。所以,崔的評論是用來矯正一時的弊端,不是百代通用的法則。孔子說:“為政太寬大,則人民不在乎,人民一旦不在乎,則用嚴刑峻法來糾正。施行嚴刑峻法,則人民感到暴虐,人民一旦感到暴虐,則改施寬大之政。用寬大和嚴厲兩種手段互相補充,政局才能穩定。”這是永世不變的常軌。
[11]閏月,庚午,任城節王崇薨;無子,國絕。
[11]閏十二月庚午(十八日),任城節王劉崇去世,沒有子嗣,封國滅絕。
[12]以太常黃瓊為司空。
[12]擢升太常黃瓊為司空。
[13]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會議其禮。特進胡廣、太常羊溥、司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鹹稱冀之勳德宜比周公,錫之 山川、土田、附庸。黃瓊獨曰:“冀前以親迎之勞,增邑萬三千戶;又其子胤亦加封賞。今諸侯以戶邑為制,不以裡數為限,冀可比鄧禹,合食四縣。”朝廷從之。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谒贊不名,禮儀比蕭何;悉以定陶、陽成餘戶增封為四縣,比鄧禹;賞賜金錢、奴婢、彩帛、車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勳。每朝會,與三公絕席。十日一入,平尚書事。宣布天下,為萬世法。”冀猶以所奏禮薄,意不悅。
[13]桓帝想要褒獎和尊崇梁冀,命朝廷中二千石以上的官員集會讨論有關禮儀。特進胡廣、太常羊溥、司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人,都稱贊梁冀的功德,應該比拟周公,賞賜給他山川、土地、以及附屬于他的小封國。唯獨司空黃瓊提出異議說:“梁冀以前因親自迎立桓帝的功勞,已增封食邑一萬三千戶;而且,他的兒梁胤也得到了封賞。現在,諸侯的封國都是用食邑的戶、縣數為标準,而不以面積大小為限,所以,梁冀可以比拟鄧禹,賞賜給他共合四縣的食邑。”桓帝批準。當時,有關官吏上奏:“梁冀入朝之時,可以不必小步疾行,可以帶劍穿鞋上殿,拜見皇帝時,禮賓官隻稱他的官銜,不報姓名,禮儀比照蕭何;加封定陶縣、陽成縣餘下的全部 戶數,連同以前封的兩縣,使食邑增為四縣,比照鄧禹;賞賜金錢、奴婢、采色絲織物、車馬、衣服、住宅,比照霍光;以表示不同于其他的元勳。每次朝見皇帝時,梁冀不與三公同席,另設一個專席。每隔十天,入朝一次,處理尚書台事務。并把這項殊榮,布告天下,作為萬世的表率。”可是,梁冀還認為有關官吏所上奏的禮儀太輕,心裡不高興。
二年(壬辰、152)二年(壬辰,公元152年)
[1]春,正月,西域長史王敬為于所殺。初,西域長史趙評在于,病癰死。評子迎喪,道經拘彌。拘彌王成國與于王建素有隙,謂評子曰:“于王令胡醫持毒藥著創中,故緻死耳!”評子信之,還,以告敦煌太守馬達。會敬代為長史,馬達令敬隐核于事。敬先過拘彌,成國複說雲:“于國人欲以我為王;今可因此罪誅建,于必服矣。”敬貪立功名,前到于,設供具,請建而陰圖之。或以敬謀告建,建不信,曰:“我無罪,王長史何為欲殺我?”旦日,建從官屬數十人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執之。吏士并無殺建意,官屬悉得突走。時成國主簿秦牧随敬在會,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為複疑!”即前斬建。于侯、将輸等遂會兵攻敬,敬持建頭上樓宣告曰:“天下使我誅建耳!”輸不聽,上樓斬敬,縣首于市。輸自立為王;國人殺之,而立建子安國。馬達聞王敬死,欲将諸郡兵出塞擊于;帝不聽,徵達還,而以宋亮代為敦煌太守。亮到,開募于,令自斬輸;時輸死已經月,乃斷死人頭送敦煌而不言其狀,亮後知其詐,而竟不能讨也。
[1]春季,正月,西域長史王敬被于阗國誅殺。起初,前任西域長史趙評在于阗,因生惡性膿瘡而死,趙評的兒子前往迎接靈柩,路上經過拘彌國。因拘彌王成國和于阗王建一向有怨隙,于是成國對趙評的兒子說:“于阗王讓匈奴醫生将毒藥放在傷口上,所以使令尊緻死。”趙評的兒子信以為真,回來後,将此情況報告敦煌太守馬達。當時,正逢王敬接任西域長史,馬達命王敬秘密調查核實此事。王敬去于阗,先經過拘彌國,拘彌王成國又對王敬說:“于阗國人打算擁戴我當國王,現在可以用害死西域長史的罪名将于阗王建誅殺,于阗一定歸服。”王敬貪圖建立功名,來到于阗後,擺設酒席,請于阗王建赴宴,而暗中卻圖謀殺害他。有人将王敬的密謀報告于阗王建,但建并不相信,說:“我沒有罪,王長史為什麼要殺我?”次日,于阗王建率領随從官屬數十人去拜見王敬。賓主坐定後,于阗王建起身敬酒,王敬喝令左右的人将他逮捕。當時,官吏和衛士都沒有殺建的意思,所以,跟随建來赴宴的随從官屬全都突圍逃走。當時拘彌王成國的主簿秦牧也在宴會上,他持刀站出來說:“大事已定,為什麼還疑惑!”随即上前将建斬首。于是,于阗國侯、大将輸等集合部隊攻打王敬,王敬拿着建的人頭上樓宣告說:“是天子派我來誅殺建的!”輸不聽,沖到樓上,斬殺王敬,将他的人頭懸挂在街市上示衆。輸自立為于阗王,國人将他殺死,另行擁立建的兒子安國為于阗王。馬達聽說王敬被殺死後,準備率領各郡的地方兵,出塞攻擊于阗國。桓帝不批準,将馬達征召回京都洛陽,任命宋亮接任敦煌郡太守。宋亮到任以後,開導和招募于阗人,命他們自己斬殺輸。這時,輸已經死了一個月,于是他們将死人的頭砍下,送到敦煌郡太守府,但沒有說斬殺的具體情況。宋亮後來才知道其中有詐,但到底不能再出兵讨伐。
[2]丙辰,京師地震。
[2]丙辰(疑誤),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3]夏,四月,甲辰,孝崇皇後氏崩;以帝弟平原王石為喪主,斂送制度比恭懷皇後。五月,辛卯,葬于博陵。
[3]夏季,四月甲辰(疑誤),桓帝的母親孝崇皇後氏去世,由桓帝的弟弟平原王劉石主持喪事,裝殓和送葬的制度,比照和帝的母親恭懷皇後。五月辛卯(十二日),将她安葬在博陵。
[4]秋,七月,庚辰,日有食之。
[4]秋季,七月庚辰(初二),出現日食。
[5]冬,十月,乙亥,京師地震。
[5]冬季,十月乙亥(二十八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6]十一月,司空黃瓊免。十二月,以特進趙戒為司空。
[6]十一月,司空黃瓊被免官。十二月,任命特進趙戒為司空。
永興元年(癸巳、153)
永興元年(癸巳,公元153年)
[1]春,三月,丁亥,帝幸鴻池。
[1]春季,三月丁亥(十二日),桓帝前往鴻池。
[2]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
[2]夏季,四月丙申(疑誤),大赦天下。改年号。
[3]丁酉,濟南悼王廣薨;無子,國除。
[3]丁酉(疑誤),濟南悼王劉廣去世,沒有子嗣,封國撤除。
[4]秋,七月,郡、國三十二蝗,河水溢。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