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漢紀五十

  起重光作噩,盡強圉單阏,凡七年。

  孝靈皇帝中光和四年(辛酉,公元一八一年)

  春,正月,初置騄骥廄丞,領受郡國調馬。豪右辜榷,馬一匹至二百萬。

  夏,四月,庚子,赦天下。

  交趾烏浒蠻久為亂,牧守不能禁。交趾人梁龍等複反,攻破郡縣。诏拜蘭陵令會稽硃俊為交趾刺史,擊斬梁龍,降者數萬人,旬月盡定;以功封都亭侯,征為谏議大夫。

  六月,庚辰,雨雹如雞子。

  秋,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太尉劉寬免;衛尉許彧為太尉。

  閏月,辛酉,北宮東掖庭永巷署災。

  司徒楊賜罷。

  冬,十月,太常陳耽為司徒。

  鮮卑寇幽、并二州。檀石槐死,子和連代立。和連才力不及父而貪淫,後出攻北地,北地人射殺之。其子骞曼尚幼,兄子魁頭立。後骞曼長大,與魁頭争國,衆遂離散。魁頭死,弟步度根立。

  是歲,帝作列肆于後宮,使諸采女販賣,更相盜竊争鬥;帝著商賈服,從之飲宴為樂。又于西園弄狗,著進賢冠,帶绶。又駕四驢,帝躬自操辔,驅馳周旋;京師轉相仿效,驢價遂與馬齊。帝好為私稸,收天下之珍貨,每郡國貢獻,先輸中署,名為“導行費”。中常侍呂強上疏谏曰:“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陰陽,歸之陛下,豈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斂諸郡之寶,中禦府積天下之缯,西園引司農之藏,中廄聚太仆之馬;而所輸之府,辄有導行之财,調廣民困,費多獻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獻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進。舊典:選舉委任三府,尚書受奏禦而已;受試任用,責以成功,功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舉劾,請下廷尉覆案虛實,行其罪罰。于是三公每有所選,參議掾屬,咨其行狀,度其器能;然猶有曠職廢官,荒穢不治。今但任尚書,或有诏用,如是,三公得免選舉之負,尚書亦複不坐,責賞無歸,豈肯空自勞苦乎!”書奏,不省。

  何皇後性強忌,後宮王美人生皇子協,後鸩殺美人。帝大怒,欲廢後;諸中官固請,得止。

  大長秋華容侯曹節卒;中常侍趙忠代領大長秋。

  孝靈皇帝中光和五年(壬戌,公元一八二年)

  春,正月,辛未,赦天下。

  诏公卿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為民蠹害者。太尉許彧、司空張濟承望内官,受取貨賂,其宦者子弟、賓客,雖貪污穢濁,皆不敢問,而虛糾邊遠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民詣阙陳訴。司徒陳耽上言:“公卿所舉,率黨其私,所謂放鸱枭而囚鸾鳳。”帝以讓彧、濟,由是諸坐謠言征者,悉拜議郎。

  二月,大疫。

  三月,司徒陳耽免。

  夏,四月,旱。

  以太常袁隗為司徒。

  五月,庚申,永樂宮署災。

  秋,七月,有星孛于太微。

  闆楯蠻寇亂巴郡,連年讨之,不能克。帝欲大發兵,以問益州計吏漢中程包,對曰:“闆楯七姓,自秦世立功,複其租賦。其人勇猛善戰。昔永初中,羌入漢川,郡縣破壞,得闆楯救之,羌死敗殆盡,羌人号為神兵,傳語種輩,勿複南行。至建和二年,羌複大入,實賴闆楯連摧破之。前車騎将軍馮绲南征武陵,亦倚闆楯以成其功。近益州郡亂,太守李颙亦以闆楯讨而平之。忠功如此,本無惡心。長吏鄉亭更賦至重,仆役棰楚,過于奴虜。亦有嫁妻賣子,或乃至自刭割,雖陳冤州郡,而牧守不為通理,阙庭悠遠,不能自聞,含怨呼天,無所叩訴。故邑落相聚以緻叛戾,非有謀主僭号以圖不軌。今但選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煩征伐也。”帝從其言,選用太守曹謙,遣宣诏赦之,即時皆降。

  八月,起四百尺觀于阿亭道。

  冬,十月,太尉許彧罷;以太常楊賜為太尉。

  帝校獵上林苑,曆函谷關,遂狩于廣成苑。十二月,還,幸太學。

  桓典為侍禦史,宦官畏之。典常乘骢馬,京師為之語曰:“行行且止,避骢馬禦史!”典,焉之孫也。

  孝靈皇帝中光和六年(癸亥,公元一八三年)

  春,三月,辛未,赦天下。

  夏,大旱。

  爵号皇後母為舞陽君。

  秋,金城河水溢出二十馀裡。

  五原山岸崩。

  初,巨鹿張角奉事黃、老,以妖術教授,号“太平道。”咒符水以療病,令病者跪拜首過,或時病愈,衆共神而信之。角分遣弟子周行四方,轉相诳誘,十馀年間,徒衆數十萬,自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或棄賣财産、流移奔赴,填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萬數。郡縣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為民所歸。

  太尉楊賜時為司徒,上書言:“角诳曜百姓,遭赦不悔,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更騷擾,速成其患。宜切敕刺史、二千石,簡别流民,各護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會賜去位,事遂留中。司徒掾劉陶複上疏申賜前議,言:“角等陰謀益甚,四方私言,雲角等竊入京師,觇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宜下明诏,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回避,與之同罪。”帝殊不為意,方诏陶次第春秋條例。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将軍也。大方萬馀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書京城寺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揚數萬人,期會發于鄴。元義數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為内應,約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

  孝靈皇帝中中平元年(甲子,公元一八四年)

  春,角弟子濟南唐周上書告之。于是收馬元義,車裂于雒陽。诏三公、司隸案驗宮省直衛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誅殺千馀人;下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馳敕諸方,一時俱起,皆著黃巾以為标幟,故時人謂之“黃巾賊”。二月,角自稱天公将軍,角弟寶稱地公将軍,寶弟梁稱人公将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長吏多逃亡;旬月之間,天下響應,京師震動。安平、甘陵人各執其王應賊。

  三月,戊申,以河南尹何進為大将軍,封慎侯,率左右羽林、五營營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鎮京師;置函谷、太谷、廣成、伊阙、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八關都尉。帝召群臣會議。北地太守皇甫嵩以為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廄馬以班軍士。嵩,規之兄子也。上問計于中常侍呂強,對曰:“黨锢久積,人情怨憤,若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今請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二千石能否,則盜無不平矣。”帝懼而從之。壬子,赦天下黨人,還諸徙者;唯張角不赦。發天下精兵,遺北中郎将盧植讨張角,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硃俊讨颍川黃巾。

  是時中常侍趙忠、張讓、夏恽、郭勝、段珪、宋典等皆封侯貴寵,上常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無所憚畏,并起第宅,拟則宮室。上嘗欲登永安候台,宦官恐望見其居處,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不當登高,登高則百姓虛散。”上自是不敢複升台榭。及封谞、徐奉事發,上诘責諸常侍曰:“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皆令禁锢,或有伏誅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為可斬未?”皆叩頭曰:“此王甫、侯覽所為也!”于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征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趙忠、夏恽等遂共谮呂強,雲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強兄弟所在并皆貪穢。帝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忠、恽複谮曰:“強見召,未知所問而就外自屏,有奸明審。”遂收捕其宗親,沒入财産。侍中河内向栩上便宜,譏刺左右。張讓誣栩與張角同心,欲為内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民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賓客典據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帝以鈞章示諸常侍,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緻雒陽诏獄,并出家财以助軍費。有诏,皆冠履視事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常有一人善者不!”禦史承旨,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

  庚子,南陽黃巾張曼成攻殺太守褚貢。

  帝問太尉楊賜以黃巾事,賜所對切直,帝不悅。夏,四月,賜坐寇賊免。以太仆弘農鄧盛為太尉。已而帝閱錄故事,得賜與劉陶所上張角奏,乃封賜為臨晉侯,陶為中陵鄉侯。

  司空張濟罷;以大司農張溫為司空。

  皇甫嵩、硃俊合将四萬馀人,共讨颍川,嵩、俊各統一軍。俊與賊波才戰,敗;嵩進保長社。

  汝南黃巾敗太守趙謙于邵陵。廣陽黃巾殺幽州刺吏郭勳及太守劉衛。

  波才圍皇甫嵩于長社。嵩兵少,軍中皆恐。賊依草結營,會大風,嵩約敕軍士皆束苣乘城,使銳士間出圍外,縱火大呼,城上舉燎應之,嵩從城中鼓噪而出,奔擊賊陳,賊驚亂,奔走。會騎都尉沛國曹操将兵适至,五月,嵩、操與硃俊合軍,更與賊戰,大破之,斬首數萬級。封嵩都鄉侯。

  操父嵩,為中常侍曹騰養子,不能審其生出本末,或雲夏侯氏子也。操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世人未之奇也,唯太尉橋玄及南陽何颙異焉。玄謂操曰:“天下将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颙見操,歎曰:“漢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玄謂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将。”子将者,訓之從子劭也,好人倫,多所賞識,與從兄靖俱有高名,好共覈論鄉黨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嘗為郡功曹,府中聞之,莫不改操飾行。曹操往造劭而問之曰:“我何如人?”劭鄙其為人,不答。操乃劫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操大喜而去。

  硃俊之擊黃巾也,其護軍司馬北地傅燮上疏曰:“臣聞天下之禍不由于外,皆興于内。是故虞舜先除四兇,然後用十六相,明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也。今張角起于趙、魏,黃巾亂于六州,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辭伐罪,始到颍川,戰無不克。黃巾雖盛,不足為廟堂憂也。臣之所懼,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忍,故閹豎弄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枭夷,黃巾變服,臣之所憂,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亦猶冰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之兆見,皆将巧辭飾說,共長虛僞。夫孝子疑于屢至,市虎成于三夫,若不詳察真僞,忠臣将複有杜郵之戮矣!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舉,速行讒佞之誅,則善人思進,奸兇自息。”趙忠見其疏而惡之。燮擊黃巾,功多當封,忠谮訴之。帝識燮言,得不加罪,竟亦不封。

  張曼成屯宛下百馀日。六月,南陽太守秦颉擊曼成,斬之。

  交趾土多珍貨,前後刺史多無清行,财計盈給,辄求遷代,故吏民怨叛,執刺史及合浦太守來達,自稱柱天将軍。三府選京令東郡賈琮為交趾刺史。琮到部,訊其反狀,鹹言“賦斂過重,百姓莫不空單。京師遙遠,告冤無所,民不聊生,故聚為盜賊。”琮即移書告示,各使安其資業,招撫荒散,蠲複徭役,誅斬渠帥為大害者,簡選良吏試守諸縣,歲間蕩定,百姓以安。巷路為之歌曰:“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飯!”

  皇甫嵩、硃俊乘勝進讨汝南、陳國黃巾,追波才于陽翟,擊彭脫于西華,并破之,馀賊降散,三郡悉平。嵩乃上言其狀,以功歸俊,于是進封俊西鄉侯,遷鎮賊中郎将。诏嵩讨東郡,俊讨南陽。

  北中郎将盧植連戰破張角,斬獲萬馀人,角等走保廣宗。植築圍鑿塹,造作雲梯,垂當拔之。帝遣小黃門左豐視軍,或勸植以賂送豐,植不肯。豐還,言于帝曰:“廣宗賊易破耳,盧中郎固壘息軍,以待天誅。”帝怒,檻車征植,減死一等;遣東中郎将隴西董卓代之。

  巴郡張脩以妖術為人療病,其法略與張角同,令病家出五鬥米,号“五鬥米師”。秋,七月,脩聚衆反,寇郡縣;時人謂之“米賊”。

  八月,皇甫嵩與黃巾戰于蒼亭,獲其帥蔔已。董卓攻張角無功,抵罪。己已,诏嵩讨角。

  九月,安平王續坐不道,誅,國除。初,續為黃巾所虜,國人贖之得還,朝廷議複其國。議郎李燮曰:“續守籓不稱,損辱聖朝,不宜複國。”朝廷不從。燮坐謗毀宗室,輸作左校,未滿歲,王坐誅,乃複拜議郎。京師為之語曰:“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冬,十月,皇甫嵩與張角弟梁戰于廣宗,梁衆精勇,嵩不能克。明日,乃閉營休士以觀其變,知賊意稍懈,乃潛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至晡時,大破之,斬梁,獲首三萬級,赴河死者五萬許人。角先已病死,剖棺戮屍,傳首京師。十一月,嵩複攻角弟寶于下曲陽,斬之,斬獲十馀萬人。即拜嵩為左車騎将軍領冀州牧,封槐裡侯。嵩能溫恤士卒,每軍行頓止,須營幔修立,然後就舍,軍士皆食,爾乃嘗飯,故所向有功。

  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關群盜反,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為将軍,殺護羌校尉泠征。金城人邊章、韓遂素著名西州,群盜誘而劫之,使專任軍政,殺金城太守陳懿,攻燒州郡。

  初,武威太守倚恃權貴,恣行貪暴,涼州從事武都蘇正和案緻其罪。刺史梁鹄懼,欲殺正和以免其負,訪于漢陽長史敦煌蓋勳。勳素與正和有仇,或勸勳因此報之,勳曰:“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谏鹄曰:“夫绁食鷹隼,欲其鸷也。鸷而亨之,将何用哉!”鹄乃止。正和詣勳求謝,勳不見,曰:“吾為梁使君謀,不為蘇正和也。”怨之如初。後刺史左昌盜軍谷數萬,勳谏之。昌怒,使勳與從事辛曾、孔常别屯阿陽以拒賊,欲因軍事罪之;而勳數有戰功。及北宮伯玉之攻金城也,勳勸昌救之,昌不從。陳懿既死,邊章等進圍昌于冀。昌召勳等自救,辛曾等疑不肯赴,勳怒曰:“昔莊賈後期,穰苴奮劍。今之從事,豈重于古之監軍乎!”曾等懼而從之。勳至冀,诮讓章等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從君言,以兵臨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乃解圍去。叛羌圍校尉夏育于畜官,勳與州郡合兵救育,至狐槃,為羌所敗。勳馀衆不及百人,身被三創,堅坐不動,指木表曰:“屍我于此!”句就種羌滇吾以兵扞衆曰:“蓋長史賢人,汝曹殺之者為負天。”勳仰罵曰:“死反虜,汝何如,促來殺我!”衆相視而驚。滇吾下馬與勳,勳不肯上,遂為羌所執。羌服其義勇,不敢加害,送還漢陽。後刺史楊雍表勳領漢陽太守。

  張曼成馀黨更以趙弘為帥,衆複盛,至十馀萬,據宛城。硃俊與荊州刺史徐璆等合兵圍之,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征俊,司空張溫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樂毅,皆曠年曆載,乃能克敵。俊讨颍川已有功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臨軍易将,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責其成功。”帝乃止。俊擊弘,斬之。賊帥韓忠複據宛拒俊,俊鳴鼓攻其西南,賊悉衆赴之;俊自将精卒掩其東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惶懼乞降。諸将皆欲聽之,俊曰:“兵固有形同而勢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内一統,唯黃巾造逆。納降無以勸善,讨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賊利則進戰,鈍則乞降,縱敵長寇,非良計也。”因急攻,連戰不克。俊登土山望之,顧謂司馬張超曰:“吾知之矣。賊今外圍周固,内營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戰也。萬人一心,猶不可當,況十萬乎!不如徹圍,并兵入城,忠見圍解,勢必自出。自出則意散,易破之道也。”既而解圍,忠果出戰,俊因擊,大破之,斬首萬馀級。南陽太守秦颉殺忠,馀衆複奉孫夏為帥,還屯宛。俊急攻之,司馬孫堅率衆先登;癸巳,拔宛城。孫夏走,俊追至西鄂精山,複破之,斬萬馀級。于是黃巾破散,其馀州郡所誅,一郡數千人。十二月,己巳,赦天下,改元。

  豫州刺史太原王允破黃巾,得張讓賓客書,與黃巾交通,上之。上責怒讓;讓叩頭陳謝,竟亦不能罪也。讓由是以事中允,遂傳下獄,會赦,還為刺史;旬日間,複以它罪被捕。楊賜不欲使更楚辱,遣客謝之曰:“君以張讓之事,故一月再征,兇慝難量,幸為深計!”諸從事好氣決者,共流涕奉藥而進之。允厲聲曰:“吾為人臣,獲罪于君,當伏大辟以謝天下,豈有乳藥求死乎!”投杯而起,出就檻車。既至廷尉,大将軍進與楊賜、袁隗共上疏請之,得減死論。

  孝靈皇帝中中平二年(乙醜,公元一八五年)

  春,正月,大疫。

  二月,己酉,南宮雲台災。庚戌,樂城門災。

  中常侍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畮十錢,以修宮室、鑄銅人。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谏曰:“昔魯宣稅畮而蝝災自生。哀公增賦而孔子非之,豈有聚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舍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内幸谮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大不敬,檻車征詣廷尉。侍禦史劉岱表陳解釋,得免歸田裡。康,續之孫也。又诏發州郡材木文石,部送京師。黃門常侍辄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僅得本賈十分之一,因複貨之,宦官複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複增私調,百姓呼嗟。又令西園驺分道督趣,恐動州郡,多受赇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時巨鹿太守河内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诏,怅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陳當世之失,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修宮錢。

  以硃俊為右車騎将軍。

  自張角之亂,所在盜賊并起,博陵張牛角、常山褚飛燕及黃龍、左校、于氐根、張白騎、劉石、左髭文八、平漢大計、司隸緣城、雷公、浮雲、白雀、楊鳳、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繞、眭固、苦蝤之徒,不可勝數,大者二三萬,小者六七千人。張牛角、褚飛燕合軍攻瘿陶,牛角中流矢且死,令其衆奉飛燕為帥,改姓張。飛燕名燕,輕勇走趫捷,故軍中号曰“飛燕”。山谷寇賊多附之,部衆寝廣,殆至百萬,号“黑山賊”,河北諸郡縣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讨。燕乃遣使至京師,奏書乞降;遂拜燕平難中郎将,使領河北諸山谷事,歲得舉孝廉、計吏。

  司徒袁隗免。

  三月,以廷尉崔烈為司徒。烈,寔之從兄也。是時,三公往往因常侍、阿保入錢西園而得之,段穎、張溫等雖有功勤名譽,然皆行輸貨财,乃登公位。烈因傅母入錢五百萬,故得為司徒。及拜日,天子臨軒,百僚畢會,帝顧謂親幸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萬!”程夫人于傍應曰:“崔公,冀州名士,豈肯買官!賴我得是,反不知姝邪!”烈由是聲譽頓衰。

  北宮伯玉等寇三輔,诏左車騎将軍皇甫嵩鎮長安以讨之。

  時涼州兵亂不解,征發天下役賦無已,崔烈以為宜棄涼州。诏會公卿百官議之,議郎傅燮厲言曰:“斬司徒,天下乃安!”尚書奏燮廷辱大臣。帝以問燮,對曰:“樊哙以冒頓悖逆,憤激思奮,未失人臣之節,季布猶曰‘哙可斬也’。今涼州天下要沖,國家籓衛。高祖初興,使郦商别定隴石;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議者以為斷匈奴右臂。今牧禦失和,使一州叛逆;烈為宰相,不念為國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棄一方萬裡之土,臣竊惑之!若使左衽之虜得居此地,士勁甲堅,因以為亂,此天下之至慮,社稷之深憂也。若烈不知,是極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帝善而從之。

  夏,四月,庚戌,大雨雹。

  五月,太慰鄧盛罷;以太仆河南張延為太尉。

  六月,以讨張角功,封中常侍張讓等十二人為列侯。

  秋,七月,三輔螟。

  皇甫嵩之讨張角也,過鄴,見中常侍趙忠舍宅逾制,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嵩不與。二人由是奏嵩連戰無功,功費者多,征嵩還,收左軍騎将車印绶,削戶六千。八月,以司空張溫為車騎将軍,執金吾袁滂為副,以讨北宮伯玉;拜中郎将董卓為破虜将軍,與蕩寇将軍周慎并統于溫。

  九月,以特進楊賜為司空。冬,十月,庚寅,臨晉文烈侯楊賜薨。以光祿大夫許相為司空。相,訓之子也。

  谏議大夫劉陶上言:“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今西羌逆類已攻河東,恐遂轉盛,豕突上京。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鬥生之計,西寇浸前,車騎孤危,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複陳當今要急八事。”大較言天下大亂,皆由宦官。宦官共讒陶曰:“前張角事發,诏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于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陶謂使者曰:“臣恨不與伊、呂同疇,而以三仁為輩。今上殺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不久,後悔何及!”遂閉氣而死。前司徒陳耽為人忠正,宦官怨之,亦誣陷,死獄中。

  張溫将諸郡兵步騎十馀萬屯美陽,邊章、韓遂亦進兵美陽,溫與戰,辄不利。十一月,董卓與右扶風鮑鴻等并兵攻章、遂,大破之,章、遂走榆中。溫遣周慎将三萬人追之。參軍事孫堅說慎曰:“賊城中無谷,當外轉糧食,堅願得萬人斷其運道,将軍以大兵繼後,賊必困乏而不敢戰,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則涼州可定也!”慎不從,引軍圍榆中城,而章、遂分屯葵園峽,反斷慎運道,慎懼,棄車重而退。溫又使董卓将兵三萬讨先零羌,羌、胡圍卓于望垣北,糧食乏絕,乃于所度水中僞立焉以捕魚,而潛從焉下過軍。比賊追之,決水已深,不得度,遂還屯扶風。張溫以诏書召卓,卓良久乃詣溫;溫責讓卓,卓應對不順。孫堅前耳語謂溫曰:“卓不怖罪而鸱張大語,宜以召不時至,陳軍法斬之。”溫曰:“卓素著威名于河、隴之間,今日殺之,西行無依。”堅曰:“明公親率王師,威震天下,何賴于卓!觀卓所言,不假明公,輕上無禮,一罪也;章、遂跋扈經年,當以時進讨,而卓雲未可,沮軍疑衆,二罪也;卓受任無功,應召稽留,而軒昂自高,三罪也。古之名将仗钺臨衆,未有不斷斬以成功者也。今明公垂意于卓,不即加誅,虧損威刑,于是在矣。”溫不忍發,乃曰:“君且還,卓将疑人。”堅遂出。

  是歲,帝造萬金堂于西園,引司農金錢、缯帛牣積堂中,複藏寄小黃門、常侍家錢各數千萬,又于河間買田宅,起第觀。

  孝靈皇帝中中平三年(丙寅,公元一八六年)

  春,二月,江夏兵趙慈反,殺南陽太守秦颉。

  庚戌,赦天下。

  太尉張延罷。遣使者持節就長安拜張溫為太尉。三公在外始于溫。

  以中常侍趙忠為車騎将軍。帝使忠論讨黃巾之功,執金吾甄舉謂忠曰:“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天下失望。今将軍親當重任,宜進賢理屈,以副衆心。”忠納其言,遣弟城門校尉延緻殷勤于傅燮。延謂燮曰:“南容少答我常侍,萬戶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有功不論,命也。傅燮豈求私賞哉!”忠愈懷恨,然憚其名,不敢害,出為漢陽太守。

  帝使鈎盾令宋典繕修南宮玉堂,又使掖庭令畢岚鑄四銅人,又鑄四鐘,皆受二千斛。又鑄天祿、蝦蟆吐水于平門外橋東,轉水入宮。又作翻車、渴烏,施于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為可省百姓灑道之費。

  五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六月,荊州刺史王敏讨趙慈,斬之。車騎将軍趙忠罷。

  冬,十月,武陵蠻反,郡兵讨破之。

  前太尉張廷為宦官所谮,下獄死。

  十二月,鮮卑寇幽、并二州。

  征張溫還京師。

  孝靈皇帝中中平四年(丁卯,公元一八七年

  春,正月,己卯,赦天下。

  二月,荥陽賊殺中矣令。三月,河南尹何苗讨荥陽賊,破之;拜苗為車騎将軍。

  韓遂殺邊章及北宮伯玉、李文侯,擁兵十馀萬,進圍隴西,太守李相如叛,與遂連和。涼州刺史耿鄙率六郡兵讨遂。鄙任治中程球,球通奸利,士民怨之。漢陽太守傅燮謂鄙曰:“使君統政日淺,民未知教。賊聞大軍将至,必萬人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而新合之衆,上下未和,萬一内變,雖悔無及。不若息軍養德,明賞必罰,賊得寬挺,必謂我怯,群惡争勢,其離可必。然後率已教之民,讨成離之賊,其功可坐而待也。”鄙不從。夏,四月,鄙行至狄道,州别駕反應賊,先殺程球,次害鄙,賊遂進圍漢陽。城中兵少糧盡,燮猶固守。

  時北地胡騎數千随賊攻郡,皆夙懷燮恩,共于城外叩頭,求送燮歸鄉裡。燮子幹,年十三,言于燮曰:“國家昏亂,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後不足以自守,宜聽羌、胡之請,還鄉裡,徐俟有道而輔之。”言未終,燮慨然歎曰:“汝知吾必死邪!聖達節,次守節。殷纣暴虐,伯夷不食周粟而死。再遭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于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楊會,吾之程嬰也。”狄道人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燮曰:“天下已非複漢有,府君甯有意為吾屬帥乎?”燮按劍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為賊說邪!”遂麾左右進兵,臨陳戰殁。耿鄙司馬扶風馬騰亦擁兵反,與韓遂合,共推王國為主,寇掠三輔。

  太尉張溫以寇賊未平,免;以司徒崔烈為太尉。五月,以司空許相為司徒;光祿勳沛國丁宮為司空。

  初,張溫發幽州烏桓突騎三千以讨涼州,故中山相漁陽張純請将之,溫不聽,而使涿令遼西公孫瓚将之。軍到薊中,烏桓以牢禀逋縣,多叛還本國。張純忿不得将,乃與同郡故泰山太守張舉及烏桓大人丘力居等連盟,劫略薊中,殺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衆至十馀萬,屯肥如。舉稱天子,純稱彌天将軍、安定王,移收州郡,雲舉當代漢,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冬,十月,長沙賊區星自稱将軍,衆萬馀人;诏以議郎孫堅為長沙太守,讨擊平之,封堅烏程侯。

  十一月,太尉崔烈罷;以大司農曹嵩為太尉。

  十二月,屠各胡反。

  是歲,賣關内侯,直五百萬錢。

  前大丘長陳寔卒,海内赴吊者三萬餘人。寔在鄉闾,平心率物,其有争論,辄求判正,曉譬曲直,退無怨者,至乃歎曰:“甯為刑罰所加,不為陳君所短!”楊賜、陳耽,每拜公卿,群僚畢賀,辄歎寔大位未登,愧于先之。

譯文

{孝靈皇帝中光和四年(辛酉、181)
  漢紀五十漢靈帝光和四年(辛酉,公元181年)
  [1]春正月,初置骥廄丞,領受郡國調馬。豪右辜榷,馬一匹至二百萬。
  [1]春季,正月,首次設立骥廄丞,負責接收和飼養從各郡、國征發來的馬匹。由于各地豪強壟斷馬匹交易,馬價漲到一匹值二百萬錢。
  [2]夏,四月,庚子,赦天下。
  [2]夏季,四月,庚子(疑誤),大赦天下。
  [3]交趾烏浒蠻久為亂,牧守不能禁。交趾人梁龍等複反,攻破郡縣,诏拜蘭陵令會稽朱俊為交趾刺史,擊斬梁龍,降者數萬人,旬月盡定;以功封都亭侯,征為谏議大夫。
  [3]交趾地區的烏浒蠻人作亂,曆時已久,州郡長官不能制服。交趾人梁龍等又起來反叛,攻破了  東漢政權所置的郡、縣。靈帝下诏任命蘭陵令會稽人朱俊為交趾刺史。朱俊領兵擊敗了叛軍,梁龍被斬,數萬人投降,不過一個月,便全部平定了當地的叛亂。朱俊因功被封為都亭侯,并征召入朝擔任谏議大夫。
  [4]六月,庚辰,雨雹如雞子。
  [4]六月,庚辰(十九日),天上降下大如雞蛋的冰雹。
  [5]秋,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5]秋季,九月,庚寅(初一),出現日食。
  [6]太尉劉寬免;衛尉許為太尉。
  [6]太尉劉寬被免職,任命衛尉許為太尉。
  [7]閏月,辛酉,北宮東掖庭永巷署災。
  [7]閏九月,辛酉(初二),洛陽北宮東掖庭永巷署發生火災。
  [8]司徒楊賜罷;冬,十月,太常陳耽為司徒。
  [8]司徒楊賜被免職。冬季,十月,任命太常陳耽為司徒。
  [9]鮮卑寇幽、并二州。檀石槐死,子和連代立。和連才力不及父而貪淫,後出攻北地,北地人射殺之。其子骞曼尚幼,兄子魁頭立。後骞曼長大,與魁頭争國,衆遂離散。魁頭死,弟步度根立。
  [9]鮮卑族侵犯幽州與并州。鮮卑族首領檀石槐去世,他的兒子和連繼任首領。和連不僅才幹和能力不如他的父親,而且貪财好色,後來在進攻北地時,被北地人射死。由于他的兒子骞曼年齡尚小,便由他哥哥的兒子魁頭擔任首領。後來骞曼長大,與魁頭争奪首領的地位,緻使部衆離散。魁頭去世後,他的弟弟步度根繼任首領。
  [10]是歲,帝作列肆于後宮,使諸采女販賣,更相盜竊争鬥;帝著商賈服,從之飲宴為樂。又于西園弄狗,著進賢冠,帶绶。又駕四驢,帝躬自操辔,驅馳周旋;京師轉相仿效,驢價遂與馬齊。
  [10]這一年,靈帝在後宮修建了許多商業店鋪,讓宮女們行商販賣。于是,後宮中相互盜竊和争鬥的事情屢有發生。靈帝穿上商人的服裝,與行商的宮女們一起飲酒作樂。靈帝又在西園玩狗,狗的頭上戴着文官的帽子,身上披着绶帶。他還手執缰繩,親自駕駛着四頭驢拉的車子,在園内來回奔馳。京城洛陽的人競相仿效,緻使驢的售價與馬價相等。
  帝好為私蓄,收天下之珍貨,每郡國貢獻,先輸中署,名為“導行費”。中常侍呂強上疏谏曰:“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陰陽,歸之陛下,豈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斂諸郡之寶,中禦府積天下之缯,西園引司農之藏,中廄聚太仆之馬,而所輸之府,辄有導行之财,調廣民困,費多獻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獻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進。舊典:選舉委任三府,尚書受奏禦而已;受試任用,責以成功,功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舉劾,請下廷尉覆按虛實,行其罪罰;于是三公每有所選,參議掾屬,咨其行狀,度其器能;然猶有曠職廢宮,荒穢不治。今擔任尚書,或有诏用,如是,三公得免選舉之負,尚書亦複不坐,責賞無歸,豈肯空自勞苦乎!”書奏,不省。
  靈帝還喜好積蓄私房錢,收集天下的各種奇珍異寶。每次各郡、國向朝廷進貢,都要先精選出一部分珍品,送交管理皇帝私人财物的中署,叫做“導行費”。中常侍呂強上書規勸說:“普天之下的财富,無不生于陰陽,都歸陛下所有,難道有公私之分!而現在,中尚方廣斂各郡的珍寶,中禦府堆滿天下出産的絲織品,西園裡收藏着理應由大司農管理的錢物,骥廄中則飼養着本該歸太仆管理的馬匹。而各地向朝廷交納貢品時,都要送上導行費。這樣,征調數量增加,人民貧困,花費增多,貢品卻少。貪官污吏從中取利,黎民百姓深受其苦。更有一些阿谀獻媚的臣子,喜歡進獻私人财物,陛下對他們姑息縱容,這種不良之風因此越來越盛。依照以往制度,選拔官員的事情應由三府負責,尚書隻負責将三府的奏章轉呈給陛下。被選拔者通過考核,加以委任,并責求他們拿出政績。沒有政績者時,才交付尚書進行彈劾,提請轉到給廷尉核查虛實,加以處罰。因此,三公在選拔人才時,都要與僚屬仔細評議,了解這些人的品行,評估他們的才幹。盡管如此嚴格,仍然有些官員不能勝任,使政務荒廢。如今隻由尚書負責選拔官員,或由陛下頒下诏書,直接任用,這樣,三公就免除了選拔不當的責任,尚書也不再因此獲罪。獎懲都得不到,難道誰還肯自己白白地辛勞嗎?”奏章呈上,靈帝未加理睬。
  [11]何皇後性強忌,後宮王美人生皇子協,後鸩殺美人。帝大怒,欲廢後;諸中官固請,得止。
  [11]何皇後嫉妒心非常重,後宮王美人生下皇子劉協,何皇後就用毒藥把王美人殺死。靈帝大怒,要廢掉何皇後,宦官們竭力為她求情,才使靈帝打消這個想法。
  [12]大長秋華容侯曹節卒;中常侍趙忠代領大長秋。
  [12]大長秋、華容侯曹節去世,由中常侍趙忠代理大長秋的職務。
  五年(壬戌、182)
  五年(壬戌,公元182年)
  [1]春,正月,辛未,赦天下。
  [1]春季,正月,辛未(十四日),大赦天下。
  [2]诏公卿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為民蠹害者。太尉許、司空張濟承望内官,受取貨賂,其宦者子弟、賓客,雖貪污穢濁,皆不敢問,而虛糾邊遠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民詣阙陳訴。司徒陳耽上言:“公卿所舉,率黨其私,所謂放鸱枭而囚鸾鳳。”帝以讓、濟,由是諸坐謠言徵者,悉拜議郎。
  [2]靈帝下诏,命令公卿根據流傳的民謠,檢舉為害百姓的刺史和郡守。太尉許和司空張濟投靠有權勢的宦官,收受賄賂,對那些擔任刺史、郡守的宦官子弟或賓客,盡管他們貪贓枉法、聲名狼藉,全不敢過問,卻毫無根據地檢舉了地處邊遠小郡,清廉而頗有政績的官員二十六人。這些官員的部屬及治下的百姓,到洛陽皇宮門前為他們申訴。司徒陳耽上書說:“這次公卿的檢舉行動,大都包庇各自的私黨,正是所謂是放走鸱枭那樣的惡鳥,而将鳳凰囚禁起來。”靈帝為此責備了許、張濟,并将那些因所謂民謠而被征召問罪的官員,全都任命為議郎。
  [3]二月,大疫。
  [3]二月,瘟疫到處流行。
  [4]三月,司徒陳耽免。
  [4]三月,司徒陳耽被免職。
  [5]夏,四月,旱。
  [5]夏季,四月,發生旱災。
  [6]以太常袁隗為司徒。
  [6]任命太常袁隗為司徒。
  [7]五月,庚申,永樂宮署災。
  [7]五月,庚申(初五),永樂宮署發生火災。
  [8]秋,七月,有星孛于太微。
  [8]秋季,七月,有異星出現于太微星旁。
  [9]闆蠻寇亂巴郡,連年讨之,不能克。帝欲大發兵,以問益州計吏漢中程包,對曰:“闆七姓,自秦世立功,複其租賦。其人勇猛善戰。昔永初中,羌入漢川,郡縣破壞,得闆救之,羌死敗殆盡,羌人号為神兵,傳語種輩,勿複南行。至建和二年,羌複大入,實賴闆連摧破之。前車騎将軍馮绲南征武陵,亦倚闆以成其功。近益州郡亂,太守李亦以闆讨而平之。忠功如此,本無惡心。長吏鄉亭更賦至重,仆役棰楚,過于奴虜,亦有嫁妻賣子,或乃至自刭割,雖陳冤州郡,而牧守不為通理,阙庭悠遠,不能自聞,含怨呼天,天所叩訴,故邑落相聚以叛戾,非有謀主偕号以圖不軌。今但選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煩征伐也!”帝從其言,選用太守曹謙,宣诏赦之,即時皆降。
  [9]闆蠻人在巴郡作亂,官軍連年征讨,未能平定。靈帝打算出動大軍,為此詢問益州派入朝中彙報情況的計吏漢中人程包。程包回答說:“闆族中有七個大姓,自秦時,他們就建立過功勳,因此得到免除田租賦稅的優待。他們全都骁勇善戰。從前在永初年間,羌族人攻入漢川,郡、縣政權全被破壞,得到闆人的援救,羌人才被打敗,死傷殆盡。羌人稱闆人為神兵,并相互告誡,不要再向南進入這一地區。到了建和二年,羌人又大舉入侵,全靠闆人,才連續擊敗了羌人。前車騎将軍馮绲南征武陵,也是依靠闆人,才得以成功。最近益州郡發生叛亂,太守李也是用闆人平定了叛亂。闆人如此忠心耿耿,屢建功勳,原本沒有反抗朝廷的意思。可是,地方官府向闆人征收的賦稅極重,役使他們,殘酷地鞭打,超過對待奴隸。還有人為交納賦稅被迫賣妻賣子,甚至有人因不堪忍受而刎頸自殺。盡管他們曾到州、郡官府去陳訴冤情,但州、郡長官既不處理,又不向上奏報。路途遙遙,無法到京城直接向陛下喊冤,滿含怨氣地向蒼天呼喊,仍是投訴無門。于是,各部落便聚集起來進行反抗。他們完全是迫于無奈,并無建立政權鬧獨立的野心。如今,隻要任命清廉能幹的官員去擔任州、郡長官,動亂自然就會平定,無須調軍征伐。”靈帝聽從了程包的建議,任命曹謙擔任巴郡太守,宣布皇帝赦免他們叛亂行為的诏書,闆人立刻全部投降了。
  [10]八月,起四百尺觀于阿亭道。
  [10]八月,在阿亭道建造起高達四百尺的樓台。
  [11]冬,十月,太尉許罷;以太常楊賜為太尉。
  [11]冬季,十月,太尉許被免職,任命太常楊賜為太尉。
  [12]帝校獵上林苑,曆函谷關,遂狩于廣成苑。十二月,還,幸太學。
  [12]靈帝在上林苑打獵,後又經函谷關,到廣成苑進行狩獵。十二月,回到京城洛陽,到太學進行巡視。
  [13]桓典為侍馬禦史,宦官畏之。典常乘骢馬,京師為之語曰:“行行且止,避骢禦史!”典,焉之孫也。
  [13]桓典擔任侍禦史,宦官們都很怕他。桓典常騎一匹青白雜色的馬,京城洛陽因此傳言說:“走走停停,避開騎雜色馬的禦史。”桓典是桓焉的孫子。
  六年(癸亥、183)
  六年(癸亥,公元183年)
  [1]春,三月,辛未,赦天下。
  [1]春季,三月,辛未(二十一日),大赦天下。
  [2]夏,大旱。
  [2]夏季,出現嚴重旱災。
  [3]爵号皇後母為舞陽君。
  [3]封何皇後的母親為舞陽君。
  [4]秋,金城河水溢出二十餘裡。
  [4]秋季,金城郡境内的黃河水暴漲,泛濫兩岸二十餘裡。
  [5]五原山岸崩。
  [5]五原郡境内發生山崩。
  [6]初,钜鹿張角奉事黃、老,以妖術教授,号“太平道”。咒府水以療病,令病者跪拜首過,或時病愈,衆共神而信之。角分遣弟子周行四方,轉相诳誘,十餘年間,徒衆數十萬,自青、徐、幽、冀、荊、揚、兖、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或棄賣财産,流移奔赴,填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萬數。郡縣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為民所歸。
  [6]最初,钜鹿人張角信奉黃帝、老子,以法術和咒語等傳授門徒,号稱“太平道”。他用念過咒語的符水治病,先讓病人下跪,說出自己所犯的錯誤,然後喝下府水。有些病人竟然就此痊愈,于是,人們将他信奉如神明。張角派他的弟子走遍四方,不斷诳騙引誘,十餘年的時間,信徒多達數十萬,青州、徐州、幽州、冀州、荊州、揚州、兖州和豫州等八州之人,無不響應。有的信徒賣掉自己的家産,前往投奔張角,他們塞滿道路,尚未到達而死在途中的也數以萬計。郡、縣的官員不了解張角的真實意圖,反而講張角教民向善,因而為百姓所擁戴。 
  太尉楊賜時為司徒,上書言:“角诳曜百姓,遭赦不悔,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更騷攏,速成其患。宜切敕剌史、二千石,簡别流民,各護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會賜去位,事遂留中。司徒掾劉陶複上疏申賜前議,言:“角等陰謀益甚,四方私言,雲角等竊入京師,觇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宜下明诏,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回避,與之同罪。”帝殊不為意,方诏陶次第《春秋條例》。
  太尉楊賜當時正擔任司徒,他上書說:“張角欺騙百姓,雖受到免除罪責的赦令,仍不思悔改,反而逐漸蔓延擴張。現在,如果命州、郡進行鎮壓,恐怕會加重局勢的混亂,促使其提前叛亂。應該命令刺史、郡守清查流民,将他們分别護送回本郡,以削弱張角黨徒的力量,然後再誅殺那些首領。這樣,不必勞師動衆,就可以平息事态。”恰在此時,楊賜去職,他的奏章遂留在皇宮,未能實行。馬徒掾劉陶再次上書,重提楊賜的這項建議,說:“張角等人正在加緊策劃陰謀,四方秘密傳言說:‘張角等偷偷潛入京城洛陽,窺探朝廷的動靜。’其在各地的黨徒暗地裡遙相呼應。州郡官員怕如實呈報會受到朝廷的處分,不願上奏,隻是私下相互間通知,不肯用公文的形式來通報。為此,建議陛下公開頒發诏書,懸重賞捉拿張角等人,以封侯作為獎賞。官員中若有膽怯回避者,與張角等人同罪論處。”靈帝對這件事很不在意,反而下诏讓劉陶整理《春秋條例》。
  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将軍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書京城寺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揚數萬人,期會發于邺。元義數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徐奉等為内應,約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
  張角設置三十六個方,方,猶如将軍。大方統率一萬餘人,小方統率六七千人,各立首領。他宣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并用白土在京城洛陽各官署及各州、郡官府的大門上都寫上“甲子”二字。他們計劃,由大方馬元義等先集結荊州、揚州的黨徒數萬人,按期會合,在邺城起事。馬元義多次前往京城洛陽,以中常侍封、徐奉等人為内應,約定于次年的三月五日,京城内外同時發動。
  中平元年(甲子、184)
  中平元年(甲子,公元184年)
  [1]春,角弟子濟南唐周上書告之。于是收馬元義,車裂于雒陽。诏三公、司隸按驗宮省直衛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誅殺千餘人;下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馳敕諸方,一時俱起,皆著黃巾以為标幟,故時人謂之“黃巾賊”。二月,角自稱天公将軍,角弟寶稱地公将軍,寶弟梁稱人公将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長吏多逃亡;旬月之間,天下響應,京師震動。安平、甘陵人各執其王應賊。
  [1]春季,張角的弟子濟南人唐周上書告密。于是,朝廷逮捕了馬元義,在洛陽用車裂的酷刑将他處死。靈帝下诏,命令三公和司隸校尉調查皇宮及朝廷官員、禁軍将士和普通百姓中信奉張角“太平教”者,處死了一千餘人。同時還下令讓冀州的官員捉拿張角等人。張角等得知計劃已經洩露,便派人晝夜兼程趕往各地,通知各方首領,一時間各方全都起兵,他們個個頭戴黃巾作為标志,因此當時人稱他們為“黃巾賊”。二月,張角自稱天公将軍,他弟弟張寶稱地公将軍,張梁稱人公将軍。他們焚燒當地官府,劫掠城鎮。州郡官員無力抵抗,大多棄職逃跑。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天下紛紛響應,京城洛陽為之震動。安平國和甘陵國的人民分别生擒了安平王和甘陵王,響應黃巾軍。
  三月,戊申,以河南尹何進為大将軍,封慎侯,率左右羽林、五營營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鎮京師;置函谷、太谷、廣成、伊阙、轅、旋門、孟津、小平津八關都尉。
  三月,戊申(初三),任命河南尹何進為大将軍,并封他為慎侯。何進統率左、右羽林軍以及屯騎、步兵、越騎、長水、射聲等五營将士,駐紮在都亭,整修軍械,守衛京城洛陽。還設置了  函谷關、太谷關、廣成關、伊阙關、轅關、旋門關、孟津關、小平津關等八關都尉。
  帝召群臣會議。北地太守皇甫嵩以為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廄馬以班軍士。嵩,規之兄子也。上問計于中常侍呂強,對曰:“黨锢久積,人情怨憤,若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今請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二千石能否,則盜無不平矣。”帝懼而從之。壬子,赦天下黨人,還諸徙者;唯張角不赦。發天下精兵,遣北中郎将盧植讨張角,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俊讨颍川黃巾。
  靈帝召集群臣商議對策。北地郡太守皇甫嵩認為,應該解除禁止黨人作官的禁令,并拿出皇帝私人所有的中藏府錢财以及西園骥廄中的良馬,賞賜給出征的将士。皇甫嵩是皇甫規哥哥的兒子。靈帝詢問中常侍呂強的意見,呂強說:“對黨人的禁令時間已經很長了,人心怨恨憤怒,若不予以赦免,他們将輕舉妄動,與張角聯合起來,叛亂之勢便會更趨擴大,到那時,後悔就來不及了。現在,請先将陛下左右貪贓枉法的官員處死,大赦所有的黨人,并考察各地刺史、郡守的能力。如果這樣做,叛亂就不會不平息了。”靈帝對黃巾軍的勢力感到害怕,接受了呂強的建議。壬子(初七),大赦天下黨人,已經被流放到邊疆地區的黨人及其家屬都可以重返故鄉,唯有張角不在赦免範圍之内。與此同時,征調全國各地的精兵,派遣北 中郎将盧植征讨張角,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俊征讨在颍川地區活動的黃巾軍。
  是時中常侍趙忠、張讓、夏恽、郭勝、段、宋典等皆封侯貴寵,上常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無所憚畏,并起第宅,拟則宮室。上嘗欲登永安候台,宦官恐望見其居處,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不當登高,登高則百姓虛散。”上自是不敢複升台榭。及封、徐奉事發,上诘責諸常侍曰:“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皆令禁锢,或有伏誅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為可斬未?”皆叩頭曰:“此王甫、侯覽所為也!”于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征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
  當時,中常侍趙忠、張讓、夏恽、郭勝、段、宋典等都被封為侯爵,身份貴寵。靈帝常說:“張常侍是我父親,趙常侍是我母親。”于是,宦官無所忌憚,紛紛大興土木,仿照皇宮的式樣修建宅第。一次,靈帝曾想登上永安宮的望台,觀看皇宮周圍的景緻。宦官們生怕靈帝看到自己的宅第,便讓中大人尚但勸阻靈帝,說:“天子不應當登高,登高則會使人民流散。”靈帝從此不再敢登較高的樓台亭榭。及至封、徐奉為  張角做内應的事情敗露,靈帝斥責諸位常侍說:“你們常說黨人圖謀不軌,将他們全都禁锢起來,有人甚至遭到誅殺。現在黨人倒是在為國家出力,你們反與張角勾結,該不該處斬?”宦官們都叩頭說:“這些都是王甫、侯覽幹的。”于是,諸位常侍都收斂退避,各自将他們在外擔任州、郡官員的親屬及子弟召回。
  趙忠、夏恽等遂共谮呂強,雲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強兄弟所在并皆貪穢。帝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忠、恽複谮曰:“強見召,未知所問而就外自屏,有奸明審。”遂收捕其宗親,沒入财産。
  于是,趙忠、夏恽等人一同向靈帝誣告呂強,說:“呂強與黨人一起議論朝廷,經常閱讀《霍光傳》,他的兄弟全都在官位上貪髒枉法。”靈帝聽後,令中黃門帶着兵器召呂強入宮。呂強得知靈帝召他的用意後,忿忿地說:“我死之後,必有大亂。大丈夫要為報國盡忠,怎能去面對獄吏呢!”便自殺了。趙忠、夏恽等再次誣陷說:“呂強被召,還不知道要問他什麼事,就在外自殺了,這說明他确實有罪。”于是,靈帝下令逮捕呂強的親屬,将财産沒收。  
  侍中河内向栩上便宜,譏刺左右。張讓誣栩與張角同心,欲為内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民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賓客典據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帝以鈞章示諸常侍,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緻雒陽诏獄,并出家财以助軍費。有诏,皆冠履視事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禦史承旨,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
  侍中、河内人向栩向靈帝上書,抨擊宦官。張讓便誣告向栩與張角同心,要做張角的内應。于是向栩被捕,送交黃門北寺監獄處死。郎中、中山人張鈞上書說:“我認為,張角所以能夠興兵作亂,百姓所以樂于歸附張角,原因都在于十常侍多放任自己的父兄、子弟、親戚及其投靠者充任州郡長官,搜刮财富,掠奪百姓。百姓有冤無處申訴,這才打算與朝廷對抗,聚集起來成為盜賊。應該斬殺十常侍,将他們的頭懸挂在京城南郊,向百姓謝罪,并派使者向全國宣布此事。這樣,可以不出動軍隊鎮壓,龐大的寇盜集團就會自行解散。”靈帝将張鈞的奏章交諸常侍看,這些人全都吓得摘下帽子,除去鞋襪,下跪叩頭,請求靈帝允許他們到洛陽專門審理皇帝親自交辦案件的诏獄去投案自首,并将家産獻出,用以補助軍費。靈帝下诏,令諸常侍全都穿戴起表示官位的衣帽鞋襪,繼續擔任原職。他對張鈞上奏一事發怒說:“這真是個狂人!難道十常侍中本不該有一個好人!”禦史順承靈帝的心意,誣奏張鈞信奉黃巾道,遂将他逮捕入獄,拷打緻死。
  [2]庚子,南陽黃巾張曼成功殺太守褚貢。
  [2]庚子(疑誤),南陽郡的黃巾軍将領張曼成進攻并殺死太守褚貢。
  [3]帝問太尉楊賜以黃巾事,賜所對切直,帝不說。夏,四月,賜坐寇賊免。以太仆弘農鄧盛為太尉。已而帝閱錄故事,得賜與劉陶所上張角奏,乃封賜為臨晉侯,陶為中陵鄉侯。
  [3]靈帝詢問太尉楊賜有關黃巾軍的情況,楊賜的回答懇切直率,靈帝感到不快。夏季,四月,楊賜因未能平息黃巾叛亂而被免職。任命太仆、弘農人鄧盛為太尉。過了一些時候,靈帝翻閱過去的奏章,發現了楊賜與劉陶所上的有關張角的奏章。于是,封楊賜為臨晉侯,劉陶為中陵鄉侯。
  [4]司空張濟罷;以大司農張溫為司空。
  [4]司空張濟被免職。任命大司農張溫為司空。
  [5]皇甫嵩、朱俊合将四萬餘人共讨颍川,嵩、俊各統一軍。俊與賊波才戰,敗;嵩進保長社。
  [5]皇甫嵩、朱俊率軍四萬人,一同讨伐颍川郡的黃巾軍。皇甫嵩和朱俊各率一支軍隊,朱俊與黃巾軍将領波才交戰,被擊敗。皇甫嵩率軍進駐長社,固守縣城。
  [6]汝南黃巾敗太守趙謙于邵陵。廣陽黃巾殺幽州刺史郭勳及太守劉衛。
  [6]汝南郡的黃巾軍在邵陵擊敗太守趙謙所率的官軍。廣陽郡的黃巾軍殺幽州刺史郭勳及太守劉衛。
  [7]波才圍皇甫嵩于長社。嵩兵少,軍中皆恐。賊依草結營,會大風,嵩約敕軍士皆束苣乘城,使銳士間出圍外,縱火大呼,城上舉燎應之,嵩從城中鼓噪而出,奔擊賊陳,賊驚,亂走。會騎都尉沛國曹操将兵适至,五月,嵩、操與朱俊合軍,更與賊戰,大破之,斬首數萬級。封嵩都鄉侯。
  [7]波才率黃巾軍将皇甫嵩圍困在長社縣城。皇甫嵩兵少,軍中都感到恐慌。黃巾軍的營寨所設之處荒草遍野,适逢狂風大作,皇甫嵩讓士兵們全都手持成束葦草上城。另命一批勇士,偷偷地越過包圍圈,放火燒草并高聲呐喊。與此同時,城上的軍士也一齊點燃火把,與之呼應。皇甫嵩率軍從城中擂鼓呐喊而出,直搗敵陣。黃巾軍大驚,潰散奔逃。這時,恰好騎都尉、沛國人曹操率兵趕到。五月,皇甫嵩、曹操與朱俊會師,再次出戰,大敗黃巾軍,斬殺數萬人。靈帝封皇甫嵩為都鄉侯。
  操父嵩,為中常侍曹騰養子,不能審其生出本末,或雲夏侯氏子也。操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世人未之奇也,唯太尉橋玄及南陽何異焉。玄謂操曰:“天下将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見操,歡曰:“漢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玄謂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将。”子将者,訓之從子劭也,好人倫,多所賞識,與從兄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論鄉黨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嘗為郡功曹,府中聞之,莫不改操飾行。曹操往造劭而問之曰:“我何如人?”劭鄙其為人,不答。操乃劫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操大喜而去。
  曹操的父親曹嵩,是中常侍曹騰的養子,他原來的姓氏已無法确定,據傳為夏侯氏。曹操自小為人機警,有謀略,善權術,并喜歡行俠仗義,行為放蕩,不經營家産事業。因此,當時人認為他并無什麼過人之處。唯有太尉橋玄和南陽人何對他另眼相看。橋玄對他說:“天下即将大亂,不是掌握時代命運的傑出人才,不能拯救。能夠平息這場大亂的人,恐怕就是你吧。”何看到曹操後歎息說:“漢朝就要滅亡,能夠重新安定天下的,一定是此人。”橋玄向  曹操建議說:“你在世上尚無名氣,可以與許子将結交。”許子将就是許訓的侄子許劭。許劭善于待人接物,能夠辨别人的品行和能力,與他的堂兄許靖都有很高的名望。兩人喜歡一起評論本地的知名人士,并根據這些人士的所作所為,逐月更改評語和排列順序。為此,汝南人稱之為“月旦評”。許劭曾經擔任過郡府中管理人事的功曹,府中官員聽說了他的名望,無不改變、修飾自己的操行,以求得到一個較好的評語,曹操前去拜訪許劭,詢問他對自己的評價,說:“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許劭鄙視曹操的為人,故閉口不答。曹操于是加以威脅,許劭才說:“你在天下太平時可以成為一個能臣,在天下大亂時則會成為一個奸雄。”曹操聽後,大喜而去。
  朱俊之擊黃巾也,其護軍司馬北地傅燮上疏曰:“臣聞天下之禍不由于外,皆興于内。是故虞舜先除四兇,然後用十六相,明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也。今張角起于趙、魏,黃巾亂于六州,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辭伐罪,始到颍川,戰無不克;黃巾雖盛,不足為廟堂憂也。臣之所懼,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忍,故閹豎弄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枭夷,黃巾變服,臣之所憂,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亦猶冰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之兆見,皆将巧辭飾說,共長虛僞。夫孝子疑于屢至,市虎成于三夫,若不詳察真僞,忠臣将複有杜郵之戮矣!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舉,速行才佞之誅,則善人思進,奸兇自息。”趙忠見其疏而惡之。燮擊黃巾,功多當封,忠谮訴之;帝識燮言,得不加罪,竟亦不封。
  朱俊進攻黃巾軍時,他的護軍司馬、北地人傅燮上書說:“我聽說,天下的災禍不是來源于外部,而全是起因于内部。正因如此,虞舜先除去四兇,然後才任用十六位賢能之士鋪佐自己治理天下。這說明,惡人不除,善人就不可能取得權力。如今  張角在趙、魏之地起兵,黃巾軍在六州作亂,這場大亂的根源是在宮廷之内,蔓延到四海。我受陛下的委任,奏命率軍讨伐叛亂。從颍川開始,一直是戰無不勝。黃巾軍勢力雖大,并不足以使陛下擔憂。我所恐懼的是,如果治理洪水不從源頭治起,下遊勢必泛濫得更加嚴重。陛下仁愛寬容,對許多不對的事情不忍處理,因此宦官們控制了朝政大權,忠臣不能得到重用。即使真将  張角砍頭處死,平息了黃巾叛亂,我的憂慮會更深。為什麼呢?這是因為,邪惡小人與正人君子不能在朝廷共存,如同寒冰與熾炭不能放入一個容器一樣。那些邪惡之輩明白,正直之士的成功,預示着他們行将滅亡,因此必然要花言巧語,共同弄虛作假。傳播假消息的人多了,即使是曾參那樣的孝子也難免遭受懷疑;市中明明沒有老虎,但隻要有三個人說有,人們就會相信。假如陛下不能詳細辨察真僞,那麼忠臣就會再次像秦國名将  白起那樣含冤而死了!陛下應該深思虞舜對四兇的處理,盡速誅殺那些善進讒言的佞臣,這樣,善人就會願意為朝廷盡力,叛亂自會平息。”趙忠看到這份奏章,感到厭惡。傅燮征讨黃巾軍立下很多戰功,應得到封爵的賞賜,趙忠便向靈帝講傅燮的壞話。靈帝記得傅燮奏章所言,沒有對傅燮加罪,但到底也沒有封他。
  [8]張曼成屯宛下百餘日;六月,南陽太守秦颉擊曼成,斬之。
  [8]黃巾将領張曼成駐軍宛城城下一百多天。六月,陽太守秦颉進攻黃巾軍,斬殺張曼成。
  [9]交趾土多珍貨,前後刺史多無清行,财計盈給,辄求遷代,故吏民怨叛,執刺史及合浦太守來達,自稱柱天将軍。三府選京令東郡賈琮為交趾刺史。琮到部,訊其反狀,鹹言“賦斂過重,百姓莫不空單。京師遙遠,告冤無所,民不聊生,故聚為盜賊。”琮即移書告示,各使安其資業,招撫荒散,蠲複徭役,誅斬渠帥為大害者,簡選良吏試守諸縣,歲間蕩定,百姓以安。巷路為之歌曰:“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飯!”
  [9]交趾地區盛産珍珠等寶物,先後擔任刺史的官員多無清謙行為,算計财物搜刮夠了,便要求調任,因此下層官吏及百姓因憤恨而起來反抗,俘虜刺史及合浦太守來達,其首領自稱為“柱天将軍”。三府選用京縣縣令、東郡人賈琮任交趾刺史。賈琮到任後,調查叛亂的原因,人們都說:“官府征收的賦稅太重,百姓無不被搜刮一空。京城洛陽過于遙遠,無處訴冤。民不聊生,隻好聚在一起做盜賊。”賈琮便發布文告,讓百姓自安居生産,招撫流亡在外的饑民返鄉,免除徭役,将為害大的盜賊首領斬殺,選派清廉幹練的官吏擔任屬下各縣的代理縣長。一年之間,叛亂全被平定,百姓得以安居。大街小巷的人們歌頌賈琮:“賈父來得晚,使我先造反;如今見清平,吏不敢派飯!”
  [10]皇甫嵩、朱俊乘勝進讨汝南、陳國黃巾、追波才幹陽翟,擊彭脫于西華,并破之,餘賊降散,三郡悉平。嵩乃上言其狀,以功歸俊,于是進封俊西鄉侯,遷鎮賊中郎将。诏嵩讨東郡,俊讨南陽。
  [10]皇甫嵩、朱俊乘勝進攻在汝南郡和陳國的黃巾軍,在陽翟追擊黃巾将領波才,在西華攻打黃巾軍另一将領彭脫,都取得了勝利。黃巾軍的剩餘部衆或者投降,或者逃散,三郡的叛亂被全部平定。皇甫嵩上書報告作戰情況,将功勞歸于朱俊。于是朝廷進封朱俊為西鄉侯,提升為鎮賊中郎将。靈帝下诏,命令皇甫嵩讨伐東郡的黃巾軍,朱俊計伐南陽的黃巾軍。
  北中郎将盧植連戰破張角,斬獲萬餘人,角等走保廣宗。植築圍鑿塹,造作雲梯,垂當拔之。帝遣小黃門左豐視軍,或勸植以賂送豐,植不肯。豐還,言于帝曰:“廣宗賊易破耳,盧中郎固壘息軍,以待天誅。”帝怒,檻車徵植,減死一等;遣東中郎将隴西董卓代之。
  北中郎将盧植率軍連續戰敗張角,斬殺和俘虜黃巾軍一萬餘人,張角等退保廣宗縣城。盧值率軍将廣宗城包圍,修築長牆,挖掘壕溝,制造攻城用的雲梯,馬上就要攻下廣宗城。恰在此時,靈帝派小黃門左豐到盧植軍中視察。有人勸盧植賄賂左豐,盧植不肯。左豐回到洛陽,對靈帝說:“據守廣宗的賊寇很容易攻破,然而盧植隻是讓軍隊躲在營壘裡休息,等待上天誅殺張角。”靈帝大怒,派人用囚車将盧植押解回洛陽,判處比死罪輕一等的處分。派東中郎将、隴西人董卓代替盧植任職。
  [11]巴郡張以妖術為人療病,其法略與張角同,令病家出五鬥米,号“五鬥米師”。秋,七月,聚衆反,寇郡縣;時人謂之“米賊”。
  [11]巴郡人張用法術為人治病,所用方法大緻與張角相同。他治病時,讓病家出五鬥米,因此号為“五鬥米師”。秋季,七月,張聚衆起來造反,攻打郡、縣,當時人稱他們為“米賊”。
  [12]八月,皇甫嵩與黃巾戰于蒼亭,獲其帥蔔巳。董卓攻張角無功,抵罪。乙巳,诏嵩讨角。
  [12]八月,皇甫嵩與黃巾軍在蒼亭大戰,俘虜黃巾軍将領蔔巳。董卓進攻張角,未能取勝,受到處分。乙巳(初三),靈帝下诏,命皇甫嵩率軍征讨張角。
  [13]九月,安平王續坐不道,誅,國除。
  [13]九月,安平王劉續被指控為大逆不道,處死,封國撤銷。
  初,續為黃巾所虜,國人贖之得還,朝廷議複其國。議郎李燮曰:“續守藩不稱,捐辱聖朝,不宜複國。”朝廷不從。燮坐謗毀宗室,輸作左校;未滿歲,王坐誅,乃複拜議郎。京師為之語曰:“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當初,劉續被黃巾軍所俘,安平國人将他贖回。朝廷進行讨論,打算恢複他的封國。議郎李燮提出:“劉續身為一個藩王,不僅沒有盡到職責,損害了朝廷的聲譽,不該讓他恢複封國。”朝廷沒有聽從李燮的意見。李燮被指控為诽謗宗室,送到左校去服苦役。不到一年,安平王劉續因罪被處死,李燮才被釋放,重新任議郎。京城洛陽人将此事與其父李固不肯立質帝、桓帝事聯系在一起,稱頌說:“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14]冬,十月,皇甫嵩與張角弟梁戰于廣宗,梁衆精勇,嵩不能克;明日,乃閉營休士以觀其變,知賊意稍懈,乃谮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至晡時,大破之,斬梁,獲首三萬級,赴河死者五萬許人。角先已病死,剖棺戮屍,傳首京師。十一月,嵩複攻角弟寶于下曲陽,斬之,斬獲十餘萬人。即拜嵩為左車騎将軍,領冀州牧,封愧裡侯。嵩能溫恤士卒,每軍行頓止,須營幔修立,然後就舍,軍士皆食,爾乃嘗飯,故所向有功。
  [14]冬季,十月,皇甫嵩與張角的弟弟張梁交戰于廣宗,張梁率領的黃巾軍骁勇善戰,皇甫嵩未能取勝。第二天,皇甫嵩關閉營門,讓士兵休息,以觀察敵軍的變化。看到黃巾軍情緒逐漸松懈,便趁夜部署軍隊,清晨雞鳴之時,疾馳沖向敵陣。交戰至傍晚時,黃巾軍大敗,張梁被斬首,黃巾軍三萬多人被殺,約五萬人被逼落河中淹死。張角在此之前已經病故,他的棺材被剖開,亂刀碎屍,頭顱被送到洛陽。十一月,皇甫嵩又在下曲陽進攻張角的弟弟張寶,張寶被斬殺,黃巾軍被殺、被俘共十餘萬人。靈帝聞訊大喜,立即任命皇甫嵩為左車騎将軍,兼冀州牧,并封為槐裡侯。皇甫嵩能夠體恤士兵,每次行軍休息時,總是等到營帳全部修好,他才去休息,士兵全都吃上飯,他才去吃。所以能夠所向無敵,建立功勳。
  [15]北地先零羌及罕、河關群盜反,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為将軍,殺護羌校尉泠徵。金城人邊章、韓遂素著名西州,群盜誘而劫之,使專任軍政,殺金城太守陳懿,攻燒州郡。
  [15]北地郡羌族的先零部落及罕、河關兩地的盜賊起來反抗,共同擁立湟中的義勇首領胡人北宮伯玉和李文侯為将軍,殺死護羌校尉泠征。金城人邊章、韓遂在西州素有盛名,起事者将其誘騙來,武力脅迫他們主持軍政事務,殺死金城太守陳懿,攻打焚燒州郡官府。
  初,武威太守倚恃權貴,恣行貪暴,涼州從事武都蘇正和案緻其罪。刺史梁鹄懼,欲殺正和以免其負,訪于漢陽長史敦煌蓋勳。勳素與正和有仇,或勸勳因此報之,勳曰:“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谏鹄曰:“夫绁食鷹隼,欲其鸷也。鸷而亨之,将何用哉!”鹄乃止。正和詣勳求謝,勳不見,曰:“吾為梁使君謀,不為蘇正和也。”怨之如初。
  起初,武威郡的太守依仗權貴的勢力,為所欲為,貪污殘暴。涼州從事、武都人蘇正和調查并舉發了他的罪行。涼州刺史梁鹄感到害怕,想殺死蘇正和,以免牽連自己,于是去征求漢陽郡長史、敦煌人蓋勳的意見。蓋勳一向與蘇正和有仇,有人勸蓋勳乘此機會進行報複,蓋勳說:“借刺史向我征求意見的機會謀害人才,是不忠;乘人之危,是不仁。”他勸阻梁鹄說:“人們養獵鷹,是要用它捕捉獵物,如因獵鷹捕捉了獵物而将它煮殺,那麼養它還有什麼用呢?梁鹄便打消了殺蘇正和的念頭。蘇正和聽說此事後,前去拜訪蓋勳,向他緻謝。蓋勳避而不見,說:“我是為梁使君着想,并不是為了蘇正和。”他對蘇正和的仇恨絲毫未減,一如當初。
  後刺史左昌盜軍谷數萬,勳谏之。昌怒,使勳與從事辛曾、孔常别屯阿陽以拒賊,欲困軍事罪之;而勳數有戰功。及北宮伯玉之攻金城也,勳勸昌救之,昌不從。陳懿既死,邊章等進圍昌于冀,昌召勳等自救,辛曾等疑不肯赴,勳怒曰:“昔莊賈後期,穰苴奮劍。今之從事豈重于古之監軍乎!”曾等懼而從之。勳至冀,诮讓章等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從君言,以兵臨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乃解圍去。
  後來,刺史左昌偷盜軍糧數萬石,蓋勳進行勸阻,左昌大怒,遂讓蓋勳與從事辛曾、孔常率軍另駐阿陽抵抗盜賊,想借口蓋勳作戰不力而加罪于他。然而蓋勳屢立戰功,左昌無計可施。及至北宮伯玉攻打金城,蓋勳勸左昌發兵援救,左昌沒有聽從他的意見。陳懿死後,邊章等進軍,在冀縣包圍左昌。左昌召蓋勳等去救援,辛曾等人遲疑,不肯出兵。蓋勳大怒說:“從前莊賈身為監軍而延誤軍期,被司馬穰苴處死,今天的從事難道比古時的監軍還要尊貴嗎?”辛曾等感到害怕,便聽從他的主張,出兵援救。蓋勳到達冀縣後,用背叛的罪名斥責邊章等人,邊章等人都說:“假如左  刺史早些聽從您的意見,出兵對付我們,或許我們還能改過自新。如今罪過已重,不能歸降了。”于是,撤除對冀縣的包圍離去。
  叛羌圍校尉夏育于畜官,勳與州郡合兵救育,至狐,為羌所敗。勳餘從不及百人,身被三創,堅坐不動,指木表曰:“屍我于此!”句就種羌滇吾以兵捍衆曰:“蓋長史賢人,汝曹殺之者為負天。”勳仰罵曰:“死反虜!汝何知,促來殺我!”衆相視而驚。滇吾下馬與勳,勳不肯上,遂為羌所執。羌服其義勇,不敢加害,送還漢陽。後刺史楊雍表勳領漢陽太守。
  叛亂的羌族人将護羌校尉夏育圍困在官府畜牧場。蓋勳與州、郡聯合出兵去救夏育。援軍行進到狐,被羌族人打敗。蓋勳手下所剩不足一百人,身上三處負傷,但仍穩坐不動。他指着路邊的木牌說:“就将我的屍體放在這裡。”句就部落的羌人首領滇吾手執武器不許衆人殺死蓋勳,并說:“蓋長史是一位賢人,你們如果将他殺死,就會得罪上天。”蓋勳仰天大罵道:“該死的反叛羌人,你知道什麼,趕快來殺我!”羌人都大吃一驚,面面相觑。滇吾下馬讓蓋勳騎,蓋勳不肯上馬,于是被羌人俘虜。羌人欽佩他的仁義與勇敢,不敢加害,便将他送回漢陽。後來,涼州刺史的楊雍上表保舉蓋勳兼任漢陽太守。
  [16]張曼成餘黨更以趙弘為帥,衆複盛,至十餘萬,據宛城。朱俊與荊州刺史徐等合兵圍之,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徵俊。司空張溫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樂毅,皆曠年曆載,乃能克敵。俊讨颍川已有功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臨軍易将,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責其成功。”帝乃止。俊擊弘,斬之。
  [16]黃巾将領張曼成被殺後,所餘部衆又擁立趙弘為統師,人數再度擴大,達到十餘萬,攻占了宛城。朱俊與荊州刺史徐等率軍聯合将宛城包圍起來。從六月攻至八月,一直未能攻克。有關部門要求将朱俊調回。司空張溫上書說:“從前秦國任用白起,燕國任用樂毅,都是經過長年艱苦奮戰,才能戰勝敵人。在征讨颍川黃巾時便已建立戰功,揮師南下,已經确定作戰計劃;在戰争之中更換統帥,是兵家的禁忌。應該再給一些時間,讓他取得成功。”靈帝這才作罷。不久,朱俊發動進攻,将趙弘斬殺。
  賊帥韓忠複據宛拒俊,俊鳴鼓攻其西南,賊悉衆赴之;俊自将精卒掩其東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惶懼乞降;諸将皆欲聽之,俊曰:“兵固有形同而勢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内一統,唯黃巾造逆。納降無以勸善,讨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賊利則進戰,鈍則乞降,縱敵長寇,非良計也!”因急攻,連戰不克。俊登土山望之,顧謂司馬張超曰:“吾知之矣。賊今外圍周固,内營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戰也。萬人一心,猶不可當,況十萬乎!不如撤圍,并兵入城,忠見圍解,勢必自出,自出則意散,破之道也。”既而解圍,忠果出戰,俊因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黃巾将領韓忠再次占據宛城抗拒朱俊。朱俊讓士兵們敲着軍鼓進攻宛城西南角,黃巾軍全都趕赴該處抵禦。朱俊卻親率精兵襲擊宛城的東北角,登上城牆而入。韓忠退守小城,驚慌失措,要求投降。諸将都願意接受,但朱俊說:“在軍事上,本有形式相同而實質不同的情況,從前秦末  項羽争霸的時候,人民沒有确定的君主,因此要獎賞歸附者,以鼓勵人們前來歸順。如今天下統一,隻有黃巾軍起來造反,如果接受了他們的投降,就無法鼓勵那些守法的百姓;而嚴厲鎮壓,就能懲罰罪犯。現在如果接受他們的投降,就會進一步助長叛軍的勢頭,他們在有利時起兵進攻,不利時則請求投降。這是放縱敵人的作法,不是上策。”朱俊連續發起猛攻,未能攻克。他登上土山,觀察黃巾軍的情況,回頭對司馬張超說:“我知道原因了。現在叛軍被嚴密圍住,内部形勢危急,他們求降不成,突圍又無路可走,因而死戰。萬人一心,已是勢不可擋,更何況十萬人一心呢!不如撤除包圍圈,集中兵力攻城。韓忠見到包圍解除了,勢必自己出來求生,自己出城定會各尋生路,鬥志全消。這是破敵的最好辦法。”于是朱俊解除包圍,韓忠果然出戰,朱俊乘勢攻擊,大破黃巾軍,殺死一萬餘人。  
  南陽太守秦颉殺忠,餘衆複奉孫夏為帥,還屯宛。俊急攻之,司馬孫堅率衆先登;癸巳,拔宛城。孫夏走,俊追至西鄂精山,複破之,斬萬餘級。于是黃巾破散,其餘州郡所誅,一郡數千人。
  南陽太守秦颉殺死韓忠,剩下的黃巾軍又推舉孫夏為統帥,再次占領宛城。朱俊發起猛攻,司馬孫堅率領部下首先登上城牆。癸巳(二十二日),攻下宛城。孫夏逃走,朱俊追至西鄂縣的精山,再次擊潰黃巾軍,斬殺一萬餘人。黃巾軍潰不成軍。其他州、郡誅殺的黃巾餘衆,每郡數千人。
  [17]十二月,己巳,赦天下,改元。
  [17]十二月,己巳(二十九日),大赦天下,改年号為中平元年。
  [18]豫州刺史太原王允破黃巾,得張讓賓客書,與黃巾交通,上之。上責怒讓;讓叩頭陳謝,竟亦不能罪也。讓由是以事中允,遂傳下獄,會赦,還為刺史;旬日間,複以他罪被捕。楊賜不欲使更楚辱,遣客謝之曰:“君以張讓之事,故一月再徵,兇慝難量,幸為深計!”諸從事好氣決者,共流涕奉藥而進之。允厲聲曰:“吾為人臣,獲罪于君,當伏大辟以謝天下,豈有乳藥求死乎!”投杯而起,出就檻車。既至,大将軍進與楊賜、袁隗共上疏請之,得減死論。
  [18]豫州刺史太原人王允打敗黃巾軍,從收繳物品中查出宦官首領張讓門下的賓客與黃巾軍往來聯系的書信,便将這些信件上報朝廷。靈帝知道後大發雷霆,斥責張讓。張讓叩頭請罪,靈帝竟也不再追究。于是張讓尋機誣告王允,遂将王允逮捕入獄。恰巧趕上大赦,王允得以恢複原職。可是在十天之内又以别的罪名被捕。楊賜不願讓王允再遭受拷打的痛苦和羞辱,派人對王允說:“因為你揭發了張讓,所以會一月之内再次被捕。張讓兇惡無比,陰險難測,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是否還要再受折辱。”王允屬下那些年輕氣盛的從事們,淚流滿面,一同将毒藥進奉給王允。王允厲聲說道:“我身為一個臣子,得罪了君王,理應由司法機構正式處死,以公告天下,怎麼能服毒自殺呢!”于是摔掉藥杯,奮然起身,出門登上囚車。他被押解到廷尉以後,大将軍何進與楊賜、袁隗一起上書營救,王允才得以免死,被判處減死一等之罪。
  二年(乙醜、185)
  二年(乙醜,公元185年)
  [1]春,正月,大疫。
  [1]春季,正月,瘟疫到處流行。
  [2]二月,己酉,南宮雲台災。庚戌,樂城門災。
  [2]二月,巳酉(初十),洛陽南宮的雲台發生火災。庚戌(十一日),皇宮的樂城門又發生火災。
  中常侍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十錢,以修宮室,鑄銅人。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谏曰:“昔魯宣稅而災自生,哀公增賦而孔子非之,豈有聚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舍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内幸谮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大不敬,檻車徵詣廷尉。侍禦史劉岱表陳解釋,得免歸田裡。康,續之孫也。
  中常侍張讓、趙忠勸說靈帝對全國的耕地加收田稅,每畝十錢,用以修建宮殿,鑄造銅人。樂安郡  太守陸康止書勸阻,說:“從前春秋時,魯宣公按畝征收田稅,因而蝗蟲的幼蟲大量孵出,造成災害;魯哀公想要增加百姓的賦稅,孔子認為這種作法不對。怎麼能強行搜刮人民的财物去修造無用的銅人?又怎麼能将聖人的告誡棄之腦後,自己去效仿亡國君主的作法呢?”宦官們攻擊陸康援引亡國的例子,來比喻聖明的皇帝,是犯了亵渎皇帝的“大不敬”的罪過。遂用囚車将陸康押送到廷尉監獄。侍禦史劉岱上書為他辯解,陸康才未被處死,放逐還鄉。陸康是陸續的孫子。
  又诏發州郡材木文石,部送京師。黃門常侍辄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僅得本賈十分之一,因複貨之,宦官複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複增私調,百姓呼嗟。又令西園驺分道督趣,恐動州郡,多受赇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宮錢,大郡至二三千萬,餘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時钜鹿太守河内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诏,怅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陳當世之失,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修宮錢。
  靈帝又下诏讓各州、郡向朝廷進獻木材及紋理美觀的石料,分批送往京城洛陽。宦官們在驗收時,百般挑剔,對認為不合格的,強迫州、郡官賤賣,價格僅為原價的十分之一。各州、郡不能完成定額,于是重新購買木材,而宦官們仍是百般挑剔,不肯立即接收,緻使運來的木材都堆積在一起朽壞了,宮殿則連年未能修成。各地的刺史、太守更乘機私自增加百姓賦稅,從中貪污,人民怨歎哀鳴。靈帝又命令西園的皇家衛士分别到各州、郡去督促,這些人恐吓驚攏州郡官府,收受大量賄賂。刺史、二千石官員以及茂才、孝廉在升遷和赴任時,都要交納“助軍”和“修宮”錢。大郡的太守,通常要交二三千萬錢,其餘的依官職等級不同而有差别。凡是新委任的官員,都要先去西園議定應交納的錢數,然後方能赴任。有些清廉之士,請求辭職不去的,也都被逼迫上任、交錢。當時,河内人司馬直剛剛被任命為钜鹿太守,因他平素有清謙之稱,故将他應交的數額減少三百萬。司馬直接到诏書後,怅然長歎,說:“身為百姓的父母官,卻要剝削百姓去迎合當前這種弊政,我于心不忍。”遂借口有病而辭職,但是未獲批準。在赴任途中,他走到孟津,上書極為詳細直率地陳述了當時的各種弊政,然後服毒自殺。他的奏章呈上後,靈帝受到震動,暫時停止征收修宮錢。
  [3]以朱俊為右車騎将軍。
  [3]任命朱俊為右車騎将軍。
  [4]自張角之亂,所在盜賊并起,博陵張牛角、常山褚飛燕及黃龍、左校、于氐根、張白騎、劉石、左髭文八、平漢大計、司隸緣城、雷公、浮雲、白雀、楊鳳、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繞、眭固、苦蝤之徒,不可勝數,大者二三萬,小者六七千人。
  [4]自從張角舉事之後,各地盜賊紛紛起事。有博陵人張牛角、常山人褚飛燕以及  黃龍、左校、于氐根、張白騎、劉石、左髭文八、平漢大計、司隸緣城、雷公、浮雲、白雀、楊鳳、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繞、眭固、苦蝤等,簡直舉不勝舉。這些隊伍大的有二三萬人,小的有六七千人。
  張牛角、褚飛燕合軍攻瘿陶,牛角中流矢,且死,令其衆奉飛燕為帥,改姓張。飛燕名燕,輕勇捷,故軍中号曰“飛燕”。山谷寇賊多附之,部衆廣,殆至百萬,号黑山賊,河北諸郡縣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讨。燕乃遣使至京師,奏書乞降;遂拜燕平難中郎将,使領河北諸山谷事,歲得舉孝廉、計吏。
  張牛角和褚飛燕聯合進攻瘿陶,張牛角被流箭射中,臨死之前,命令他的部下尊奉褚飛燕為統帥,同時讓褚飛燕改姓張。褚飛燕原名為褚燕,因他身輕如燕,又骁勇善戰,故此軍中都稱他為“飛燕”。張燕接管了張牛角的隊伍之後,山區的叛匪紛紛歸附到他麾下,部衆漸多,達到近百萬人,号稱“黑山賊”。黃河以北的各郡、縣都受到侵擾,朝廷卻無力派兵圍剿。于是,張燕派使者到京城洛陽,上書朝廷請求歸降。靈帝于是任命張燕為平難  中郎将,使他管理黃河以北山區的行政及治安事務,每年可以向朝廷推薦孝廉,并派遣計吏到洛陽去彙報。
  [5]司徒袁隗免。三月,以廷尉崔烈為司徒。烈,之從兄也。
  [5]司徒袁隗被免職。三月,任命廷尉崔烈為司徒。崔烈是崔的堂兄。
  是時,三公往往因常侍、阿保入錢西園而得之,段、張溫等雖有功勤名譽,然皆先輸貨财,乃登公位。烈因傅母入錢五百萬,故得為司徒。及拜日,天子臨軒,百僚畢會,帝顧謂親幸者曰:“悔不少靳,可至千萬!”程夫人于傍應曰:“崔公,冀州名士,豈肯買官!賴我得是,反不知姝邪!”烈由是聲譽頓衰。
  當時,官員往往通過宦官或者靈帝幼時的乳母,向西園進獻财物後,才能出任三公。段、張溫等人雖然立有軍功或是很有聲望,但也都是先進獻錢物,然後才能登上三公之位。崔烈通過靈帝的乳母進獻五百萬錢,因此當上司徒。到正式任命那天,靈帝親自出席,百官都來參加。靈帝對左右的親信說:“真後悔沒有稍吝惜一些,否則可以要到一千萬。”乳母程夫人在旁邊接着說:“崔烈是冀州的名士,怎麼肯用錢來買官!多虧了我,他才肯出這麼多,您反而不滿意嗎!”因此,崔烈的聲望頓時大為下跌。
  [6]北宮伯玉等寇三輔,诏左車騎将軍皇甫嵩鎮長安以讨之。
  [6]北宮伯玉等進攻三輔地區,靈帝下诏,命左車騎将軍皇甫嵩鎮守長安,指揮大軍進行讨伐。
  時涼州兵亂不止,征發天下役賦無已,崔烈以為宜棄涼州。诏會公卿百官議之,議郎傅燮厲言曰:“斬司徒,天下乃安!”尚書奏燮廷辱大臣。帝以問燮,對曰:“樊哙以冒頓悖逆,憤激思奮,未失人臣之節,季布猶曰‘哙可斬也’。今涼州天下要沖,國家藩衛。高祖初興,使郦商别定隴右;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議者以為斷匈奴右臂。今牧禦失和,使一州叛逆;烈為宰相,不念為國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棄一方萬裡之土,臣竊惑之!若使左衽之虜得居此地,士勁甲堅,因以為亂,此天下之至慮,社稷之深憂也。若烈不知,是極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帝善而從之。
  當時,涼州地區不斷有人起兵造反,官府為了籌措進行征讨的軍費,不斷加征賦稅。 司徒崔烈認為應該放棄涼州。靈帝下诏讓公卿百官商議這件事,議郎傅燮正顔厲色地說道:“斬了司徒,天下才能安定!”尚書彈劾傅燮在宮殿上公開侮辱大臣有罪。靈帝命傅燮陳述理由,傅燮回答說:“以前樊哙因為匈奴冒頓單于冒犯中國,出于忠義激憤,要求出兵征讨,并沒有失去人臣禮節,而季布還說:‘樊哙應該處死。’如今涼州是天下的交通要道,并負有守護國家西邊門戶的重任。高祖剛剛平定天下時,就讓郦商去占領隴右;武帝開拓疆土,設立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當時輿論認為這是切斷了匈奴的右臂。現在,地方官員治理失當,緻使全州起來造反,崔烈身為宰相,不為國家考慮如何平定叛亂的策略,反而要舍棄這塊廣袤萬裡的國土,我感到困感不解!如果胡人得以居住此地,兵強馬壯,铠甲堅實,據以作亂,這就是天下最大的憂慮,甚至會危及政權的穩固。假如崔烈不懂這一點,說明他極端愚蠢;如果他懂得而故意提此建議,則是不忠。”靈帝同意并聽從了傅燮的意見。
  [7]夏,四月,庚戌,大雨雹。
  [7]夏季,四月,庚戌(十二日)天降大雹。
  [8]五月,太尉鄧盛罷;以太仆河南張延為太尉。
  [8]五月,太尉鄧盛被免職。任命太仆、河南人張延為太尉。
  [9]六月,以讨張角功,封中常侍張讓等十二人為列侯。
  [9]六月,靈帝以讨伐張角有功的名義,封中常侍張讓等十二人為列侯。
  [10]秋,七月,三輔螟。
  [10]秋季,七月,三輔地區螟蟲成災。
  [11]皇甫嵩之讨張角也,過邺,見中常侍趙忠舍宅逾制,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嵩不與。二人由是奏嵩連戰無功,所費者多,征嵩還,收左車騎将軍印绶,削戶六千。八月,以司空張溫為車騎将軍,執金吾袁滂為副,以讨北宮伯玉;拜中郎将董卓為破虜将軍,與蕩寇将軍周慎并統于溫。
  [11]皇甫嵩征讨張角時,途經邺城,看到中常侍趙忠建造的住宅超過法定的規格,就上奏朝廷建議将趙忠的宅第予以沒收。此外,中常侍張讓曾私下向皇甫嵩索取五千萬錢賄賂,被皇甫嵩久戰不勝,沒有戰功,浪費了大批軍用物資。于是,靈帝便将皇甫嵩召回洛陽,收回他左車騎将軍的印信绶帶,并把他的封邑削減六千戶。八月,任命司空張溫為車騎将軍,執金吾袁滂作他的副手,率軍征讨北宮伯玉。并任命中郎将董卓為破虜将軍,與蕩寇将軍周慎一起歸張溫指揮。
  [12]九月,以特進楊賜為司空。冬,十月,庚寅,臨晉文烈侯楊賜薨。以光祿大夫許相為司空。相,訓之子也。
  [12]九月,任命特進楊賜為司空。冬季,十月,庚寅(疑誤),臨晉侯楊賜去世,被谥為“文烈”。任命光祿大夫許相為司空。許相是許訓的兒子。
  [13]谏議大夫劉陶上言:“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今西羌逆類已攻河東,恐遂轉盛,豕突上京。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鬥生之計,西寇浸前,車騎孤危,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複陳當今要急八事。”大較言天下大亂,皆由宦官。宦官共讒陶曰:“前張角事發,诏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于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陶謂使者曰:“臣恨不與伊、呂同疇,而以三仁為輩。今上殺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不久,後悔何及!”遂閉氣而死。前司徒陳耽為人忠正,宦官怨之,亦誣陷,死獄中。
  [13]谏議大夫劉陶上書說:“天下先有張角之亂,後有邊章之亂。如今西邊的羌族叛軍已在攻打河東郡,恐怕要越鬧越大,威脅到京城洛陽的安全。百姓們隻有許多撤退逃生的念頭,而沒有一點前進奮戰以求生存的打算。西面的叛軍日漸逼進,車騎将軍張溫孤軍無援,假如疆場失利,敗局将不可收拾。我深知這樣反複上書,必将招緻陛下的厭煩,但是仍然不克制自己,要繼續向陛下進言,是因為我知道,國家平安,我也将從中受益;國家危險,我則會先行毀滅。現在,我再次陳述目前急待處理的八件事情。”這八件要事的主旨,是指出天下之所以大亂,都是因宦官引起。于是宦官們一齊向靈帝誣陷劉陶,說:“以前,張角反叛之後,陛下發布诏書,威恩并施。從那以後,叛亂者都已改悔。現在四方安甯,而劉陶對陛下聖明的政治不滿,專門揭露妖孽一類的黑暗面。劉陶所言之事,州、郡并沒有上報,他又是怎麼知道的?我們懷疑劉陶與賊人有聯系。”靈帝于是下令逮捕劉陶,送交宦官控制的黃門北寺監獄,嚴型拷問,日益迫急。劉陶對代表皇帝審訊的使臣說:“我恨自己不能像伊尹、呂尚那樣為明主出力,卻與商朝末年的微子、箕子、比幹三位仁人同一命運。如今上面濫殺忠良正直的臣子,下面的百姓則憔悴不堪,這個政權也不會支持很久了,将來後悔也來不及了!”于是,閉住氣自殺身亡。前任  司徒陳耽為人忠正,宦官們很怨恨他,也加以誣陷,使他死在獄中。
  [14]張溫将諸郡兵步騎十餘萬屯美陽,邊章、韓遂亦進兵美陽,溫與戰,辄不利。十一月,董卓與右扶風鮑鴻等并兵攻章、遂,大破之,章、遂走榆中。
  [14]張溫統率諸郡的步、騎兵十餘萬駐紮在美陽。邊章、韓遂也進軍美陽,張溫與他們交戰失利。十一月,董卓與右扶風鮑鴻等合兵進攻邊章、韓遂,大破他們統領的西羌軍。邊章、韓遂敗退榆中。
  溫遣周慎将三萬人追之。參軍事孫堅說慎曰:“賊城中無谷,當外轉糧食,堅願得萬人斷其運道,将軍以大兵繼後,賊必困乏而不敢戰,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則涼州可定也!”慎不從,引軍圍榆中城,而章、遂分屯葵園峽,反斷慎運道,慎懼,棄車重而退。
  張溫派周慎率領三萬人追剿邊章、韓遂。參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