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晉紀二十三

  起上章涒灘,盡著雍執徐,凡九年。

  孝宗穆皇帝下升平四年(庚申,公元三六零年)

  春,正月,癸巳,燕主俊大閱于鄴,欲使大司馬恪、司空陽骛将之入寇;會疾笃,乃召恪、骛及司徒評、領軍将軍慕輿根等受遺诏輔政。甲午,卒。戊子,太子暐即位,年十一。大赦,改元建熙。

  秦王堅分司、隸置雍州,以河南公雙為都督雍、河、涼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将軍、雍州刺史,改封趙公,鎮安定。封弟忠為河南公。

  仇池公楊俊卒,子世立。

  二月,燕人尊可足渾後為皇太後。以太原王恪為太宰,專錄朝政;上庸王評為太傅,陽骛為太保,慕輿根為太師,參輔朝政。根性木強,自恃先朝勳舊,心不服恪,舉動倨傲。時太後可足渾氏頗預外事,根欲為亂,乃言于恪曰:“今主上幼沖,母後幹政,殿下宜防意外之變,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古今成法,俟畢山陵,宜廢主上為王,殿下自踐尊位,以為大燕無窮之福。”恪曰:“公醉邪?何言之悖也!吾與公受先帝遺诏,雲何而遽有此議?”根愧謝而退。恪以告吳王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喪,二鄰觀釁,而宰輔自相誅夷,恐乖遠近之望,且可忍之。”秘書臨皇甫真言于恪曰:“根本庸豎,過蒙先帝厚恩,引參顧命。而小人無識,自國哀已來,驕很日甚,将成禍亂。明公今日居周公之地,當為社稷深謀,早為之所。”恪不聽。

  根又言于可足渾氏及燕主曰:“太宰、太傅将謀不軌,臣請帥禁兵以誅之。”可足渾氏将從之,曰:“二公,國之親賢,先帝選之,托以孤嫠,必不肯爾。安知非太師欲為亂也!”乃止。根又思戀東土,言于可足渾氏及暐曰:“今天下蕭條,外寇非一,國大憂深,不如還東。”恪聞之,乃與太傅評謀,密奏根罪狀,使右衛将軍傅顔就内省誅根,并其妻子、黨與。大赦。是時新遭大喪,誅夷狼籍,内外恟懼,太宰恪舉止如常,人不見其有憂色,每出入,一人步從。或說以宜自戒備,恪曰:“人情方懼,當安重以鎮之,奈何複自驚擾,衆将何仰!”由是人心稍定。

  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每事必與司徒評議之,未嘗專決。虛心待士,咨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官屬、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随宜他叙,不令失倫,唯以此為貶。時人以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過,自相責曰:“爾複欲望宰公遷官邪!”朝廷初聞燕主俊卒,皆以為中原可圖。桓溫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

  三月,己卯,葬燕主俊于龍陵,谥曰景昭皇帝,廟号烈祖。所征郡國兵,以燕朝多難,互相驚動,往往擅自散歸,自鄴以南,道路斷塞。太宰恪以吳王垂為使持節、征南将軍、都督河南諸軍事、兗州牧、荊州刺史,鎮梁國之蠡台,孫希為并州刺史,傅顔為護軍将軍,帥騎二萬,觀兵河南,臨淮而還,境内乃安。希,泳之弟也。

  匈奴劉衛辰遣使降秦,請田内地,春來秋返;秦王堅許之。夏,四月,雲中護軍賈雍遣司馬徐赟帥騎襲之,大獲而還。堅怒曰:“朕方以恩信懷戎狄,而汝貪小利以敗之,何也!”黜雍以白衣領職,遣使還其所獲,慰撫之。衛辰于是居入塞内,貢獻相尋。

  夏,六月,代王代翼犍妃慕容氏卒。秋,七月,劉衛辰如代會葬,因求婚,什翼犍以女妻之。

  八月,辛醜朔,日有食之,既。

  謝安少有重名,前後征辟,皆不就,寓居會稽,以山水、文籍自娛。雖為布衣,時人皆以公輔期之,士大夫至相謂曰:“安石不出,當如蒼生何!”安海遊東山,常以妓女自随。司徒昱聞之,曰:“安石既與人同樂,必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安妻。劉惔之妹也,見家門貴盛而安獨靜退,謂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弟萬廢黜,安始有仕進之志,時已年四十馀。征西大将軍桓溫請為司馬,安乃赴召,溫大喜,深禮重之。

  冬,十月,烏桓獨孤部、鮮卑沒弈幹各帥衆數萬降秦,秦王堅處之塞南。陽平公融谏曰:“戎狄人面獸心,不知仁義。其稽颡内附,實貪地利,非懷德也;不敢犯邊;實憚兵威,非感恩也。今處之塞内,與民雜居,彼窺郡縣虛實,必為邊患,不如徙之塞外以防未然。”堅從之。

  十一月,封桓溫為南郡公,溫弟沖為豐城縣公,子濟為臨賀縣公。

  燕太宰恪欲以李績為右仆射,燕主不許。恪屢以為請,暐曰:“萬機之事,皆委之叔父,伯陽一人,暐請獨裁。”出為章武太守,以憂卒。

  孝宗穆皇帝下升平五年(辛酉,公元三六一年)

  春,正月,戊戌,大赦。

  劉衛辰掠秦邊民五十馀口為奴婢以獻于秦;秦王堅責之,使歸所掠。衛辰由是叛秦,專附于代。

  東安簡伯郗昙卒。二月,以東陽太守範汪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兼徐、兗二州刺史。

  平陽人舉郡降燕。燕以建威将軍段剛為太守,遣督護韓苞将兵共守平陽。

  方士丁進有寵于燕主俊,欲求媚于太宰恪,說恪令殺太傅評;恪大怒,奏收斬之。

  高昌卒,燕河内太守呂護并其衆,遣使來降;拜護冀州刺史。護欲引晉兵以襲鄴。三月,燕太宰恪将兵五萬,冠軍将軍皇甫真将兵萬人,共讨之。燕兵至野王,護嬰城自守。護軍将軍傅顔請急攻之,以省大費。恪曰:“老賊經變多矣,觀其守備,未易猝攻。頃攻黎陽,多殺精銳,卒不能拔,自取困辱。護内無蓄積,外無救援,我深溝高壘,坐而守之,休兵養士,離間其黨,于我不勞而賊勢日蹙。不過十旬,取之必矣,何為多殺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乎!”乃築長圍守之。

  夏,四月,桓溫以其弟黃門郎豁督沔中七郡諸軍事,兼新野、義城二郡太守,将兵取許昌,破燕将慕容塵。

  涼骠騎大将軍宋混疾甚,弦玄靓及其祖母馬氏往省之,曰:“将軍萬一不幸,寡婦孤兒将何所托!欲以林宗繼将軍,可乎?”混曰;“臣子林宗幼弱,不堪大任。殿下倘未棄臣門,臣弟澄政事愈于臣,但恐其儒緩,機事不稱耳。殿下策勵而使之,可也。”混戒澄及諸子曰:“吾家受國大恩,當以死報,無恃勢位以驕人。”又見朝臣,皆戒之以忠貞。及卒,行路為之揮涕。雲靓以澄為領軍将軍,輔政。

  五月,丁巳,帝崩,無嗣。皇太後令曰:“琅邪王丕,中興正統,義望情地,莫與為比,其以王奉大統!”于是百官備法駕迎于琅邪第。庚申,即皇帝位,大赦。壬戌,改封東海王弈為琅邪王。秋,七月,戊午,葬穆帝于永平陵,廟号教宗。

  燕人圍野王數月,呂護遣其将張興出戰,傅顔擊斬之,城中日蹙。皇甫真戒部将曰:“護勢窮奔突,必擇虛隙而投之;吾所部士卒多羸,器甲不精,宜深為之備。”乃多課橹楯,親察行夜者。護食盡,果夜悉精銳趨真所部,突圍,不得出;太宰恪引兵擊之,護衆死傷殆盡,棄妻子奔荥陽。恪存撫降民,給其廪食;徙士人、将帥于鄴,自馀各随所樂。以護參軍廣平梁琛為中書著作郎。

  九月,戊申,立妃王氏為皇後,後,濛之女也。穆帝何皇後稱穆皇後,居永安宮。

  涼右司馬張邕惡宋澄專政,起兵攻澄,殺之,并滅其族。張玄靓以邕為中護軍,叔父天錫為中領軍,同輔政。

  張平襲燕平陽,殺段剛、韓苞;又攻雁門,殺太守單男。既而為秦所攻,平複謝罪于燕以求救。燕人以平反複,弗救也,平遂為秦所滅。

  乙亥,秦大赦。

  徐、兗二州刺史範汪,素為桓溫所惡,溫将北伐,命汪帥衆出梁國。冬,十月,坐失期,免為庶人,遂廢,卒于家。子甯,好儒學,性質直,常謂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或以為貶之太過。甯曰:“王、何蔑棄典文,幽沈仁義,遊辭浮說,波蕩後生,使搢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壞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馀俗,至今為患。桀、纣縱暴一時,适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回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曆代之患重,自喪之惡小,迷衆之罪大也。”

  呂護複叛,奔燕,燕人赦之,以為廣州刺史。

  涼張邕驕矜淫縱,樹黨專權,多所刑殺,國人患之。張天錫所親敦煌劉肅謂天錫曰:“國家事欲未靜!”天錫曰:“何謂也?”肅曰:“今護軍出入,有似長甯。”天錫驚曰:“我固疑之,未敢出口。計将安出?”肅曰:“正當速除之耳!”天錫曰:“安得其人?”肅曰:“肅即其人也!”肅時年未二十。天錫曰:“汝年少,更求其助。”肅曰:“趙白駒與肅二人足矣。”十一月,天錫與邕俱入朝,肅與白駒從天錫,值邕于門下,肅斫之不中,白駒繼之,又不克,二人與天錫俱入宮中,邕得逸走,帥甲士三百馀人攻宮門。天錫登屋大呼曰:“張邕兇逆無道,既滅宋氏,又欲傾覆我家。汝将士世為涼臣,何忍以兵相向邪!今所取者,止張邕耳,它無所問!”于是邕兵悉散走,邕自刎死,盡滅其族黨。玄靓以天錫為使持節、冠軍大将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輔政。十二月,始改建興四十九年,奉升平年号,诏以玄靓為大都督、督隴右諸軍事、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西平公。

  燕大赦。

  秦王堅命牧伯守宰各舉孝悌、廉直、文學、政事,察其所舉,得人者賞之,非其人者罪之。由是人莫敢妄舉,而請托不行,士皆自勵;雖宗室外戚,無才能者皆棄不用。當是之時,内外之官,率皆稱職;田疇修辟,倉庫充實,盜賊屏息。

  是歲,歸義侯李勢卒。

  哀皇帝

  孝宗穆皇帝下隆和元年(壬戌,公元三六二年)

  春,正有,壬子,大赦,改元。

  甲寅,減田租,畝收二升。

  燕豫州刺史孫興請攻洛陽,曰:“晉将陳祐弊卒千馀,介守孤城,不中取也!”燕人從其言,遣甯南将軍呂護屯河陰。

  二月,辛未,以吳國内史庾希為北中郎将、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龍骧将軍袁真為西中郎将、監護豫、司、并、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并假節。希,冰之子也。

  丙子,拜帝母周貴人為皇太妃,儀服拟于太後。

  燕呂護攻洛陽。三月,乙酉,河南太守戴施奔宛,陳祐告急。五月,丁巳,桓溫遣庾希及竟陵太守鄧遐帥舟師三千人助祐守洛陽,遐。嶽之子也。

  溫上疏請遷都洛陽。自永嘉之亂播渡江表者,一切北徙,以實河南。朝廷畏溫,不敢為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雖并知不可,莫敢先谏。散騎常待領著作郎孫綽上疏曰:“昔中宗龍飛,非惟信順協于天人,實賴萬裡長江畫而守之耳。今自喪亂已來,六十馀年,河、洛丘墟,函夏蕭條。士民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老子長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若遷都旋轸之日,中興五陵,即複緬成遐域。秦山之安,既難以理保,烝烝之思,豈不纏于聖心哉!溫今此舉,誠欲大覽始終,為國遠圖;而百姓震駭,同懷危懼,豈不以反舊之樂賒,而趨死之憂促哉!何者?植根江外,數十年矣,一朝頓欲拔之,驅踧于窮荒之地。提挈萬裡,逾險浮深,離墳墓,棄生業,田宅不可複售,舟車無從而得。舍安樂之國,适習亂之鄉,将頓仆道塗,飄溺江川,僅有達者。此仁者所宜哀矜,國家所宜深慮也!臣之愚計,以為且宜遣将帥有威名、資實者,先鎮洛陽,掃平梁、許,清壹河南。運漕之路既通,開墾之積已豐,豺狼遠竄,中夏小康,然後可徐議遷徙耳。奈何舍百勝之長理,舉天下而一擲哉!”綽,楚之孫也。少慕高尚,嘗著《遂初賦》以見志。溫見綽表,不悅,曰:“緻意興公,何不尋君《遂初賦》,而知人家國事邪!”

  時朝廷憂懼,将遣侍中止溫,揚州刺史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耳,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乃诏溫曰:“在昔喪亂,忽涉五紀,戎鍬肆暴,繼襲兇迹,眷言西顧,慨歎盈懷。知欲躬帥三軍,蕩滌氛穢,廓清中畿,光複舊京,非夫外身徇國,孰能若此?諸所處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營有廣,經始之勤,緻勞懷也。”事果不行。

  溫又議移洛陽鐘虡。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方當蕩平區宇,旋轸舊京。若其不爾,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鐘虡!”溫乃止。

  朝廷以交、廣遼遠,改授溫都督并、司、冀三州;溫表辭不受。

  秦王堅親臨太學,考第諸生經義,與博士講論,自是每月一至焉。

  六月,甲戌,燕征東參軍劉拔刺殺征東将軍、冀州刺史、範陽王友于信都。

  秋,七月,呂護退守小平津,中流矢而卒。燕将段崇收軍北渡,屯于野王。鄧遐進屯新城。八月,西中郎将袁真進屯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

  冬,十一月,代王什翼犍納女于燕,燕人亦以女妻之。

  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庾希自下邳退屯山陽,袁真自汝南退屯壽陽。

  孝宗穆皇帝下興甯元年(癸亥,公元三六三年)

  春,二月,己亥,大赦,改元。

  三月,壬寅,皇太妃周氏薨于琅邪第。癸卯,帝就第治喪,诏司徒會稽王昱總内外衆務。帝欲為太妃服三年,仆射江虨啟:“于禮,應服缌麻。”又欲降服期,虨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乃服缌麻。

  夏,四月,燕甯東将軍慕容忠攻荥陽太守劉遠,遠奔魯陽。

  五月,加征西大将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假黃钺。溫以撫軍司馬王坦之為長史。坦之,述之子也。又以征西掾郗超為參軍,王珣為主簿,每事必與二人謀之。府中為之語曰:“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溫氣概高邁,罕有所推。與超言,常自謂不能測,傾身待之,超亦深自結納。珣,導之孫也,與謝玄皆為溫掾,溫俱重之。曰:“謝掾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掾當作黑頭公,皆未易才也。”玄,奕之子也。

  以西中郎将袁真都督司、冀、并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将庾希都督青州諸軍事。

  癸卯,燕人拔密城,劉遠奔江陵。

  秋,八月,有星孛于角、亢。

  張玄靓祖母氏卒,尊庶母郭氏為太妃。郭氏以張天錫專政,與大臣張欽等謀誅之。事洩,欽等皆死。玄靓懼,以位讓天錫,天錫不受。右将軍劉肅等勸天錫自立。閏月,天錫使肅等夜帥兵入宮,弑玄靓,宣言暴卒,谥曰沖公。天錫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大将軍、涼州牧、西平公,時年十八。尊母劉美人曰太妃。遣司馬綸骞奉章詣建康請命,并送禦史俞歸東還。

  癸亥,大赦。

  冬,十月,燕鎮南将軍慕容塵攻陳留太守袁披于長平;汝南太守硃斌乘虛襲許昌,克之。

  代王什冀犍擊高車,大破之,俘獲萬馀口,馬、牛、羊百馀萬頭。

  以征虜将軍桓沖為江州刺史。十一月,姚襄故将張駿殺江州督護趙毘,帥其徒北叛;沖讨斬之。

  孝宗穆皇帝下興甯二年(甲子,公元三六四年)

  春,正月,丙辰,燕大赦。

  二月,燕太傅評、龍骧将軍李洪略地河南。

  三月,庚戌朔,大閱戶口,令所在土斷,嚴其法制,謂之《庚戌制》。

  帝信方士言,斷谷餌藥以求長生。侍中高崧谏曰:“此非成乘所宜為;陛下茲事,實日月之食。”不聽。辛未,帝以藥發,不能親萬機,褚太後複臨朝攝政。

  夏,四月,甲辰,燕李洪攻許昌、汝南,敗晉兵于懸瓠,颍川太守李福戰死,汝南太守硃斌奔壽春,陳郡太守硃輔退保彭城。大司馬溫遣西中郎将袁真等禦之,溫帥舟師屯合肥。燕人遂拔許昌、汝南、陳郡,徙萬馀戶于幽、冀二州,遣鎮南将軍慕容塵屯許昌。

  五月,戊辰,以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加大司馬溫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使侍中召溫入參朝政,溫辭不至。

  王述每受職,不為虛讓,其所辭必于不受。及為尚書令,子坦之白述:“故事當讓。”述曰:“汝謂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讓自美事耳!”述曰:“既謂堪之,何為複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及也。”

  六月,秦王堅遣大鴻胪拜張天錫為大将軍、涼州牧、西平公。

  秋,七月,丁卯,诏複征大司馬溫入朝。八月,溫至赭圻,诏尚書車灌止之,溫遂城赭圻居之,固讓内錄,遙領揚州牧。

  秦汝南公騰謀反,伏誅。騰,秦主生之弟也。是時,生弟晉公柳等猶有五人,王猛言于堅曰:“不去五公,終必為患。”堅不從。

  燕侍中慕龍輿詣龍城,徙宗廟及所留百官皆詣鄴。

  燕太宰恪将取洛陽,先遣人招納士民,遠近諸塢皆歸之;乃使司馬悅希軍于盟津,豫州刺史孫興軍于成臯。

  初,沈充之子勁,以其父死于逆亂,志欲立功以雪舊恥;年三十馀,以刑家不得仕。吳興太守王胡之為司州刺史,上疏稱勁才行,請解禁锢,參其府事,朝廷許之。會胡之以病,不行。及燕人逼洛陽,冠軍将軍陳祐守之,衆不過二千。勁自表求配祐效力;诏以勁補冠軍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馀人以行。勁屢以少擊燕衆,摧破之。而洛陽糧盡援絕,祐自度不能守,乃以救許昌為名,九月,留勁以五百人守洛陽,祐帥衆而東。勁喜曰:“吾志欲緻命,今得之矣。”祐聞許昌已沒,遂奔新城。燕悅希引兵略河南諸城,盡取之。

  秦王堅命公國各置三卿,并馀官皆聽自采辟,獨為置郎中令。富商趙掇等車服僭侈,諸公競引以為卿。黃門侍郎安定程憲言于堅,請治之。堅乃下诏稱:“本欲使諸公延選英儒,乃更猥濫如是!宜令有司推檢,辟召非其人者,悉降爵為侯,自今國官皆委之铨衡。自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車馬;去京師百裡内,工商皁隸,不得服金銀、錦繡。犯者棄市!”于是平陽、平昌、九江、陳留、安樂五公皆降爵為侯。

  孝宗穆皇帝下興甯三年(乙醜,公元三六五年)

  春,正月,庚申,皇後王氏崩。

  劉衛辰複叛代,代王什翼犍東渡河,擊走之。

  什翼犍性寬厚,郎中令許謙盜絹二匹,什翼犍知而匿之,謂左長史燕鳳曰:“吾不忍視謙之面,卿慎勿洩。若謙慚而自殺,是吾以财殺士也。”嘗讨西部叛者,流矢中目;既而獲射者,群臣欲脔割之,什翼犍曰:“彼各為其主鬥耳,何罪!”遂釋之。

  大司馬溫移鎮姑孰。二月,乙未,以其弟右将軍豁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領荊州刺史,加江州刺史桓沖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并假節。

  司徒昱聞陳祐棄洛陽,會大司馬溫于洌洲,共議征讨。丙申,帝崩于西堂,事遂寝。帝無嗣,丁酉,皇太後诏以琅邪王奕承大統。百官奉迎于琅邪第,是日,即皇帝位,大赦。

  秦大赦,改元建元。

  燕太宰恪、吳王垂共攻洛陽。恪謂諸将曰:“卿等常患吾不攻,今洛陽城高而兵弱,易克也,勿更畏懦而怠惰!”遂攻之。三月,克之,執揚武将軍沈勁。勁神氣自若,恪将宥之。中軍将軍慕輿虔曰:“勁雖奇士,觀其志度,終不為人用,今赦之,必為後患。”遂殺之。

  恪略地至崤、渑,關中大震,秦王堅自将屯陝城以備之。

  燕人以左中郎将慕容築為洛州刺史,鎮金墉;吳王垂為都督荊、揚、洛、徐、兗、豫、雍、益、涼、秦十州諸軍事、征南大将軍、荊州牧,配方一萬,鎮魯陽。

  太宰恪還鄴,謂僚屬曰:“吾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闾蔚;今定洛陽,使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然身為元帥,實有愧于四海。”朝廷嘉勁之忠,贈東陽太守。

  臣光曰:沈勁可謂能子矣!恥父之惡,緻死以滌之,變兇逆之族為忠義之門。《易》曰:“幹父之蠱,用譽。”《蔡仲之命》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其是之謂乎!

  太宰恪為将,不事威嚴,專用恩信,撫士卒務綜大要,不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時營中寬縱,似若可犯;然警備嚴密,敵至莫能近者,故未嘗負敗。

  壬申,葬哀帝及靜皇後于安平陵。

  夏,四月,壬午,燕太尉武平匡公封弈卒。以司空陽鹜為太尉,侍中、光祿大夫皇甫真為司空,領中書監。骛曆事四朝,年耆望重,自太宰恪以下皆拜之。而骛謙恭謹厚,過于少時;戒束子孫,雖硃紫羅列,無敢違犯其法度者。

  六月,戊子,益州刺史建城襄會周撫卒。撫在益州三十馀年,甚有威惠。诏以其子犍為太守楚代之。

  秋,七月,己酉,徙會稽王昱複為琅邪王。

  壬子,立妃庾氏為皇後。後,冰之女也。

  甲申,立琅邪王昱子昌明為會稽王;昱固讓,猶自稱會稽王。

  匈奴右賢王曹毂、左賢王劉衛辰皆叛秦。毂帥衆二萬寇杏城,秦王堅自将讨之,使衛大将軍李威、左仆射王猛輔太子宏留守長安。八月,堅擊毂,破之,斬毂弟活,毂請降,徙其豪傑六千馀戶于安。建節将軍鄧羌讨衛辰,擒之于木根山。

  九月,堅如朔方,巡撫諸胡。冬,十月,征北将軍、淮南公幼帥杏城之衆乘虛襲長安,李威擊斬之。

  鮮卑秃發椎斤卒,年一百一十,子思複鞬代統其衆。椎斤,樹機能從弟務丸之孫也。

  梁州刺史司馬勳,為政酷暴,治中、别駕及州之豪右,言語忤意,即于坐枭斬之,或親射殺之。常有據蜀之志,憚周撫,不敢發。及撫卒,勳遂舉兵反。别駕雍端、西戎司馬隗粹切谏,勳皆殺之,自号梁、益二州牧、成都王。十一月,勳引兵入劍閣,攻涪,西夷校尉毌丘暐棄城走。乙卯,圍益州刺史周楚于成都。大司馬溫表鷹揚将軍江夏相義陽硃序為征讨都護以救之。

  秦王堅還長安,以李威守太尉,加侍中。以曹毂為雁門公,劉衛辰為夏陽公,各使統其部落。

  十二月,戊戌,以尚書王彪之為仆射。

  海西公上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元年(丙寅,公元三六六年)

  春,三月,荊州刺史桓豁使督護桓罴攻南鄭,讨司馬勳。

  燕太宰、大司馬恪,太傅、司徒評,稽首歸政,上章绶,請歸第;燕主暐不許。

  夏,五月,戊寅,皇後庾氏崩。

  硃序、周楚擊司馬勳,破之,擒勳及其黨,送大司馬溫;溫皆斬之,傳首建康。

  代王什翼犍遣左長史燕鳳入貢于秦。

  秋,七月,癸酉,葬孝皇後于敬平陵。

  秦輔國将軍王猛、前将軍楊安、揚武将軍姚苌等帥衆二萬寇荊州,攻南鄉郡,荊州刺史桓豁救之;八月,軍于新野。秦兵掠安陽民萬馀戶而還。

  九月,甲午,曲赦梁、益二州。

  冬,十月,加司徒昱丞相、錄尚書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

  張天錫遣使至秦境上,告絕于秦。

  燕撫軍将軍下邳王厲寇兗州,拔魯、高平數郡,置守宰而還。

  初,隴西李俨以郡降秦,既而複通于張天錫。十二月,羌斂岐以略陽四千家叛秦,稱臣于俨;俨于是拜置牧守,與秦、涼絕。

  南陽督護趙億據宛城降燕,太守桓澹走保新野;燕人遣南中郎将趙盤自魯陽戌宛。

  徐、兗二州刺史庾希,以後族故,兄弟貴顯,大司馬溫忌之。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二年(丁卯,公元三六七年)

  春,正月,庾希坐不能救魯、高平,免官。

  二月,燕撫軍将軍下邳王厲、鎮北将軍宜都王桓襲敕勒。

  秦輔國将軍王猛、隴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南安邵羌、揚武将軍姚苌等帥衆萬七千讨斂岐。三月,張天錫遣前将軍楊遹向金城,征東将軍常據向左南,遊擊将軍張統向白土,天錫自将三萬人屯倉松,以讨李俨。斂岐部落先屬姚弋仲,聞姚苌至,皆降;王猛遂猛攻略陽。斂岐奔白馬。秦王堅以苌為隴東太守。

  夏,四月,燕慕容塵寇竟陵,太守羅崇擊破之。

  張天錫攻李俨大夏、武始二郡,下之。常據敗俨兵于葵谷,天錫進屯左南。俨懼,退守枹罕,遣其兄子純謝罪于秦,且請救。秦王堅使前将軍楊安、建威将軍王撫帥騎二萬,會王猛以救俨。

  猛遣邵羌追斂岐,王撫守侯和,姜衡守白石,猛與楊安救枹罕。天錫遣楊遹逆戰于枹罕東,猛大破之,俘斬萬七千級,與天錫相持于城下。邵羌禽斂岐于白馬,送之。猛遺天錫書曰:“吾受诏救俨,不令與涼州戰,今當深壁高壘,以聽後诏。曠曰持久,恐二家俱弊,非良算也。若将軍退舍,吾執俨而東,将軍徙民西旋,不亦可乎!”天錫謂諸将曰:“猛書如此;吾本來伐叛,不來與秦戰。”遂引兵歸。

  李俨猶未納秦師,王猛白服乘輿,從者數十人,請與俨相見。俨開門延之,未及為備,将士繼入,遂執俨。以立忠将軍彭越為平西将軍、涼州刺史,鎮枹罕。

  張天錫之西歸也,李俨将賀肫說俨曰:“以明公神武,将士骁悍,奈何束手于人!王猛孤軍遠來,士卒疲弊,且以我請救,必不設備,若乘其怠而擊之,可以得志。”俨曰:“求救于人以免難,難既免而擊之,天下其謂我何!不若因守以老之,彼将自退”。猛責俨以不即出迎,俨以賀肫之謀告;猛斬肫,以俨歸。至長安,堅以俨為光祿勳,賜爵歸安侯。

  燕太原桓王恪言于燕主暐曰:“吳王垂,将相之才,十倍于臣。先帝以長幼之次,故臣得先之。臣死之後,願陛下舉國以聽吳王。”五月,壬辰,恪疾笃。暐親視之,問以後事。恪曰:“臣聞報恩莫大于薦賢,賢者雖在闆築,猶可為相,況至親乎!吳王文武兼資,管、蕭之亞。陛下若任以大政,國家可安。不然,秦、晉必有窺窬之計。”言終而卒。

  秦王堅聞恪卒,陰有圖燕之計,欲觇其可否,命匈奴曹毂發使如燕朝貢,以西戎主簿馮翊郭辯為之副。燕司空皇甫真兄腆及從子奮、覆皆仕秦,腆為散騎常侍。辯至燕,曆造公卿,謂真曰:“仆本秦人,家為秦所誅,故寄命曹王,貴兄常侍及奮、覆兄弟并相知有素。”真怒曰:“臣無境外之交,此言何以及我!君似奸人,得無因緣假托乎!”白暐,請窮治之,太傅評不許。辯還,為堅言:“燕朝政無綱紀,實可圖也。鑒機識變,唯皇甫真耳。”堅曰:“以六州之衆,豈得不使有智士一人哉!”

  曹毂尋卒,秦分其部落為二,使其二子分統之,号東、西曹。

  荊州刺史桓豁、竟陵太守羅崇攻宛,拔之。趙億走,趙盤退歸魯陽。豁追擊盤于雉城,擒之,留兵戌宛而還。

  秋,七月,燕下邳王厲等破敕勒,獲馬牛數萬頭。

  初,厲兵過代地,犯其穄田;代王什翼犍怒。燕平北将軍武強公以幽州兵戌雲中。八月,什翼犍攻雲中,泥棄城走,振威将軍慕輿賀辛戰沒。

  九月,以會稽内史郗愔為都督徐、兗、青、幽、場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京口。

  秦淮南公幼之反也,征東大将軍、并州牧、晉公柳、征西大将軍、秦州刺史趙公雙,皆與之通謀。秦王堅以雙、母弟至親。柳,健之愛子,隐而不問。柳、雙複與鎮東将軍、洛州刺史魏公廋、安西将軍、雍州刺史燕公武謀作亂,鎮東主簿南安姚眺谏曰:“明公以周、郡之親,受方面之任,國家有難,當竭力除之,況自為難乎!”廋不聽。堅聞之,征柳等詣長安。冬,十月,柳卯據蒲阪,雙據上邽,廋據陝城,武據安定,皆舉兵反。堅遣使谕之曰:“吾待卿等,恩亦至矣,何苦而反!今止不征,卿宜罷兵,各安其位,一切如故。”各齧梨以為信。皆不從。

  代王什翼犍擊劉衛辰,河冰未合,什翼犍命以葦纟亘約流澌。俄而冰合,然猶未堅,乃散葦于其上,冰草相結,有如浮梁,代兵乘之以渡。衛辰不意兵猝至,與宗族西走,什翼犍收其部落什六七而還。衛辰奔秦,秦王堅送衛辰還朔方,遣兵戌之。

  十二月,甲子,燕太尉建甯敬公陽骛卒。以司空皇甫真為侍中、太尉,光祿大夫李洪為司空。

  孝宗穆皇帝下太和三年(戊辰,公元三六八年)

  春,正月,秦王堅遣後将軍楊成世、左将軍毛嵩分讨上邽、安定,輔國将軍王猛、建節将軍鄧羌攻蒲阪、前将軍楊安、廣武将軍張蚝攻陝城。堅命蒲、陝之軍皆距城三十裡,堅壁勿戰,俟秦、雍已平,然後并力取之。

  初,燕太宰恪有疾,以燕主暐幼弱,政不在己,太傅評多猜忌,恐大司馬之任不當其人,謂暐兄樂安王臧曰:“今南有遺晉,西有強秦,二國常蓄進取之志,顧我未有隙耳。夫國之興衰,系于輔相。大司馬總統六軍,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後,以親疏言之,當在汝及沖。汝曹雖才識明敏,然年少,未堪多難。吳王天資英傑,智略超世,汝曹若能推大司馬以授之,必能混壹四海,況外寇,不足憚也;慎無冒利而忘害,不以國家為意也。”又以語太傅評。及恪卒,評不用其言。二月,以車騎将軍中山王沖為大司馬。沖,暐之弟也。以荊州刺史吳王垂為侍中、車騎大将軍、儀同三司。

  秦魏公廋以陝城降燕,請兵應接;秦人大懼,盛兵守華陰。

  燕魏尹範陽王德上疏,以為:“先帝應天受命,志平六合;陛下纂統,當繼而成之。今苻氏骨肉乖離,國分為五,投誠請援,前後相尋,是天以秦賜燕也。天與不取,反受其殃,吳、越之事,足以觀矣。宜命皇甫真引并、冀之衆徑趨蒲阪,吳王垂引許、洛之兵馳解廋圍,太傅總京師虎旅為二年後繼,傳檄三輔,示以禍福,明立購賞,彼必望風響應。渾一之期,於此乎在矣!時燕人多請救陝,因圖關中者,太傅評曰:“秦,大國也,今雖有難,未易可圖。朝廷雖明,未如先帝;吾等智略,又非太宰之比。但能閉關保境足矣,平秦非吾事也。”

  魏公廋遺吳王垂及皇甫真箋曰:“苻堅、王猛,皆人傑也,謀為燕患久矣;今不乘機取之,恐異日燕之君臣将有甬東之悔矣!”垂謂真曰:“方今為人患者必在于秦。主上富于春秋,觀太傅識度,豈能敵苻堅、王猛乎?”真曰:“然,吾雖知之,如言不用何!”

  三月,丁巳朔,日月食之。

  癸亥,大赦。

  秦楊成世為趙公雙将苟興所敗,毛嵩亦為燕公武所敗,奔還。秦王堅複遣武衛将軍王鑒、甯朔将軍呂光、将軍馮翊郭将、翟傉等帥衆三萬讨之。夏,四月,雙、武乘勝至于榆眉,以苟興為前鋒。王鑒欲速戰,呂光曰:“興新得志,氣勢方銳,宜持重以待之。彼糧盡必退,退而擊之,蔑不濟矣!”二旬而興退。光曰:“興可擊矣。”遂追之,興敗。因擊雙、武,大破之,斬獲萬五千級。武棄安定,與雙皆奔上邽,鑒等進攻之。

  晉公柳數出挑戰,王猛不應。柳以猛為畏之。五月,留其世子良守蒲阪,帥衆二萬西趨長安。去蒲阪百馀裡,鄧羌帥銳騎七千夜襲,敗之。柳引軍還,猛邀擊之,盡俘其衆。柳與數百騎入城,猛、羌進攻之。

  秋,七月,王鑒等拔上邽,斬雙、武,宥其妻子。以左衛将軍苻雅為秦州刺史。八月,以長樂丕為雍州刺史。

  九月,王猛等拔蒲阪,斬晉公柳及其妻子。猛屯蒲阪,遣鄧羌與王鑒等會攻陝城。

  燕王公、貴戚多占民為廕戶,國之戶口少于私家,倉庫空竭,用度不足。尚書左仆射廣信公悅绾曰:“今三方鼎峙,各有吞并之心。而國家政法不立,豪貴恣橫,至使民戶殚盡,委輸無入,吏斷常俸,戰士絕廪,官貸粟帛以自贍給;既不可聞于鄰敵,且非所以為治,宜一切罷斷諸廕戶,盡還郡縣。”燕主暐從之,使绾專治其事,糾擿奸伏,無敢蔽匿,出戶二十馀萬,舉朝怨怒。绾先有疾,自力厘校戶籍,疾遂亟。冬,十一月,卒。

  十二月,秦王猛等拔陝城,獲魏公廋,送長安。秦王堅問其所以反,對曰:“臣本無反心,但以弟兄屢謀逆亂,臣懼并死,故謀反耳。”堅泣曰:“汝素長者,固知非汝心也;且高祖不可以無後。”乃賜廋死,原其七子,以長子襲魏公,馀子皆封縣公,以嗣越厲王及諸弟之無後者。苟太後曰:“廋與雙俱反,雙獨不得置後,何也?”堅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高祖之子不可以無後。至于仲群,不顧太後,謀危宗廟,天下之法,不可私也。”以範陽公抑為征東大将軍、并州刺史,鎮蒲阪;鄧羌為建武将軍、洛州刺史,鎮陝城。擢姚眺為汲郡太守。

  加大司馬溫殊禮,位在諸侯王上。

  是歲,以仇池公楊世為秦州刺史,世弟統為武都太守。世亦稱臣于秦,秦以世為南秦州刺史。

譯文

{孝宗穆皇帝下升平四年(庚甲、360)
  晉紀二十三晉穆帝升平四年(庚甲,公元360年)
  [1]春,正月,癸巳,燕主俊大閱于邺,欲使大司馬恪、司空陽鹜将之入寇;會疾笃,乃召恪、鹜及司徒評、領軍将軍慕輿根等受遺诏輔政。甲午,卒。戊子,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一;大赦,改元建熙。
  [1]春季,正月,癸巳(二十日),前燕國主慕容俊在邺城對軍隊進行大檢閱,想讓大司馬慕容恪、司空陽鹜統領軍隊進犯東晉。恰好這時病情加重,于是就召來慕容恪、陽鹜以及司徒慕容評、領軍将軍慕輿根等人,接受遺诏輔佐朝政。甲午(二十一日),慕容俊去世。戊子(疑誤),太子慕容即皇帝位,時年十一歲。實行大赦,改年号為建熙。
  [2]秦王堅分司、隸置雍州,以河南公雙為都督雍·河·涼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将軍、雍州剌史,改封趙公,鎮安定。封弟忠為河南公。
  [2]前秦王苻堅分司隸之地設置雍州,任命河南公苻雙為都督雍、河、涼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将軍,雍州刺史,并将他改封為趙公,鎮守安定。封弟弟苻忠為河南公。
  [3]仇池公楊俊卒,子世立。
  [3]仇池公楊俊去世,兒子楊世繼位。
  [4]二月,燕人尊可足渾後為皇太後。以太原王恪為太宰,專錄朝政;上庸王評為太傅,陽骛為太保,慕輿根為太師,參輔朝政。
  [4]二月,前燕人尊可足渾後為皇太後。任命太原王慕容恪為太宰,總攬朝政;任命上庸王慕容評為太傅,陽鹜為太保,慕輿根為太師,參與輔佐朝政。
  根性木強,自恃先朝勳舊,心不服恪,舉動倨傲。時太後可足渾氏頗預外事,根欲為亂,乃言于恪曰:“今主上幼沖,母後幹政,殿下宜防意外之變,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古今成法,俟畢山陵,宜廢主上為王,殿下自踐尊位,以為大燕無窮之福。”恪曰:“公醉邪?何言之悖也!吾與公受先帝遺诏,雲何而遽有此議?”根愧謝而退。恪以告吳王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喪,二鄰觀釁,而宰輔自相誅夷,恐乖遠近之望,且可忍之。”秘書監皇甫真言于恪曰:“根本庸豎,過蒙先帝厚恩,引參顧命。而小人無識,自國哀已來,驕很日甚,将成禍亂。明公今日居周公之地,當為社稷深謀,早為之所。”恪不聽。
  慕輿根性格質樸倔強,自恃是先朝的有功舊臣,心裡不服慕容恪,因此行為舉止傲慢。當時太後可足渾氏經常幹預朝政,慕輿根想要作亂,就對慕容恪進言說:“如今主上年幼,母後幹預政事,殿下應該防範意外的變故,考慮用來自我保全的方法。況且平定天下,是殿下的功勞。兄亡弟及,這是古今的既成之規,等到先帝的陵墓峻工後,就應該将主上黜廢為王,殿下自己登上尊位,從而為大燕帶來無窮之福。”慕容恪說:“你喝醉了嗎?怎麼說這樣的悖逆之言!我和你接受先帝的遺诏,你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的建議?”慕輿根面有愧色地謝罪退下去了。慕容恪把此事告訴了吳王慕容垂,慕容垂勸慕容恪殺掉他。慕容恪說:“如今剛剛遭受先帝大喪,晉、秦兩個鄰國都在坐觀災禍,而我們輔政大臣如果自相殘殺,恐怕有悖于遠近民衆的期望,暫且可以容忍他。”秘書監皇甫真向慕容恪進言說:“慕輿根本來就是庸人豎子,過去蒙受先帝厚重的恩寵,被引用參與輔佐朝政。然而小人沒有見識,自從先帝駕崩以來,驕橫日益嚴重,最終将要制造禍亂。您今天處于周公的地位,應當為國家深謀遠,及早将他處置。”慕容恪沒有聽從。
  根又言于可足渾氏及燕主曰:“太宰、太傅将謀不軌,臣請帥禁兵以誅之。”可足渾氏将從亡,曰:“二公,國之親賢,先帝選之,托以孤嫠,必不肯爾;安知非太師欲為亂也!”乃止。根又思戀東土,言于可足渾氏及曰:“今天下蕭條,外寇非一,國大憂深,不如還東。”恪聞之,乃與太傅評謀,密奏根罪狀;使右衛将軍傅顔就内省誅根,并其妻子、黨與。大赦。是時新遭大喪,誅夷狼籍,内外懼,太宰恪舉止如常,人不見其有憂色,每出入,一人步從。或說以宜自嚴備,恪曰:“人情方懼,當安重以鎮之,奈何複自驚擾,衆将何仰!”由是人心稍定。
  慕輿根又向可足渾氏及前燕國主慕容進言說:“太宰慕容恪、太傅慕容評将要圖謀不軌,我請求率領宮中衛兵去消滅他們。”可足渾氏正要同意他的請求,慕容說:“太宰、太傅二公,是國家親近而又賢明的人,先帝選擇了他們,将孤兒寡母相托,他們一定不會幹那樣的事情。怎麼知道不是太師你想作亂呢!”于是就沒有同意慕輿根的請求。慕輿根又思念東土龍城,向可足渾氏及慕容進言就:“如今天下衰敗凋零,外敵不止一家,國家越大,憂患越深,不如東返龍城。”慕容恪聽說後,便與太傅慕容評商量,秘密地奏上慕輿根的罪行。讓右衛将軍傅顔在宮内殺掉慕輿根,連他的妻子、兒子、同黨也一并殺掉。實行大赦。這時前燕剛剛遭受了大喪,又誅殺了一大批人,宮廷内外都感到震動恐懼。太宰慕容恪則舉止如常,人們看不到他有憂慮的神色,每當出入宮廷時,隻有一個人随從。有人勸他應該自己嚴加防備,慕容恪說:“人心正值恐懼,應當泰然自若以使他們鎮定,為什麼還要自我驚擾,那樣民衆将仰仗什麼!”從此人心逐漸穩定了下來。
  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每事必與司徒評議之,未嘗專決。虛心待士,谘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官屬、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随宜他叙,不令失倫,唯以此為貶;時人以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過,自相責曰:“爾複欲望宰公遷官邪!”朝廷初聞燕主俊卒,皆以為中原可圖。桓溫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
  慕容恪雖然總攬大權,然而對于朝廷的禮法,小心謹慎,嚴加遵守,每件事情都要和司徒慕容評商議,從來不獨斷專行。虛心對待讀書人,向他們征求治國良策,根據才能授以官職,使人們各居其位。官屬、朝臣如果出現過失,也不公開宣布,隻是根據情況加以調動,并且不讓他們失去原來的等級次第,僅以此表示貶責。當時的人都以受到這樣的處置為大愧,沒有人敢輕易觸犯。有人出現小過失,也都自己互相責備說:“你又想讓宰公慕容恪調動你的官職啦!”東晉朝廷開始聽說前燕國主慕容俊去世,都認為中原可以收複。桓溫說:“慕容恪尚在,憂患正大着呢!”
  三月,己卯,葬燕主俊于龍陵,谥曰景昭皇帝,廟号烈祖。所征郡國兵,以燕朝多難,互相驚動,往往擅自散歸,自邺以南,道路斷塞。太宰恪以吳王垂為使持節、征南将軍、都督河南諸軍事、兖州牧、荊州刺史,鎮梁國之蠡台,孫希為并州刺史,傅顔為護軍将軍,帥騎二萬,觀兵河南,臨淮而還;境内乃安。希,泳之弟也。
  三月,己卯(初六),把前燕國主慕容俊安葬在龍陵,谥号為景昭皇帝,廟号為烈祖。從各郡國征調的士兵,因為燕朝多災多難,互相驚擾騷動,往往擅自逃散歸鄉,以至于從邺城向南,道路堵塞。太宰慕容恪任命吳王慕容垂為使持節、征南将軍、都督河南諸軍事、兖州牧、荊州刺史,鎮守梁國的蠡台。任命孫希為并州刺史,傅顔為護軍将軍,率領二萬騎兵,在河南炫耀了一番,到了淮水才返回。于是境内安定了下來。孫希是孫泳的弟弟。
  [5]匈奴劉衛辰遣使降秦,請田内地,春來秋返;秦王堅許之。夏,四月,雲中護軍賈雍遣司馬徐帥騎襲之,大獲而還。堅怒曰:“朕方以恩信懷戎狄,而汝貪小利以敗之,何也!”黜雍以白衣領職,遣使還其所獲,慰撫之。衛辰于是入居塞内,貢獻相尋。
  [5]匈奴劉衛辰派使者向前秦投降,請求在内地劃給他們農田耕種,春天來秋天走,前秦王苻堅同意了。夏季,四月,雲中護軍賈雍派司馬徐率領騎兵襲擊劉衛辰,滿載而返。苻堅憤怒地說:“朕正在以恩信安撫戎狄,而你卻貪圖小利而敗壞了事情,為什麼呢!”于是廢黜賈雍,讓他以布衣百姓的身分兼領職務,派使者将他所掠獲的财物送還了劉衛辰,并對他加以撫慰。劉衛辰從此進入關内定居,經常向前秦進獻貢奉。
  夏,六月,代王什翼犍妃慕容氏卒。秋,七月,劉衛辰如代會葬,因求婚,什翼犍以女妻之。
  夏季,六月,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妃子慕容氏去世。秋季,七月,劉衛辰來到代國參加葬禮,順便求婚,拓跋什翼犍把女兒嫁給了他。
  [6]八月,辛醜朔,日有食之,既。
  [6]八月,辛醜朔(初一),出現日全食。
  [7]謝安少有重名,前後征辟,皆不就;寓居會稽,以山水、文籍自娛。雖為布衣,時人皆以公輔期之,士大夫至相謂曰:“安石不出,當如蒼生何!”安每遊東山,常以妓女自随。司徒昱聞之,曰“安石既與人同樂,必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安妻,劉之妹也,見家門貴盛而安獨靜退,謂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弟萬廢黜,安始有仕進之志,時已年四十餘。征西大将軍桓溫請為司馬,安乃赴召,溫大喜,深禮重之。
  [7]謝安從小就名重一時,朝廷前後多次征召,他都不就任。閑居在會稽,以山水、文獻典籍自以為樂。雖然身為布衣百姓,但時人都對他寄予三公和相輔的期望,士大夫們在一起議論說:“謝安不出山,叫百姓該怎麼辦!”謝安每次遊覽東山,總是讓歌舞女伎跟随。司徒司馬昱聽說後說:“謝安既然能夠與人同樂,就一定不會不與人同憂,征召他一定會就任。”謝安的妻子,是劉的妹妹。她看到謝家門庭顯盛,而謝安卻自甘寂寞不思進取,就對謝安說:“大丈夫不應該如此。”謝安手掩鼻子回答說:“我怕難以逃脫兄弟們的命運。”等到弟弟謝萬被廢黜以後,謝安才有了進身仕途的志向,當時已經四十多歲了。征西大将軍桓溫向朝廷請求讓他做司馬,謝安就應招就任,桓溫十分高興,以禮相待,十分看重他。
  [8]冬,十月,烏桓獨孤部、鮮卑沒奕幹各帥衆數萬降秦,秦王堅處之塞南。陽平公融谏曰:”戎狄人面獸心,不知仁義。其稽颡内附,實貪地利,非懷德也;不敢犯邊,實憚兵威,非感恩也。今處之塞内,與民雜居,彼窺郡縣虛實,必為邊患,不如徙之塞外以防未然。”堅從之。
  [8]冬季,十月,烏桓的獨孤部、鮮卑的沒奕幹各自率領數萬部衆投降了前秦,前秦王苻堅把他們安置在塞南地區。陽平公苻融勸苻堅說:“戎狄人面獸心,不懂仁義。他們叩首歸附,實際上是貪圖地利,并不是向往仁德;他們不敢侵犯邊境,實際上是害怕軍隊的威勢,并不是感激恩情。如今把他們安排在塞内地區與我們的百姓混住雜居,等窺探清郡縣的虛實後,一定會成為邊境之地的禍患,不如把他們遷徙到塞外,以防患于未然。”苻堅聽從了這一勸告。
  [9]十一月,封桓溫為南郡公,溫弟沖為豐城縣公,子濟為臨賀縣公。
  [9]十一月,東晉封桓溫為南郡公,封桓溫的弟弟桓沖為豐城縣公,桓溫的兒子桓濟為臨賀縣公。
  [10]燕太宰恪欲以李績為右仆射,燕主不許。恪屢以為請,曰:“萬機之事,皆委之叔父;伯陽一人,請獨載。”出為章武太守,以憂卒。
  [10]前燕太宰慕容恪想任命李績為右仆射,前燕國主慕容不同意。慕容恪多次請求,慕容說:“國家各種事務,全都交給叔父處理,隻有李績一人的事情,我請求獨自裁斷。”于是把李績調出朝廷,任章武太守,李績憂郁而死。
  五年(辛酉、361)
  五年(辛酉,公元361年)
  [1]春,正月,戊戌,大赦。
  [1]春季,正月,戊戌(初一),東晉實行大赦。
  [2]劉衛辰掠秦邊民五十餘口為奴婢以獻于秦;秦王堅責之,使歸所掠。衛辰由是叛秦,專附于代。
  [2]劉衛辰擄掠了前秦的邊境居民五十多人作為奴婢,進獻給了前秦,前秦王苻堅責備他,讓他把擄掠的百姓放回去。劉衛辰因此而背叛了前秦,一心依附于代國。
  [3]東安簡伯郗昙卒。二月,以東陽太守範汪都督徐、兖、冀、青、幽五州諸軍事,兼徐、兖二州刺史。
  [3]東安簡伯郗昙去世。二月,東晉任命東陽太守範汪都督徐、兖、冀、青、幽五州諸軍事,兼任徐、兖二州刺史。
  [4]平陽人舉郡降燕;燕以建威将軍段剛為太守,遣督護韓苞将兵共守平陽。
  [4]平陽全郡的人都投降了前燕。前燕任命建威将軍段剛為太守,派督護韓苞統率軍隊共同守衛平陽。
  [5]方士丁進有寵于燕主,欲求媚于太宰恪,說恪令殺太傅評;恪大怒,奏收斬之。
  [5]方術之士丁進在前燕國主慕容面前很得寵,他想向太宰慕容恪獻媚,勸說慕容恪殺掉太傅慕容評。慕容恪勃然大怒,奏請拘捕并斬殺他。
  [6]高昌卒,燕河内太守呂護并其衆,遣使來降;拜護冀州刺史。護欲引晉兵以襲邺。三月,燕太宰恪将兵五萬,冠軍将軍皇甫真将兵萬人,共讨之。燕兵至野王,護嬰城自守。護軍将軍傅顔請急攻之,以省大費。恪曰:“老賊經變多矣,觀其守備,未易猝攻,而多殺士卒。頃攻黎陽,多殺精銳,卒不能拔,自取困辱。護内無蓄積,外無救援,我深溝高壘,坐而守之,休兵養士,離間其黨,于我不勞而賊勢日蹙,不過十旬,取之必矣,何為多殺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乎!”乃築長圍守之。
  [6]高昌去世,前燕河内太守呂護吞并了他的兵衆,派使者前來東晉投降。呂護被授予冀州刺史。呂護想帶領東晉的軍隊去襲擊邺城。三月,前燕太宰慕容恪統率五萬士兵,冠軍将軍皇甫真統率一萬士兵,共同讨伐呂護。前燕的軍隊抵達野王,呂護環城自守。護軍将軍傅顔請求展開急攻,以減少過多的耗費。慕容恪說:“這個老賊經曆的變故很多,看他防守戒備的樣子,不容易展開急攻,以免士兵傷亡過重。前不久攻打黎陽時,精銳士兵傷亡嚴重,但最終也沒能攻克,那是自取危困受辱。呂護城内無積蓄,城外無救援,我們隻要把戰壕挖深,把營壘築高,坐而堅守,休養士兵,同時離間他的同黨,對我們來說毫不費力,而敵人的形勢卻日益危急,用不了一百天,一定能夠攻取他,何必要以大量士卒的傷亡去換取旦夕之功呢!”于是他們就修築了長圍來堅守。
  [7]夏,四月,桓溫以其弟黃門郎豁都督沔中七郡諸軍事,兼新野、義城二郡太守,将兵取許昌,破燕将慕容塵。
  [7]夏季,四月,桓溫任命他的弟弟黃門郎桓豁為都督沔中七郡諸軍事,兼任新野、義城二郡太守,統率軍隊攻取了許昌,打敗了前燕将領慕容塵。
  [8]涼骠騎大将軍宋混疾甚,張玄靓及其祖母馬氏往省之,曰:“将軍萬一不幸,寡婦孤兒将何所托!欲以林宗繼将軍,可乎?”混曰:“臣子林宗幼弱,不堪大任。殿下傥未棄臣門,臣弟澄政事愈于臣,但恐其儒緩,機事不稱耳。殿下策勵而使之,可也。”混戒澄及諸子曰:“吾家受國大恩,當以死報,無恃勢位以驕人。”又見朝臣,皆戒之以忠貞。及卒,行路為之揮涕。玄靓以澄為領軍将軍,輔政。
  [8]前涼骠騎大将軍宋混病重,張玄靓及其祖母馬氏前去看望,說:“将軍萬一有不幸,我們孤兒寡婦将依靠誰呢?想以宋林宗繼承将軍,可以嗎?”宋混說:“臣下的兒子宋林宗年幼無力,難以承擔重任。殿下倘若還未抛棄臣下一家,我的弟弟宋澄施政辦事的能力勝于我,隻是恐怕他迂緩遲鈍,難以适應随機應變的事務。殿下如果能對他鞭策鼓勵而加以使用,就可以。”宋混告誡宋澄以及兒子們說:“我們家承受了國家的大恩大澤,應當以死相報,不要倚仗權勢地位而對人傲慢。”他又會見了朝廷的大臣,全都告誡他們要忠貞不二。等到宋混死後,路人都為他流淚。張玄靓任命宋澄為領軍将軍,輔佐朝政。
  [9]五月,丁巳,帝崩,無嗣。皇太後令曰:“琅邪王丕,中興正統,義望情地,莫與為比,其以王奉大統!”于是百官備法駕迎于琅邪第。庚申,即皇帝位,大赦。壬戌,改封東海王奕為琅邪王。秋,七月,戊午,葬穆帝于永平陵,廟号孝宗。
  [9]五月,丁巳(二十二日),東晉穆帝駕崩,沒有繼承人。皇太後下令說:“琅邪王司馬丕,是朝廷中興以來的正傳統嫡傳,不論是道德名聲,還是族親地位,沒有人能和他相比,讓琅邪王奉接帝位!”于是朝廷百官備好皇帝的車駕去琅邪王的宅第迎接他。庚申(二十五日),司馬丕即皇帝位,實行大赦。壬戌(二十七日),改封東海王司馬奕為琅邪王。秋季,七月,戊午(二十三日),東晉穆帝被安葬在永平陵,定廟号為孝宗。
  [10]燕人圍野王數月,呂護遣其将張興出戰,傅顔擊斬之,城中日蹙。皇甫真戒部将曰:“護勢窮奔突,必擇虛隙而投之;吾所部士卒多羸,器甲不精,宜深為之備。”乃多課橹,親察行夜者。護食盡,果夜悉精銳趨真所部,突圍,不得出;太宰恪引兵擊之,護衆死傷殆盡,棄妻子奔荥陽。恪存撫降民,給其廪食;徙士人、将帥于邺,自餘各随所樂;以護參軍廣平梁琛為中書著作郎。
  [10]前燕人包圍了野王幾個月,呂護派他的将領張興出城迎戰,傅顔攻擊并斬殺了張興,城中日益危急。皇甫真告誡手下的部将們說:“呂護大勢喪失外逃時,一定會選擇空虛間隙之處突圍,我們軍中的士兵大多瘦弱,武器也不夠精良,應該多加防備。”于是他就多次督促試驗戰車盾牌,親自檢查夜間巡邏的人。呂護糧食斷絕,果然趁夜帶領他的全部粗銳士兵向皇甫真部隊堅守的地方進發,實施突圍,但沒能突破。太宰慕容恪率兵攻打他,呂護的兵衆死傷殆盡,呂護本人丢下妻兒逃奔到荥陽。慕容恪安撫投降的百姓,把積蓄的糧食供應給他們。将官吏和将帥遷徙到邺城,其餘的人則随他們到自己願意去的地方去。任命呂護的參軍廣平人梁琛為中書著作郎。
  [11]九月,戊申,立妃王氏為皇後。後,之女也。穆帝何皇後稱穆皇後,居永安宮。
  [11]九月,戊申(十四日),東晉立妃王氏為皇後。王皇後是王的女兒。穆帝何皇後稱為穆皇後,居住在永安宮。
  [12]涼右司馬邕惡宋澄專政,起兵攻澄,殺之,并滅其族。張玄靓以邕為中護軍,叔父天錫為中領軍,同輔政。
  [12]前涼右司馬張邕憎恨宋澄獨專朝政,起兵攻打宋澄,把他殺了,他的家族也一并滅掉。張玄靓任命張邕為中護軍,任命叔父張天錫為中領軍,一同輔佐朝政。
  [13]張平襲燕平陽,殺段剛、韓苞;又攻雁門,殺太守單男。既而為秦所攻,平複謝罪于燕以求救。燕人以平反覆,弗救也,平遂為秦所滅。
  [13]張平襲擊前燕的平陽,殺掉了段剛、韓苞。又攻打雁門,殺掉了太守單男。接着張平又遭到前秦的攻打,他無奈又向前燕謝罪以求救助。前燕人因為張平反複無常,沒有救他,于是張平被前秦消滅。
  [14]乙亥,秦大赦。
  [14]乙亥(疑誤),前秦實行大赦。
  [15]徐、兖二州刺史範汪,素為桓溫所惡,溫将北伐,命汪帥衆出梁國。冬,十月,坐失期,免為庶人,遂廢,卒于家。
  [15]徐、兖二州刺史範汪,曆來被桓溫所憎惡。桓溫準備北伐,命令範汪率領兵衆向梁國出發。冬季,十月,範汪犯了延誤期限的罪過,被免為庶人,于是就被廢黜,死在家中。
  子甯,好儒學,性質直,常謂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或以為貶之太過。甯曰:“王、何蔑棄典文,幽沈仁義,遊辭浮說,波蕩後生,使缙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壞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餘俗,至今為患。桀、纣縱暴一時,适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回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曆代之患重;自喪之惡小,迷衆之罪大也!”
  範汪的兒子範甯,喜好儒學,性格質樸直爽。他常說王弼、何晏的罪惡比夏桀、商纣還重。有的人認為這是過分貶低,範甯說:“王、何蔑視抛棄經典文獻,使仁義沉淪,荒誕空虛的言辭論說,遺害後代,導緻士大夫翻然改變正确的道路,以至于禮崩樂壞,中原覆沒。其遺風餘俗,直到今天還在為害世人。夏桀、商纣一時的肆意暴虐,也足以使他們身敗名裂,使國家傾覆滅亡,成為後世的戒鑒,豈能躲過百姓的視聽呢!所以我認為為害一個時代的災禍輕,為害曆代的災禍重;自己身敗名裂的罪惡小,迷惑世人的罪惡大!”
  [16]呂護複叛,奔燕,燕人赦之,以為廣州刺史。
  [16]呂護又背叛了東晉,逃奔到前燕,前燕人寬赦了他,任命他為廣州刺史。
  [17]涼張邕驕矜淫縱,樹黨專權,多所刑殺,國人患之。張天錫所親敦煌劉肅謂天錫曰:“國家事欲未靜!”天錫曰:“何謂也?”肅曰:“今護軍出入,有似長甯。”天錫驚曰:“我固疑之,未敢出口。計将安出?”肅曰:“正當速除之耳!”天錫曰:“安得其人?”肅曰:“肅即其人也!”肅時年未二十。天錫曰:“汝年少,更求其助。”肅曰:“趙白駒與肅二人足矣。”十一月,天錫與邕俱入朝,肅與白駒從天錫,肅斫之不中,白駒繼之,又不克,二人與天錫俱入宮中,邕得逸走,帥甲士三百餘人攻宮門。天錫登屋大呼曰:“張邕兇逆無道,即滅宋氏,又欲傾覆我家。汝将士世為涼臣,何忍以兵相向邪!今所取者,止張邕耳,他無所問!”于是邕兵悉散走,邕自刎死,盡滅其族黨。玄靓以天錫為使持節、冠軍大将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輔政。十二月,始改建興四十九年,奉升平年号。诏以玄靓為大都督、督隴右諸軍事、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西平公。
  [17]前涼張邕傲慢自負,縱行淫虐,網羅朋黨,專擅朝政,濫施刑罰、殺戮,國人都很怨恨他。張天錫的親信敦煌人劉肅對張天錫說:“國家的事情尚未平靜!”張天錫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劉肅說:“如今護軍張邕出入朝廷,就像當年的長甯侯張祚。”張天錫吃驚地說:“我本來就懷疑他,隻是沒敢說出口。辦法将出自哪裡呢?”劉肅說:“應當迅速除掉他!”張天錫說:“怎麼能得到除掉他的人呢?”劉肅說:“劉肅我就是這個人!”劉肅當時年令不滿二十。張天錫說:“你還年輕,另外再找一個助手。”劉肅說:“有趙白駒和我兩人就足夠了。”十一月,張天錫和張邕一起入朝,劉蕭和趙白駒跟随着張天錫,張邕正在宮門前,劉肅砍擊張邕,沒有砍中,趙白駒接着再砍,又沒砍中,他們二人和張天錫一起進到宮中,張邕得以逃跑,率領披甲士兵三百多人攻打宮門。張天錫登上屋頂大聲喊道:“張邕兇惡叛逆,毫無道義,已經殺掉了宋澄,又想颠覆我們一家。你們衆将士世代都是涼朝的臣屬。怎麼忍心把武器對準我呢!如今我要擒獲的,隻有張邕而已,其他人一概不追究!”于是張邕的士兵全都奔散逃走,張邕自刎而死,張天錫把張邕的家族、同黨全部消滅。張玄靓任命張天錫為使持節、冠軍大将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輔佐朝政。十二月,開始改變了建興四十九年的紀年,尊奉使用東晉的年号升平。東晉朝廷下诏,任命張玄靓為大都督、督隴右諸軍事、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西平公。
  [18]燕大赦。
  [18]前燕實行大赦。
  [19]秦王堅命牧伯守宰各舉孝悌、廉直、文學、政事,察其所舉,得人者賞之,非其人者罪之。由是人莫敢妄舉,而請托不得,士皆自勵;雖宗室外戚,無才能者皆棄不用。當是之時,内外之官,率皆稱職;田疇修辟,倉庫充實,盜賊屏息。
  [19]前秦王苻堅命令州郡地方官吏分别薦舉孝悌、廉直、文學、政事等科目的人才,并且對他們薦舉上來的人加以考察,薦舉得當者給以獎賞,薦舉失當者給以責罰。因此人們都不敢妄加推薦,也沒有請求拜托的現象,讀書人全都自我勉勵。即使是宗室外戚,沒有才能的也都棄而不用。這時,朝廷内外的官吏,人人稱職。農田得以修整,荒地得以開墾,倉庫豐盈充實,盜賊息聲斂行。
  [20]是歲,歸義侯李勢卒。
  [20]這一年,歸義侯李勢去世。
  哀皇帝隆和元年(壬戌、362)
  晉哀帝隆和元年(壬戌,公元362年)
  [1]春,正月,壬子,大赦,改元。
  [1]春季,正月,壬子(二十日),東晉實行大赦,改年号為隆和。
  [2]甲寅,減田租,畝收二升。
  [2]甲寅(二十二日),東晉減免田租,每畝收租二升。
  [3]燕豫州刺史孫興請攻洛陽,曰:“晉将陳弊卒千餘,介守孤城,不足取也!”燕人從其言,遣甯南将軍呂護屯河陰。
  [3]前燕豫州刺史孫興請求攻打洛陽,他說:“東晉将領陳隻有一千多疲憊體弱的兵卒,獨守孤城,不堪一擊!”前燕人聽了他的話,派甯南将軍呂護駐軍河陰。
  [4]二月,辛未,以吳國内史庾希為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鎮下邳,龍骧将軍袁真為西中郎将、監護豫·司·并·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并假節。希,冰之子也。
  [4]二月,辛未(初十),東晉任命吳國内史庾希為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鎮守下邳,任命龍骧将軍袁真為西中郎将、監豫、司、并、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剌史,鎮守汝南,全都持有符節。庾希是庾冰的兒子。
  [5]丙子,拜帝母周貴人為皇太妃,儀服拟于太後。
  [5]丙子(十五日),東晉授予皇帝的母親周貴人為皇太妃,禮儀服飾仿照太後的規格。
  [6]燕呂護攻洛陽。三月,乙酉,河南太守戴施奔宛,陳告急。五月,丁巳,
  桓溫遣庾希及竟陵太守鄧遐帥舟師三千人助守洛陽。遐,嶽之子也。
  [6]前燕呂護攻打洛陽。三月,乙酉(疑誤),東晉河南太守戴施逃奔到宛城,陳告急。五月,丁巳(二十七日),桓溫派庾希及竟陵太守鄧遐率領水軍三千人幫助陳守衛洛陽。鄧遐是鄧嶽的兒子。
  溫上疏請遷都洛陽,自永嘉之亂播流江表者,一切北徙,以實河南。朝廷畏溫,不敢為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雖并知不可,莫敢先谏。散騎常侍領著作郎孫綽上疏曰:“昔中宗龍飛,非惟信順協于天人,實賴萬裡長江畫而守之耳。今自喪亂已來,六十餘年,河、洛丘墟,函夏蕭條。士民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老子長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若遷都旋轸之日,中興五陵,即複緬成遐域。泰山之安,既難以理保,之思,豈不纏于聖心哉!溫今此舉,誠欲大覽始終,為國遠圖;而百姓震駭,同懷危懼,豈不以反舊之樂賒,趨死之憂促哉!何者?值根江外,數十年矣,一朝頓欲拔之,驅于窮荒之地;提挈萬裡,逾險浮深,離墳墓,棄生業,田宅不可複售,舟車無從而得,舍安樂之國,适習亂之鄉,将頓仆道塗,飄溺江川,僅有達者。此仁者所宜哀矜,國家所宜深慮也!臣之愚計,以為且宜遣将帥有威名、資實者,先鎮洛陽,掃平梁、許,清一河南。運漕之路既通,開墾之積已豐,豺狼遠竄,中夏小康,然後可徐議遷徙耳。奈何舍百勝之長理,舉天下而一擲哉!”綽,楚之孫也。少慕高尚,嘗著《遂初賦》以見志。溫見綽表,不悅,曰:“緻意興公,何不尋君遂初賦,而知人家國事邪!”
  桓溫上疏請求遷都洛陽,把自從永嘉之亂以來遷徒流落到長江以南的人,全部北遷,以充實河南地區的力量。朝廷害怕桓溫,不敢持異議。然而北方地區蕭條冷落,人們内心裡都感到懷疑恐懼,雖然全都知道桓溫的請求不可行,但沒有人敢于率先進谏。散騎常侍兼著作郎孫綽上疏說:“過去晉元帝即位,不僅僅是順應天意,符合人願,實際上是依靠萬裡長江而得以劃地防守。自從喪亂以來到如今,已經六十多年,黃河、洛水一帶已變為廢墟,中原地區一片蕭條。士人百姓遷徙流落到長江以南,已經有好幾代了,活着的人已經有了大兒大孫,死去的人更是墳墓成行,雖然對北方故土的思念一直牽動着他們的心情,但眼前的哀痛實際上更為深切。如果哪天遷都北返,中興以來五位皇帝的陵墓,也就又處在遙遠的地域了。泰山的安定,既然從道理上說難以保全,對安葬在江南的幾位先帝深厚的思念之情,能不萦繞于聖主心間!如今桓溫的這一舉動,确實是想縱覽天下,為國家的長遠打算,然而百姓卻感到震動恐駭,全都心懷畏懼,這難道不是因為返回故土的歡樂遙遠,而走向死亡的憂慮緊迫嗎!為什麼呢?植根于長江以南,已經有數十年了,一時馬上就要遷徙他們,緊迫地把他們驅趕到荒遠之地,使他們拖家帶口,遠行萬裡,跋山涉水,遠離祖墳,抛棄謀生之業,農田宅院無法變賣,舟船車乘無處獲得,舍棄安樂的家園,到淩亂的鄉邦,必将是死于路途,葬身江河,很少會有能到達的。這是施行仁義的人所應該悲哀憐憫,國家所應該深深憂慮的!依臣下的辦法,以為暫且應該派遣有威望名聲、資曆和實際才能的将帥,先到洛陽鎮守,掃平梁國、許昌,統一黃河以南。運送糧食的水路開通後,墾荒種值的收獲已經豐盈,豺狼野獸逃竄,中原實現小康,然後才可以慢慢地讨論遷徒的問題。為什麼要舍棄穩操勝券的長遠之理,拿整個天下孤注一擲呢!”孫綽是孫楚的孫子。他小的時候就傾慕高尚,曾經著《遂初賦》用來表達志向。桓溫看到孫綽進上的表章,很不高興,說:“告訴孫綽,何不去實踐你的《遂初賦》,而偏要了解别人的家國大事呢!”
  時朝廷憂懼,将遣侍中止溫,揚州刺史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耳,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乃诏溫曰:“在昔喪亂,忽涉五紀,戎狄肆暴,繼襲兇迹,眷言西顧,慨歎盈懷。知欲躬帥三軍,蕩滌氛穢,廓清中畿,光複舊京;非夫外身徇國,孰能若此!諸所處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營者廣,經始之勤,緻勞懷也。”事果不行。
  當時朝廷憂慮害怕,準備派侍中去勸阻桓溫。揚州刺史王述說:“桓溫是想虛張聲勢來威脅朝廷罷了,并非真想遷都。隻要依從他,他自己就不會去了。”于是朝廷诏令桓溫說:“昔日發生的喪亂,轉眼已經過了五十多年,戎狄肆行暴虐,後繼者承襲着他們兇狠的惡迹,回首西望,感慨歎息充滿心懷。得知你想親率三軍,蕩滌污穢,廓清中原,光複舊都,如果不是有以身殉國的志向,誰能如此!各種措施安排,都依靠托付于你的多謀深算。隻是黃河、洛水的廢墟,需要經營治理的很多,開始營治時的辛苦,一定會導緻你心力勞累。”遷都的事情果然沒有實行。
  溫又議移洛陽鐘,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方當蕩平區宇,旋轸舊京。若其不爾,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鐘!”溫乃止。
  桓溫又提議遷移洛陽的鐘和鐘架,王述說:“永嘉之亂失利,暫時建都江東,正應當蕩平海内,回師舊京。如果不能如此,應該改遷先帝的陵墓,不應該先遷移鐘!”于是桓溫沒有這樣幹。
  朝廷以交、廣遼遠,改授溫都督并、司、冀三州;溫表辭不受。
  朝廷認為交州、廣州遙遠,改授桓溫都督并、司、冀三州官職,桓溫上表辭讓,不予接受。
  [7]秦王堅親臨太學,考第諸生經義,與博士講論,自是每月一至焉。
  [7]前秦王苻堅親臨太學,考查學生們的儒學經書義理,與博士一起談論講習,從此每月來這裡一次。
  [8]六月,甲戌,燕征東參軍劉拔刺殺征東将軍、冀州刺史、範陽王友于信都。
  [8]六月,甲戌(十五日),前燕征東參軍劉拔在信都刺殺了征東将軍、冀州刺史、範陽王慕容友。
  [9]秋,七月,呂護退守小平津,中流矢而卒。燕将段崇收軍北渡,屯于野王。鄧遐進屯新城;八月,西中郎将袁真進屯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
  [9]秋季,七月,呂護退守小平津,身中流箭而死。前燕将領段崇收攏軍隊向北渡河,駐紮在野王。鄧遐進軍駐紮在新城。八月,西中郎将袁真進軍駐紮在汝南,運來五萬斛米送給洛陽。
  [10]冬,十一月,代王什翼犍納女于燕,燕人亦以女妻之。
  [10]冬季,十一月,代王拓跋什翼使向前燕進貢女子,前燕人也把女子送給他作妻。
  [11]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11]十二月,戊午朔(初一),出現日食。
  [12庾希自下邳退屯山陽,袁真自汝南退屯壽陽。
  [12]庾希從下邳後退,駐紮在山陽,袁真從汝南後退,駐紮在壽陽。
  興甯元年(癸亥、363)
  興甯元年(癸亥,公元363年)
  [1]春,二月,己亥,大赦,改元。
  [1]春季,二月,己亥(疑誤),東晉實行大赦,改年号為興甯。
  [2]三月,壬寅,皇太妃周氏薨于琅邪第。癸卯,帝就第治喪,诏司徒會稽王昱總内外衆務。帝欲為太妃服三年,仆射江啟:“于禮,應服缌麻。”又欲降服期,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乃服缌麻。
  [2]三月,壬寅(十七日),皇太妃周氏死于琅邪的宅第。癸卯(十八日),哀帝前往周氏宅第辦理喪事,诏令司徒會稽王司馬昱總攬朝廷内外的各種事務。哀帝想為太妃居喪三年,仆射江陳述說:“根據禮制,應該服三個月的缌麻喪。”哀帝又想降低一等,居喪一年,江說:“抑制和暫時委屈自己的私人感情,這是為了尊奉祖先。”于是哀帝就穿缌服以示居喪。
  [3]夏,四月,燕甯東将軍慕容忠攻荥陽太守劉遠,遠奔魯陽。
  [3]夏季,四月,前燕甯東将軍慕容忠攻打荥陽太守劉遠,劉遠逃奔到魯陽。
  [4]五月,加征西大将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假黃钺。溫以撫軍司馬王坦之為長史。坦之,述之子也。又以征西掾郗超為參軍,王為主簿,每事必與二人謀之。府中為之語曰:“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溫氣概高邁,罕有所推,與超言,常自謂不能測,傾身待之;超亦深自結納。,導之孫也,與謝玄皆為溫掾,溫俱重之。曰:“謝掾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掾當作黑頭公,皆未易才也。”玄,奕之子也。
  [4]五月,東晉讓征西大将軍桓溫擔任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并給予他持黃钺的禮遇。桓溫任命撫軍司馬王坦之為長史。王坦之是王述的兒子。又任命征西掾郗超為參軍,王為主簿,每件事情一定要和這倆人商量。王府裡的人稱他們是:“長胡子參軍,矮個子主簿,能讓桓公高興,也能讓桓公憤怒。”桓溫氣概清高卓越,很少有他所推重的人,和郗超談論,常常自己說郗超深不可測,而盡心敬待他。郗超也很認真地與桓溫交往。王是王導的孫子,他和謝玄都是桓溫的輔佐掾吏,桓溫對他們都很看重。桓溫說:“謝玄年廟四十必定會擁旗執節,王當成為少壯而居高位的黑頭公,全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謝玄是謝奕的兒子。
  [5]以西中郎将袁真都督司、冀、并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将庾希都督青州諸軍事。
  [5]東晉任命西中郎将袁真為都督司、冀、并三州諸軍事,任命北中郎将庾希為都督青州諸軍事。
  [6]癸卯,燕人拔密城,劉遠奔江陵。
  [6]癸卯(十九日),前燕人攻下了密城,劉遠逃奔到江陵。
  [7]秋,八月,有星孛于角、亢。
  [7]秋季,八月,有異星出現在角宿、亢宿。
  [8]張玄靓祖母馬氏卒,尊庶母郭氏為太妃。郭氏以張天錫專政,與大臣張欽等謀誅之;事洩,欽等皆死。玄靓懼,以位讓天錫;天錫不受。右将軍劉肅等勸天錫自立。閏月,天錫使肅等夜帥兵入宮,弑玄靓,宣言暴卒,谥曰沖公。天錫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大将軍、涼州牧、西平公,時年十八。尊母劉美人曰太妃。遣司馬綸骞奉章詣建康請命,并送禦史俞歸東還。
  [8]張玄靓的祖母馬氏去世,尊奉庶母郭氏為太妃。郭氏因為張天錫專擅朝政,與大臣張欽等人謀劃要殺掉他。事情洩露,張欽等人全都自殺。張玄靓十分害怕,要把王位讓給張天錫,張天錫不接受。右将軍劉肅等人勸張天錫自立為王。閏八月,張天錫讓劉肅等人趁夜率兵闖進王宮,殺掉了張玄靓,公開宣布時則說他突然死亡,定谥号為沖公。張天錫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大将軍、涼州牧、西平公,時年十八歲。尊奉母親劉美人為太妃。派司馬綸骞帶着奏章去建康請求指令,同時送禦史俞歸東返建康。
  [9]癸亥,大赦。
  [9]癸亥(疑誤),東晉實行大赦。
  [10]冬,十月,燕鎮南将軍慕容塵攻陳留太守袁披于長平;汝南太守朱斌乘虛襲許昌,克之。
  [10]冬季,十月,前燕鎮南将軍慕容塵在長平攻打陳留太守袁披。汝南太守朱斌乘虛襲擊許昌,許昌被攻克。
  [11]代王什翼犍擊高車,大破之,俘獲萬餘口,馬、牛、羊百餘萬頭。
  [11]代王拓跋什冀犍攻擊高車,把他們打得大敗。俘獲一萬多人,馬、牛、羊一百多萬頭。
  [12]以征虜将軍桓沖為江州刺史。十一月,姚襄故将張駿殺江州督護趙毗,帥其徒北叛;沖讨斬之。
  [12]東晉任命征虜将軍桓沖為江州刺史。十一月,姚襄的舊将張駿殺掉了江州督護趙毗,率領他的兵衆反叛,桓沖讨伐并斬殺了張駿。
  二年(甲子、364)
  二年(甲子,公元364年)
  [1]春,正月,丙辰,燕大赦。
  [1]春季,正月,丙辰(初六),前燕實行大赦。
  [2]二月,燕太傅評、龍骧将軍李洪略地河南。
  [2]二月,前燕太傅慕容評、龍骧将軍李洪率軍巡視黃河以南。
  [3]三月,庚戌朔,大閱戶口,令所在土斷,嚴其法制,謂之《庚戌制》。
  [3]三月,庚戌朔(初一),東晉大規模地核查戶數人口,命令以所居之地作為編注戶口、納稅服役的依據,并嚴格法律制度。此項法令稱為“庚戌制”。
  [4]帝信方士言,斷谷餌藥以求長生。侍中高菘谏曰:“此非萬乘所宜為;陛下茲事,實日月之食。”不聽。辛未,帝以藥發,不能親萬機,褚太後複臨朝攝政。
  [4]哀帝相信了方術之士的話,不吃飯僅吃藥以求長生不老。侍中高崧勸谏說:“這不是帝王應該幹的事。如果這樣,陛下實在就像出現日食月食一樣犯了過失。”哀帝不聽勸谏。辛未(二十二日),哀帝因為藥性發作,不能親臨政事,褚太後又臨朝攝政。
  [5]夏,四月,甲辰,燕李洪攻許昌、汝南,敗晉兵于懸瓠,颍川太守李福戰死,汝南太守朱斌奔壽春,陳郡太守朱輔退保彭城。大司馬溫遣西中郎将袁真等禦之,溫帥舟師屯合肥。燕人遂拔許昌、汝南、陳郡,徙萬餘戶于幽、冀二州,遣鎮南将軍慕容塵屯許昌。
  [5]夏季,四月,甲辰(二十五日),前燕李洪攻打許昌、汝南,在懸瓠打敗了東晉的軍隊,颍川太守李福戰死。汝南太守朱斌逃奔到壽春,陳郡太守朱輔退守彭城。大司馬桓溫派西中郎将袁真等人抵禦李洪,桓溫自己率領水軍駐紮在合肥。于是前燕人攻下了許昌、汝南、陳郡,将一萬多戶百姓遷徙到幽州、冀州,派鎮南将軍慕容塵駐紮在許昌。
  [6]五月,戊辰,以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加大司馬溫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使侍中召溫入參朝政;溫辭不至。
  [6]五月,戊辰(二十日),東晉任命揚州剌史王述為尚書令。讓大司馬桓溫擔任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二十四日),派侍中召桓溫入朝參政,桓溫辭讓不來。
  王述每受職,不為虛讓,其所辭必于不受。及為尚書令,子坦之白述:“故事當讓。”述曰:“汝謂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讓自美事耳。”述曰:“既謂堪之,何為複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及也。”
  王述每當接受任命,都不虛情假意地辭讓,他表示推辭的,就肯定不接受。到他做尚書令時,兒子王坦之告訴他:“根據慣例,應當表示辭讓。”王述說:“你認為我不勝任嗎?”王坦之說:“不是,隻是能辭讓自然是件好事。”王述說:“既然認為能夠勝任,為什麼又要辭讓!人們都說你比我強,我看肯定趕不上我。”
  [7]六月,秦王堅遣大鴻胪拜張天錫為大将軍、涼州牧、西平公。
  [7]六月,前秦王苻堅派大鴻胪授予張天錫大将軍、涼州牧、西平公。
  [8]秋,七月,丁卯,诏複征大司馬溫入朝。八月,溫至赭圻,诏尚書車灌止之,溫遂城赭圻居之,固讓内錄,遙領揚州牧。
  [8]秋季,七月,丁卯(二十日),東晉下達诏令,再一次征召大司馬桓溫入朝。八月,桓溫抵達赭圻,朝廷诏令尚書車灌勸阻他,于是桓溫就以赭坼為城住了下來,固執地辭讓錄尚書事職務,隻在名義上接受了揚州牧職務。
  [9]秦汝南公騰謀反,伏誅。騰,秦主生之弟也。是時,生弟晉公柳等猶有五人,王猛言于堅曰:“不去五公,終必為患。”堅不從。
  [9]前秦汝南公苻騰圖謀反叛,被誅殺。苻騰是前秦國主苻生的弟弟。這時,苻生的弟弟們還有晉公苻柳等五人,王猛對苻堅說:“不除掉這五人,他們最終肯定要作亂。“苻堅沒有聽從。
  [10]燕侍中慕輿龍詣龍城,徒宗廟及所留百官皆詣邺。
  [10]前燕侍中慕輿龍去到了龍城,将祭祀祖先的宗廟以及所留下來的百官全都遷徙到邺城。
  [11]燕太宰恪将取洛陽,先遣人招納士民,遠近諸塢皆歸之;乃使司馬悅希軍于盟津,豫州刺史孫興軍于成臯。
  [11]前燕太宰慕容恪準備攻取洛陽,先派人去招募士人百姓,遠近各小城全都歸附了他,于是就讓司馬悅希駐軍于盟津,讓豫州刺史孫興駐軍于成臯。
  初,沈充之子勁,以其父死于逆亂,志欲立功以雪舊恥;年三十餘,以刑家不得仕。吳興太守王胡之為司州刺史,上疏稱勁才行,請解禁锢,參其府事;朝廷許之。會胡之以病,不行。及燕人逼洛陽,冠軍将軍陳守之,衆不過二千,勁自表求配效力;诏以勁補冠軍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餘人以行。勁屢以少擊燕衆,摧破之。而洛陽糧盡援絕,自度不能守,乃以救許昌為名,九月,留勁以五百人守洛陽,帥衆而東。勁喜曰:“吾志欲緻命,今得之矣。”聞許昌已沒,遂奔新城。燕悅希引兵略河南諸城,盡取之。
  當初,沈充的兒子沈勁,因為他的父親死于叛逆作亂,立志要建立戰功以雪舊恥。但年紀已經三十多歲了,仍然因為出身于受過刑罰的家庭而不能進入仕途。吳興太守王胡之任司州刺史,上疏稱贊沈勁的才能品行,請求解除對他的禁锢,讓他參與自己州府的政事,朝廷同意了。恰好這時王胡之生病,事情沒能實行。等到前燕人逼迫洛陽,冠軍将軍陳守衛該地,兵衆不到二千人。沈勁自己進上表章,請求到陳那裡任職效力。朝廷下達诏令,讓沈勁補為冠軍長史,命令他自己招募勇士,得到一千多人以後便前往。沈勁屢屢用較少的兵力攻擊前燕的大部隊,并攻破了他們。然而洛陽城裡終于糧食耗盡,支援斷絕,陳自己估計已無法堅守,就以救援許昌為名,九月,給沈勁留下五百人守衛洛陽,陳自己則率領兵衆東行。沈勁高興地說:“我的志向就是要臨危受命,如今得到機會了。”陳聽說許昌已經失陷,于是就逃奔到新城。前燕悅希率兵進攻河南各城,全都攻了下來。
  [12]秦王堅命公國各置三卿,并餘官皆聽自采辟,獨為置郎中令。富商趙掇等車服僭侈,諸公競引以為卿;黃門侍郎安定程憲請治之。堅乃下诏稱:”本欲使諸公延選英儒,乃更猥濫如是!宜令有司推檢,辟召非其人者,悉降爵為侯,自今國官皆委之铨衡。自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車馬;去京師百裡内,工商皂隸,不得服金銀、錦繡,犯者棄市。”于是平陽、平昌、九江、陳留、安樂五公皆降爵為侯。
  [12]前秦王苻堅命令各公爵封國分别設置郎中令、中尉、大農三卿,同其他官吏一起,全都由他們自行征召選拔,隻有郎中令由苻堅任命。富商趙掇等人車乘服飾奢侈,然而各位公爵卻競相推舉他做三卿。黃門侍郎安定人程憲請求苻堅幹預此事。苻堅于是就下達诏令稱:“本來想讓諸王公選聘拔有才華的儒生,沒想到竟然混亂到這種地步!應該命令有關官吏追究檢查,凡是所征召的人選不得當的,全都把爵位降為侯,從現在開始,國家的官吏全都由吏部尚書選拔。本人職位不在朝廷任命以上,不許乘車馬;離開京師百裡以内,工商差役之人,不許穿飾有金銀、錦繡的服裝,違犯者陳屍街頭示衆。“因此平陽、平昌、九江、陳留、安樂的五位公爵全被降低爵位為侯。
  三年(乙醜、365)
  三年(乙醜,公元365年)
  [1]春,正月,庾申,皇後王氏崩。
  [1]春季,正月,庚申(十六日),東晉皇後王氏去世。
  [2]劉衛辰複叛代,代王什翼犍東渡河,擊走之。
  [2]劉衛辰又背叛了代國,代王拓跋什翼犍東渡黃河,趕跑了劉衛辰。
  什冀犍性寬厚,郎中令許謙盜絹二匹,什冀犍知而匿之,謂左長史燕鳳曰:“吾不忍視謙之面,若謙慚而自殺,是吾以财殺士也。”嘗讨西部叛者,流矢中目;既而獲射者,群臣欲脔割之,什冀犍曰:“彼各為其主鬥耳,何罪!”遂釋之。
  拓跋什冀犍性格寬容厚道,郎中令許謙盜竊了兩匹絹絲,拓跋什冀犍知道後就加以隐瞞,還對左長史燕鳳說:“我不忍心看到許謙,如果見面後許謙因慚愧而自殺,這就是我因财貨而殺手下的官吏了。”過去讨伐西部反叛者的時候,拓跋什冀犍曾被流箭擊中眼睛,後來擒獲了射箭的人,群臣都要将他千刀萬剮,拓跋什冀犍說:“他們都是各為其主戰鬥罷了,有什麼罪呢!”于是就釋放了他。
  [3]大司馬溫移鎮姑孰。二月,乙未,以其弟右将軍豁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領荊州刺史;加江州刺史桓沖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并假節。
  [3]大司馬桓溫轉移到姑孰鎮守。二月,乙未(二十一日),任命他的弟弟右将軍桓豁監荊州、揚州的義城、雍州的京兆諸軍事,兼領荊州刺史。讓江州刺史桓沖擔任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全都持有符節。
  司徒昱聞陳棄洛陽,會大司馬溫于洌洲,共議征讨。丙申,帝崩于西堂,事遂寝。
  司徒司馬昱聽說陳放棄了洛陽,便和大司馬桓溫在洌洲會面,共同商議征讨事宜。丙申(二十二日),東晉哀帝在西堂駕崩,征讨事宜也就擱置起來。
  帝無嗣;丁酉,皇太後诏以琅邪王奕承大統。百官奉迎于琅邪第,是日,即皇帝位,大赦。
  哀帝沒有後嗣,丁酉(二十三日),皇太後下達诏令,讓琅邪王司馬奕繼承帝位。朝廷百官到琅邪王的宅第去迎接他。當天,司馬奕即皇帝位,實行大赦。
  [4]秦大赦,改元建元。
  [4]前秦實行大赦,改年号為建元。
  [5]燕太宰恪、吳王垂共攻洛陽。恪謂諸将曰:“卿等常患吾不攻,今洛陽城高而兵弱,易克也,勿更畏懦而怠惰!”遂攻之。三月,克之,執揚武将軍沈勁。勁神氣自若,恪将宥之。中軍将軍慕輿虔曰:“勁雖奇士,觀其志度,終不為人用,今赦之,必為後患。”遂殺之。
  [5]前燕太宰慕容恪、吳王慕容垂共同攻打洛陽。慕容恪對衆将領說:“你們經常擔心我不進攻,如今洛陽城牆雖高而守兵微弱,容易攻克,不要再畏懼怯懦而懶惰!”于是就開始進攻洛陽。三月,洛陽被攻克,抓獲了揚武将軍沈勁。沈勁神态自若,慕容恪準備要寬赦他。中軍将軍慕輿虔說:“沈勁雖然是傑出的人,但觀察他的志向氣度,最終也不會被人所用,如今赦免了他,肯定會留下後患。”于是就把沈勁殺掉了。
  恪略地至崤、渑,關中大震,秦王堅自将屯陝城以備之。
  慕容恪攻占奪取了崤谷、渑池,關中一帶十分驚恐,前秦王苻堅親自率兵駐紮在陝城,以防備慕容恪。
  燕人以左中郎将慕容築為洛州刺史,鎮金墉;吳王垂為都督荊·揚·洛·徐·兖·豫·雍·益·涼·秦十州諸軍事、征南大将軍、荊州牧,配兵一萬,鎮魯陽。
  前燕任命左中郎将慕容築為洛州刺史,鎮守金墉。任命吳王慕容垂為都督荊、揚、洛、徐、兖、豫、雍、益、涼、秦十州諸軍事,征南大将軍,荊州牧,配備兵力一萬,鎮守魯陽。
  太宰恪還邺,謂僚屬曰:“吾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闾蔚;今定洛陽,使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然身為元帥,實有愧于四海。”朝廷嘉勁之忠,贈東陽太守。
  太宰慕容恪回到邺城,對僚屬們說:“我以前平定了廣固,卻沒能救助辟闾蔚;如今平定了洛陽,又使沈勁被殺。這些雖然都不是我的本意,然而身為軍中主将,實在有愧于天下。”東晉朝廷嘉獎沈勁的忠誠,追贈他為東陽太守。
  臣光曰:“沈勁可謂能子矣!恥父之惡,緻死以滌之,變兇逆之族為忠義之門。《易》曰:“幹父之蠱,用譽。”《蔡仲之命》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其是之謂乎!
  臣司馬光曰:沈勁可以稱得是能為人子孝了!對父親的罪惡深以為恥,不惜以生命加以洗刷,變兇惡叛逆的家族為忠城道義的門第。《易》雲:“改正父親的錯誤,發揚他的榮譽。”《尚書·蔡仲之命》曰:“你尚能遮掩前人的過錯,這就是忠和孝。”沈勁大概就是這樣吧!
  [6]太宰恪為将,不事威嚴,專用恩信;撫士卒務綜大要,不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時營中寬縱,似若可犯;然警備嚴密,敵至莫能近者,故未嘗負敗。
  [6]太宰慕容恪作為将領,從不顯示威嚴,專門使用恩信。安撫士兵十分注重重要的方面,不亂發苛刻的命令。從而使得人人都相宜安好。平時軍營中寬容随便,看上去好像可以冒犯,然而實際上卻戒備嚴密,敵人來到後沒有能接近的,所以一直未曾失敗過。
  [7]壬申,葬哀帝及靜皇後于安平陵。
  [7]壬申(二十九日),在安平陵安葬了東晉哀帝及靜皇後王氏。
  [8]夏,四月,壬午,燕太尉武平匡公封奕卒。以司空陽鹜為太尉,侍中、光祿大夫皇甫真為司空,領中書監。骛曆事四朝,年耆望重,自太宰恪以下皆拜之。而骛謙恭謹厚,過于少時;戒束子孫,雖朱紫羅列,無敢違犯其法度者。
  [8]夏季,四月,壬午(初九),前燕太尉武平匡公封奕去世。任命司空陽鹜為太尉,侍中、光祿大夫皇甫真為司空,兼中書監。陽鹜先後奉事前燕四代,年高望重,從太宰慕容恪以下的人全都叩拜他。但陽鹜謙恭仁厚,勝過年輕的時候,對子孫們嚴加管教,所以他們雖然朱衣紫绶,身為高官,卻沒人敢違犯他的戒律。
  [9]六月,戊子,益州刺史建城襄公周撫卒。撫在益州三十餘年,甚有威惠。诏以其子犍為太守楚代之。
  [9]六月,戊子(十六日),東晉益州刺史建城襄公周撫去世。周撫在益州三十多年,很有威望名聲。朝廷下達诏令,任命他的兒子犍為太守周楚代替他的職務。
  [10]秋,七月,已酉,徒會稽王昱複為琅邪王。
  [10]秋季,七月,己酉(初七),東晉朝廷調會稽王司馬昱再次為琅邪王。
  [11]壬子,立妃庾氏為皇後。後,冰之女也。
  [11]壬子(初十),東晉将妃庾氏立為皇後。庾皇後是庾冰的女兒。
  [12]甲申,立琅邪王昱子昌明為會稽王;昱固讓,猶自稱會稽王。
  [12]甲申(疑誤),東晉立琅邪王司馬昱的兒子司馬昌明為會稽王。司馬昱固執地表示不同意,仍自稱會稽王。
  [13]匈奴右賢王曹毂、左賢王劉衛辰皆叛秦。毂帥衆二萬寇杏城,秦王堅自将讨之,使衛大将軍李威、左仆射王猛輔太子宏留守長安。八月,堅擊毂,破之,斬毂弟活,毂請降,徙其豪傑六千餘戶于長安。建節将軍鄧羌讨衛辰,擒之于木根山。
  [13]匈奴右賢王曹毂、左賢王劉衛辰都背叛前秦。曹毂率領二萬兵衆進犯杏城,前秦王苻堅親自率兵讨伐他,派衛大将軍李威、左仆射王猛輔佐太子苻宏留守長安。八月,苻堅攻擊曹毂,攻破了他,斬殺了曹毂的弟弟曹活,曹毂請求投降。苻堅将他的富豪顯貴六千多戶遷徙到長安。建節将軍鄧羌讨伐劉衛辰,在木根山擒獲了他。
  九月,堅如朔方,巡撫諸胡。冬,十月,征北将軍、淮南公幼帥杏城之衆乘虛襲長安,李威擊斬之。
  九月,苻堅到了朔方,巡視安撫各胡族部落。冬季,十月,征北将軍、淮南公苻幼率領杏城的兵衆乘虛襲擊長安,李威迎擊并斬殺了他。
  [14]鮮卑秃發椎斤卒,年一百一十,子思複代統其衆。椎斤,樹機能從弟務丸之孫也。
  [14]鮮卑人秃發椎斤去世,享年一百一十歲,兒子秃發思複代替他統率部衆。秃發椎斤是秃發樹機能的堂弟秃發務丸的孫子。
  [15]梁州刺史司馬勳,為政酷暴,治中、别駕及州之豪右,言語忤意,即于坐枭斬之,或親射殺之。常有據蜀之志,憚周撫,不敢發。及撫卒,勳遂舉兵反;别駕雍端、西戎司馬隗粹切谏,勳皆殺之,自号梁·益二州牧、成都王。十一月,勳引兵入劍閣,攻涪,西夷校尉毋丘棄城走。乙卯,圍益州刺史周楚于成都。大司馬溫表鷹揚将軍江夏相義陽朱序為征讨都護以救之。
  [15]梁州刺史司馬勳,為政殘酷暴虐,治中、别駕以及州内的豪強大族,隻要說話不合他的心意,就在座位上命令将他們斬首示衆,有時則親自把他們射死。他一直有占據蜀地的心思,隻是因為懼怕周撫,才沒敢發兵。等到周撫死後,司馬勳就起兵反叛。别駕雍端、西戎司馬隗粹懇切地勸谏,司馬勳把他們都殺了,自稱梁、益二州牧、成都王。十一月,司馬勳帶兵進入劍閣,攻打涪城,西夷校尉毋丘棄城逃跑。乙卯(十五日),司馬勳在成都包圍了益州刺史周楚。大司馬桓溫上表請求讓鷹揚将軍、江夏相、義陽人朱序為征讨都護,前去救援周楚。
  [16]秦王堅還長安,以李威守太尉,加侍中。以曹毂為雁門公,劉衛辰為夏陽公,各使統其部落。
  [16]前秦王苻堅回到長安,任命李威暫任太尉,并擔任侍中。任命曹毂為雁門公,劉衛辰為夏陽公,讓他們各自統領自己的部落。
  [17]十二月,戊戌,以尚書王彪之為仆射。
  [17]十二月,戊戌(二十九日),東晉任命尚書王彪之為仆射。
  海西公上太和元年(丙寅、366)
  晉海西公太和元年(丙寅,公元366年
  [1]春,三月,荊州刺史桓豁使督護桓罴攻南鄭,讨司馬勳。
  [1]春季,三月,荊州刺史桓豁派督護桓罴攻打南鄭,讨伐司馬勳。
  [2]燕太宰、大司馬恪,太傅、司徒評,稽首歸政,上章绶,請歸第;燕主不許。
  [2]前燕太宰、大司馬慕容恪,太傅、司徒慕容評,叩頭請求歸還輔佐朝政的權力,進上了印玺和绶帶,請求返回自己的宅第,前燕國主慕容沒有同
  意。
  [3]夏,五月,戊寅,皇後庾氏崩。
  [3]夏季,五月,戊寅(十二日),東晉皇後庾氏去世。
  [4]朱序、周楚擊司馬勳,破之,擒勳及其黨,送大司馬溫;溫皆斬之,傳首建康。
  [4]朱序、周楚攻打司馬勳,攻破了他,擒獲了司馬勳以及他的同黨,解送給大司馬桓溫。桓溫把他們全都殺了,把首級傳送到建康。
  [5]代王會什翼犍遣左長史燕鳳入貢于秦。
  [5]代王拓跋什翼犍派左長史燕鳳向前秦進獻貢奉。
  [6]秋,七月,癸酉,葬孝皇後于敬平陵。
  [6]秋季,七月,癸酉(初八),東晉在敬平陵安葬了庾皇後。
  [7]秦輔國将軍王猛、前将軍楊安、揚武将軍姚苌等帥衆二萬寇荊州,攻南鄉郡;荊州刺史桓豁救之,八月,軍于新野。秦兵掠安陽民萬餘戶而還。
  [7]前秦輔國将軍王猛、前将軍楊安、揚武将軍姚苌等人率領二萬兵衆進犯荊州,攻打南鄉郡。荊州刺史桓豁前去救援,八月,駐紮在新野。前秦士兵擄掠了安陽的民衆一萬多戶返回。
  [8]九月,甲午,曲赦梁、益二州。
  [8]九月,甲午(二十九日),司馬勳因平定了梁、益二州,在境内實行赦免。
  [9]冬,十月,加司徒昱丞相、錄尚書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
  [9]冬季,十月,東晉任命司徒司馬昱擔任丞相、錄尚書事,并給予他入朝晉見皇帝不必小步趨行、唱拜不直呼姓名、可以佩劍穿鞋上殿的禮遇。
  [10]張天錫遣使至秦境上,告絕于秦。
  [10]張天錫派使者到前秦邊境,告知與前秦絕交。
  [11]燕撫軍将軍下邳王厲寇兖州,拔魯、高平數郡,置守宰而還。
  [11]前燕撫軍将軍下邳王慕容厲進犯東晉兖州,攻下了魯、高平數郡,設置了地方官後返回。
  [12]初,隴西李俨以郡降秦,既而複通于張天錫。十二月,羌斂岐以略陽四千家叛秦,稱臣于俨;俨于是拜置牧守,與秦、涼絕。
  [12]當初,隴西人李俨率他所統轄之郡投降了前秦,接着又和張天錫交往。十二月,羌族人斂岐帶領略陽的四千家民衆背叛了前秦,向李俨稱臣。李俨于是便在當地設置州郡長官,與前秦、前涼絕交。
  [13]南陽督護趙億據宛城降燕,太守桓澹走保新野;燕人遣南中郎将趙盤自魯陽戍宛。
  [13]南陽督護趙億占據宛城,投降了前燕,東晉宛城太守桓澹逃到新野以自保。前燕人派南中郎将趙盤從魯陽出發去戍守宛城。
  [14]徐、兖二州刺史庾希,以後族故,兄弟貴顯,大司馬溫忌之。
  [14]徐、兖二州刺史庾希,因為是皇後家放族的緣故,兄弟們顯貴一時,大司馬桓溫對比非常忌恨。
  二年(丁卯、367)
  二年(丁卯,公元367年
  [1]春,正月,庾希坐不能救魯、高平,免官。
  [1]春季,正月,庾希因不能救援魯郡、高平郡的罪過,被免官。
  [2]二月,燕撫軍将軍下邳王厲、鎮北将軍宜都王桓襲敕勒。
  [2]二月,前燕撫軍将軍、下邳王慕容厲,鎮北将軍、宜都王慕容桓襲擊敕勒。
  [3]秦輔國将軍王猛、隴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南安邵羌、揚武将軍姚苌等帥衆萬七千讨斂岐。三月,張天錫遣前将軍楊向金城,征東将軍常據向左南,遊擊将軍張統向白土,天錫自将三萬人屯倉松,以讨李俨。斂岐部落先屬姚弋仲,聞姚苌至,皆降;王猛遂克略陽,斂岐奔白馬。秦王堅以苌為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