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晉紀三十九

  起旃蒙單阏,盡柔兆執徐,凡二年。

  安皇帝壬義熙十一年(乙卯,公元四一五年)

  春,正月,丙長,魏主嗣還平城。

  太尉裕收司馬休之次子文寶、兄子文祖,并賜死;發兵擊之。诏加裕黃钺,領荊州刺史。庚午,大赦。

  丁醜,以吏部尚書謝裕為尚書左仆射。

  辛巳,太尉裕發建康。以中軍将軍劉道憐監留府事,劉穆之兼右仆射。事無大小,皆決于穆之。又以高陽内史劉鐘領石頭戍事,屯冶亭。休之府司馬張裕、南平太守檀範之聞之,皆逃歸建康。裕,邵之兄也。雍州刺史魯宗之自疑不為太尉裕所容,與其子竟陵太守軌起兵應休之。二月,休之上表罪狀裕,勒兵拒之。

  裕密書招休之府錄事參軍南陽韓延之,延之複書曰:“承親帥戎馬,遠履西畿,阖境士庶,莫不惶駭。辱疏,知以谯王前事,良增歎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懷待物。以公有匡複之勳,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谯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況以大過,而錄嘿然邪!前已表奏廢之,所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正當如此。而遽興兵甲,所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劉裕足下,海内之人,誰不見足下此心,而複欲欺逛國士!來示雲‘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者乎!劉籓死于阊阖之門,諸葛斃于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阃外無自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恥也!貴府将佐及朝廷賢德,寄命過日。吾誠鄙劣,嘗聞道于君子,以平西之至德,甯可無授命之臣乎!必未能自投虎口,比迹郗僧施之徒明矣。假令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遊于地下,不複多言。”裕視書歎息,以示将佐曰:“事人當如此矣!”延之以裕父名翹,字顯宗。乃更其字曰顯宗,名其子曰翹,以示不臣劉氏。

  琅邪太守劉朗帥二千馀家降魏。

  庚子,河西胡劉雲等帥數萬戶降魏。

  太尉裕吏參軍檀道濟、硃超石将步騎出襄陽。超石,齡石之弟也。江夏太守劉虔之将兵屯三連,立橋聚糧以待,道濟等積日不至。魯軌襲擊虔之,殺之。裕使其婿振威将軍東海徐逵之統參軍蒯恩、王允之、沈淵子為前鋒,出江夏口。逵之等與魯軌戰于破冢,兵敗,逵之、允之、淵子皆死,獨蒯恩勒兵不動。軌乘勝力攻之,不能克,乃退。淵子,林子之兄也。

  裕軍于馬頭,聞逵之死,怒甚。三月,壬午,帥諸将濟江。魯軌、司馬文思将休之兵四萬,臨峭岸置陳,軍士無能登者。裕自被甲欲登,諸将谏,不從,怒愈甚。太尉主簿謝晦前抱持裕,裕抽劍指晦曰:“我斬卿!”晦曰:“天下可無晦,不可無公!”建武将軍胡籓領遊兵在江津,裕呼籓使登,籓有疑色。裕命左右錄來,欲斬之。籓顧曰:“正欲擊賊,不得奉教!”乃以刀頭穿岸,劣容足指,騰之而上,随之者稍多。既登岸,直前力戰。休之兵不能當,稍引卻。裕兵因而乘之,休之兵大潰,遂克江陵。休之、宗之俱北走,軌留石城。裕命阆中侯下邳趙倫之、太尉參軍沈林子攻之;遣武陵内史王鎮惡以舟師追休之等。

  有群盜數百夜襲冶亭,京師震駭;劉鐘讨平之。

  秦廣平公弼谮姚宣于秦王興,宣司馬權丕至長安,興責以不能輔導,将誅之;丕懼,誣宣罪惡以求自免。興怒,遣使就杏城收宣下獄,命弼将三萬人鎮秦州。尹昭曰:“廣平公與皇太子不平,今握強兵于外,陛下一旦不諱,社稷必危。‘小不忍,亂大謀’,陛下之謂也。”興不從。

  夏王勃勃攻秦杏城,拔之,執守将姚逵,坑士卒二萬人。秦王興如北地,遣廣平公弼及輔國将軍斂曼嵬向新平,興還長安。

  河西王蒙遜攻西秦廣武郡,拔之。西秦王熾磐遣将軍乞伏魋尼寅邀蒙遜于浩宜,蒙遜擊斬之;又遣将軍折斐等帥騎一萬據勒姐嶺,蒙孫擊禽之。

  河西饑胡相聚于上黨,推胡人白惡栗斯為單于,改元建平,以司馬順宰為謀主,寇魏河内。夏,四月,魏主嗣命公孫表等五将讨之。

  青、冀二州刺史劉敬宣參軍司馬道賜,宗室之疏屬也。聞太尉裕攻司馬休之,道賜與同府辟闾道秀、左右小将王猛子謀殺敬宣,據廣固以應休之。乙卯,敬宣召道秀,屏人語,左右悉出戶。猛子逡巡在後,取敬宣備身刀殺敬宣。文武佐吏即時讨道賜等,皆斬之。

  己卯,魏主嗣北巡。

  西秦王熾磐子元基自長安逃歸,熾磐以為尚書左仆射。

  五月,丁亥,魏主嗣如大甯。

  趙倫之、沈林子破魯軌于石城,司馬休之、魯宗之救之不及,遂與軌奔襄陽,宗之參軍李應之閉門不納。甲午,休之、宗之、軌及谯王文思、新蔡王道賜、梁州刺史馬敬、南陽太守魯範俱奔秦。宗之素得士民心,争為之衛送出境。王鎮晉等追之,盡境而還。

  初,休之等求救于秦、魏,秦征虜将軍姚成王及司馬國璠引兵至南陽,魏長孫嵩至河東,聞休之等敗,皆引還。休之至長安,秦王興以為揚州刺史,使侵擾襄陽。待禦史唐盛言于興曰:“據符谶之文,司馬氏當複得河、洛。今使休之擅兵于外,猶縱魚于淵也;不如以高爵厚禮,留之京師。”興曰:“昔文王卒羑裡,高祖不斃鴻門;苟天命所在,誰能違之!脫如符谶之言,留之适足為害。”遂遣之。

  诏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以兗、青二州刺史劉道憐為都督荊、湘、益、秦、甯、、雍七州諸軍事、骠騎将軍、荊州刺史。道憐貪鄙,無才能,裕以中軍長史晉陵太守謝方明為骠騎長史、南郡相,道憐府中衆事皆咨決于方明。方明,沖之子也。

  益州刺史硃齡石遣使詣河西王蒙遜,谕以朝廷威德。蒙遜遣舍人黃迅詣齡石,且上表言:“伏聞車騎将軍裕欲清中原,願為右翼,驅除戎虜。”

  夏王勃勃遣禦史中丞烏洛孤與蒙遜結盟,蒙遜遣其弟湟河太守漢平莅盟于夏。

  西秦王熾磐帥衆三萬襲湟河,沮渠漢平拒之,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熾磐,破之。熾磐将引去,漢平長史焦昶、将軍段景潛召熾磐,熾磐複攻之,昶、景因說漢平出降。仁勒壯士百馀據南門樓,三日不下,力屈,為熾磐所禽。熾磐欲斬之,散騎常侍武威段晖谏曰:“仁臨難不畏死,忠臣也,宜宥之以厲事君。”乃囚之。熾磐以左衛将軍匹達為湟河太守,擊乙弗窟乾,降其三千馀戶而歸。以尚書右仆射出連虔為都督嶺北諸軍事、涼州刺史;以涼州刺史謙屯為鎮軍大将軍、河州牧。隗仁在西秦五年,段晖又為之請,熾磐免之,使還姑臧。

  戊午,魏主嗣行如濡源,遂至上谷、涿鹿、廣甯。秋,七月,癸未,還平城。

  西秦王熾磐以秦州刺史昙達為尚書令,光祿勳王松壽為秦州刺史。

  辛亥晦,日有食之。

  八月,甲子,太尉裕還建康,固辭太傅、州牧,其馀受命。以豫章公世子義符為兗州刺史。

  丁未,謝裕卒;以劉穆之為左仆射。

  九月,己亥,大赦。

  魏比歲霜旱,雲、代之民多饑死。太史令王亮、蘇坦言于魏主嗣曰:“按谶書,魏當都鄴,可得豐樂。”嗣以問群臣,博士祭酒崔浩、特進京兆周澹曰:“遷都于鄴,可以救今年之饑,非久長之計也。山東之人,以國家居廣漠之地,謂其民畜無涯,号曰‘牛毛之衆’。今留兵守舊都,分家南徙,不能滿諸州之地,參居郡縣,情見事露,恐四方皆有輕侮之心;且百姓不便水土,疾疫死傷者必多。又,舊都守兵既少,屈丐、柔然将有窺窬之心,舉國而來,雲中、平城必危,朝廷隔恒、代千裡之險,難以赴救,此則聲實俱損也。今居北方,假令山東有變,我輕騎南下,布濩林薄之間,孰能知其多少!百姓望塵懾服,此國家所以威制諸夏也。來春草生,湩酪将出,兼以菜果,得以秋熟,則事濟矣。”嗣曰:“今倉廪空竭,既無以待來秋,若來秋又饑,将若之何?”對曰:“宜簡饑貧之戶,使就谷山東;若來秋複饑,當更圖之,但方今不可遷都耳。”嗣悅,曰:“唯二人與朕意同。”乃簡國人尤貧者詣山東三州就食,遣左部尚書代人周幾帥衆鎮魯口以安集之。嗣躬耕藉田,且命有司勸課農桑。明年,大熟,民遂富安。

  夏赫連建将兵擊秦,執平涼太守姚周都。遂入新平。廣平公弼與戰于龍尾堡,禽之。

  秦王興藥動。廣平公弼稱疾不朝,聚兵于第。興聞之,怒,收弼黨唐盛、孫玄等殺之。太子泓請曰:“臣不肖,不能緝諧兄弟,使至于此,皆臣之罪也。若臣死而國家安,願賜臣死;若陛下不忍殺臣,乞退就籓。”興恻然憫之,召姚贊、梁喜、尹昭、斂曼嵬與之謀,囚弼,将殺之,窮治黨與。泓流涕固請,乃并其黨赦之。泓待弼如初,無忿恨之色。

  魏太史奏:“熒惑在匏瓜中,忽亡不知所在,于法當入危亡之國,先為童謠妖言,然後行其禍罰。”魏主嗣召名儒十馀人使與太史議熒惑所詣,崔浩對曰:“按《春秋左氏傳》,‘神降于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陰雲;熒惑之亡,當在二日。庚之與午,皆主于秦;辛為西夷。今姚興據長安,熒惑必入秦矣。”衆皆怒曰:“天上失星,人間安知所詣!”浩笑而不應。後八十馀日,熒惑出東井,留守句己,久之乃去。秦大旱,昆明池竭,童謠訛言,國人不安,間一歲而秦亡。衆乃服浩之精妙。

  冬,十月,壬子,秦王興使散騎常侍姚敞等,送其女西平公主于魏,魏主嗣以後禮納之。鑄金人不成,乃以為夫人,而寵甚。

  辛酉,魏主嗣如沮洳城;癸亥,還平城。十一月,丁亥,複如豺山宮;庚子,還。

  西秦王熾磐遣襄武侯昙達等将騎一萬,擊南羌彌姐、康薄于赤水,降之;以王孟保為略陽太守,鎮赤水。

  燕尚書令孫護之弟伯仁為昌黎尹,與其弟叱支拔皆有才勇,從燕王跋起兵有功,求開府不得,有怨言,跋皆殺之。進護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以慰其心,護怏怏不悅,跋鸩殺之。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有功,出為邊郡,怨望,謀外叛,跋亦殺之。

  林邑寇交州,州将擊敗之。

  安皇帝壬義熙十二年(丙辰,公元四一六年)

  春,正月,甲申,魏主嗣如豺山宮。戊子,還平城。

  加太尉裕兗州刺吏、都督南秦州,凡都督二十二州;以世子義符為豫州刺史。

  秦王興使魯宗之将兵寇襄陽,未至而卒。其子軌引兵入寇,雍州刺史趙倫之擊敗之。

  西秦王熾磐攻秦洮陽公彭利和于漒川,沮渠蒙遜攻石泉以救之。熾磐至沓中,引還。二月,熾磐遣襄武侯昙達救石泉,蒙遜亦引去。蒙遜遂與熾磐結和親。

  秦王興如華陰,使太子泓監國,入居西宮。興疾笃,還長安,黃門侍郎尹沖謀因泓出迎而殺之。興至,泓将出迎,宮臣谏曰:“主上疾笃,奸臣在側,殿下今出,進不得見主上,退有不測之禍。”泓曰:“臣子聞君父疾笃而端居不出,何以自安!”對曰:“全身以安社稷,孝之大者也。”泓乃止。尚書姚沙彌謂尹沖曰;“太子不出迎,宜奉乘輿幸廣平公第;宿衛将士聞乘輿所在,自當來集,太子誰與守乎!且吾屬以廣平公之故,已陷名逆節,将何所自容!今奉乘輿以舉事,乃杖大順,不惟救廣平之禍,吾屬前罪亦盡雪矣。”沖以興死生未可知,欲随興入宮作亂,不用沙彌之言。

  興入宮,命太子泓錄尚書事,東平公紹及右衛将軍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内外。遣殿中上将軍斂曼嵬收弼等中甲仗,内之武庫。

  興疾轉笃,其妹南安長公主問疾,不應。幼子耕兒出,告其兄南陽公愔曰:“上已崩矣,宜速決計!”愔即與尹沖帥甲士攻端門,斂曼嵬,胡翼度等勒兵閉門拒戰。愔等遣壯士登門,緣屋而入,及于馬道。泓侍疾在咨議堂,太子右衛率姚和都帥東宮兵入屯馬道南。愔等不得進,遂燒端門。興力疾臨前殿,賜弼死。禁兵見興,喜躍,争進赴賊,賊衆驚擾,和都以東宮兵自後擊之愔等大敗。愔逃于骊山,其黨建康公呂隆奔雍,尹沖及弟泓來奔。興引東平公紹及妙贊、梁喜、尹昭、斂曼嵬入内寝,受遺诏輔政。明日,興卒。泓秘不發喪,捕南陽公愔及呂隆、大将軍尹元等,皆誅之。乃發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泓命齊公恢殺安定太守呂超,恢猶豫久之,乃殺之。泓疑恢有貳心,恢由是懼,陰聚兵謀作亂。泓葬興于偶陵,谥曰文桓皇帝,廟号高祖。

  初,興徙李平羌三千戶于安定。興卒。羌酋黨容叛,泓遣撫軍将軍姚贊讨降之,徙其酋豪于長安,馀遣還李閏,北地太守毛雍據趙氏塢以叛,東平公紹讨禽之。時姚宣鎮李閏,參軍韋宗聞毛雍叛,說宣曰:“主上新立,威德未著,國家之難,未可量也,殿下不可不為深慮。邢望險要,宜徙據之,此霸王之資也。”宣從之,帥戶三萬八千,棄李閏,南保邢望。諸羌據李閏以叛,東平公紹進讨破之。宣詣紹歸罪,紹殺之。

  二月,加太尉裕中外大都督。裕戒嚴将伐秦。诏加裕領司、豫二州刺史,以其世子義符為徐、兗二州刺史。琅邪王德文請啟行戌路,修敬山陵;诏許之。

  夏,四月,壬子,魏大赦,改元泰常。

  西秦襄武候昙達等擊秦秦州刺史姚艾于上邽,破之,徙其民五千馀戶于枹罕。

  五月,癸巳,加太尉裕領北雍州刺史。

  六月,丁巳,魏主嗣北巡。

  并州胡數萬落叛秦,入于平陽,推匈奴曹弘為大單于,攻立義将軍姚成都于匈奴堡。征東将軍姚懿自蒲阪讨之,執弘,送長安,徙其豪右萬五千落于雍州。

  氐王楊盛攻秦祁山,拔之,進逼秦州。秦後将軍姚平救之,盛引兵退;平與上邽守将姚嵩追之。夏王勃勃帥騎四萬襲上邽,未至,嵩與盛戰于竹嶺,敗死。勃勃攻上邽二旬,克之,殺秦州刺史姚軍都及将士五千馀人,因毀其城。進攻陰密,又殺秦将姚良子及将士萬馀人;以其子昌為雍州刺史,鎮陰密。征北将軍姚恢棄安定,奔還長安,安定人胡俨等帥戶五萬據城降于夏。勃勃使鎮東将軍羊苟兒将鮮卑五千鎮安定,進攻秦鎮西将軍姚谌于雍城,谌委鎮奔長安。勃勃據雍,進掠郿城。秦東平公紹及征虜将軍尹昭等将步騎五萬擊之,勃勃退趨安定,胡俨閉門拒之,殺羊苟兒及所将鮮卑,複以安定降秦。紹進擊勃勃于馬鞍阪,破之,追至朝那,不及而還。勃勃歸杏城。楊盛複遣兄子倦擊秦,至陳倉,秦斂曼嵬擊卻之。夏王勃勃複遣兄提南侵洩陽,秦車騎将軍姚裕等擊卻之。

  涼司馬索承明上書勸涼公暠伐河西王蒙遜,暠引見,謂之曰:“蒙遜為百姓患,孤豈忘之?顧勢力未能除耳。卿有必禽之策,當為孤陳之;直唱大言,使孤東讨,此與言‘石虎小豎,宜肆諸市朝’者何異!”承明慚懼而退。

  秋,七月,魏主嗣大獵于牛川,臨殷繁水而還。戊戌,至平城。

  八月,丙午,大赦。

  甯州獻琥珀枕于太尉裕。裕以琥珀治金創,得之大喜,命碎搗分賜北征将士。

  裕以世子義符為中軍将軍,監太尉留府事。劉穆之為左仆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入居東府,總攝内外。以太尉左司馬東海徐羨之為穆之之副,左将軍硃齡石守衛殿省,徐州刺史劉懷慎守衛京師,揚州别駕從事史張裕任留州事。懷慎,懷敬之弟也。

  劉穆之内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擁滞。賓客輻湊,求訴百端,内外咨禀,盈階滿室;目鑒辭訟,手答箋書,耳行聽受,口并酬應,不相參涉,悉皆贍舉。又喜賓客,言談賞笑,彌日無倦。裁有閑暇,手自寫書,尋鑒校定。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為十人馔,未嘗獨餐。嘗白裕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阙。自叨忝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為過豐。自此外,一毫不以負公。”中軍咨議參軍張邵言于裕曰:“人生危脆,必當遠慮。穆之若邂逅不幸,誰可代之?尊業如此。苟有不諱,處分雲何?”裕曰:“此自委穆之及卿耳。”

  丁巳,裕發建康,遣龍骧将軍王鎮惡、冠軍将軍檀道濟将步軍自淮、淝向許、洛,新野太守硃超石、甯朔将軍胡籓趨陽城,振武将軍沈田子、建威将軍傅弘之趨武關,建武将軍沈林子、彭城内史劉遵考将水軍出石門,自汴入河,以冀州刺史五仲德督前鋒諸軍,開巨野入河。遵考,裕之族弟也。劉穆之謂王鎮惡曰:“公今委卿以伐秦之任,卿其勉之!”鎮惡曰:“吾不克關中,誓不複濟江!”

  裕既行,青州刺史檀祗自廣陵辄帥衆至塗中掩讨亡命。劉穆之恐祗為變,議欲遣軍。時檀韶為江州刺史,張邵曰:“今韶據中流,道濟為軍首,若有相疑之迹,則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勞以觀其意,必無患也。”穆之乃止。

  初,魏主嗣使公孫表讨白亞栗斯,曰:“必先與秦洛陽戍将相聞,使備河南岸,然後擊之。”表未至,胡人廢白亞栗斯,更立劉虎為率善王。表以胡人内自攜貳,勢必敗散,遂不告秦将而擊之,大為虎所敗,士卒死傷甚衆。

  嗣謀于群臣曰:“胡叛逾年,讨之不克,其衆繁多,為患日深。今盛秋不可複發兵,妨民農務,将若之何?”白馬侯崔宏曰:“胡衆雖多,無健将禦之,終不能成大患。表等諸軍,不為不足,但法令不整,處分失宜,以緻敗耳。得大将素有威望者将數百騎往攝表軍,無不克矣。相州刺史叔孫建前在并州,為胡、魏所畏服,諸将莫及,可遣也。”嗣從之,以建為中領軍,督表等讨虎。九月,戊午,大破之,斬首萬馀級,虎及司馬順宰皆死,俘其衆十萬馀口。

  太尉裕至彭城,加領徐州刺史;以太原王玄谟為從事史。

  初,王廞之敗也,沙門昙永匿其幼子華,使提衣襆自随,津邏疑之。昙永呵華曰:“奴子何不速行!”棰之數十,由是得免;遇赦,還吳。以其父存亡不測,布蔬食,絕交遊不仕,十馀年。裕聞華賢,欲用之,乃發廞喪,使華制服。服阕,辟為徐州主簿。

  王鎮惡、檀道濟入秦境,所向皆捷。秦将王苟生以漆丘降鎮惡,徐州刺史姚掌以項城降道濟,諸屯守皆望風款附。惟新蔡太守董遵不下,道濟攻拔其城,執遵,殺之。進克許昌,獲秦颍川太守姚垣及大将楊業。沈林子自汴入河,襄邑人董神虎聚衆千馀人來降。太尉裕版為參軍。林子與神虎共攻倉垣,克之,秦兗州刺史韋華降。神虎擅還襄邑,林子殺之。

  秦東平公紹言于秦主泓曰:“晉兵已過許昌,安定孤遠,難以救衛,宜遷其鎮戶,内實京畿,可得精兵十萬,雖晉、夏交侵,猶不亡國。不然,晉攻豫州,夏攻安定,将若之何?事機已至,宜在速決。”左仆射梁喜曰:“劉公恢有威名,為嶺北所憚,鎮人已與勃勃深仇,理應守死無貳。勃勃終不能越安定遠寇京畿;若無安定,虜馬必至于郿。今關中兵足以拒晉,無為豫自損削也。”泓從之。吏部郎懿橫密言于泓曰:“恢于廣平之難,有忠勳于畢下。自陛下龍飛紹統,未有殊賞為答其意。今外則緻之死地,内則不豫朝權,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思南遷者十室而九,若恢擁精兵數萬,鼓行而向京師,得不為社稷之累乎!宜征還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懷不逞之心,征之适所以速禍耳。”又不從。

  王仲德水軍入河,将逼滑台。魏兗州刺史尉建畏懦,帥衆棄城,北渡河。仲德入滑台,宣言曰:“晉本欲以布帛七萬匹假道于魏,不謂魏之守将棄城遽去。”魏主嗣聞之,遣叔孫建、公孫表自河内向枋頭,因引兵濟河,斬尉建于城下,投屍于河。呼仲德軍人,問以侵寇之狀。仲德使司馬竺和之對曰:“劉太尉使王征虜自河入洛,清掃山陵,非敢為寇于魏也。魏之守将自棄滑台去,王征虜借空城以息兵,行當西引,于晉、魏之好無廢也,何必揚旗鳴鼓以曜威乎!”嗣使建以問太尉裕,裕遜辭謝之曰:“洛陽,晉之舊都,而羌據之;晉欲修複山陵久矣。諸醒宗族,司馬休之、國璠兄弟,魯宗之父子,皆晉之蠹也,而羌收之以為晉患。今晉将伐之,欲假道于魏,非敢為不利也。”魏河内鎮将于栗磾有勇名,築壘于河上以備侵轶。裕以書與之,題曰“黑槊公麾下”。栗磾好操黑槊以自标,故裕以此目之。魏因拜栗磾為黑槊将軍。

  冬,十月,壬戌,魏主嗣如豺山宮。

  初,燕将庫傉官斌降魏,既而複叛歸燕。魏主嗣遣骁騎将軍延普渡濡水擊斌,斬之;遂攻燕幽州刺史傉官昌、征北将軍庫傉官提,皆斬之。

  秦陽城、荥陽二城皆降,晉兵進至成臯。秦征南将軍陳留公洸鎮洛陽,遣使求救于長安。秦主泓遣越騎校尉閻生帥騎三千救之,武衛将軍姚益男将步卒一萬助守洛陽,又遣并州牧姚懿南屯陝津,為之聲援。甯朔将軍趙玄言于洸曰:“今晉寇益深,人情駭動,衆寡不敵,若出戰不捷,則大事去矣。宜攝諸戍之兵,固守金墉,以待西師之救。金墉不下,晉必不敢越我而西,是我不戰而坐收其弊也。”司馬姚禹陰與檀道濟通,主簿閻恢、楊虔,皆禹之黨也,共嫉玄,言于洸曰:“殿下以英武之略,受任方面;今嬰城示弱,得無為朝廷所責乎!”洸以為然,乃遣趙玄将兵千馀南守柏谷塢,廣武将軍石無諱東戍鞏城。玄泣謂洸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有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為奸人所誤,後必悔之。”既而成臯、虎牢皆來降,檀道濟等長驅而進,無諱至石關,奔還。龍骧司馬荥陽毛德祖與玄戰于柏谷,玄兵敗,被十馀創,據地大呼。玄司馬蹇鑒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創已重,君宜速去!”鑒曰:“将軍不濟,鑒去安之!”與之皆死。姚禹逾城奔道濟,甲子,道濟進逼洛陽。丙寅,洸出降。道濟獲秦人四千馀人,議者欲盡坑之以為京觀。道濟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于是夷、夏感悅,歸之者甚衆。閻生、姚益男未至,聞洛陽已沒,不敢進。

  己醜,诏遣兼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谒五陵,置守衛。太尉裕以冠軍将軍毛修之為河南、河内二郡太守,行司州事,戍洛陽。

  西秦王熾磐使秦州刺史王松壽鎮馬頭,以逼秦之上邽。

  十一月,甲戌,魏主嗣還平城。

  太尉裕遣左長史王弘還建康,諷朝廷求九錫。時劉穆之掌留任,而旨從北來,穆之由是愧懼發病。弘,珣之子也。十二月,壬申,诏以裕為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封十郡為宋公,備九錫之禮,位在諸侯王上,領征西将軍、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裕辭不受。

  西秦王熾磐遣使詣太尉裕,求擊秦以自效。裕拜熾磐平西将軍、河南公。

  秦姚懿司馬孫暢說懿使襲長安,誅東平公紹,廢秦主泓而代之。懿以為然,乃散谷以賜河北夷、夏,欲樹私恩。左常侍張敞、侍郎左雅谏曰:“殿下以母弟居方面,安危休戚,與國同之。今吳寇内侵。四州傾沒,西虜擾邊,秦、涼覆敗,朝廷之危,有如累卵。谷者,國之本也,而殿下無故散之,虛損國儲,将若之何?”懿怒,笞殺之。

  泓聞之,召東平公紹,密與之謀。紹曰:“懿性識鄙淺,從物推移。造此謀者,必孫暢也。但馳使征暢,遣撫軍将軍贊據陝城,臣向潼關為諸軍節度,若暢奉诏而至,臣當遣懿帥河東見兵共禦晉師;若不受诏命,便當聲其罪而讨之。”泓曰:“叔父之言,杜稷之計也。”乃遣姚贊及冠軍将軍司馬國璠、建義将軍也玄屯陝津,武衛将軍姚驢屯潼關。

  懿遂舉兵稱帝,傳檄州郡,欲運匈奴堡谷以給鎮人。甯東将軍姚成都拒之,懿卑辭誘之,送佩刀為誓,成都不從。懿遣骁騎将軍王國帥甲士數百攻成都,成都擊禽之,遣使讓懿曰:“明公以至親當重任,國危不能救,而更圖非望;三祖之靈,其肯佐明公乎!成都将糾合義兵,往見明公于河上耳。”于是傳檄諸城,谕以逆順,征兵調食以讨懿。懿亦發諸城兵,莫有應者,惟臨晉數千戶應懿。成都引兵濟河,擊臨晉叛者,破之。鎮人安定郭純等起兵圍懿。東平公紹入蒲阪,執懿,誅孫暢等。

  是歲,魏衛将軍安城孝元王叔孫俊卒。魏主嗣甚惜之,謂其妻桓氏曰:“生同其榮,能沒同其戚乎?”桓氏乃缢而袝焉。

  丁零翟猛雀驅略吏民,入白三間為亂;魏内都大官河内張蒲與冀州刺史長孫道生讨之。道生,嵩之從子也。道生欲進兵擊猛雀,蒲曰:“吏民非樂為亂,為猛雀所迫脅耳。今不分别,并擊之,雖欲返善,其道無由,必同心協力,據險以拒官軍,未易猝平也。不如先遣使谕之,以不與猛雀同謀者皆不坐,則必喜而離散矣。”道生從之,降者數千家,使複舊業。猛雀與其黨百馀人出走,蒲等追斬猛雀首,左部沿書周幾窮讨馀黨,悉誅之。

譯文

{安皇帝壬義熙十一年(乙卯、415)
  晉紀三十九晉安帝義熙十一年(乙卯,公元415年)
  [1]春,正月,丙辰,魏主嗣還平城。
  [1]春季,正月,丙辰(初二),北魏國主拓跋嗣回到平城。
  [2]太尉裕收司馬休之次子文寶、兄子文祖,并賜死;發兵擊之。诏加裕黃钺,領荊州刺史。庚午,大赦。
  [2]東晉太尉劉裕逮捕了司馬休之的次子司馬文寶、侄子司馬文祖,并命令他們自殺。劉裕發動軍隊,西上進攻司馬休之。安帝下诏把皇帝專門用來誅殺的黃钺加授給劉裕,并命令他兼任荊州刺史。庚午(十六日),實行大赦。
  [3]丁醜,以吏部尚書謝裕為尚書左仆射。
  [3]丁醜(二十三日),東晉朝廷任命吏部尚書謝裕為尚書左仆射。
  [4]辛巳,太尉裕發建康。以中軍将軍劉道憐監留府事,劉穆之兼右仆射;事無大小,皆決于穆之。又以高陽内史劉鐘領石頭戍事,屯冶亭。休之府司馬張裕、南平太守檀範之聞之,皆逃歸建康。裕,之兄也。雍州刺史魯宗之自疑不為太尉裕所容,與其子竟陵太守軌起兵應休之。二月,休之上表罪狀裕,勒兵拒之。
  [4]辛巳(二十七日),東晉太尉劉裕統轄的軍隊,從京城建康出發。劉裕任命中軍将軍劉道憐監留府事,任命劉穆之兼右仆射。朝廷的事情,無論大小,都由劉穆之決定。他又任命高陽内史劉鐘領石頭戍事,屯紮在冶亭。司馬休之府内的司馬張裕、南平太守檀範之聽說這事之後,都逃回到建康。張裕,是張邵的哥哥。雍州刺史魯宗之懷疑自己終究不會被劉裕寬容,便與他的兒子竟陵太守魯軌起兵響應司馬休之。二月,司馬休之呈上奏書給安帝,列舉劉裕的罪狀,同時也率領軍隊,準備抵抗劉裕。
  裕密書招休之府錄事參軍南陽韓延之,延之複書曰:“承親帥戎馬,遠履西畿,阖境士庶,莫不惶駭。辱疏,知以谯王前事,良增歎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款懷待物。以公有匡複之勳,家國蒙賴,推德委誠,每事詢仰。谯王往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況以大過,而當嘿然邪!前已表奏廢之,所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正當如此;而遽興兵甲,所謂‘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劉裕足下,海内之人,誰不見足下此心,而複欲欺诳國士!來示雲‘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者乎!劉藩死於阊阖之門,諸葛斃于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款懷之士,阃外無自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恥也!貴府将佐及朝廷賢德,寄命過日。吾誠鄙劣,嘗聞道于君子,以平西之至德,甯可無授命之臣乎!必未能自投虎口,比迹郗僧施之徒明矣。假令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遊于地下,不複多言。”裕視書歎息,以示将佐曰:“事人當如此矣!”延之以裕父名翹,字顯宗,乃更其字曰顯宗,名其子曰翹,以示不臣劉氏。
  劉裕寫密信給司馬休之府的錄事參軍、南陽人韓延之,招請他背叛司馬休之,為自己效力。韓延之回信說:“承蒙你親自統領軍馬,踏上遙遠的西方疆域,荊州全境的士民庶人,沒有不驚慌震駭的。你屈尊給我寫信,我才知道這次起兵完全是因為谯王司馬文思過去的那件事,更使我增加許多感歎。司馬休之忠心愛國,待人處事又寬懷誠懇,因為你立過匡複朝廷的巨大功勳,朝廷與宗室還需依賴你輔佐,因此推重你的德行,對你一片赤誠,幾乎做每件事都聽你的指教,看你的臉色。谯王司馬文思過去因為一件小事受到彈劾責難,司馬休之還曾自己上表請求辭職,何況谯王如果再犯大錯,司馬休之哪能閉口無言!前一段時間司馬休之已經上表奏請撤銷了谯王的王位,唯一沒有做絕的不過是留下了司馬文思的一條命罷了。推己及人,把這事交給别人,誰都會這麼做的。但是你卻因此突然興師問罪,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劉裕,四海之内的人,誰看不出你的這番用心?但是你卻還要說謊欺騙國内的通達之士!你的來信說:‘懷有謙敬之心,對别人的要求曆來如此。’今天,你出兵征伐别人的君主,寫信用私利引誘别人,這難道真是所謂的‘懷有謙敬之心,對别人的要求曆來如此’嗎?劉藩死在皇宮的阊阖門,諸葛長民死在你的侍衛之手;用甜言蜜語誇耀地方要員,先穩住他們,然後再用輕裝部隊對他們發動突然襲擊;于是,使朝廷的座席之上沒有誠信忠貞的人,使京城之外沒有了對自己的性命放心的封疆大吏,把這看成是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實在是可恥!你手下的那些将領佐僚以及朝廷裡的賢明有德之人,都在把性命交給你過日子,我誠然是鄙陋粗劣,但是也曾經向君子學過做人的道理。像司馬休之這樣的德性好的人,怎麼可以沒有以性命相托的臣下呢?我一定不能去自投虎口,這種迹象,郗僧施這些人的遭遇已經表現得很明确了的。假如上天注定喪亂的局面還要延長,各派的紛争還要繼續污濁不堪,那麼我自然要與臧洪那樣的人一起到九泉之下去遊蕩了,不再多言。”劉裕看到他的信,不禁歎息。他把信拿給手下的将領和官員們看,說:“做别人的屬下,應當這樣呵!”朝延之因為劉裕的父親名叫劉翹,字顯宗,于是,把自己的字改成顯宗,并給他的兒子取名叫韓翹,用這表示絕不做劉氏的臣下。
  [5]琅邪太守劉朗帥二千餘家降魏。
  [5]東晉琅邪太守劉朗率領二千多家百姓投降了北魏。
  [6]庚子,河西胡劉雲等帥數萬戶降魏。
  [6]庚子(十六日),河西一帶的胡族首領劉雲等人統率幾萬戶投降北魏。
  [7]太尉裕使參軍檀道濟、朱超石将步騎出襄陽。超石,齡石之弟也。江夏太守劉虔之将兵屯三連,立橋聚糧以待,道濟等積日不至。魯軌襲擊虔之,殺之。裕使其振威将軍東海徐逵之統參軍蒯恩、王允之、沈淵子為前鋒,出江夏口。逵之等與魯軌戰于破冢,兵敗,逵之、允之、淵子皆死,獨蒯恩勒兵不動。軌乘勝力攻之,不能克,乃退。淵子,林子之兄也。
  [7]東晉太尉劉裕派遣參軍檀道濟、朱超石帶領步兵騎兵進攻襄陽。朱超石是朱齡石的弟弟。江夏太守劉虔之帶領部隊屯駐在三連,修築橋梁,積聚糧草,等待他們的到來,但是檀道濟的軍隊卻過了許多天也沒有到來。魯軌襲擊劉虔之,并把他殺了。劉裕派他的女婿、振威将軍、東海人徐逵之統領參軍蒯恩、王允之、沈淵子等為前鋒,出擊江夏口。徐逵之等人在破冢與魯軌交戰,大軍失敗,徐逵之、王允之、沈淵子等都被殺,隻有蒯恩的部隊壓住了陣腳,沒有敗退下去。魯軌乘勝對他發動了猛攻,卻不能攻克他的防守,于是退了下去。沈淵子是沈林子的哥哥。
  裕軍于馬頭,聞逵之死,怒甚;三月,壬午,帥諸将濟江。魯軌、司馬文思将休之兵四萬,臨峭岸置陳,軍士無能登者。裕自被甲欲登,諸将谏,不從,怒愈甚。太尉主簿謝晦前抱持裕,裕抽劍指晦曰:“我斬卿!”晦曰:“天下可無晦,不可無公!”建武将軍胡藩領遊兵在江津,裕呼藩使登,藩有疑色。裕命左右錄來,欲斬之。藩顧曰:“正欲擊賊,不得奉教!”乃以刀頭穿岸,劣容足指,騰之而上;随之者稍多。既登岸,直前力戰。休之兵不能當,稍引卻。裕兵因而乘之,休之兵大潰,遂克江陵。休之、宗之俱北走,軌留石城。裕命阆中侯下邳趙倫之、太尉參軍沈林子攻之;遣武陵内史王鎮惡以舟師追休之等。
  劉裕在馬頭集結軍隊,聽說徐逵之戰死,憤怒異常。三月,壬午(二十九日),率領各位将領渡過長江。魯軌、司馬文思統領着司馬休之的軍隊四萬人,依傍着陡峭的江岸排下戰陣,劉裕的軍隊士卒,沒有人能攀登上去。劉裕披挂起铠甲,打算親自攀登,各位将領紛紛勸阻,他卻堅決不聽,越發怒不可遏。太尉主簿謝晦上前抱住劉裕,劉裕拔着佩劍指着謝晦說:“我殺了你!”謝晦說:“天下可以沒有我謝晦,但是卻不可以沒有您!”建武将軍胡藩率領遊擊部隊,此時正在江津,劉裕派人去叫胡藩,讓他登岸,胡藩有些疑慮。劉裕命令身邊的侍從去把他抓來,打算殺了他。胡藩看着來人說:“我正打算去進攻賊兵,沒時間前去受教!”于是,用刀尖在江岸上掘出小洞,僅能容下腳趾,他便踩着飛身躍上江岸,後邊跟着他向上爬的人漸漸多了。登上江岸之後,便直奔上前,拚力死戰。司馬休之的軍隊無法抵擋,漸漸向後撤退。劉裕軍隊因此趁機猛攻,司馬休之的部隊完全潰敗,劉裕于是攻克江陵。司馬休之、魯宗之一齊向北逃走,魯軌留守在石城。劉裕命令阆中侯下邳人趙倫之、太尉參軍沈林子進攻魯軌;派遣武陵内史王鎮惡帶領水軍船隊追擊司馬休之等人。
  有群盜數百夜襲冶亭,京師震駭;劉鐘讨平之。
  有一群盜匪共幾百人在夜色掩護下襲擊治亭,京師震驚恐慌。劉鐘帶兵讨伐,把他們剿滅。
  [8]秦廣平公弼谮姚宣于秦王興,宣司馬權丕至長安,興責以不能輔導,将誅之;丕懼,誣宣罪惡以求自免。興怒,遣使就杏城收宣下獄,命弼将三萬人鎮秦州。尹昭曰:“廣平公與皇太子不平,今握強兵于外,陛下一旦不諱,社稷必危。‘小不忍,亂大謀’,陛下之謂也。”興不從。
  [8]後秦國廣平公姚弼向後秦王姚興進讒言誣陷姚宣,正好姚宣的司馬權丕到長安辦事,姚興責備他不能很好地輔助引導姚宣,準備殺了他。權丕大為恐懼,也誣陷姚宣罪惡深重,以此求得對自己的寬恕。姚興大怒,派遣使節到杏城把姚宣抓起來打入牢獄,命令姚弼帶領三萬人去鎮守秦州。尹昭說:“廣平公與皇太子關系不和,現在讓他手握重兵,在外鎮守,将來如果陛下一旦去世,那麼國家一定就會面臨危險。‘小不忍則亂大謀”,正是對陛下的最好形容。”姚興不聽。
  [9]夏王勃勃攻秦杏城,拔之,執守将逃逵,坑士卒二萬人。秦王興如北地,遣廣平公弼及輔國将軍斂曼嵬向新平,興還長安。
  [9]夏王赫連勃勃進攻後秦杏城,攻克,抓獲了那裡的守将姚逵,把敵軍的二萬士卒全部活埋。後秦王姚興前往北地,派遣廣平公姚弼以及輔國将軍斂曼嵬率軍向新平進發,姚興回長安。
  [10]河西王蒙遜攻西秦廣武郡,拔之。西秦王熾磐遣将軍乞伏尼寅邀蒙遜于浩,蒙遜擊斬之;又遣将軍折斐等帥騎一萬據勒姐嶺,蒙遜擊禽之。
  [10]河西王沮渠蒙遜進攻西秦的廣武郡,攻克。西秦王乞伏熾磐派遣将軍乞伏尼寅在浩攔截沮渠蒙遜,沮渠蒙遜進攻他并把他殺了。乞伏熾磐又派遣将軍折斐等率領一萬騎兵據守勒姐嶺,沮渠蒙遜進擊并把他擒獲。
  [11]河西饑胡相聚于上黨,推胡人白亞栗斯為單于,改元建平。以司馬順宰為謀主,寇魏河内。夏,四月,魏主嗣命公孫表等五将讨之。
  [11]河西一帶受饑餓困擾的胡族人在上黨聚集在一起,推舉胡人白亞栗斯為單于,改年号為建平。他們任用司馬順宰為主要謀士,進犯北魏的河内。夏季,四月,北魏國主拓跋嗣命令公孫表等五位大将前去讨伐他們。
  [12]青、冀二州刺史劉敬宣參軍司馬道賜,宗室之疏屬也。聞太尉裕攻司馬休之,道賜與同府壁闾道秀、左右小将王猛子謀殺敬宣,據廣固以應休之。乙卯,敬宣召道秀,屏人語,左右悉出戶。猛子逡巡在後,取敬宣備身刀殺敬宣。文武佐吏即時讨道賜等,皆斬之。
  [12]東晉青、冀二州刺史劉敬宣的參軍司馬道賜是晉朝宗室的遠親。聽說太尉劉裕進攻司馬休之,司馬道賜便與同僚辟闾道秀、身邊的小将王猛子陰謀刺殺劉敬宣,然後占據廣固,響應司馬休之。乙卯(初三),劉敬宣召見辟闾道秀,把别人全部屏退,秘密交談,他身邊的侍衛也全部被隔在窗外。王猛子慢慢繞到劉敬宣身後,突然搶過劉敬宣防身用的佩刀,把劉敬宣殺了。劉敬宣手下的文武将佐、官吏馬上聲讨司馬道賜等人,并把他們全部斬殺。
  [13]己卯,魏主嗣北巡。
  [13]己卯(二十七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向北巡視。
  [14]西秦王熾磐子元基自長安逃歸,熾磐以為尚書左仆射。
  [14]西秦王乞伏熾磐的兒子乞伏元基從長安逃了回來。乞伏熾磐任命他為尚書左仆射。
  [15]五月,丁亥,魏主嗣如大甯。
  [15]五月,丁亥(初五),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大甯。
  [16]趙倫之、沈林子破魯軌于石城,司馬休之、魯宗之救之不及,遂與軌奔襄陽,宗之參軍李應之閉門不納。甲午,休之、宗之、軌及谯王文思、新蔡王道賜、梁州刺史馬敬、南陽太守魯範俱奔秦。宗之素得士民心,争為之衛送出境。王鎮惡等追之,盡境而還。
  [16]東晉趙倫之、沈林子在石城打敗魯軌,司馬休之、魯宗之準備營救,卻沒有來得及,于是,與魯軌一起逃奔襄陽,魯宗之的參軍李應之緊閉城門,不讓他們進去。甲午(十二日),司馬休之、魯宗之、魯軌,以及谯王司馬文思、新蔡王司馬道賜、梁州刺史馬敬、南陽太守魯範等人全部逃奔後秦。魯宗之平時很受百姓擁護,人們紛紛掩護、保衛他,把他送出國境。王鎮惡等人前來追捕他們,到了國境沒有追上,使回去了。
  初,休之等求救于秦、魏,秦征虜将軍姚成王及司馬國引兵至南陽,魏長孫嵩至河東,聞休之等敗,皆引還。休之至長安,秦王興以為揚州刺史,使侵擾襄陽。侍禦史唐盛言于興曰:“據符谶之文,司馬氏當複得河、洛。今使休之擅兵于外,猶縱魚于淵也;不如以高爵厚禮,留之京師。”興曰:“昔文王卒免裡,高祖不斃鴻門,苟天命所在,誰能違之!脫如符谶之言,留之适足為害。”遂遣之。
  當初,司馬休之等向後秦、北魏國請求救助,後秦征虜将軍姚成王及司馬國帶兵抵達南陽,北魏長孫嵩抵達河東,聽說司馬休之等已經失敗,便都帶兵回去了。司馬休之到了長安,後秦王姚興任命他為揚州刺史,讓他去侵襲騷擾襄陽。侍禦史唐盛對姚興說:“根據預言帝王受命吉兇的符命谶諱說,司馬氏應當重新奪取河、洛一帶。現在讓他帶兵在外,就像把魚又放回湖海一樣。我看不如封他高官,給他優厚的待遇,把他留在京師。”姚興說:“過去,周文王最終在裡得到赦免,漢高祖在鴻門沒有被殺,這都是天命在左右,誰能違抗得了!如果真像符谶所說的那樣,把他留下來卻正好是促使災害加重。”于是,派遣司馬休之去了。
  [17]诏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以兖、青二州刺史劉道憐為都督荊·湘·益·秦·甯·梁·雍七州諸軍事、骠騎将軍、荊州刺史。道憐貪鄙,無才能,裕以中軍長史晉陵太守謝方明為骠騎長史、南郡相,道憐府中衆事皆谘決于方明。方明,沖之子也。
  [17]東晉下诏加封太尉劉裕為太傅、揚州牧,特許他可以帶劍穿鞋上殿,進宮朝見皇帝不必小步走,奏事時不必司儀稱名通報。任命兖、青二州刺史劉道憐為都督荊、湘、益、秦、甯、梁、雍七州諸軍事,骠騎将軍,荊州刺史。劉道憐為人貪婪鄙俗,沒有才能。劉裕任命中軍長史、晉陵太守謝方明為骠騎長史、南郡相,劉道憐府中的所有事務都向謝方明請教後再決定。謝方明是謝沖的兒子。
  [18]益州刺史朱齡石遣使詣河西王蒙遜,谕以朝廷威德。蒙遜遣舍人黃迅詣齡石,且上表言:“伏聞車騎将軍裕欲清中原,願為右翼,驅除戎虜。”
  [18]東晉益州刺史朱齡石派遣使節前去拜見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宣揚東晉朝廷的威勢和德政。沮渠蒙遜派遣舍人黃迅前來拜見朱齡石,并且呈上奏表,說:“聽說車騎将軍劉裕打算清剿中原地區,我甘願做他的右翼部隊,幫助他驅逐戎族強盜。”
  [19]夏王勃勃遣禦史中丞烏洛孤與蒙遜結盟,蒙遜遣其弟湟河太守漢平莅盟于夏。
  [19]夏王赫連勃勃派遣禦史中丞烏洛孤與沮渠蒙遜締結盟約,沮渠蒙遜派他的弟弟湟河太守沮渠漢平前往夏國,在盟約上簽字。
  [20]西秦王熾磐率衆三萬襲湟河,沮渠漢平拒之,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熾磐,破之。熾磐将引去,漢平長史焦昶、将軍段景潛召熾磐,熾磐複攻之;昶、景因說漢平出降。仁勒壯士百餘據南門樓,三日不下,力屈,為熾磐所禽。熾磐欲斬之,散騎常侍武威段晖谏曰:“仁臨難不畏死,忠臣也,宜宥之以厲事君。”乃囚之。熾磐以左衛将軍匹達為湟河太守,擊乙弗窟乾,降其三千餘戶而歸。以尚書右仆射出連虔為都督嶺北諸軍事、涼州刺史;以涼州刺史謙屯為鎮軍大将軍、河州牧。隗仁在西秦五年,段晖又為之請,熾磐免之,使還姑臧。
  [20]西秦王乞伏熾磐統率三萬大軍襲擊湟河,沮渠漢平抵抗,派遣司馬隗仁連夜出擊乞伏熾磐,把他打敗。乞伏熾磐剛打算帶兵回去,沮渠漢平的長史焦昶、将軍段景暗地裡召引乞伏熾磐來攻,乞伏熾磐再次揮師進攻,焦昶、段景于是勸說沮渠漢平出城投降。隗仁帶領一百多名壯士占據南門樓,堅決不投降,圍攻了三天也沒有攻下,最後,他們精疲力盡,被乞伏熾磐抓獲。乞伏熾磐打算殺了他,散騎常侍武威人段晖勸說道:“隗仁面臨危難不怕死,是一個忠臣,應該寬宥他,以此鼓勵那些忠于君王的人們。”于是,把他囚禁起來。乞伏熾磐任命左衛将軍乞伏匹達為湟河太守,進攻乙弗窟乾,收降了那裡的三千多戶百姓回來。又任命尚書右仆射出連虔為都督嶺北諸軍事、涼州刺史;任命涼州刺史乞伏謙屯為鎮軍大将軍、河州牧。隗仁在西秦被囚五年之後,段晖又為他求情,乞伏熾磐赦免了他,讓他回姑臧。
  [21]戊午,魏主嗣行如濡源,遂至上谷、涿鹿、廣甯;秋,七月,癸未,還平城。
  [21]戊午(疑誤),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濡源,于是又到上谷、涿鹿、廣甯等地。秋季,七月,癸未(初二),回到平城。
  [22]西秦王熾磐以秦州刺史昙達為尚書令,光祿勳王松壽為秦州刺史。
  [22]西秦王乞伏熾磐任命秦州刺史乞伏昙達為尚書令,任命光祿勳王松壽為秦州刺史。
  [23]辛亥晦,日有食之。
  [23]辛亥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24]八月,甲子,太尉裕還建康,固太傅、州牧,其馀受命。以豫章公世子義符為兖州刺史。
  [24]八月,甲子(十三日),東晉太尉劉裕回到建康,堅決辭讓太傅、揚州牧,接受其餘任命。任命世子豫章公劉義符為兖州刺史。
  [25]丁未,謝裕卒;以劉穆之為左仆射。
  [25]丁未(疑誤),東晉尚書左仆射謝裕去世,任命劉穆之為尚書左仆射。
  [26]九月,己亥,大赦。
  [26]九月,己亥(十九日),東晉實行大赦。
  [27]魏比歲霜旱,雲、代之民多饑死。太史令王亮、蘇坦言于魏主嗣曰:“按谶書,魏當都邺,可得豐樂。”嗣以問群臣,博士祭酒崔浩、特進京兆周澹曰:“遷都于邺,可以救今年之饑,非久長之計也。山東之人,以國家居廣漢之地,謂其民畜無涯,号曰:‘牛毛之衆,’今留兵守舊都,分家南徙,不能滿諸州之地,參居郡縣,情見事露,恐四方皆有輕侮之心;且百姓不便水土,疾疫死傷者必多。又,舊都守兵既少,屈丐、柔然将有窺窬之心,舉國而來,雲中、平城必危,朝廷隔恒、代千裡之險,難以赴救,此則聲實俱損也。今居北方,假令山東有變,我輕騎南下,布林薄之間,孰能知其多少!百姓望塵懾服,此國家所以威制諸夏也。來春草生,酪将出,兼以菜果,得及秋熟,則事濟矣。”嗣曰:“今倉廪空竭,既無以待來秋,若來秋又饑,将若之何?”對曰:“宜簡饑貧之戶,使就食山東;若來秋複饑,當更圖之,但方今不可遷都耳。”嗣悅曰:“唯二人與朕意同。”乃簡國人尤貧者詣山東三州就食,遣左部尚書代人周幾帥衆鎮魯口以安集之。嗣躬耕藉田,且命有司勸課農桑;明年,大熟,民遂富安。
  [27]北魏一連幾年發生霜旱,收成不好,雲中、代郡一帶的老百姓有很多都餓死了。太史令王亮、蘇坦向北魏國主拓跋嗣進言道:“按着谶書的說法,我們魏國應把都城建在邺城,那樣的話,才可以得到富足歡樂。”拓跋嗣向各位大臣征求對這事的意見,博士祭酒崔浩、特進京兆周澹說:“遷都城到邺地,可以解救今年的饑荒,但卻不是長久的辦法。崤山以東的人民,認為國家本來居住在遼闊的大漠之上,以為國民和牲畜一定無數,因此,稱作是‘牛毛那樣多’。現在,一旦遷都,便要留下軍隊戍守舊都,隻能分出一部分人向南遷移,這些人不可能住滿幾個州的土地,隻好與漢人參雜居住在各郡各縣,這樣,我們人少的情勢就會暴露,恐怕四方的鄰國也都會因此産生輕視我們的想法。況且我們的百姓,不習慣那裡的水土,得病、受傷、死亡的人一定很多。再者,舊都的守兵減少之後,屈丐、柔然等國就會有竊取我們的想法,假如他們動員全國的軍隊前來進攻,雲中、平城一定會發生危機,南遷後的朝廷由于有恒山、代郡的千裡險要重重阻隔,很難前去營救,這樣的話,就會在名聲和實際利益上都愛到損害。現在我們居住在北方,假如崤山之東的地區有什麼變亂,我們派遣輕裝騎兵向南進攻,把部隊分布在林野中間,誰能知道我們人數的多少?老百姓看見我們的征塵就會畏懾敬服,這就是我們國之所以用威力制服漢人的真正原因。明年春天到來之後,雜草生長起來,家畜吃飽之後,牛奶乳酪等也便可以供應上了,再加上蔬菜水果,便可以維持到秋天糧食成熟的季節,我們面臨的這些暫時困難便可以克服了。”拓跋嗣說:“現在國庫徹底空了,已經沒有辦法再等到來年的秋天,如果明年秋天又出現饑荒,我們将怎麼對付呢?”崔浩等回答說:“應該把最貧窮饑餒的人家挑選出來,讓他們去太行山以東的地區去謀生,找飯吃。如果明年再饑荒,到時候再想辦法,隻是現在不可遷都。”拓跋嗣高興地說:“隻有你們二人與我的想法一緻。”于是挑選百姓中最貧寒的人家前往太行山以東的三個州去謀生,并派左部尚書代郡人周幾統率軍隊鎮守魯口,安撫召集他們。拓跋嗣本人也親自下農田耕種,又命令有關部門勸勉指導人們從事農業和種桑養蠶的勞動。第二年,莊稼豐收,人民于是富足安定。
  [28]夏赫連建将兵擊秦,執平涼太守姚軍都,遂入新平。廣平公弼與戰于龍尾堡,禽之。
  [28]夏國赫連建帶領部隊進攻後秦,抓獲了平涼太守姚軍都,于是又進犯新平。後秦廣平公姚弼與他們在龍尾堡接戰,把赫連建活捉。
  [29]秦王興藥動。廣平公弼稱疾不朝,聚兵于第。興聞之,怒,收弼黨唐盛、孫玄等,殺之。太子泓請曰:“臣不肖,不能緝諧兄弟,使至于此,皆臣之罪也。若臣死而國家安,願賜臣死;若陛下不殺臣,乞退就藩。”興恻然憫之,召姚贊、梁喜、尹昭、斂曼嵬與之謀,囚弼,将殺之,窮治黨與;泓流涕固請,乃并其黨赦之。泓待弼如初,無忿恨之色。
  [29]後秦王姚興藥性發作。廣平公姚弼聲稱有病,不去參加朝見,卻把手下的部隊聚集在自己的府第之中。姚興聽說這事後,大怒,抓住姚弼的黨羽唐盛、孫玄等人,殺掉。太子姚泓請求說:“臣子不肖,不能團結兄弟,所以才導緻這樣的結果,這都是我的罪過。如果我死之後國家可以得到安定,我希望您命我自殺。如果陛下不忍心殺掉我,那麼我請求退居藩屬的位置。”姚興心中悲憫姚泓,召見姚、梁喜、尹昭、斂曼嵬等,與他們商議,逮捕了姚弼,準備殺掉他,并徹底追查處理了他的親信黨羽。姚泓流着眼淚,一再請求,姚興這才赦免了姚弼和他的那些同黨。姚泓對待姚弼跟以前一樣,沒有絲毫憤恨的樣子。
  [30]魏太史奏:“熒惑在匏瓜中,忽亡不知所在,于法當入危亡之國,先為童謠妖言,然後行其禍罰。”魏主嗣召名儒十馀人使與太史議熒惑所詣。崔浩對曰:“按《春秋左氏傳》:‘神降于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陰雲,熒惑之亡,當在二日。庚之與午,皆主于秦;辛為西夷。今姚興據長安,熒惑必入秦矣。”衆皆怒曰:“天上失星,人間安知所詣!”浩笑而不應。後八十餘日,熒惑山東井,留守句己,久之乃去。秦大旱,昆明池竭,童謠訛言,國人不安,間一歲而秦亡。衆乃服浩之精妙。
  [30]北魏太史啟奏說:“火星在匏瓜星座中出現,忽然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按道理說,它應該到形勢危險嚴峻、馬上就要滅亡的國家去,先出現童謠妖言,然後再發生禍亂,實行對該國的懲罰。”北魏國主拓跋嗣召見十幾個有名的儒士,讓他們與太史一起讨論參悟火星所示的含義,推測星落的方位。崔浩對答說:“按照《春秋左氏傳》的說法:‘神靈在莘地降落’,根據它降落的日期推測,可以得知這個神靈是誰。庚午(八月十九日)的晚上,辛未(八月二十日)的早晨,天上有陰雲密布,火星失蹤的時間,應該是在這兩天。庚和午,在地上指的都是秦國,辛指的是西方的夷族。現在姚興據守在長安,火星一定是降臨到秦國去了。”衆人都不客氣地說:“天上沒有了一顆星,人間怎麼能夠知道它掉到哪裡去了!”崔浩微笑着并不回答。八十多天以後,火星突然又從井宿附近出現了,在那裡若明若暗,很長時間才消失。後秦出現大旱,昆明池中的水也已枯竭,兒童歌謠和各種謠傳紛紛四起,國中的百姓人心不安,隻隔一年,後秦國便滅亡了。大家這才佩服崔浩的神奇精妙。
  [31]冬,十月,壬子,秦王興使散騎常侍姚敞等送其女西平公主于魏,魏主嗣以後禮納之;鑄金人不成,乃以為夫人,而寵遇甚厚。
  [31]冬季,十月,壬子(初二),後秦王姚興派遣散騎常侍姚敞等人護送他的女兒西平公主出嫁到北魏。北魏國主拓跋嗣以皇後的禮節迎娶了她,但是鑄金人沒有成功,所以,按照北魏國的傳統,她便不能做皇後。拓跋嗣于是封她為夫人,但對她的寵愛和照顧極為優厚。
  [32]辛酉,魏主嗣如沮洳城;癸亥,還平城。十一月丁亥,複如豺山宮;庚子,還。
  [32]辛酉(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沮洳城。癸亥(十三日),回到平城。十一月丁亥(初八),他又前往豺出宮。庚子(二十一日),返回。
  [33]西秦王熾磐遣襄武侯昙達等将騎一萬擊南羌彌姐、康薄于赤水,降之;以王孟保為略陽太守,鎮赤水。
  [33]西秦王乞伏熾磐派遣襄武侯乞伏昙達等帶領一萬騎兵襲擊南羌的彌姐部落和康薄部落所據守的赤水,收降了他們。乞伏熾磐任命王孟保為略陽太守,鎮守赤水。
  [34]燕尚書令孫護之弟伯仁為昌黎尹,與其弟叱支乙拔皆有才勇,從燕王跋起兵有功,求開府不得,有怨言,跋皆殺之。進護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以慰其心,護屆怏怏不悅,跋鸩殺之。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有功,出為邊郡,怨望,謀外叛,跋亦殺之。
  [34]北燕尚書令孫護的弟弟孫伯仁為昌黎尹,與他的另一個弟弟孫叱支乙跋都有才略勇武,他們跟随燕王馮跋起兵,立過汗馬功勞,但是,他們請求開府的待遇,卻沒有得到朝廷的同意,因此口出怨言,表示不滿,馮跋把他們全部殺掉。卻提升孫護為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用來安慰他。孫護一直悶悶不樂,馮跋于是就用毒酒把他殺了。遼東太守務銀提也自認為有功,卻被派出鎮守邊郡,心中憤憤不平,圖謀叛變投奔外邦,馮跋也把他殺了。
  [35]林邑寇交州,州将擊敗之。
  [35]林邑進犯東晉的交州,州的守将把來敵打敗。
  十二年(丙辰、416)
  十二年(丙辰,公元416年)
  [1]春,正月,甲申,魏主嗣如豺山宮;戊子,還平城。
  [1]春季,正月,甲申(初六),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豺山宮。戊子(初十),回到平城。
  [2]加太尉裕兖州刺史、都督南秦州,凡都督二十二州;以世子義符為豫州刺史。
  [2]東晉加封太尉劉裕為兖州刺史,都督南秦州,至此,他共都督二十二州。任命他的世子劉義符為豫州刺史。
  [3]秦王興使魯宗之将兵寇襄陽,未至而卒。其子軌引兵入寇,雍州刺史趙倫之擊敗之。
  [3]後秦王姚興派遣魯宗之帶兵進犯襄陽,還沒有到,魯宗之便突然去世。他的兒子魯軌繼續帶兵進犯。雍州刺史趙倫之把他打敗。
  [4]西秦王熾磐攻秦洮陽公彭利和於川,沮渠蒙遜攻石泉以救之。熾磐至沓中,引還。二月,熾磐遣襄武侯昙達救石泉,蒙遜亦引去。蒙遜遂與熾磐結和親。
  [4]西秦王乞伏熾磐在川進攻後秦洮陽公彭利和,沮渠蒙遜進攻西秦所屬的石泉,以此解救彭利和。乞伏熾磐的大軍抵達沓中,聽說消息後,帶兵回國。二月,乞伏熾磐派遣襄武侯乞伏昙達營救石泉,沮渠蒙遜也帶兵回去了。沮渠蒙遜于是和乞伏熾磐通婚講和。
  [5]秦王興如華陰,使太子泓監國,入居西宮。興疾笃,還長安。黃門侍郎尹沖謀因泓出迎而殺之。興至,泓将出迎,宮臣谏曰:“主上疾笃,奸臣在側,殿下今出,進不得見主上,退有不測之禍。”泓曰:“臣子聞君父疾笃而端居不出,何以自安!”對曰:“全身以安社稷,孝之大者也。”泓乃止。尚書姚沙彌謂尹沖曰:“太子不出迎,宜奉乘輿幸廣平公第;宿衛将士聞乘輿所在,自當來集,太子誰與守乎!且吾屬以廣平公之故,已陷名逆節,将何所自容!今奉乘輿以舉事,乃杖大順,不惟救廣平之禍,吾屬前罪亦盡雪矣。”沖以興死生未可知,欲随興入宮作亂,不用沙彌之言。
  [5]後秦王姚興前往華陰,讓太子姚泓主持朝廷政務,進入西宮居住。姚興病重,回長安。黃門侍郎尹沖謀劃,要趁姚泓出去迎接的機會殺掉他。姚興駕到,姚泓準備出去迎接,宮中官員勸阻道:“主上病危,奸臣就在身旁,殿下現在如果出去,向前也看不見主上,後退則一定有難以預料的災禍。”姚泓說:“作為臣下和兒子聽說君王和父親病重,卻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不出去迎候,心裡哪能平安呢?”下屬們回答說:“保全自己目的是為了使國家穩定,這是最大的孝心了。”姚泓這才沒有出去。尚書姚沙彌對尹沖說:“太子不出來迎接,我們應該把皇帝的車轎擡到廣平公的府第去。禁衛軍的将士聽說皇上在這裡,自然應當集中過來,誰去保護太子呢?況且我們因為廣平公的緣故,名字已經被注定是叛逆了,将來到哪裡安身?現在趁機挾持皇帝發動事變,是名正言順的,不但是把廣平公從禍患中解救出來,而且我們這些人以前的罪名也可以全部洗雪了。”尹沖因為姚興的死活還不知道,打算跟随姚興進宮,然後再尋找機會叛亂,便不采納姚沙彌的建議。
  興入宮,命太子泓錄尚書事,東平公紹及右衛将軍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内外。遣殿中上将軍斂曼嵬收弼第中甲仗,内之武庫。
  姚興進了内宮,命令太子姚泓錄尚書事,命令東平公姚紹及右衛将軍胡翼度帶兵駐防王宮,對内外情勢,嚴加防禦。派遣殿中上将軍斂曼嵬搜查收繳姚弼府第中的武器裝備,存入國家的武器倉庫。
  興疾轉笃,其妹南安長公主問疾,不應。幼子耕兒出,告其兄南陽公曰:“上已崩矣,宜速決計。”即與尹沖帥甲士攻端門,斂曼嵬、胡翼度等勒兵閉門拒戰。等遣壯士登門,緣屋而入,及于馬道。泓侍疾在谘議堂,太子右衛率姚和都率東宮兵入屯馬道南。等不得進,遂燒端門,興力疾臨前殿,賜弼死。禁兵見興,喜躍,争進赴賊,賊衆驚擾;和都以東宮兵自後擊之,等大敗。逃于骊山,其黨建康公呂隆奔雍,尹沖及弟泓來奔。興引東平公紹及姚贊、梁喜、尹昭、斂曼嵬入内寝,受遺诏輔政。明日,興卒。泓秘不發喪,捕南陽公及呂隆、大将軍尹元等,皆誅之,乃發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泓命齊公恢殺安定太守呂超。恢猶豫久之,乃殺之。泓疑恢有貳心,恢由是懼,陰聚兵謀作亂。泓葬興于偶陵,谥曰文桓皇帝,廟号高祖。
  姚興的病越來越重,他的妹妹南安長公主前來探病,問候他,他沒有回答。他的小兒子姚耕兒出宮,告訴他的哥哥南陽公姚說:“皇上已經駕崩了,應該快點決定對策。”姚便與尹沖率領全副武裝的戰士進攻端門,斂曼嵬、胡翼度等人指揮軍隊緊閉宮門拒守力戰。姚等人派遣精壯的士兵登上門樓,沿着屋檐前進,到了馬道的地方。她泓在谘議堂侍奉父親的病,太子右衛率姚和都率領太子宮的軍隊進駐馬道以南。姚等沒有辦法前進,于是,便放火燒了端門。姚興勉強支撐起來,來到前殿,命令姚弼自殺。禁衛部隊看到姚興,歡呼跳躍,争先恐後地發動沖鋒攻擊敵兵,敵兵驚慌失措。姚和都又帶領太子宮衛隊從後面夾擊敵人,姚等人大敗。姚逃奔骊山,他的同黨建康公呂隆逃奔雍城,尹沖和他的弟弟尹泓逃奔東晉。姚興把東平公姚紹以及姚、梁喜、尹昭、斂曼嵬召進内宮他的床邊,交給他們遺诏,讓他們輔佐朝政。第二天,姚興去世。姚泓封鎖姚興的死訊,不發布消息,下令逮捕南陽公姚和呂隆、大将軍尹元等人,全部殺掉,然後才公布父親去世的消息,登上帝位,下令大赦,改年号為永和。姚泓命令齊公姚恢殺掉安定太守呂超。姚恢猶豫很久,才把呂超殺了。姚泓懷疑姚恢對他有二心,姚恢因此非常害怕,暗地裡聚集軍隊陰謀叛亂。姚泓把姚興安葬在偶陵,追谥為文桓皇帝,廟号高祖。
  初,興徙李閏羌三千戶于安定。興卒,羌酋黨容叛,泓遣撫軍将軍姚贊讨降之,徙其酋豪于長安,馀遣還李閏。北地太守毛雍據趙氏塢以叛,東平公紹讨禽之。時姚宣鎮李閏,參軍韋宗聞毛雍叛,說宣曰:“主上新立,威德未著,國家之難,未可量也,殿下不可不為深慮。邢望險要,宜徙據之,此霸王之資也。”宣從之,帥戶三萬八千,棄李闫,南保邢望。諸羌據李閏以叛,東平公紹進讨,破之。宣詣紹歸罪,紹殺之。
  當初,姚興把李閏的羌族三千戶強行遷移到安定居住。姚興去世之後,羌族首領黨容反叛。姚泓派遣撫軍将軍姚前去讨伐并收降了他們,把他們的首領和豪族強行遷到長安,其他的都遣回李閏。北地太守毛雍據守趙氏塢叛變,東平公姚紹前往征讨并把他抓獲。這時姚宣鎮守李閏,參軍韋宗聽說毛雍反叛,勸說姚宣道:“主上剛剛登基,威望和德行還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國家的災難是無法預測的,殿下不能不為此多想一想。邢望那裡地勢險要,應該遷到那裡去據守,那是稱王稱霸的基本條件呵!”姚宣聽從了他的話,率領三萬八千戶居民,放棄李閏,向南去保守邢望。幾個羌族部落占據李閏反叛,東平公姚紹進兵讨伐,把他們打敗。姚宣前去拜見姚紹請罪,姚紹把他殺了。
  [6]二月,加太尉裕中外大都督。裕戒嚴将伐秦,诏加裕領司、豫二州刺史,以其世子義符為徐、兖二州刺史。琅邪王德文請啟行戎路,修敬山陵;诏許之。
  [6]三月,東晉朝廷加授太尉劉裕為中外大都督。劉裕動員軍隊嚴加戒備,準備讨伐後秦,安帝下诏加授劉裕兼任司、豫二州刺史,任命他的世子劉義符為徐、兖二州刺史。琅邪王司馬德文請求率領部隊在前開路,到洛陽去整修祖先的陵墓。安帝下诏允許。
  [7]夏,四月,壬子,魏大赦,改元泰常。
  [7]夏季,四月,壬子(初五),北魏實行大赦,改年号為泰常。
  [8]西秦襄武侯昙達等擊秦秦州刺史姚艾于上,破之,徙其民五千餘戶於罕。
  [8]西秦國襄武侯乞伏昙達等在上襲擊後秦國秦州刺史姚艾,并把他打敗,把當地的五千多戶居民強行遷移到罕。
  [9]五月,癸巳,加太尉裕領北雍州刺史。
  [9]五月,癸巳(十七日),東晉加授太尉劉裕兼任北雍州刺史。
  [10]六月,丁巳,魏主嗣北巡。
  [10]六月,丁已(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巡視北方。
  [11]并州胡數萬落叛秦,入于平陽,推匈奴曹弘為大單于,攻立義将軍姚成都于匈奴堡。征東将軍姚懿自蒲坂讨之,執弘,送長安,徙其豪右萬五千落于雍州。
  [11]并州的幾萬帳落的胡人背叛後秦,來到平陽,推舉匈奴人曹弘為大單于,向匈奴堡開進,攻伐立義将軍姚成都。征東将軍姚懿從蒲坂發兵讨伐他們,抓住了曹弘,押送到長安,并把他們中間的一萬五千落篷帳的豪門大族遷往雍州。
  [12]氐王楊盛攻秦祁山,拔之,進逼秦州。秦後将軍姚平救之;盛引兵退,平與上守将姚嵩追之。夏王勃勃帥騎四萬襲上,未至,嵩與盛戰于竹嶺,敗死。勃勃攻上,二旬,克之,殺秦州刺史姚軍都及将士五千餘人,因毀其城;進攻陰密,又殺秦将姚良子及将士萬餘人;以其子昌為雍州刺史,鎮陰密。征北将軍姚恢棄安定,奔還長安,安定人胡俨等帥戶五萬據城降於夏。勃勃使鎮東将軍羊苟兒将鮮卑五千鎮安定,進攻秦鎮西将軍姚谌于雍城,谌委鎮奔長安。勃勃據雍,進掠城。秦東平公紹及征虜将軍尹昭等将步騎五萬擊之,勃勃退趨安定,胡俨閉門拒之,殺羊苟兒及所将鮮卑,複以安定降秦。紹進擊勃勃于馬鞍阪,破之,追至朝那,不及而還。勃勃歸杏城。楊盛複遣兄子倦擊秦,至陳倉,秦斂曼嵬擊卻之。夏王勃勃複遣兄子提南侵洩陽,秦車騎将軍姚裕等擊卻之。
  [12]氐王楊盛進攻後秦的祁山,攻克了那裡,并進而向秦州逼近。後秦後将軍姚平趕來援救。楊盛帶兵撤退,姚平與上守将姚嵩追擊他。夏王赫連勃勃率領四萬騎兵襲擊上,還未趕到,姚嵩便在竹嶺與楊盛的激戰中兵敗身死。赫連勃勃進攻上,二十天之後,攻克,殺死秦州刺史姚軍都及将士五千多人,并摧毀了城牆。他進而進攻陰密,又殺死了後秦國守将姚良子以及一萬多将領軍卒。他任命自己的兒子赫連昌為雍州刺史,鎮守陰密。後秦征北将軍姚恢放棄安定,逃奔回長安,安定人胡俨等率領五萬戶居民占據城池向夏國投降。赫連勃勃讓鎮東将軍羊苟兒帶領五千鮮卑人鎮守安定,去雍城進攻後秦鎮西将軍姚谌,姚谌放棄了防地逃奔長安。赫連勃勃據守雍城,進軍劫掠城。後秦東平公姚紹及征虜将軍尹昭等率領步兵、騎兵五萬人迎擊他們,赫連勃勃退至安定,胡俨緊閉城門抵抗他,并殺了羊苟兒和他所帶領的鮮卑人,再次獻出安定,歸降後秦。姚紹進軍到馬鞍阪,向赫連勃勃發動攻擊,并把他打敗,一直追到朝那,沒有追上便回來了。赫連勃勃回杏城。楊盛再次派遣侄兒楊倦進攻後秦,抵達陳倉,後秦的斂曼嵬把他擊退。夏王赫連勃勃又派侄兒赫連提向南侵犯洩陽,後秦車騎将軍姚裕等把他打跑。
  [13]涼司馬索承明上書勸涼公伐河西王蒙遜,引見,謂之曰:“蒙遜為百姓患,孤豈忘之!顧勢力未能除耳。卿有必禽之策,當為孤陳之;直唱大言,使孤東讨,此與言‘石虎小豎,宜肆諸市朝’者何異!”承明慚懼而退。
  [13]西涼司馬索承明呈上奏疏,勸說涼公李讨伐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李召他進宮見面,對他說:“沮渠蒙遜成為百姓的禍患,我怎麼能夠忘了他!隻不過我的氣勢力量還不能把他除掉罷了。你如果有一定可以擒獲他的計策,就應該把它告訴我。隻是一味地唱高調、說大話,讓我向東讨伐,這和說‘石虎這小崽子,應該抓起來綁到市井上去斬首’的人有什麼差别?”索承明羞慚惶恐而退。
  [14]秋,七月,魏主嗣大獵于牛川,臨殷繁水而還;戊戌,至平城。
  [14]秋季,七月,北魏國主拓跋嗣在牛川大規模打獵,到了殷繁水才回來。戊戌(二十三日),抵達平城。
  [15]八月,丙午,大赦。
  [15]八月,丙午(初一),東晉實行大赦。
  [16]甯州獻琥珀枕于太尉裕。裕以虎珀治金創,得之大喜,命碎搗分賜北征将士。
  [16]東晉甯州把一個琥珀做的枕頭進獻給太尉劉裕。劉裕因為琥珀可以治療外傷,所以得到這個枕頭非常高興,命令把它搗碎,分别賜給即将要去北方征戰的将士。
  裕以世子義符為中軍将軍,監太尉留府事。劉穆之為左仆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人居東府,總攝内外;以太尉左司馬東海徐羨之為穆之之副;左将軍朱齡石守衛殿省,徐州刺史劉懷慎守衛京師,揚州别駕從事史張裕任留州事。懷慎,懷敬之弟也。
  劉裕任命自己的世子劉義符為中軍将軍,監太尉留府事。任命劉穆之為左仆射,兼任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并讓他進入東府居住,總管朝廷内外的一切事務。任命太尉左司馬東海人徐羨之為劉穆之的副手,命左将軍朱齡石守衛宮廷及國家辦事機構,命徐州刺史劉懷慎守衛京師,命揚州别駕從事史張裕任留州事。劉懷慎是劉懷敬的弟弟。
  劉穆之内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擁滞。賓客輻湊,求訴百端,内外谘禀,盈階滿室;目覽辭訟,手答箋書,耳行聽受,口并酬應,不相參涉,悉皆贍舉。又喜賓客,言談賞笑,彌日無倦。裁有閑暇,手自寫書,尋覽校定。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為十人馔,未嘗獨餐。嘗白裕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阙。自叨忝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為過豐,自此外一毫不以負公。”中軍谘議參軍張言于裕曰:“人生危脆,必當遠慮。穆之若邂逅不幸,誰可代之?尊業如此,苟有不諱,處分雲何?”裕曰:“此自委穆之及卿耳。”
  劉穆之在内總管朝廷政務,在外供應軍旅的給養,遇事當機立斷,快如流水,因此一切事情,沒有堆積遲滞的。各方賓客從四面八方集中到這裡,各種請求訴訟千頭萬緒,内内外外,谘詢禀報,堆滿台階屋子。他竟然能夠眼睛看辭作訟書,手寫答複信件,耳朵同時聽屬下的彙報,嘴裡也應酬自如,而且同時進行的這四種工作互相之間又不混淆錯亂,全都處置得當。他又喜歡賓客來往,說笑談天,從早到晚,毫無倦意。偶爾有閑暇時間,他便親自抄書,參閱古籍,校訂錯誤。他的性格奢放豪邁,吃飯一定要寬大的飯桌,一大早便經常要準備十個人左右的飯食,從來沒有一個人單獨進餐。他曾經告訴劉裕說:“我劉穆之的家庭出身本來貧窮微賤,維持生計都很艱難。自從得到您的信任忝任高位以來,雖然心中常常想着節儉,但從早到晚所需要的花銷,仍然稍微顯得過于豐厚了一點,除此而外,沒有一點兒是對不起您的了。”中軍谘議參軍張邵對劉裕說:“人生危機脆弱,必須有一個長遠的打算。劉穆之如果遇到什麼不幸,誰可以代替他呢?而你所開創的功業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如果一旦發生不幸,你說該如何處理後事?”劉裕說:“這自然要完全交給劉穆之和你了。”
  丁巳,裕發建康,遣龍骧将軍王鎮惡、冠軍将軍檀道濟将步軍自淮、淝向許、洛,新野太守朱超石、甯朔将軍胡藩趨陽城,振武将軍沈田子、建威将軍傅弘之趨武關,建武将軍沈林子、彭城内史劉遵考将水軍出石門,自汴入河,以冀州刺史王仲德督前鋒諸軍,開钜野入河。遵考,裕之族弟也。劉穆之謂王鎮惡曰:“公今委卿以伐秦之任,卿其勉之!”鎮惡曰:“吾不克關中,誓不複濟江!”
  丁巳(十二日),劉裕從建康出發。他派遣龍骧将軍王鎮惡、冠軍将軍檀道濟帶領步兵從淮河、淝水向許昌、洛陽進發;派遣新野太守朱超石、甯朔将軍胡藩進軍陽城;派遣振武将軍沈田子、建威将軍傅弘之進軍武關;派遣建武将軍沈林子、彭城内史劉遵考帶領水師從石門出發,自汴水入黃河;派遣冀州刺史王仲德督領前鋒的幾支部隊,開通钜野被淤塞的舊河道,進入黃河。劉遵考是劉裕的本家弟弟。劉穆之對王鎮惡說:“劉公這次交給你讨伐秦國的重任,你可要努力呀!”王鎮惡說:“我如果不攻克收複關中地區,發誓不再過長江!”
  裕既行,青州刺史檩祗自廣陵辄率衆至塗中掩讨亡命。劉穆之恐祗為變,議欲遣軍。時檀韶為江州刺史,張曰:“今韶據中流,道濟為軍首,若有相疑之迹,則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勞以觀其意,必天患也。”穆之乃止。
  劉裕起兵出發之後,青州刺史檀祗便從廣陵擅自率領軍隊到塗中掩殺讨伐逃亡的人。劉穆之擔心檀祗趁機制造變亂,商議準備派軍隊防備。當時,檀韶任江州刺史,張邵說:“現在檀韶占據長江中遊,檀道濟為讨伐秦國軍隊的重要将領,如果露出一些懷疑他的迹象,那麼,留在京都的太尉府乃至朝廷,便會馬上陷入危險,不如派人迎上去慰勞他,順便觀察一下他的意圖,一定沒什麼可擔憂的。”劉穆之這才停止行動。
  [17]初,魏主嗣使公孫表讨白亞栗斯,曰:“必先與秦洛陽戍将相聞,使備河南岸,然後擊之。”表未至,胡人廢白亞栗斯,更立劉虎為率善王。表以胡人内自攜貳,勢必敗散,遂不告秦将而擊之,大為虎所敗,士卒死傷甚衆。
  [17]當初,北魏國主拓跋嗣派遣公孫表前去讨伐白亞栗斯,說:“一定事先通知秦國的洛陽守将,讓他們在黃河南岸嚴密設防,然後進攻他。”公孫表還沒有到達,胡人便廢黜了白亞栗斯,重新擁立劉虎為率善王。公孫表以為胡人内部勾心鬥角、毫不團結,結果一定會失敗潰散,于是并不通告後秦的守将,便發動了進攻,被劉虎打得大敗,士卒中死傷的人很多。
  嗣謀于群臣曰:“胡叛逾年,讨之不克,其衆繁多,為患日深。今盛秋不可複發兵,妨民農務,将若之何?”白馬侯崔宏曰:“胡衆雖多,無健将禦之,終不能成大患。表等諸軍,不為不足,但法令不整,處分失宜,以緻敗耳。得大将素有威望者将數百騎往攝表軍,無不克矣。相州刺史叔孫建前在并州,為胡、魏所畏服,諸将莫及,可遣也。”嗣從之,以建為中領軍,督表等讨虎。九月,戊午,大破之,斬首萬馀級,虎及司馬順宰皆死,俘其衆十萬馀口。
  拓跋嗣與各位大臣商議說:“胡人背叛我們,已超過了一年,征讨他們也沒有獲勝,他們的人數又很多,制造的禍患也一天比一天深。現在又正值盛秋,不可以再次發動軍隊前去讨伐,以免妨礙百姓收獲莊稼,怎麼辦好呢?”白馬侯崔宏說:“胡人雖然數量很多,卻沒有特别稱職的大将統轄他們,終究不能成為太大的禍患。公孫表等的幾支軍隊,不能說力量不夠,但是他們的軍紀法令卻不能嚴格統一,對戰機的把握和對事情的處理都有失妥當,因此才導緻了失敗。我看隻要選好一員平時便很有威望的大将帶領幾百名騎兵,前去統禦公孫表的軍隊,便沒有不打勝仗的。相州刺史叔孫建,以前在并州任職,胡人、漢人對他都很害怕敬服,其他将領都趕不上他,可以派他去。”拓跋嗣依從了他的建議,任命叔孫建為中領軍,監督公孫表等人去讨伐劉虎。九月,戊午(疑誤),把敵軍打得大敗,殺死了一萬多人,劉虎和司馬順宰全部戰死,俘虜了那裡的百姓十萬多口。
  [18]太尉裕至彭城,加領徐州刺史;以太原王玄谟為從事史。
  [18]東晉太尉劉裕抵達彭城,朝廷加任他領徐州刺史。任命太原人王玄谟為從事史。
  初,王之敗也,沙門昙永匿其幼子華,使提衣自随。津邏疑之。昙永呵華曰:“奴子何不速行!”棰之數十,由是得免;遇赦,還吳。以其父存亡不測,布衣蔬食,絕交遊不仕,十餘年。裕聞華賢,欲用之,乃發喪,使華制服。服阕,辟為徐州主簿。
  當初,王失敗的時候,僧人昙永把他的小兒子王華藏了起來,讓他扮做童仆,提着自己的衣裳行李,跟在後面。碼頭巡邏檢查的人對這孩子産生懷疑,昙永呵斥王華說:“你這小奴才,為什麼不快走?!”用棍子打了他幾十下,因此才免于被識破。後來,遇到大赦,他才到吳郡。他因為父親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所以隻穿布衣,隻吃蔬菜,拒絕與别人交遊,不出來做官,這樣過了十幾年。劉裕聽說王華賢明,打算征用他,于是便為王發喪,讓王華穿了三年的喪服。三年之後,征召他為徐州主簿。
  王鎮惡、檀道濟入秦境,所向皆捷。秦将王苟生以漆丘降鎮惡,徐州刺史姚掌以項城降道濟,諸屯守皆望風款附。惟新蔡太守董遵不下,道濟攻拔其城,執遵,殺之。進克許昌,獲秦颍川太守姚垣及大将楊業。沈林子自汴入河,襄邑人董神虎聚衆千餘人來降,太尉裕版為參軍。林子與神虎共攻倉垣,克之,秦兖州刺史韋華降。神虎擅還襄邑,林子殺之。
  王鎮惡、檀道濟進入了後秦的境界,所過之處,全部告捷。後秦将領王苟生獻出漆丘,向王鎮惡投降;後秦徐州刺史姚掌獻出項城,投降了檀道濟。其他的那些保衛地方的守軍也都聽見東晉軍消息便前來歸順,隻有新蔡太守董遵不肯屈服。檀道濟攻克了他所堅守的城池,抓住了董遵,把他殺了。他們進軍克複了許昌,抓獲了後秦穎川太守姚垣,以及大将軍楊業。沈林子從汴水進入黃河,襄邑人董神虎聚集了一千多部衆趕來投降,太尉劉裕任命他為參軍。沈林子與董神虎一起進攻倉垣,并把那裡攻破,後秦兖州刺史韋華投降,董神虎擅自回到家鄉襄邑,沈林子把他殺了。
  秦東平公紹言于秦主泓曰:“晉兵已過許昌;安定孤遠,難以救衛,宜遷其鎮戶,内實京畿,可得精兵十萬,雖晉、夏交侵,猶不亡國。不然,晉攻豫州,夏攻安定,将若之何?事機已至,宜在速決。”左仆射梁喜曰:“齊公恢有威名,為嶺北所憚,鎮人已與勃勃深仇,理應守死無貳。勃勃終不能越安定遠寇京畿;若無安定,虜馬必至于。今關中兵足以拒晉,無為豫自損削也。”泓從之吏部郎懿橫密言于泓曰:“恢于廣平之難,有忠勳于陛下。自陛下龍飛紹統,未有殊賞以答其意。今外則置之死地,内則不豫朝權,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思南遷者十室而九,若恢擁精兵數萬,鼓行而向京師,得不為社稷之累乎!宜征還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懷不逞之心,征之适所以速禍耳。”又不從。
  後秦東平公姚紹向後秦國主姚泓進言道:“晉軍已經過了許昌,安定遙遠孤立,很難救援守衛,應該把遷到那裡充實防務和農耕的鎮戶全部遷回,充實京畿的力量,這樣,可以得到十萬精銳部隊,雖然晉朝和夏國輪流入侵,也還不至于使國家淪亡。如果不這樣的話,晉國進攻豫州,夏國進攻安定,我們怎麼辦呢?事情的關鍵時刻已經到來,應該盡快決定。”左仆射梁喜說:“齊公姚恢一向有威勇的名聲,嶺北一帶的軍民對他都很害怕,鎮守在那裡的人也已與赫連勃勃結下深仇,所以理所應當拚死拒守,沒有别的想法。赫連勃勃到最後也不會越過安定,遠征京師。如果沒有安定這座屏障,強盜的戰馬一定會進發到縣。現在,關中的兵馬足可以抵抗東晉,不應該自己先損害削弱自己。”姚泓聽從了他的話。吏部郎懿橫秘密地向姚泓進言道:“姚恢在廣平之難的時候,對陛下忠誠不二,立下大功。自從陛下繼承大統當上皇帝之後,也沒有給他特别的封賞,報答他的忠心。現在,對他來說,在外是把他遺棄在必死之地,在内又不讓他參預朝廷的決策,安定的百姓自認為一座孤城岌岌可危,強敵又漸漸逼近,因此希望遷回南方的人十有九個。如果姚恢操縱幾萬精銳部隊,擂起戰鼓向京師進發,豈不是國家的大麻煩嗎?應該把他征召回朝廷,安慰他的情緒。”姚泓說:“姚恢如果心懷不軌,陰謀叛逆,把他征召回朝,不過正好加速災禍的到來罷了。”又不接受他的意見。
  王仲德水軍入河,将逼滑台。魏兖州刺史尉建畏懦,帥衆棄城,北渡河。仲德入滑台,宣言曰:“晉本欲以布帛七萬匹假道于魏,不謂魏之守将棄城遽去。”魏主嗣聞之,遣叔孫建、公孫表自河内向枋頭,因引兵濟河,斬尉建於城下,投屍于河。呼仲德軍人,問以侵寇之狀;仲德使司馬竺和之對曰:“劉太尉使王征虜自河入洛,清掃山陵,非敢為寇於魏也。魏之守将自棄滑台去,王征虜借空城以息兵,行當西引,于晉、魏之好無廢也;何必揚旗鳴鼓以曜威乎!”嗣使建以問太尉裕。裕遜辭謝之曰:“洛陽,晉之舊都,而羌據之;晉欲修複山陵久矣。諸桓宗族,司馬休之、國兄弟,魯宗之父子,皆晉之蠹也,而羌收之以為晉患。今晉将伐之,欲假道于魏,非敢為不利也。”魏河内鎮将于栗有勇名,築壘于河上以備侵轶。裕以書與之,題曰:“黑公麾下”。栗好操黑以自标,故裕以此目之。魏因拜栗為黑将軍。
  東晉王仲德率領的水師進入黃河,即将迫近滑台。北魏兖州刺史尉建怯懦畏懼,統率部衆放棄守城,向北渡過黃河。王仲德進入了滑台,并宣告說:“我們晉朝本來打算用七萬匹布帛做代價向魏國借道,卻想不到魏國的守将卻突然放棄城池逃跑。”北魏國主拓跋嗣聽說後,派遣叔孫建、公孫表從河内向枋頭進軍,又帶兵渡過黃河,在滑台城下殺掉尉建,把他的屍體投入黃河,并向王仲德的部下诘問為什麼入侵進犯,王仲德派司馬竺和之上前回答說:“劉太尉派遣征虜将軍王仲德從黃河進軍洛陽,去清掃晉室的祖先陵墓,并不敢向魏國發動進攻。魏的守将自己放棄滑台逃走,王将軍才借助這座空城安歇部隊,我們馬上就要向西進發,對晉、魏的和睦關系并不妨礙。你們有什麼必要高揚戰旗,緊擂戰鼓顯示威力呢?”拓跋嗣又派叔孫建質問東晉太尉劉裕,劉裕謙遜地道歉說:“洛陽是我們晉朝的舊都,但是,卻被羌人占據了,我們晉朝打算修複晉室祖先陵墓已經有很長時間了。而桓氏的同屬親屬,司馬休之、司馬國兄弟,魯宗之父子等人,都是晉朝的蠹蟲和叛逆,但是羌賊們卻收留他們,給我們留下後患。現在我們晉朝準備讨伐他,打算向你們魏國借一條道,不敢對你們有什麼不利的舉動。”北魏鎮守河内的大将于栗有勇武的名聲,在黃河岸上構築堡壘,防備東晉的侵擾。劉裕寫一封信給他,上面的稱呼是:“黑公麾下。”于栗喜歡使用黑做武器,因此這成了他的标志,所以,劉裕才這樣稱呼他。北魏于是拜授于栗為黑将軍。
  [19]冬,十月,壬戌,魏主嗣如豺山宮。
  [19]冬季,十月,壬戌(十八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豺山宮。
  [20]初,燕将庫官斌降魏,既而複叛歸燕。魏主嗣遣骁騎将軍延普渡濡水擊斌,斬之;遂攻燕幽州刺史庫官昌、征北将軍庫官提,皆斬之。
  [20]當初,北燕将領庫宮斌投降了北魏,不久又背叛北魏重新歸附北燕。北魏國主拓跋嗣派遣骁騎将軍延普,渡過濡水去進攻庫官斌,把他殺了。于是,他們又乘勝進攻北燕幽州刺史庫官昌、征北将軍庫官提,把他們全部殺掉。
  [21]秦陽城、荥陽二城皆降,晉兵進至成臯。秦征南将軍陳留公鎮洛陽,遣使求救于長安。秦主泓遣越騎校尉閻生帥騎三千救之,武衛将軍姚益男将步卒一萬助守洛陽,又遣并州牧姚懿南屯陝津,為之聲援。甯朔将軍趙玄言於曰:“今晉寇益深,人情駭動;衆寡不敵,若出戰不捷,則大事去矣。宜攝諸戍之兵,固守金墉,以待西師之救。金墉不下,晉必不敢越我而西,是我不戰而坐收其弊也。”司馬姚禹陰與檀道濟通,主簿閻恢、楊虔,皆禹之黨也,共嫉玄,言于曰:“殿下以英武之略,受任方面;今嬰城示弱,得無為朝廷所責乎!”以為然,乃遣趙玄将兵千餘南守柏谷塢,廣武将軍石無諱東戍鞏城。玄泣謂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有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為奸人所誤,後必悔之。”既而成臯、虎牢皆來降,檀道濟等長驅而進,無諱至石關,奔還。龍骧司馬荥陽毛德祖與玄戰於柏谷,玄兵敗,被十馀創,據地大呼。玄司馬蹇鑒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創已重,君宜速去!”鑒曰:“将軍不濟,鑒去安之!”與之皆死。姚禹逾城奔道濟。甲子,道濟進逼洛陽,丙寅,出降。道濟獲秦人四千餘人,議者欲盡坑之以為京觀。道濟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于是夷、夏感悅,歸之者甚衆。閻生、姚益男未至,聞洛陽已沒,不敢進。
  [21]後秦陽城、荥陽兩座城全部投降,東晉部隊進發到成臯。後秦征南将軍陳留公姚鎮守洛陽,派遣信使向長安請求救援。後秦王姚泓派遣越騎校尉閻生率領三千騎兵趕來救助,派遣武衛将軍姚益男帶領一萬步兵去協助鎮守洛陽,又派并州牧姚懿向南去屯紮在陝津,作為他們的聲援。甯朔将軍趙玄對姚進言道:“現在晉寇越來越深入我們國土,人心震駭動搖。他們人多我們人少無法抵擋他們,如果出去迎戰,反而不能取勝,那麼我們的宏偉事業便會一去不複返了。所以,我們應該按幾處鎮守的大軍不動,堅守金墉,以等待西部的軍隊前來救援。金墉不被攻克,晉軍一定不敢越過我們向西進發,這樣,我們便可以不去迎戰,坐在這裡等待他們出現漏洞。”司馬姚禹暗地裡與東晉的檀道濟勾結、通謀,主簿閻恢、楊虔都是姚禹的黨羽,他們都非常嫉妒、厭惡趙玄,所以便對姚進言道:“殿下因為有英明勇武的謀略和能力,接受獨當一面的國家重任。現在隻是環城堅守,向敵人顯示自己的懦弱,怎麼能不受到朝廷的責備呢?”姚也認為是這樣,于是派遣趙玄帶領部衆一千多人,向南駐守柏谷塢,派廣武将軍石無諱向東戍衛鞏城。趙玄流着淚對姚說:“我趙玄接受三代皇帝的重恩,所一直堅守的志向正是以死相報而已。但是您不采納忠臣的良言,被奸臣耽誤,以後一定後悔。”不久,成臯、虎牢都投降東晉,檀道濟等人帶領大部隊長驅直入。石無諱抵達石關,逃了回來。東晉龍骧司馬荥陽人毛德祖,在柏谷與趙玄展開戰鬥,趙玄的軍隊失敗,他身受十幾處傷,跌倒在地,大聲呼喊。趙玄的司馬蹇鑒,冒着被殺的危險,抱住趙玄而哭。趙玄說:“我的傷太重了,你應該快點逃走!”蹇鑒說:“将軍不脫離危險,我蹇鑒到哪裡去?”最後與他一起死了。姚禹跳出城來投奔檀道濟。甲子(二十日),檀道濟進軍逼近洛陽,丙寅(二十二日),姚出城投降。檀道濟俘獲後秦國人四千多,有提建議的人打算把他們全部活埋,築起一座土丘。檀道濟說:“讨伐罪人,安撫平民,今天正是時候!”于是,把他們全部釋放,遣送回家。從此,不管是夷族還是漢族,都非常感激高興,前來歸附的人非常多。閻生、姚益男還沒有趕到,聽說洛陽已經淪陷,沒有敢繼續前進。
  己醜,诏遣兼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