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唐紀十七

  起玄勣閹茂八月,盡上章困敦,凡八年有奇。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 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

  八月,壬寅,以許敬宗為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九月,戊寅,初令八品、九品衣碧。
  冬,十月,丁酉,上幸骊山溫湯,太子監國;丁未,還宮。
  庚戌,西台侍郎陝人上官儀同東西台三品。
  癸醜,诏以四年正月有事于泰山,仍以來年二月幸東都。
  左相許圉師之子奉辇直長自然,遊獵犯人田,田主怒,自然以鳴镝射之。圉師杖自然一百而不以聞。田主詣司憲訟之,司憲大夫楊德裔不為治。西台舍人袁公瑜遣人易姓名上封事告之,上曰:“圉師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豈非作威作福!”圉師謝曰:“臣備位樞軸,以直道事陛下,不能悉允衆心,故為人所攻讦。至于作威福者,或手握強兵,或身居重鎮;臣以文吏,奉事聖明,惟知閉門自守,何敢作威福!”上怒曰:“汝恨無兵邪!”許敬宗曰:“人臣如此,罪不容誅。”遽令引出。诏特免官。癸酉,立皇子旭輪為殷王。
  十二月,戊申,诏以方讨高麗、百濟,河北之民,勞于征役,其封泰山、幸東都并停。
  風海道總管蘇海政受诏讨龜茲,敕興昔亡、繼往絕二可汗發兵與之俱。至興昔亡之境,繼往絕素與興昔亡有怨,密謂海政曰:“彌射謀反,請誅之。”時海政兵才數千,集軍吏謀曰:“彌射若反,我輩無噍類,不如先事誅之。”乃矯稱敕,令大總管赍帛數萬段賜可汗及諸酋長,興昔亡帥其徒受賜,海政悉收斬之。其鼠尼施、拔塞幹兩部亡走,海政與繼往絕追讨,平之。軍還,至疏勒南,弓月部複引吐蕃之衆來,欲與唐兵戰;海政以師老不敢戰,以軍資賂吐蕃,約和而還。由是諸部落皆以興昔亡為冤,各有離心。繼往絕尋卒,十姓無主,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馀衆附于吐蕃。
  是歲,西突厥寇庭州,刺史來濟将兵拒之,謂其衆曰:“吾久當死,幸蒙存全以至今日,當以身報國!”遂不釋甲胄,赴敵而死。

  ◎ 龍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

  春,正月,左武衛将軍鄭仁泰讨鐵勒叛者馀種,悉平之。
  乙酉,以李義府為右相,仍知選事。
  二月,徙燕然都護府于回纥,更名瀚海都護;徙故瀚海都護于雲中古城,更名雲中都護。以碛為境,碛北州府皆隸瀚海,碛南隸雲中。
  三月,許圉師再貶虔州刺史,楊德裔以阿黨流庭州,圉師子文思、自然并免官。
  右相河間郡公李義府典選,恃中宮之勢,專以賣官為事,铨綜無次,怨讟盈路,上頗聞之,從容謂義府曰:“卿子及婿頗不謹,多為非法。我尚為卿掩覆,卿宜戒之!”義府勃然變色,頸、頰俱張,曰:“誰告陛下?”上曰:“但我言如是,何必就我索其所從得邪!”義府殊不引咎,緩步而去。上由是不悅。
  望氣者杜元紀謂義府所居第有獄氣,宜積錢二十萬缗以厭之,義府信之,聚斂尤急。義府居母喪,朔望給哭假,辄微服與元紀出城東,登古冢,候望氣色,或告義府窺觇災眚,陰有異圖。又遣其子右司議郎津召長孫無忌之孫延,受其錢七百缗,除延司津監,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告之。夏,四月,乙醜,下義府獄,遣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與禦史、詳刑共鞫之,仍命司空李勣監焉。事皆有實。戊子,诏義府除名,流巂州;津除名,流振州;諸子及婿并除名,流庭州。朝野莫不稱慶。
  或作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露布,膀之通衢。義府多取人奴婢,及敗,各散歸其家,故其露布雲:“混奴婢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乙未,置雞林大都督府于新羅國,以金法敏為之。
  丙午,蓬萊宮含元殿成,上始移仗居之,更命故宮曰西内。戊申,始禦紫宸殿聽政。
  五月,壬午,柳州蠻酋吳君解反;遣冀州長史劉伯英、右武衛将軍馮士翙發嶺南兵讨之。
  吐蕃與吐谷渾互相攻,各遣使上表論曲直,更來求援;上皆不許。
  吐谷渾之臣素和貴有罪,逃奔吐蕃,具言吐谷渾虛實,吐蕃發兵擊吐谷渾,大破之,吐谷渾可汗曷缽與弘化公主帥數千帳棄國走依涼州,請徙居内地。上以涼州都督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帥右武衛将軍獨狐卿雲、辛文陵等分屯涼、鄯二州,以備吐蕃。六月,戊申,又以左武衛大将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節度諸軍,為吐谷渾之援。
  吐蕃祿東贊屯青海,遣使者論仲琮入見,表陳吐谷渾之罪,且請和親。上不許,遣左衛郎将劉文祥使于吐蕃,降玺書責讓之。
  秋,八月,戊申,上以海東累歲用兵,百姓困于征調,士卒戰溺死者甚衆,诏罷三十六州所造船,遣司元太常伯窦德玄等分詣十道,問人疾苦,黜陟官吏。德玄,毅之曾孫也。
  九月,戊午,熊津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将軍孫仁師等破百濟馀衆及倭兵于白江,拔其周留城。
  初,劉仁願、劉仁軌既克真岘城,诏孫仁師将兵浮海助之。百濟王豐南引倭人以拒唐兵。仁師與仁願、仁軌合兵,勢大振。諸将以加林城水陸之沖,欲先攻之,仁軌曰:“加林險固,急攻則傷士卒,緩之則曠日持久。周留城,虜之巢穴,群兇所聚,除惡務本,宜先攻之,若克周留,諸城自下。”于是仁師、仁願與新羅王法敏将陸軍以進,仁軌與别将杜爽、撫馀隆将水軍及糧船自熊津入白江,以會陸軍,同趣周留城。遇倭兵于白江口,四戰皆捷,焚其舟四百艘,煙炎灼天,海水皆赤。百濟王豐脫身奔高麗,王子忠勝、忠志等帥衆降,百濟盡平,唯别帥遲受信據任存城,不下。
  初,百濟西部人黑齒常之,長七尺馀,骁勇有謀略,仕百濟為達率兼郡将,猶中國刺史也。蘇定方克百濟,常之帥所部随衆降。定方絷其王及太子,縱兵劫掠,壯者多死。常之懼,與左右十馀人遁歸本部,收集亡散,保任存山,結栅以自固,旬月間歸附者三萬馀人。定方遣兵攻之,常之拒戰,唐兵不利;常之複取二百馀城,定方不能克而還。常之與别部将沙吒相如各據險以應福信,百濟既敗,皆帥其衆降。劉仁軌使常之、相如自将其衆,取任存城,仍以糧仗助之。孫仁帥曰:“此屬獸心,何可信也!”仁軌曰:“吾觀二人皆忠勇有謀,敦信重義;但向者所托,未得其人,今正是其感激立效之時,不用疑也。”遂給其糧仗,分兵随之,攻拔任存城,遲受信棄妻子,奔高麗。
  诏劉仁軌将兵鎮百濟,召孫仁帥、劉仁願還。百濟兵火之馀,比屋凋殘,僵屍滿野。仁軌始命瘗骸骨,籍戶口,理村聚,署官長,通道塗,立橋梁,補堤堰,複陂塘,課耕桑,赈貧乏,養孤老,立唐社稷,頒正朔及廟諱;百濟大悅,阖境各安其業。然後修屯田,儲糗糧,訓士卒,以圖高麗。
  劉仁願至京帥,上問之曰:“卿在海東,前後奏事,皆合機宜,複有文理。卿本武人,何能如是?”仁願曰:“此皆劉仁軌所為,非臣所及也。”上悅,加仁軌六階,正除帶方州刺史,為築第長安,厚賜其妻子,遣使赍玺書勞勉之。上官儀曰:“仁軌遭黜削而能盡忠,仁願秉節制而能推賢,皆可謂君子矣。”
  冬,十月,辛巳朔,诏太子每五日于光順門内視諸司奏事,其事之小者,皆委太子決之。
  十二月,庚子,诏改來年元。
  壬寅,以安西都護高賢為行軍總管,将兵擊弓月以救于阗。
  是歲,大食擊波斯、拂菻,破之;南侵婆羅門,吞滅諸胡,勝兵四十馀萬。

  ◎ 麟德元年甲子,公元六六四年

  春,正月,甲子,改雲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以殷王旭輪為單于大都護。
  初,李靖破突厥,遷三百帳于雲中城,阿史德氏為其長。至是,部落漸衆,阿史德氏詣阙,請如胡法立親王為可汗以統之。上召見,謂曰:“今之可汗,古之單于也。”故更為單于都護府,而使殷王遙領之。
  二月,戊子,上行幸萬年宮。
  夏,四月,壬子,衛州刺史道孝王元慶薨。
  丙午,魏州刺史郇公孝協坐贓,賜死。司宗卿隴西王傅義等奏孝協父叔良死王事,孝協無兄弟,恐絕嗣。上曰:“畫一之法,不以親疏異制,苟害百姓,雖皇太子亦所不赦。孝協有一子,何憂乏祀乎!”孝協竟自盡于第。
  五月,戊申朔,遂州刺史許悼王孝薨。
  乙卯,于昆明之弄棟川置姚州都督府。
  秋,七月,丁未朔,诏以三年正月有事于岱宗。
  八月,丙子,車駕還京師,幸舊宅,留七月;壬午,還蓬萊宮。
  丁亥,以司列太常伯劉祥道兼右相,大司憲窦德玄為司元太常伯、檢校左相。冬,十月,庚辰,檢校熊津都督劉仁軌上言:“臣伏睹所存戍兵,疲羸者多,勇健者少,衣服貧敝,唯思西歸,無心展效。臣問以‘往在海西,見百姓人人應募,争欲從軍,或請自辦衣糧,謂之“義征”,何為今日士卒如此?’鹹言:‘今日官府與曩時不同,人心亦殊。曩時東西征役,身沒王事,并蒙敕使吊祭,追贈官爵,或以死者官爵回授之弟,凡渡遼海者,皆賜勳一轉。自顯慶五年以來,征人屢經渡海,官不記錄,其死者亦無人誰何。州縣每發百姓為兵,其壯而富者,行錢參逐,皆亡匿得免;貧者身雖老弱,被發即行。頃者破百濟及平壤苦戰,當是時,将帥号令,許以勳賞,無所不至;及達西岸,惟聞枷鎖推禁,奪賜破勳,州縣追呼,無以自存,公私因弊,不可悉言。以是昨發海西之日,已有逃亡自殘者,非獨至海外而然也。又,本因征役勳級以為榮寵;而比年出征,皆使勳官挽引,勞苦與白丁無殊,百姓不願從軍,率皆由此。’臣又問:‘曩日士卒留鎮五年,尚得支濟,今爾等始經一年,何為如此單露?’鹹言:‘初發家日,惟令備一年資裝;今已二年,未有還期。’臣檢校軍士所留衣,今冬僅可充事,來秋以往,全無準拟。陛下留兵海外,欲殄滅高麗。百濟、高麗,舊相黨援,倭人雖遠,亦共為影響,若無鎮兵,還成一國。今既資戍守,又置屯田,所借士卒同心同德,而衆有此議,何望成功!自非有所更張,厚加慰勞,明賞重罰以起士心,若止如今日已前處置,恐師衆疲老,立效無日。逆耳之事,或無人為陛下盡言,故臣披露肝膽,昧死奏陳。”
  上深納其言,遣右威衛将軍劉仁願将兵渡海以代舊鎮之兵,仍敕仁軌俱還。仁軌謂仁願曰:“國家懸軍海外,欲以經略高麗,其事非易。今收獲未畢,而軍吏與士卒一時代去,軍将又歸;夷人新服,衆心未安,必将生變。不如且留舊兵,漸令收獲,辦具資糧,節級遣還;軍将且留鎮撫,未可還也。”仁願曰:“吾前還海西,大遭讒謗,雲吾多留兵衆,謀據海東,幾不免禍。今日唯知準敕,豈敢擅有所為!”仁軌曰:“人臣苟利于國,知無不為,豈恤其私!”乃上表陳便宜,自請留鎮海東。上從之。仍以扶馀隆為熊津都尉,使招輯其馀衆。
  初,武後能屈身忍辱,奉順上意,故上排群議而立之;及得志,專作威福,上欲有所為,動為後所制,上不勝其忿。有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嘗為厭勝之術,宦者王伏勝發之。上大怒,密召西召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上官儀議之。儀因言:“皇後專恣,海内所不與,請廢之。”上意亦以為然,即命儀草诏。
  左右奔告于後,後遽詣上自訴。诏草猶在上所,上羞縮不忍,複待之如初;猶恐後怨怒,因绐之曰:“我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儀先為陳王咨議,與王伏勝俱事故太子忠,後于是使許敬宗誣奏儀、伏勝與忠謀大逆。十二月,丙戌,儀下獄,與其子庭芝、王伏勝皆死,籍沒其家。戊子,賜忠死于流所。右相劉祥道坐與儀善,罷政事,為司禮太常伯,左肅機鄭欽泰等朝士流貶者甚衆,皆坐與儀交通故也。
  自是上每視事,則後垂簾于後,政無大小皆與聞之。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生殺,決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謂之二聖。
  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玮、西台侍郎孫處約并同東西台三品。

  ◎ 麟德二年乙醜,公元六六五年

  春,正月,丁卯,吐蕃遣使入見,請複與吐谷渾和親,仍求赤水地畜牧,上不許。
  二月,壬午,車駕發京師,丁酉,至合璧宮。
  上語及隋炀帝,謂侍臣曰:“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為戒,虛心求谏;而竟無谏者,何也?”李勣對曰:“陛下所為盡善,群臣無得而谏。”
  三月,甲寅,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東西台三品。恪,寶誼之子也。
  辛未,東都乾元殿成。閏月,壬申朔,車駕至東都。
  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阗。敕西州都督崔知辯、左武衛将軍曹繼叔将兵救之。
  夏,四月,戊辰,左侍極陸敦信檢校右相;西台侍郎孫處約、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玮并罷政事。
  秘閣郎中李淳風以傅仁均《戊寅曆》推步浸疏,乃增損劉焯《皇極曆》,更撰《麟德曆》;五月,辛卯,行之。
  秋,七月,己醜,兗州都督鄧康王元裕薨。
  上命熊津都尉扶馀隆與新羅王法敏釋去舊怨;八月,壬子,同盟于熊津城。劉仁軌以新羅、百濟、耽羅、倭國使者浮海西還,會祠泰山,高麗亦遣太子福男來侍祠。
  冬,十月,癸醜,皇後表稱“封禅舊儀,祭皇地礻氏,太後昭配,而令公卿行事,禮有未發,至日,妾請帥内外命婦奠獻。”诏:“禅社首以皇後為亞獻,越國太妃燕氏為終獻。”壬戌,诏:“封禅壇所設上帝、後土位,先用藁稭、陶匏等,并宜改用茵褥、罍爵,其諸郊祀亦宜準此。”又诏:“自今郊廟享宴,文舞用《功成慶善之樂》,武舞用《神功破陳之樂》。”
  丙寅,上發東都,從駕文武儀仗,數百裡不絕。列營置幕,彌亘原野。東自高麗,西至波斯、烏長諸國朝會者,各帥其屬扈從,穹廬毳幕,牛羊駝馬,填咽道路。時比歲豐稔,米鬥至五錢,麥、豆不列于市。
  十一月,戊子,上至濮陽,窦德玄騎從。上問:“濮陽謂之帝丘,何也?”德玄不能對。許敬宗自後躍馬而前曰:“昔颛顼居此,故謂之帝丘。”上稱善。敬宗退,謂人曰:“大臣不可以無學;吾見德玄不能對,心實羞之。”德玄聞之,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強對以所不知,此吾所能也。”李勣曰:“敬宗多聞,信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
  壽張人張公藝九世同居,齊、隋、唐皆旌表其門。上過壽張,幸其宅,問所以能共居之故,公藝書“忍”字百馀以進。上善之,賜以缣帛。
  十二月,丙午,車駕至齊州,留十日。丙辰,發靈岩頓,至泰山下,有司于山南為圓壇,山上為登封壇,社首山上為降禅方壇。

  ◎ 乾封元年丙寅,公元六六六年

  春,正月,戊辰朔,上祀昊天上帝于泰山南。己巳,登泰山,封玉牒,上帝冊藏以玉匮,配帝冊藏以金匮,皆纏以金繩,封以金泥,印以玉玺,藏以石感。庚午,降禅于社首,祭皇地祇。上初獻畢,執事者皆趨下。宦者執帷,皇後升壇亞獻,帷帟皆以錦繡為之;酌酒,實俎豆,登歌,皆用宮人。壬申,上禦朝觐壇,受朝賀;赦天下,改元。文武官三品已上賜爵一等,四品已下加一階。先是階無泛加,皆以勞考叙進,至五品三品,仍奏取進止,至是始有泛階,比及末年,服绯者滿朝矣。
  時大赦,惟長流人不聽還,李義府憂憤發病卒。自義府流竄,朝士日憂其複入,及聞其卒,衆心乃安。
  丙戌,車駕發泰山;辛卯,至曲阜,贈孔子太師,以少牢緻祭。癸未,至亳州,谒老君廟,上尊号曰太上玄元皇帝。丁醜,至東都,留六日;甲申,幸合璧宮;夏,四月,甲辰,至京師,谒太廟。
  庚戌,左侍極兼檢校右相陸敦信以老疾辭職,拜大司成,兼左侍極,罷政事。
  五月,庚寅,鑄乾封泉寶錢,一當十,俟期年盡廢舊錢。
  高麗泉蓋蘇文卒,長子男生代為莫離支,初知國政,出巡諸城,使其弟男建、男産知留後事。或謂二弟曰:“男生惡二弟之逼,意欲除之,不如先為計。”二弟初未之信。又有告男生者曰:“二弟恐兄還奪其權,欲拒兄不納。”男生潛遣所親往平壤伺之,二弟收掩,得之,乃以王命召男生。男生懼,不敢歸;男建自為莫離支,發兵讨之。男生走保别城,使其子獻誠詣阙求救。六月,壬寅,以右骁衛大将軍契苾何力為遼東道安撫大使,将兵救之;以獻誠為右武衛将軍,使為鄉導。又以右金吾衛将軍龐同善、營州都督高侃為行軍總管,同讨高麗。
  秋,七月,乙醜朔,徙殷王旭輪為豫王。以大司憲兼檢校太子左中護劉仁軌為右相。
  初,仁軌為給事中,按畢正義事,李義府怨之,出為青州刺史。會讨百濟,仁軌當浮海運糧,時未可行,義府督之,遭風失船,丁夫溺死甚衆,命監察禦史袁異式往鞫之。義府謂異式曰:“君能辦事,勿憂無官。”異式至,謂仁軌曰:“君與朝廷何人為仇,宜早自為計。”仁軌曰:“仁軌當官不職,國有常刑,公以法斃之,無所逃命。若使遽自引決以快仇人,竊所未甘!”乃具獄以聞。異式将行,仍自掣其鎖。獄上,義府言于上曰:“不斬仁軌,無以謝百姓。”舍人源直心曰:“海風暴起,非人力所及。”上乃命除名,以白衣從軍自效。義府又諷劉仁願使害之,仁願不忍殺。及為大司憲,異式懼,不自安,仁軌瀝觞告之曰:“仁軌若念疇昔之事,有如此觞!”仁軌既知政事,異式尋遷詹事丞;時論紛然,仁軌聞之,遽薦為司元大夫。監察禦史杜易簡謂人曰:“斯所謂矯枉過正矣!”
  八月,辛醜,司元太常伯兼檢校左相窦德玄薨。
  初,武士彟娶相裡氏,生男元慶、元爽;又娶楊氏,生三女,長适越王府法曹賀蘭越石,次皇後,次适郭孝慎。士彟卒,元慶、元爽及士彟兄子惟良、懷運皆不禮于楊氏,楊氏深銜之。越石、孝慎及孝慎妻并早卒,越石妻生敏之及一女而寡。後既立,楊氏号榮國夫人,越石妻号韓國夫人,惟良自始州長史超遷司衛少卿,懷運自瀛州長史遷淄州刺史,元慶自右衛郎将為宗正少卿,元爽自安州戶曹累遷少府少監。榮國夫人嘗置酒,謂惟良等曰:“頗憶疇昔之事乎?今日之榮貴複何如?”對曰:“惟良等幸以功臣子弟,早登宦籍,揣分量才,不求貴達,豈意以皇後之故,曲荷朝恩,夙夜憂懼,不為榮也。”榮國不悅。皇後乃上疏,請出惟良等為遠州刺史,外示廉抑,實惡之也。于是以惟良檢校始州刺史,元慶為龍州刺史,元爽為濠州刺史。元慶至州,以憂卒。元爽坐事流振州而死。
  韓國夫人及其女以後故出入禁中,皆得幸于上。韓國尋卒,其女賜号魏國夫人。上欲以魏國為内職,心難後,未決,後惡之。會惟良、懷運與諸州刺史詣泰山朝觐,從至京師,惟良等獻食。後密置毒醢中,使魏國食之,暴卒,因歸罪于惟良、懷運,丁未,誅之,改其姓為蝮式。懷運兄懷亮早卒,其妻善氏尤不禮于榮國,坐惟良等沒入掖庭,榮國令後以他事束棘鞭之,肉盡見骨而死。
  九月,龐同善大破高麗兵,泉男生帥衆與同善合。诏以男生為特進、遼東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
  戊子,金紫光祿大夫緻仕廣平宣公劉祥道薨,子齊賢嗣,齊賢為人方正,上甚重之,為晉州司馬。将軍史興宗嘗從上獵苑中,因言晉州産佳鹞,劉齊賢今為司馬,請使捕之。上曰:“劉齊賢豈捕鹞者邪!卿何以此待之!”
  冬,十二月,己酉,以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兼安撫大使,以司列少常伯安陸郝處俊副之,以擊高麗。龐同善、契苾何力并為遼東道行軍副大總管兼安撫大使如故;其水陸諸軍總管并運糧使窦義積、獨孤卿雲、郭待封等,并受勣處分。河北諸州租賦悉詣遼東給軍用。待封,孝恪之子也。
  勣欲與其婿京兆杜懷恭偕行,以求勳效。懷恭辭以貧,勣贍之;複辭以無奴馬,又贍之。懷恭辭窮,乃亡匿岐陽山中,謂人曰:“公欲以我立法耳。”勣聞之,流涕曰:“杜郎疏放,此或有之。”乃止。

  ◎ 乾封二年丁卯,公元六六七年

  春,正月,上耕籍田,有司進耒耜,加以雕飾。上曰:“耒耜農夫所執,豈宜如此之麗!”命易之。既而耕之,九推乃止。
  自行乾封泉寶錢,谷帛踴貴,商賈不行,癸未,诏罷之。
  二月,丁酉,涪陵悼王愔薨。
  辛醜,複以萬年宮為九成宮。生羌十二州為吐蕃所破,三月,戊寅,悉廢之。
  上屢責侍臣不進賢,衆莫敢對。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對曰:“天下未嘗無賢,亦非群臣敢蔽賢也。比來公卿有所薦引,為讒者已指為朋黨,滞淹者未獲伸,而在位者先獲罪矣,是以各各杜口耳。陛下果推至誠以待之,其誰不願舉所知!此在陛下,非在群臣也。”上深以為然。安期,百藥之子也。
  夏,四月,乙卯,西台侍郎楊弘武、戴至德、正谏大夫兼東台侍郎李安期、東台舍人昌樂張文瓘、司列少常伯兼正谏大夫河北趙仁本并同東西台三品。弘武,素之弟子;至德,胄之兄子也。時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宮,頻征伐四夷,廄馬萬匹,倉庫漸虛,張文瓘谏曰:“隋鑒不遠,願勿使百姓生怨。”上納其言,減廄馬數千匹。
  秋,八月,己醜朔,日有食之。
  辛亥,東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李安期出為荊州長史。
  九月,庚申,上以久疾,命太子弘監國。
  辛未,李勣拔高麗之新城,使契苾何力守之。勣初度遼,謂諸将曰:“新城,高麗西邊要害,不先得之,馀城未易取也。”遂攻之,城人師夫仇等縛城主開門降。勣引兵進擊,一十六城皆下之。龐同善、高侃尚在新城,泉男建遣兵襲其營,左武衛将軍薛仁貴擊破之。侃進至金山,與高麗戰,不利,高麗乘勝逐北,仁貴引兵橫擊之,大破高麗,斬首五萬馀級,拔南蘇、木底、蒼岩三城,與泉男生軍合。
  郭待封以水軍自别道趣平壤,勣遣别将馮師本載糧仗以資之。師本船破,失期,待封軍中饑窘,欲作書與勣,恐為虜所得,知其虛實,乃作離合詩以與勣。勣怒曰:“軍事方急,何以詩為?必斬之!”行軍管記通事舍人河南元萬頃為釋其義,勣乃更遣糧仗赴之。萬頃作《檄高麗文》,曰“不知守鴨綠之險。”泉男建報曰:“謹聞命矣!”即移兵據鴨綠津,唐兵不得渡。上聞之,流萬頃于嶺南。
  郝處俊在高麗城下,未及成列,高麗奄至,軍中大駭。處俊據胡床,方食幹Я,潛簡精銳,擊敗之,将士服其膽略。
  冬,十二月,甲午,诏:“自今祀昊天上帝、五帝、皇地礻氏、神州地礻氏,并以高祖、太宗配,仍合祀昊天上帝、五帝于明堂。”
  是歲,海南獠陷瓊州。

  ◎ 總章元年戊辰,公元六六八年

  春,正月,壬下,以右相劉仁軌為遼東道副大總管。
  二月,壬午,李勣等拔高麗扶馀城。薛仁貴既破高麗于金山,乘勝将三千人将攻扶馀城,諸将以其兵少,止之。仁貴曰:“兵不必多,顧用之何如耳。”遂為前鋒以進,與高麗戰,大破之,殺獲萬馀人,遂拔扶馀城。扶馀川中四十馀城皆望風請服。
  侍禦史洛陽賈言忠奉使自遼東還,上問以軍事,言忠對曰:“高麗必平。”上曰:“卿何以知之?”對曰:“隋炀帝東征而不克者,人心離怨故也;先帝東征而不克者,高麗未有釁也。今高藏微弱,權臣擅命,蓋蘇文死,男建兄弟内相攻奪,男生傾心内附,為我鄉導,彼之情僞,靡不知之。以陛下明聖,國家富強,将士盡力,以乘高麗之亂,其勢必克,不俟再舉矣。且高麗連年饑馑,妖異屢降,人心危駭,其亡可翹足待也。”上又問:“遼東諸将孰賢?”對曰:“薛仁貴勇冠三軍;龐同善雖不善鬥,而持軍嚴整;高侃勤儉自處,忠果有謀;契苾何力沉毅能斷,雖頗忌前,而有統禦之才;然夙夜小心,忘身憂國,皆莫及李勣也。”上深然其言。
  泉男建複遣兵五萬人救扶馀城,與李勣等遇于薛賀水,合戰,大破之,斬獲三萬馀人,進攻大行城,拔之。
  朝廷議明堂制度略定,三月,庚寅,赦天下,改元。
  戊寅,上幸九成宮。夏,四月,丙辰,彗星見于五車。上避正殿,減常膳,撤樂。許敬宗等奏請複常,曰:“彗見東北,高麗将滅之兆也。”上曰:“朕之不德,谪見于天,豈可歸咎小夷!且高麗百姓,亦朕之百姓也。”不許。戊辰,彗星見。
  辛巳,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楊弘武薨。
  八月,辛酉,卑列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将軍劉仁願坐征高麗逗留,流姚州。
  癸酉,車駕還京師。
  九月,癸巳,李勣拔平壤。勣既克大行城,諸軍出他道者皆與勣會,進至鴨綠栅,高麗發兵拒戰,勣等奮擊,大破之,追奔二百馀裡,拔辰夷城,諸城遁逃及降者相繼。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勣軍繼之,圍平壤月馀,高麗王藏遣泉男産帥首領九十八人,持白幡詣勣降,勣以禮接之。泉男建猶閉門拒守,頻遣兵出戰,皆敗。男建以軍事委僧信誠,信誠密遣人詣勣,請為内應。後五日,信誠開門,勣縱兵登城鼓噪,焚城四周,男建自刺,不死,遂擒之。高麗悉平。
  冬,十月,戊午,以烏茶國婆羅門盧迦逸多為懷化大将軍。逸多自言能合不死藥,上将餌之。東台侍郎郝處俊谏曰:“修短有命,非藥可延。貞觀之末,先帝服那羅迩娑婆寐藥,竟無效;大漸之際,名醫不知所為,議者歸罪娑婆寐,将加顯戮,恐取笑戎狄而止。前鑒不遠,願陛下深察。”上乃止。
  李勣将至,上命先以高藏等獻于昭陵,具軍容,奏凱歌,入京師,獻于太廟。十二月,丁巳,上受俘于含元殿。以高藏政非己出,赦以為司平太常伯、員外同正。以泉男産為司宰少卿,僧信誠為銀青光祿大夫,泉男生為右衛大将軍。李勣以下,封賞有差。泉男建流黔州,扶馀豐流嶺南,分高麗五部、百七十六城、六十九萬馀戶,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百縣,置安東都護府于平壤以統之。擢其酋帥有功者為都督、刺史、縣令,與華人參理。以右威衛大将軍薛仁貴檢校安東都護,總兵二萬人以鎮撫之。
  丁卯,上祀南郊,告平高麗,以李勣為亞獻。己巳,谒太廟。
  渭南尉劉延祐,弱冠登進士第,政事為畿縣最。李勣謂之曰:“足下春秋甫爾,遽擅大名,宜稍自貶抑,無為獨出人右也。”
  時有敕,征遼軍士逃亡,限内不首及首而更逃者,身斬,妻子籍沒。太子上表,以為:“如此之比,其數至多。或遇病不及隊伍,怖懼而逃;或因樵采為賊所掠;或渡海漂沒;或深入賊庭,為所傷殺。軍法嚴重,同隊恐并獲罪,即舉以為逃,軍旅之中,不暇勘當,直據隊司通狀關移所屬,妻子沒官,情實可哀。《書》曰:‘與其殺不辜,甯失不經。’伏願逃亡之家,免其配沒。”從之。甲戌,司戎太常伯姜恪兼檢校左相,司平太常伯閻立本守右相。
  是歲,京師及山東、江、淮旱、饑。

  ◎ 總章二年己巳,公元六六九年

  春,二月,辛酉,以張文瓘為東台侍郎,以右肅機、檢校太子中護谯人李敬玄為西台侍郎,并同東西台三品。先是同三品不入銜,至是始入銜。
  癸亥,以雍州長史盧承慶為司刑太常伯。承慶嘗考内外官,有一官督運,遭風失米,承慶考之曰:“監運損糧,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無言而退。承慶重期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既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考中上。”
  三月,丙戌,東台侍郎郝處俊同東、西台三品。
  丁亥,诏定明堂制度:其基八觚,其宇上圓,覆以清陽玉葉,其門牆階級,窗棂楣柱,枊楶枅栱,皆法天地陰陽律曆之數。诏下之後,衆議猶未決,又會饑馑,竟不果立。
  夏,四月,己酉朔,上幸九成宮。
  高麗之民多離叛者,敕徙高麗戶三萬八千二百于江、淮之南,及山南、京西諸州空曠之地,留其貧弱者,使守安東。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丁未朔,诏以十月幸涼州。時隴右虛耗,議者多以為未宜遊幸。上聞之,辛亥,禦延福殿,召五品已上謂曰:“自古帝王,莫不巡守,故朕欲巡視遠俗。若果為不可,何不面陳,而退有後言,何也?”自宰相以下莫敢對。詳刑大夫來公敏獨進曰:“巡守雖帝王常事,然高麗新平,馀寇尚多,西邊經略,亦未息兵。隴右戶口凋弊,銮輿所至,供億百端,誠為未易。外間實有竊議,但明制已行,故群臣不敢陳論耳。”上善其言,為之罷西巡。未幾,擢公敏為黃門侍郎。
  甲戌,改瀚海都護府為安北都護府。
  九月,丁醜朔,诏徙吐谷渾部落就涼州南山。議者恐吐蕃侵暴,使不能自存,欲先發兵擊吐蕃。右相閻立本以為去歲饑歉,未可興師。議久不決,竟不果徙。
  庚寅,大風,海溢,漂永嘉、安固六千馀家。
  冬,十月,丁巳,車駕還京師。
  十一月,丁亥,徙豫王旭輪為冀王,更名輪。
  司空、太子太師、英貞武公李勣寝疾,上悉召其子弟在外者,使歸侍疾。上及太子所賜藥,勣則餌之;子弟為之迎醫,皆不聽進,曰:“吾本山東田夫,遭值聖明,緻位三公,年将八十,豈非命邪!修短有期,豈能複就醫工求活!”一旦,忽謂其弟司衛少卿弼曰:“吾今日小愈,可共置酒為樂。”于是子孫悉集,酒闌,謂弼曰:“吾自度必不起,故欲與汝曹為别耳。汝曹勿悲泣,聽我約束。我見房、杜平生勤苦,僅能立門戶,遭不肖子,蕩覆無馀。吾有此子孫,今悉付汝。葬畢,汝即遷入我堂,撫養孤幼,謹察視之。其有志氣不倫,交遊非類者,皆先撾殺,然後以聞。”自是不複更言。十二月,戊申,薨。上聞之悲泣,葬日,幸未央宮,登樓望輀車恸哭。起冢象陰山、鐵山、烏德鞬山,以旌其破突厥、薛延陀之功。
  勣為将,有謀善斷;與人議事,從善如流。戰勝則歸功于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将士,故人思緻死,所向克捷。臨事選将,必訾相其狀貌豐厚者遣之。或問其故,勣曰:“薄命之人,不足與成功名。”閨門雍睦而嚴。其姊嘗病,勣已為仆射,親為之煮粥。風回,爇其須鬓。姊曰:“仆妾幸多,何自苦如是!”勣曰:“非為無人使令也,顧姊老,勣亦老,雖欲久為姊煮粥,其可得乎!”勣常謂人:“我年十二三時為亡賴賊,逢人則殺。十四五為難當賊,有所不惬則殺人。十七八為佳賊,臨陳乃殺之。二十為大将,用兵以救人死。”勣長子震早卒,震子敬業襲爵。
  時承平既久,選人益多,是歲,司列少常伯裴行儉始與員外郎張仁祎,設長名姓曆榜,引铨注之法。又定州縣升降、官資高下。其後遂為永制,無能革之者。
  大略唐之選法,取人以身、言、書、判,計資量勞而拟官。始集而試,觀其書、判;已試而铨,察其身、言;已铨而注,詢其便利;已注而唱,集衆告之。然後類以為甲,先簡仆射,乃上門下,給事中讀,侍郎省,侍中審之,不當者駁下。既審,然後上聞,主者受旨奉行,各給以符,謂之告身。兵部武選亦然。課試之法,以騎射及翹關、負米。人有格限未至,而能試文三篇,謂之宏詞,試判三條,謂之拔萃,入等者得不限而授。其黔中、嶺南、閩中州縣官,不由吏部,委都督選擇士人補授。凡居官以年為考,六品以下,四考為滿。

  ◎ 鹹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

  春,正月,丁醜,右相劉仁軌請緻仕;許之。
  三月,甲戌朔,以旱,赦天下,改元。
  丁醜,改蓬萊宮為含元宮。
  壬辰,太子少師許敬宗請緻仕;許之。
  敕突厥酋長子弟事東宮。西台舍人徐齊聃上疏,以為:“皇太子當引文學端良之士置左右,豈可使戎狄醜類入侍軒闼!”又奏:“齊獻公即陛下外祖,雖子孫有犯,豈應上延祖祢!今周忠孝公廟甚修,而齊獻公廟毀廢,不審陛下何以垂示海内,彰孝理之風!”上皆從之。齊聃,充容之弟也。
  夏,四月,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與于阗襲龜茲撥換城,陷之。罷龜茲、于阗、焉耆、疏勒四鎮。辛亥,以右衛大将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左衛員外大将軍阿史那道真、左衛将軍郭待封副之,以讨吐蕃,且援送吐谷渾還故地。
  庚午,上幸九成宮。
  高麗酋長劍牟岑反,立高藏外孫安舜為主。以左監門大将軍高侃為東州道行軍總管,發兵讨之,安舜殺劍牟岑,奔新羅。
  六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丁巳,車駕還京師。
  郭待封先與薛仁貴并列,及征吐蕃,恥居其下,仁貴所言,待封多違之。軍至大非川,将趣烏海,仁貴曰:“烏海險遠,軍行甚難,辎重自随,難以趨利;宜留二萬人,為兩栅于大非嶺上,辎重悉置栅内,吾屬帥輕銳,倍道兼行,掩其未備,破之必矣。”仁貴帥所部前行,擊吐蕃于河口,大破之,斬獲甚衆,進屯烏海以俟待封。待封不用仁貴策,将辎重徐進,未至烏海,遇吐蕃二十馀萬,待封軍大敗,還走,悉棄辎重。仁貴退屯大非川,吐蕃相論欽陵将兵四十馀萬就擊之,唐兵大敗,死傷略盡。仁貴、待封與阿史那道真并脫身免,與欽陵約和而還。敕大司憲樂彥玮即軍中按其敗狀,械送京師,三人皆免死除名。
  欽陵,祿東贊之子也,與弟贊婆、悉多于、勃論皆有才略。祿東贊卒,欽陵代之秉政,三弟将兵居外,鄰國畏之。
  關中旱,饑。九月,丁醜,诏以明年正月幸東都。
  甲申,皇後母魯國忠烈夫人楊氏卒,敕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婦并詣宅吊哭。
  閨月,癸卯,皇後以久旱,請避位;不許。
  壬子,加贈司徒周忠孝公武士彟為太尉、太原王,夫人為王妃。
  甲寅,以左相姜恪為涼州道行軍大總管,以禦吐蕃。
  冬,十月,乙未,太子右中護、同東西台三品趙仁本為左肅機,罷政事。
  庚寅,诏官名皆複舊。

譯文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龍朔二年(壬戌、662)
  唐紀十七唐高宗龍朔二年(壬戌,公元662年)
  [1]八月,壬寅,以許敬宗為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1]八月,壬寅(十六日),唐朝任命許敬宗為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2]九月,戊寅,初令八品、九品衣碧。
  [2]九月,戊寅(二十二日),唐朝開始讓八品、九品官員穿淺藍色衣服。
  [3]冬,十月,丁酉,上幸骊山溫湯,太子監國;丁未,還宮。
  [3]冬季,十月,丁酉(十一日),唐高宗到骊山溫泉,由太子監理國事;丁未(二十一日),回宮。
  [4]庚戌,西台侍郎陝人上官儀同東西台三品。
  [4]庚戌(二十四日),西台侍郎陝人上官儀同東西台三品。
  [5]癸醜,诏以四年正月有事于泰山,仍以來年二月幸東都。
  [5]癸醜(二十七日),唐高宗下诏令:定于龍朔四年正月封泰山,并于明年二月前往東都洛陽。
  [6]左相許圉師之子奉辇直長自然,遊獵犯人田,田主怒,自然以鳴镝射之。圉師杖自然一百而不以聞。田主詣司憲訟之,司憲大夫楊德裔不為治。西台舍人袁公瑜遣人易姓名上封事告之,上曰:“圉師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豈非作威作福!”圉師謝曰:“臣備位樞軸,以直道事陛下,不能悉允衆心,故為人所攻讦。至于作威福者,或手握強兵,或身居重鎮;臣以文吏,奉事聖明,惟知閉門自守,何敢作威福!”上怒曰:“汝恨無兵邪!”許敬宗曰:“人臣如此,罪不容誅。”遽令引出。诏特免官。
  [6]左相許圉師的兒子奉辇直長許自然,遊獵時損壞他人田裡的作物,田主惱怒,許自然用響箭射田主。許圉師将許自然打了一百棍子,而沒有上報。田主到司憲衙門起訴,司憲大夫楊德裔不作處理,西台舍人袁公瑜派人改名換姓給唐高宗上密封奏折告發此事。唐高宗說:“許圉師身為宰相,欺負百姓,隐瞞不報,豈不是濫用權勢,橫行霸道!”許圉師道歉說:“我位居朝廷機要部門,以正直之道侍奉陛下,不能全合衆人心意,所以受到别人的攻擊。至于濫用權勢,橫行霸道,或手握強兵,或身居軍事重鎮才有可能;我作為一名文官,侍奉聖明君主,隻知道閉門自守,哪裡敢濫用權勢,橫行霸道!”唐高宗大怒,說:“你怨恨沒有領兵嗎?”許敬宗說:“作臣下的竟敢如此,處死也不足以抵罪。”唐高宗命令立即将他領出去,又下诏免去他的官職。
  [7]癸酉,立皇子旭輪為殷王。
  [7]癸酉(疑誤),唐朝立皇子李旭輪為殷王。
  [8]十二月,戊申,诏以方讨高麗、百濟,河北之民,勞于征役,其封泰山、幸東都并停。
  [8]十二月,戊申(二十三日),唐高宗下诏說,因正讨伐高麗、百濟,河北百姓為征役所勞苦,原定封泰山、去東都洛陽的事都停止進行。
  [9]海道總管蘇海政受诏讨龜茲,敕興昔亡、繼往絕二可汗發兵與之俱。至興昔亡之境,繼往絕素與興昔亡有怨,密謂海政曰:“彌射謀反,請誅之。”時海政兵才數千,集軍吏謀曰:“彌射若反,我輩無噍類,不如先事誅之。”乃矯稱敕,令大總管赍帛數萬段賜可汗及諸酋長,興昔亡帥其徒受賜,海政悉收斬之。其鼠尼施、拔塞幹兩部亡走,海政與繼往絕追讨,平之。軍還,至疏勒南,弓月部複引吐蕃之衆來,欲與唐兵戰;海政以師老不敢戰,以軍資賂吐蕃,約和而還。由是諸部落皆以興昔亡為冤,各有離心。繼往絕尋卒,十姓無主,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餘衆附于吐蕃。
  [9]海道總管蘇海政接受诏命讨伐龜茲,唐高宗命令興昔亡、繼往絕二可汗發兵與蘇海政一同前去。唐兵前進到興昔亡境内,繼往絕因一貫與興昔亡有仇怨,于是秘密對蘇海政說:“阿史那彌射要謀反,請殺掉他。”當時蘇海政隻有數千兵士,集合軍官商議說:“阿史那彌射如果反叛,我們誰也活不成,不如先把他殺掉。”于是便假稱奉皇帝命令,讓大總管帶帛數萬段賞賜給可汗和諸位酋長,興昔亡率領他的部下前來受賞,蘇海政乘機将他們全部抓住并斬首。其中鼠尼施、拔塞幹兩部逃走,蘇海政和繼往絕率兵追擊将他們讨平。唐軍返回途中,到疏勒南,弓月部又引吐蕃兵前來,想與唐兵交戰;蘇海政因軍隊已經疲勞,不敢應戰,便以軍用物資賄賂吐蕃軍,講和後返回。從此,各部落都認為興昔亡受冤屈,各懷離心。繼往絕不久去世,西突厥十姓無首領,由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集西突厥餘衆附屬于吐蕃。
  [10]是歲,西突厥寇庭州,刺史來濟将兵拒之,謂其衆曰:“吾久當死,幸蒙存全以至今日,當以身報國。”遂不釋甲胄,赴敵而死。
  [10]本年,西突厥侵擾唐朝庭州,州刺史來濟領兵抵抗,對部下說:“我早就應該死了,幸蒙保全直到今日,應當以身報國。”于是不解下铠甲頭盔,奔赴敵陣,結果被打死。
三年(癸亥、663)
  三年(癸亥,公元663年)
  [1]春,正月,左武衛大将軍鄭仁泰讨鐵勒叛者餘種,悉平之。
  [1]春季,正月,左武衛大将軍鄭仁泰全部讨平鐵勒反叛者的殘餘部衆。
  [2]乙酋,以李義府為右相,仍知選事。
  [2]乙酋(疑誤),唐朝任命李義府為右相,仍然主持選拔官員的事情。
  [3]二月,徙燕然都護府于回纥,更名瀚海都護;徙故瀚海都護于雲中古城,更名雲中都護。以碛為境,碛北州府皆隸瀚海,碛南隸雲中。
  [3]二月,唐朝遷移燕然都護府于回纥,改名為瀚海都護府;遷移原瀚海都護府于雲中古城,改名為雲中都護府,以沙漠為界,沙漠以北州府都隸屬瀚海都護府,沙漠以南隸屬雲中都護府。
  [4]三月,許圉師再貶虔州刺史,楊德裔以阿黨流庭州,圉師子文思、自然并免官。
  [4]三月,許圉師被貶為虔州刺史,楊德裔因循私屈法被流放庭州,許圉師的兒子許文思、許自然均被撤職。
  [5]右相河間郡公李義府典選,恃中宮之勢,專以賣官為事,铨綜無次,怨盈路,上頗聞之,從容謂義府曰:“卿子及婿頗不謹,多為非法,我尚為卿掩覆,卿宜戒之!”義府勃然變色,頸、頰俱張,曰:“誰告陛下?”上曰:“但我言如是,何必就我索其所從得邪!”義府殊不引咎,緩步而去。上由是不悅。
  [5]右相、河間郡公李義府主管選拔官吏,依仗皇後武則天的權勢,專以賣官為能事,選授沒有次第,弄得怨聲載道,唐高宗也時有所聞,曾從容不迫地對李義府說:“你的兒子和女婿很不謹慎,做了不少違法的事,我還為你遮掩,你應當警告他們。”李義府臉色驟變,漲紅着臉和脖子說:“是誰告訴陛下的?”唐高宗說:“隻是我這樣說,何必向我追索從哪裡得來的呢?”李義府根本不承認自己的過失,緩步離去。唐高宗因此不高興。
  望氣者杜元紀謂義府所居第有獄氣,宜積錢二十萬缗以厭之,義府信之,聚斂尤急。義府居母喪,朔望給哭假,辄微服與元紀出城東,登古冢,候望氣色,或告義府窺觇災眚,陰有異圖。又遣其子右司議郎津召長孫無忌之孫延,受其錢七百缗,除延司津監,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告之。夏,四月,乙醜,下義 府獄,遣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與禦史、詳刑共鞫之,仍命司空李監焉。事皆有實。戊子,诏義府除名,流州;津除名,流振州;諸子及婿并除名,流庭州。朝野莫不稱慶。
  望雲氣以預言吉兇的人杜元紀說李義府的住宅有冤獄造成的怨氣,應當積蓄二十萬缗錢抑制它。李義府相信他,于是搜括更加急切。李義府為母親守喪期間,每月初一、十五朝廷給他哭吊亡母的假期,他總是換上平民服裝與杜元紀出城東行,登上古墳墓,觀望雲氣。有人告發李義府窺測災異,圖謀不軌。他又派遣兒子右司議郎李津找長孫無忌的孫子長孫延,收受七百缗錢後,授給長孫延司津監的官職。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将此事告發。夏季,四月,乙醜(疑誤),朝廷将李義府逮捕入獄,派遣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與禦史、詳刑寺官員共同審訊,還命令司空李世監督此事。他所犯罪行都屬實。戊子(初五),唐高宗下诏令,将李義府削除名籍,流放州;将李津削除名籍,流放振州;他另外的幾個兒子及女婿,都被削除名籍,流放庭州。朝廷和民間人人互相慶賀。
  或作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露布,榜之通衢。義府多取人奴婢,及敗,各散歸其家,故其露布雲:“混奴婢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
  有人戲作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捷報,張貼在交通要道上。李義府多掠奪别人奴婢,到他垮台後,他們都各自回家,所以捷報中說:“奴和婢混雜着一起亂哄哄放出,各自都認識家而競相進入。”
  [6]乙未,置雞林大都督府于新羅國,以金法敏為之。
  [6]乙未(十二日),唐朝設置雞林大都督府于新羅國,任命金法敏為都督。
  [7]丙午,蓬萊宮含元殿成,上始移仗居之,更命故宮曰西内。戊申,始禦紫宸殿聽政。
  [7]丙午(二十三日),蓬萊宮含元殿落成,唐高宗開始遷移到那裡居住,原居住的宮殿改名西内。戊申(二十五日),開始到紫宸殿處理政事。
  [8]五月,壬午,柳州蠻酋吳君解反;遣冀州長史劉伯英、右武衛将軍馮士發嶺南兵讨之。
  [8]五月,壬午(三十日),柳州蠻首領吳君解反叛唐朝,唐朝派遣冀州長史劉伯英、右武衛将軍馮士征發嶺南兵讨伐。
  [9]吐蕃與吐谷渾互相攻,各遣使上表論曲直,更來求援;上皆不許。
  [9]吐蕃與吐谷渾互相進攻,各派遣使者到唐朝上書辯論是非,輪番向唐朝求援;唐高宗都沒有同意。
  吐谷渾之臣素和貴有罪,逃奔吐蕃,具言吐谷渾虛實。吐蕃發兵擊吐谷渾,大破之,吐谷渾可汗曷缽與弘化公主帥數千帳棄國走依涼州,請徙居内地。上以涼州都督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帥右武衛将軍獨孤卿雲、辛文陵等分屯涼、鄯二州,以備吐蕃。六月,戊申,又以左武衛大将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節度諸軍,為吐谷渾之援。
  吐谷渾大臣素和貴犯了罪,逃奔吐蕃,詳盡地報告了吐谷渾的情況。吐蕃于是發兵進攻吐谷渾,吐谷渾被打得大敗,可汗曷缽與弘化公主率領數千帳離開國家,投奔唐朝涼州,請求移居唐朝内地。唐高宗任命涼州都督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率領右武衛将軍獨孤卿雲、辛文陵等分别屯兵于涼、鄯二州,以防備吐蕃。六月,戊申(二十六日),又任命左武衛大将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調度約束諸軍,作為吐谷渾的後援。
  吐蕃祿東贊屯青海,遣使者論仲琮入見,表陳吐谷渾之罪,且請和親。上不許。遣左衛郎将劉文祥使于吐蕃,降玺書責讓之。
  吐蕃祿東贊屯兵青海,派遣使者論仲琮到唐朝朝見唐高宗,上表陳述吐谷渾的罪惡,而且請求與唐朝和親。唐高宗不允許,派遣左衛郎将劉文祥出使吐蕃,頒用皇帝的印章封記的文書責備吐蕃。
  [10]秋,八月,戊申,上以海東累歲用兵,百姓困于征調,士卒戰溺死者甚衆,诏罷三十六州所造船,遣司元太常伯窦德玄等分詣十道,問人疾苦,黜陟官吏。德玄,毅之曾孫也。
  [10]秋季,八月,戊申(二十七日),唐高宗因遼東地區連年用兵,百姓為賦稅力役所困擾,士卒戰死溺死的很多,下诏令免除三十六州的造船任務,派遣司元太常伯窦德玄等分别到十道,詢問百姓疾苦,考核升降地方官吏。窦德玄是窦毅的曾孫。
  [11]九月,戊午,熊津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将軍孫仁師等破百濟餘衆及倭兵于白江,拔其周留城。
  [11]九月,戊午(初八),熊津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将軍孫仁師等在白江打敗百濟殘餘部隊及倭國兵,攻下周留城。
  初,劉仁願、劉仁軌既克真岘城,诏孫仁師将兵,浮海助之。百濟王豐南引倭人以拒唐兵,仁師與仁願、仁軌合兵,勢大振。諸将以加林城水陸之沖,欲先攻之,仁軌曰:“加林險固,急攻則傷士卒,緩之則曠日持久。周留城,虜之巢穴,群兇所聚,除惡務本,宜先攻之,若克周留,諸城自下。”于是仁師、仁願與新羅王法敏将陸軍以進,仁軌與别将杜爽、扶餘隆将水軍及糧船自熊津入白江,以會陸軍,同趣周留城。遇倭兵于白江口,四戰皆捷,焚其舟四百艘,煙炎灼天,海水皆赤。百濟王豐脫身奔高麗,王子忠勝、忠志等帥衆降,百濟盡平,唯别帥遲受信據任存城,不下。
  當初,劉仁願、劉仁軌攻克真岘城以後,唐高宗命令孫仁師領兵渡海援助他們。百濟王扶餘豐從南邊招來倭國人以抗拒唐兵。孫仁師與劉仁願、劉仁軌聯合,聲勢大振。部下諸将因加林城是水陸交通要沖,想先進攻它。劉仁軌說:“加林城險要堅固,急攻會傷亡士卒,慢攻又攻不下,将曠日持久。周留城是敵人的巢穴,群兇聚集之地,除惡務必掃除根本,應該先進攻它,如果攻下周留城,其他各城就會不攻自下。”于是孫仁師、劉仁願與新羅王金法敏率領陸軍前進,劉仁軌與别将杜爽、扶餘隆率領水軍和糧船從熊津入白江,和陸軍會合,一起向周留城推進。唐兵和倭國兵遭遇于白江口,劉仁軌等四次戰鬥,都接連取得勝利,焚燒敵船四百艘,煙火沖天,連海水都變成紅色。百濟王扶餘豐脫身逃往高麗,王子扶餘忠勝、扶餘忠志等率領部下投降,百濟全部平定,隻有别帥遲受信據守任存城,沒有被攻下。
  初,百濟西部人黑齒常之,長七尺餘,骁勇有謀略,仕百濟為達率兼郡将,猶中國刺史也。蘇定方克百濟,常之帥所部随衆降。定方絷其王及太子,縱兵劫掠,壯者多死。常之懼,與左右十餘人遁歸本部,收集亡散,保任存山,結栅以自固,旬月間歸附者三萬餘人。定方遣兵攻之,常之拒戰,唐兵不利;常之複取二百餘城,定方不能克而還。常之與别部将沙吒相如各據險以應福信,百濟既敗,皆帥其衆降。劉仁軌使常之、相如自将其衆,取任存城,仍以糧仗助之。孫仁師曰:“此屬獸心,何可信也!”仁軌曰:“吾觀二人皆忠勇有謀,敦信重義;但者所托,未得其人,今正是其感激立效之時,不用疑也。”遂給其糧仗,分兵随之,攻拔任存城,遲受信棄妻子,奔高麗。
  當初,百濟西部人黑齒常之,身高七尺多,勇猛有謀略,在百濟任達率兼郡将,相當于唐朝刺史的職位。唐将蘇定方攻克百濟,黑齒常之率領部下随百濟人投降唐朝。蘇定方囚禁百濟王及太子,縱兵劫掠,成年人多被殺死。黑齒常之害怕,與手下十多人逃歸本部,收集被打散的士卒,保守任存山,結起栅欄以加強防守,一月之間歸附的有三萬多人。蘇定方派兵進攻,黑齒常之進行抵抗,唐兵失利;黑齒常之又攻取二百多座城池,蘇定方無法攻克這些城池,隻好撤回。黑齒常之與别部将沙吒相如各據守險要以響應福信,百濟失敗後,他們率領部衆投降劉仁軌。劉仁軌派黑齒常之、沙吒相如率領他們的部衆去攻取任存城,還支援他們糧食和武器。孫仁師說:“這類人人面獸心,怎麼可以相信!”劉仁軌說:“我看這兩人都忠勇有謀略,注重信義;隻是前次錯投奔了人,現在正是他們感激立功的時候,不必懷疑。”于是發給糧食和武器,分兵跟随他們,攻下了任存城,遲受信抛棄妻子兒女,投奔高麗。
  诏劉仁軌将兵鎮百濟,召孫仁師、劉仁願還。百濟兵火之餘,比屋凋殘,僵屍滿野,仁軌始命瘗骸骨,籍戶口,理村聚,署官長,通道途,立橋梁,補堤堰,複陂塘,課耕桑,赈貧乏,養孤老,立唐社稷,頒正朔及廟諱,百濟大悅,阖境各安其業。然後修屯田,儲糗糧,訓士卒,以圖高麗。
  唐高宗命令劉仁軌領兵鎮守百濟,召孫仁師、劉仁願回朝。百濟經兵火之後,家家弊殘破,僵屍遍野,劉仁軌命令掩埋骸骨,登記戶口,治理村落,任命官長,修通道路,架設橋梁,修補堤堰,恢複陂塘,督促百姓種田養蠶,赈濟貧窮的人,贍養孤獨無依的老人,建立唐朝的土、谷神壇,頒布唐朝曆法和已故皇帝名諱。百濟百姓很高興,全境各安其業。然後又治理屯田,儲備糧食,訓練士卒,準備進取高麗。
  劉仁願至京師,上問之曰:“卿在海東,前後奏事,皆合機宜,複有文理。卿本武人,何能如是?”仁願曰:“此皆劉仁軌所為,非臣所及也。”上悅,加仁軌六階,正除帶方州刺史,為築第長安,厚賜其妻子,遣使赍玺書勞勉之。上官儀曰:“仁軌遭黜削而能盡忠,仁願秉節制而能推賢,皆可謂君子矣!”
  劉仁願回到京師長安,唐高宗問他:“你在海東,前後上奏事情,都合時宜,又有文采條理。你本是武人,為什麼能夠這樣?”劉仁願說:“這都是劉仁軌所做的,不是我所能辦到的。”唐高宗聽了很高興,給劉仁軌晉升六級官階,正式任命為帶方州刺史,為他在長安建築住宅,給他的妻子兒女優厚的賞賜,派使者帶着用天子玺印封記的文書前去慰勞勉勵他。上官儀說:“劉仁軌被撤職後,能為朝廷盡忠,劉仁願掌握指揮權而能推重賢人,都可以稱得上是君子了!”
  [12]冬,十月,辛巳朔,诏太子每五日于光順門内視諸司奏事,其事之小者,皆委太子決之。
  [12]冬季,十月,辛巳朔(初一),唐高宗命令太子每五日一次在光順門内視察各部門呈奏事情,事情比較小的都授權太子裁決。
  [13]十二月,庚子,诏改來年元。
  [13]十二月,庚子(二十一日),唐高宗下令,明年更改年号。
  [14]壬寅,以安西都護高賢為行軍總管,将兵擊弓月以救于阗。
  [14]壬寅(二十三日),唐朝任命安西都護高賢為行軍總管,領兵進擊弓月以解救于阗。
  [15]是歲,大食擊波斯,拂,破之;南侵婆羅門,吞滅諸胡,勝兵四十餘萬。
  [15]本年,大食進攻波斯、拂,将他們打敗;向南侵擾婆羅門,吞滅諸胡,擁兵四十多萬。
  麟德元年(甲子、664)
麟德元年(甲子,公元664年)
  [1]春,正月,甲子,改雲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以殷王旭輪為單于大都護。
  [1]春季,正月,甲子(十六日),唐朝将雲中都護府改為單于大都護府,任命殷王李旭輪為單于大都護。
  初,李靖破突厥,遷三百帳于雲中城,阿史德氏為之長。至是,部落漸衆,阿史德氏詣阙,請如胡法立親王為可汗以統之。上召見,謂曰:“今之可汗,古之單于也。”胡更為單于都護府,而使殷王遙領之。
  當初,李靖攻破突厥,遷移三百帳到雲中城,由阿史德氏擔任官長。至此時,部落逐漸擴大,阿史德氏到唐朝朝廷,請求按照自己的法律立親王為可汗以統率他們。唐高宗召見他,對他說:“現今的可汗,就是古時的單于。”所以改名為單于都護府,由住在長安的殷王李旭輪遙任都護。
  [2]二月,戊子,上行幸萬年宮。
  [2]二月,戊子(初十),唐高宗到萬年宮。
  [3]夏,四月,壬子,衛州刺史道孝王元慶薨。
  [3]夏季,四月,壬子(疑誤),衛州刺史道孝王李元慶去世。
  [4]丙午,魏州刺史郇公孝協坐贓,賜死。司宗卿隴西王博義奏孝協父叔良死王事,孝協無兄弟,恐絕嗣。上曰:“畫一之法,不以親疏異制,苟害百姓,雖皇太子亦所不赦。孝協有一子,何憂乏祀乎!”孝協竟自盡于第。
  [4]丙午(二十九日),魏州刺史郇公李孝協因犯貪贓罪,賜死。司宗卿隴西王李博義上奏,說李老協的父親李叔良過去為朝廷犧牲,孝協沒有兄弟,恐怕要絕後。唐高宗說:“法律是一樣的,不能因親近疏遠而有不同,如果傷害百姓,就是皇太子也不能赦免。李孝協有個兒子,怎麼擔心沒有人祭祀祖先呢!”李孝協終于在住宅中自盡。
  [5]五月,戊申朔,遂州刺史許悼王孝薨。
  [5]五月,戊申朔(初一),遂州刺史許悼王李孝去世。
  [6]乙卯,于昆明之弄棟川置姚州都督府。
  [6]乙卯(初八),唐朝在昆明的弄棟川設置姚州都督府。
  [7]秋,七月,丁未朔,诏以三年正月有事于岱宗。
  [7]秋季,七月,丁未朔(初一),唐高宗下诏,定于麟德三年正月封泰山。
  [8]八月,丙子,車駕還京師,幸舊宅,留七日;壬午,還蓬萊宮。
  [8]八月,丙子(初一),唐高宗回到京師長安,來到他任晉王時的舊宅,居留七日;壬午(初七),返回蓬萊宮。
  [9]丁亥,以司列太常伯劉祥道兼右相,大司憲窦德玄為司元太常伯、檢校左相。
  [9]丁亥(十二日),唐朝任命司列太常伯劉祥道兼任右相,大司憲窦德玄為司元太常伯、檢校左相。
  [10]冬,十月,庚辰,檢校熊津都督劉仁軌上言:“臣伏睹所存戍兵,疲羸者多,勇健者少,衣服貧敝,唯思西歸,無心展效。臣問以‘往在海西,見百姓人人應募,争欲從軍,或請自辦衣糧,謂之“義征”,何為今日士卒如此?’鹹言:‘今日官府與曩時不同,人心亦殊。曩時東西征役,身沒王事,并蒙敕使吊祭,追贈官爵,或以死者官爵回授子弟,凡渡遼海者,皆賜勳一轉。自顯慶五年以來,征人屢經渡海,官不記錄,其死者亦無人誰何。州縣每發百姓為兵,其壯而富者,行錢參逐,皆亡匿得免;貧者身雖老弱,被發即行。頃者破百濟及平壤苦戰,當時将帥号令,許以勳賞,無所不至;及達西岸,惟聞枷鎖推禁,奪賜破勳,州縣追呼,無以自存,公私困弊,不可悉言。以是昨發海西之日已有逃亡自殘者,非獨至海外而然也。又,本因征役勳級以為榮寵;而比年出征,皆使勳官挽引,勞苦與白丁無殊,百姓不願從軍,率皆由此。’臣又問:‘曩日士卒留鎮五年,尚得支濟,今爾等始經一年,何為如此單露?’鹹言:‘初發家日,惟令備一年資裝;今已二年,未有還期。’臣檢校軍士所留衣,今冬僅可充事,來秋以往,全無準拟。陛下留兵海外,欲殄滅高麗。百濟、高麗,舊相黨援,倭人雖遠,亦共為影響,若無鎮兵,還成一國。今既資戍守,又置屯田,所借士卒同心同德,而衆有此議,何望成功!自非有所更張,厚加慰勞,明賞重罰以起士心,若止如今日以前處置,恐師衆疲老,立效無日。逆耳之事,或無人為陛下盡言,故臣披露肝膽,昧死奏陳。”
  [10]冬季,十月,庚辰(初六),檢校熊津都督劉仁軌上奏說:“我觀察留在這裡戍守的兵卒,疲憊瘦弱的占多數,勇猛健壯的占少數,衣服單薄破舊,一心想返回西邊家鄉,沒有在這裡效力的心思。我曾問他們:‘以前在西邊家鄉時,看見百姓踴躍應募,争着要從軍,有人請求自備衣服口糧,稱為義征,現在的士卒為何這樣?’他們都說:‘現在的官府與從前不同,人心也不一樣。以前在東西征戰中,為朝廷犧牲,都承蒙皇帝派使者吊唁祭奠,追封官爵,或者把死者的官爵回授給他的子弟,凡渡遼海東征的,都賜勳一級。自顯慶五年以來,東征的人屢次渡海,官府沒有記錄,死了也沒有人過問他的姓名和死因。州縣官每次征發百姓當兵,強壯而富有的人,花錢買通辦事人員,都得以免征,而貧窮的人雖年老體弱,卻立即被征發入伍。不久前攻破百濟及平壤的苦戰,當時将帥發出号令,答應立功的人受獎賞,無所不至;等到返回西海岸,隻聽說被拘捕,被追究監禁,奪去賞賜,免除勳級,州縣官吏上門催迫租賦,簡直無法生活下去,公私困乏,一言難盡。因此不久前,從海西出發時就已經有逃亡或使自己殘廢的人,并不隻是到了海外才發生這種情況。還有,本來把因征戰獲得勳級看成一種榮耀;而近年出征中,都讓有勳級的人挽舟拉車,勞苦同民夫沒有兩樣,百姓所以不願從軍,大概都由于這些原因。’我又問:‘以前士卒留在這裡鎮守五年,尚且能夠支持,現在你們才經曆一年,為何衣着如此單薄甚至露體?’他們都說:‘當初從家鄉出發時,隻讓準備一年用的物資服裝,現在已經二年,還沒有回家的日期。’我查核軍士所存留的衣服,今冬僅可以應付,明年秋季以後,全無準備。陛下留兵駐在海外,想消滅高麗。百濟、高麗從前就相互支援,倭人雖遠,也互相呼應,如果沒有我們軍隊鎮守在這裡,他們還會成為一國。現在既憑借士卒戍守,又設置屯田,所依靠的是士卒同心同德,而他們既然有這種議論,如何能指望獲得成功!如不有所更改,給予士卒優厚的慰勞,明确賞賜有功,切實責罰過失,以鼓起士氣,而隻是像以前那樣處置,恐怕士卒疲憊,士氣低落,成功不能預期。這些不順耳的事情,也許沒有人向陛下詳盡說明,所以我無保留地說出肺腑之言,冒死奏陳。”
  上深納其言,遣右威衛将軍劉仁願将兵渡海以代舊鎮之兵,仍敕仁軌俱還。仁軌謂仁願曰:“國家懸軍海外,欲以經略高麗,其事非易。今收獲未畢,而軍吏與士卒一時代去,軍将又歸。夷人新服,衆心未安,必将生變。不如且留舊兵,漸令收獲,辦具資糧,節級遣還;軍将且留鎮撫,未可還也。”仁願曰:“吾前還海西,大遭讒謗,雲吾多留兵衆,謀據海東,幾不免禍。今日唯知準敕,豈敢擅有所為!”仁軌曰:“人臣苟利于國,知無不為,豈恤其私!”乃上表陳便宜,自請留鎮海東,上從之。仍以扶餘隆為熊津都尉,使招輯其餘衆。
  唐高宗接受他的意見,派遣右威衛将軍劉仁願領兵渡海替換原來留守的士兵,并命令劉仁軌一起返回。劉仁軌對劉仁願說:“國家派兵遠駐海外,想以此治理高麗,這不是容易的事。現在秋收尚未完成,而軍吏與士卒一下子全部替換,将領也要回去,夷人不久前才被征服,人心尚未穩定,必将發生變亂。不如暫時将舊兵留下,繼續完成秋收,準備好糧食和物資,然後分批遣返。将領也應暫時留下來安定局面,還不能回去。”劉仁願說:“我前次回到海西,遭到衆多诽謗,說我故意多留士卒,圖謀割據海東,幾乎不能免除殺身之禍。今日隻知道按皇帝的命令辦事,哪裡還敢擅自作主!”劉仁軌道:“作為臣下,隻要有利于國家,知道的事就一定要辦,怎麼能顧惜個人!”于是上書陳述怎麼辦對國家有利,自己請求留下鎮守海東,唐高宗采納了他的意見。唐朝又任命扶餘隆為熊津都尉,讓他招撫百濟餘衆。
  [11]初,武後能屈身忍辱,奉順上意,故上排群議而立之;及得志,專作威福,上欲有所為,動為後所制,上不勝其忿。有道士敦行真,出入禁中,嘗為厭勝之術,宦者王伏勝發之。上大怒,密召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上官儀議之。儀因言:“皇後專恣,海内所不與,請廢之。”上意亦以為然,即命儀草诏。
  [11]當初,皇後武則天能屈身忍辱,順從唐高宗的旨意,所以唐高宗排除不同意見,立她為皇後;等到她得志之後,恃勢專權,唐高宗想有所作為,常為她所牽制,唐高宗非常憤怒。有道士叫敦行真,出入皇宮,曾施行用詛咒害人的“厭勝”邪術,太監王伏勝揭發了這件事。唐高宗大怒,秘密召來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上官儀商議。上官儀于是進言說:“皇後專權自恣,天下人都不說好話,請廢黜她。”唐高宗也認為應當這麼辦,立即命令上官儀起草诏令。
  左右奔告于後,後遽詣上自訴。诏草猶在上所,上羞縮不忍,複待之如初;猶恐後怨怒,因绐之曰:“我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儀先為陳王谘議,與王伏勝俱事故太子忠,後于是使許敬宗誣奏儀、伏勝與忠謀大逆。十二月,丙戌,儀下獄,與其子庭芝、王伏勝皆死,籍沒其家。戊子,賜忠死于流所。右相劉祥道坐與儀善,罷政事,為司禮太常伯,左肅機鄭欽泰等朝士流貶者甚衆,皆坐與儀交通故也。
  皇帝左右的人跑去告訴武後,武後趕忙來到唐高宗處訴說。當時廢黜的诏令草稿還在唐高宗處,他羞慚畏縮,不忍心廢黜,又像原來一樣對待她;恐怕她怨恨惱怒,還哄騙她說:“我本來沒有這個想法,都是上官儀給我出的主意。”上官儀原先任陳王谘議,與王伏勝都曾事奉已被廢黜的太子李忠,武後于是便指使許敬宗誣奏上官儀、王伏勝與李忠陰謀背叛朝廷。十二月,丙戌(十三日),上官儀被逮捕入獄,和他兒子上官庭芝以及王伏勝都被處死,家财被查抄沒收。戊子(十五日),賜李忠自盡于流放處所。右相劉祥道因與上官儀友善,被免去相位,降職為司禮太常伯,左肅機鄭欽泰等朝廷官員被流放貶谪的很多,都因與上官儀有來往的緣故。
  自是上每視事,則後垂簾于後,政無大小,皆與聞之。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殺生,決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謂之二聖。
  此後,唐高宗每逢臨朝治事,武後都在後邊垂簾聽政,政事無論大小,她都要參與。天下大權,全歸于武後,官員升降生殺,取決于她一句話,皇帝隻是無所事事的清閑人而已,朝廷内外稱他們為“二聖”。
  [12]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玮、西台侍郎孫處約并同東西台三品。
  [12]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玮,西台侍郎孫處約同任同東西台三品。
  二年(乙醜、665)
二年(乙醜,公元665年)
  [1]春,正月,丁卯,吐蕃遣使入見,請複與吐谷渾和親,仍求赤水地畜牧,上不許。
  [1]春季,正月,丁卯(二十四日),吐蕃派遣使者入朝見唐高宗,請恢複與吐谷渾和好,還要求給他們原吐谷渾的赤水作為放牧地。唐高宗不答應。
  [2]二月,壬午,車駕發京師;丁酉,至合璧宮。
  [2]二月,壬午(初十),唐高宗從京師長安出發;丁酉(二十五日),到達合璧宮。
  [3]上語及隋炀帝,謂侍臣曰:“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為戒,虛心求谏;而竟無谏者,何也?”李對曰:“陛下所為盡善,群臣無得而谏。”
  [3]唐高宗說到隋炀帝時,對身邊大臣說:“隋炀帝拒絕規勸而亡國,朕常常引為鑒戒,虛心尋求規勸,而終于沒有進谏的人,為什麼?”李世回答說:“陛下所作所為盡善盡美,所以群臣沒有什麼可以進谏的。”
  [4]三月,甲寅,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東西台三品。恪,寶誼之子也。
  [4]三月,甲寅(十二日),唐朝任命兼司戎太常伯姜恪為同東西台三品。姜恪是姜寶誼的兒子。
  [5]辛未,東都乾元殿成。閏月,壬申朔,車駕至東都。
  [5]辛未(二十九日),東都洛陽乾元殿落成。閏三月,壬申朔(初一),唐高宗來到東都洛陽。
  [6]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阗,敕西州都督崔知辯、左武衛将軍曹繼叔将兵救之。
  [6]疏勒弓月招引吐蕃侵擾于阗,唐高宗命令西州都督崔知辯、左武衛将軍曹繼叔領兵援救于阗。
  [7]夏,四月,戊辰,左侍極陸敦信檢校右相;西台侍郎孫處約、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玮并罷政事。
  [7]夏季,四月,戊辰(二十七日),左侍極陸敦信任檢校右相;西台侍郎孫處約和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玮均被免去相職。
  [8]秘閣郎中李淳風以傅仁均《戊寅曆》推步浸疏,乃增損劉焯《皇級曆》,更撰《麟德曆》;五月,辛卯,行之。
  [8]秘閣郎中李淳風認為傅仁均《戊寅曆》推算天文疏誤越來越大,于是增删劉焯《皇極曆》,新寫成《麟德曆》;五月,辛卯(二十日),新曆頒行。
  [9]秋,七月,己醜,兖州都督鄧康王元裕薨。
  [9]秋季,七月,己醜(十九日),兖州都督鄧康王李元裕去世。
  [10]上命熊津都尉扶馀隆與新羅王法敏釋去舊怨;八月,壬子,同盟于熊津城。劉仁軌以新羅、百濟、耽羅、倭國使者浮海西還,會祠泰山,高麗亦遣太子福男來侍祠。
  [10]唐高宗命令熊津都尉扶馀隆與新羅王金法敏解除舊日的怨恨;八月,壬子(十三日),雙方結盟于熊津城。劉仁軌帶領新羅、百濟、耽羅、倭國使者從海路西歸,準備與唐君臣在泰山會合進行祭祀,高麗也派遣太子福男前來陪祭。
  [11]冬,十月,癸醜,皇後表稱:“封禅舊儀,祭皇地祗,太後昭配,而令公卿行事,禮有未安,至日,妾請帥内外命婦奠獻。”诏:“禅社首以皇後為亞獻,越國太妃燕氏為終獻。”壬戌,诏:“封禅壇所設上帝、後土位,先用藁稭、陶匏等,并宜改用茵褥、爵,其諸郊祀亦宜準此。”又诏:“自今郊廟享宴,文舞用《功成慶善之樂》,《武舞用》《神功破陳之樂》。”
  [11]冬季,十月,癸醜(十五日),皇後武則天上表說:“封禅原來的禮儀,祭皇地祗時,太後在左邊配享,而令公卿大臣執行祭祀之事,這在禮法上有不妥當的地方,這次祭皇地祗,我請求率領宮廷内外有封号的婦女奠獻祭品。”唐高宗下诏:“在社首山祭皇地祗時,皇後第二個進獻祭品,越國太妃燕氏最後一個進獻祭品。”壬戌(二十四日),唐高宗下诏:“封禅壇上所設的上天、後土神位,先前使用禾杆、陶匏等,均應改用茵褥、爵,以後郊祭也應照此辦理。”又下诏令:“自今以後,郊、廟祭祀宴會,文舞用《功成慶善之樂》,武舞用《神功破陣之樂》。”
  丙寅,上發東都,從駕文武儀仗,數百裡不絕。列營置幕,彌互原野。東自高麗,西至波斯,鳥長諸國朝會者,各帥其屬扈從,穹廬毳幕,牛羊駝馬,填咽道路。時比歲豐稔,米鬥至五錢,麥、豆不列于市。
  丙寅(二十八日),唐高宗從東都洛陽出發,随從的文武官員和儀仗數百裡不斷。紮的營支的帳逢,連綿于原野。東起高麗,西至波斯、烏長諸國的朝會使節,各率領随從人員扈從車駕,氈做的帳逢,牛羊駝馬,堵塞道路。當時連年豐收,一鬥米才五個錢,麥子、豆類上市都沒有人買。
  十一月,戊子,上至濮陽,窦德玄騎從。上問:“濮陽謂之帝丘,何也?”德玄不能對。許敬宗自後躍馬而前曰:“昔顼居此,故謂之帝丘。”上稱善。敬宗退,謂人曰:“大臣不可以無學;吾見德玄不能對,心實羞之。”德玄聞之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強對以所不知,此吾所能也。”李曰:“敬宗多聞,信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
  十一月,戊子(二十日),唐高宗來到濮陽,窦德玄騎馬随行,唐高宗問他:“濮陽稱為帝丘,為什麼?”窦德玄不能回答。許敬宗從後邊躍馬向前說:“從前顼居住在這裡,所以稱為帝丘。”唐高宗稱贊他。許敬宗退下後對人說:“大臣不能沒有學問,我見窦德玄回答不上來,心裡實在為他感到羞愧。”窦德玄聽到後說:“人各有能和不能的方面,我不勉強回答我所不知道的問題,這正是我所能的方面。”李世說:“許敬宗見聞廣,誠然很好,窦德玄的話也不錯。”
  壽張人張公藝九世同居,齊、隋、唐皆旌表其門。上過壽張,幸其宅,問所以能共居之故,公藝書“忍”字百餘以進。上善之,賜以缣帛。
  壽張人張公藝九代共居,齊、隋、唐各朝都對他家予以表彰。唐高宗經過壽張,來到他的住宅,問他所以能夠共居的原因,張公藝書寫“忍”字一百多個進獻。唐高宗認為這很好,賜給他缣帛。
  十二月,丙午,車駕至齊州,留十日。丙辰,發靈岩頓,至泰山下,有司于山南為圓壇,山上為登封壇,社首山上為降禅方壇。
  十二月,丙午(初九),唐高宗到齊州,逗留十天。丙辰(十九日),唐高宗從靈岩頓出發,到泰山下,有關部門在山南築圓壇,在山上築登封壇,在社首山上築降禅方壇。
  乾封元年(丙寅、665)
乾封元年(丙寅,公元665年)
  [1]春,正月,戊辰朔,上祀昊天上帝于泰山南。己巳,登泰山,封玉牒,上帝冊藏以玉匮,配帝冊藏以金匮,皆纏以金繩,封以金泥,印以玉玺,藏以石。庚午,降禅于社首,祭皇地祗。上初獻畢,執事者皆趨下。宦者執帷,皇後升壇亞獻,帷皆以錦繡為之;酌酒,實俎豆,登歌,皆用宮人。壬申,上禦朝觐壇,受朝賀;赦天下,改元。文武官三品已上賜爵一等,四品已下加一階。先是階無泛加,皆以勞考叙進,至五品三品,仍奏取進止,至是始有泛階;比及末年,服绯者滿朝矣。
  [1]春季,正月,戊辰朔(初一),唐高宗祭祀昊天上帝于泰山南。己巳(初二),登上泰山,親自緘封玉冊,上帝的玉冊放在玉匮裡,配帝的玉冊放在金匮裡,都纏上金繩子,封上金泥,加蓋玉玺,藏入封禅專用的石匣中。庚午(初三),在泰山下面的社首山祭祀皇地祗。唐高宗第一個獻祭品完了,執事人都退下。太監用手張起帷幔,皇後登壇第二個獻祭品,帷幔和帳幕都用錦鏽做成;斟酒、往俎豆中放祭品、登壇唱歌都用宮女。壬申(初五),唐高宗登上朝觐壇,接受朝賀;大赦天下罪人,更改年号。文武官員三品以上的賜爵一等,四品以下加一階。以前沒有普遍加封官階的先例,都是依據勞績的考核依次進升,到了五品、三品官,還要奏請皇帝決定,到這時才開始有普遍加階的事;到了高宗末年,穿紅色衣服的官員已滿朝都是了。
  時大赦,惟長流人不聽還,李義府憂憤發病卒。自義府流竄,朝士日憂其複入,及聞其卒,衆心乃安。
  當時的大赦,隻有長期流放的罪人不許返回,李義府因此憂憤交加,發病而死。自從李義府流放後,朝庭官員無日不擔憂他再回朝廷,直到得知他的死訊,大家才放心。
  丙戌,車駕發泰山;辛卯,至曲阜,贈孔子太師,以少牢緻祭。癸未,至亳州,谒老君廟,上尊号曰太上玄元皇帝。丁醜,至東都,留六日;甲申,幸合璧宮;夏,四月,甲辰,至京師,谒太廟。
  丙戌(十九日),唐高宗從泰山出發;辛卯(二十四日),到達曲阜,贈給孔子太師稱号,并用羊豬祭祀。癸未(疑誤),到達亳州,拜谒老君廟,給老子上尊号為上玄元皇帝。丁醜(疑誤),到達東都洛陽,逗留六天;甲申(疑誤),去合璧宮;夏季,四月,甲辰(初八),到京師長安,拜谒太廟。
  [2]庚戌,左侍極兼檢校右相陸敦信以老疾辭職,拜大司成,兼左侍極,罷政事。
  [2]庚戌(十四日),唐朝左侍極兼檢校右相陸敦信因年老有病請求辭職,任命他為大司成,兼左侍極,免去檢校右相職務。
  [3]五月,庚寅,鑄乾封泉寶錢,一當十,俟期年盡廢舊錢。
  [3]五月,庚寅(二十五日),唐朝鑄造“乾封泉寶”新錢,以一當十,等一周年後全部廢止舊錢。
  [4]高麗泉蓋蘇文卒,長子男生代為莫離支,初知國政,出巡諸城,使其弟男建、男産知留後事。或謂二弟曰:“男生惡二弟之逼,意欲除之,不如先為計。”二弟初未之信。又有告男生者曰:“二弟恐兄還奪其權,欲拒兄不納。”男生潛遣所親往平壤伺之,二弟收掩,得之,乃以王命召男生。男生懼,不敢歸;男建自為莫離支,發兵讨之。男生走保别城,使其子獻誠詣阙求救。六月,壬寅,以右骁衛大将軍契何力為遼東道安撫大使,将兵救之;以獻誠為右武衛将軍,使為鄉導。又以右金吾衛将軍龐同善、營州都督高侃為行軍總管,同讨高麗。
  [4]高麗泉蓋蘇文去世,長子泉男生代任莫離支,初治理國家政事,即出巡各城,指派他弟弟泉男建、泉男産留下治理國家政事。有人對他兩個弟弟說:“泉男生厭惡兩個弟弟的逼迫,有意想除掉你們。不如先準備好對付的計策。”兩個弟弟開始不相信這些話。又有人告訴泉男生說:“兩個弟弟怕哥哥回去奪他們的權,打算拒絕哥哥回去。”泉男生秘密派親信去平壤偵察,被兩個弟弟捕獲,于是他們用王命召泉男生返回。泉男生畏懼,不敢回去;泉男建自任莫離支,發兵讨伐他。泉男生出走,駐守另外的城邑,派遣他兒子泉獻誠到唐朝求救。六月,壬寅(初七),唐朝任命右骁衛大将軍契何力為遼東道安撫大使,領兵救泉男生;任命泉獻誠為右武衛将軍,擔任向導。又任命右金吾衛将軍龐同善、營州都督高侃為行軍總管,共同讨伐高麗。
  [5]秋,七月,乙醜朔,徙殷王旭輪為豫王。
  [5]秋季,七月,乙醜朔(初一),唐朝改封殷王李旭輪為豫王。
  以大司憲謙檢校太子左中護劉仁軌為右相。
  朝廷任命大司憲兼檢校太子左中護劉仁軌為右相。
  初,仁軌為給事中,按畢正義事,李義府怨之,出為青州刺史。會讨百濟,仁軌當浮海運糧,時未可行,義府督之,遭風失船,丁夫溺死甚衆,命監察禦史袁異式往鞫之。義府謂異式曰:“君能辦事,不憂無官。”異式至,謂仁軌曰:“君與朝廷何人為仇,宜早自為計。”仁軌曰:“仁軌當官不職,國有常刑,公以法斃之,無所逃命。若使遽自引決以快仇人,竊所未甘!”乃具獄以聞。異式将行,仍自掣其鎖。獄上,義府言于上曰:“不斬仁軌,無以謝百姓。”舍人源直心曰:“海風暴起,非人力所及。”上乃命除名,以白衣從軍自效。義府又諷劉仁願使害之,仁願不忍殺。及為大司憲,異式懼,不自安,仁軌瀝觞告之曰:“仁軌若念疇昔之事,有如此觞!”仁軌既知政事,異式尋遷詹事丞;時論紛然;仁軌聞之,遽薦為司元大夫。監察禦史杜易簡謂人曰:“斯所謂矯枉過正矣!”
  當初,劉仁軌任給事中,因審訊畢正義的事,李義府怨恨他,讓他出任青州刺史。遇上讨伐百濟,劉仁軌負責從海上運送糧食,當時不是出海的時機,李義府督促他出海,結果遭遇大風,船被刮翻,丁夫被淹死很多,朝廷命令監察禦史袁異式前往審訊劉仁軌。李義府對袁異式說:“你能辦好這件事,不怕沒有官當。”袁異式到達後,對劉仁軌說:“你與朝廷中什麼人有仇恨,應當提前為自己打算。”劉仁軌說:“仁軌當官不稱職,國家有正常的刑罰,您依法将我處死,我沒有什麼可逃避的。假使倉猝自作主張讓我自盡以使仇人高興,我當然不甘心!”袁異式于是結案上報,走時還親自上鎖,怕劉仁軌逃脫。案情上報後,李義府對唐高宗說:“不殺劉仁軌,沒法向百姓謝罪。”舍人源直心說:“海風驟起,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唐高宗于是命令取消劉仁軌的名藉,讓他從平民身份從軍效力。李義府又示意劉仁願将他殺死,劉仁願不忍心這樣做。到了劉仁軌任大司憲,袁異式畏懼,心裡很不安。劉仁軌将酒杯裡的酒倒光,對他說:“我劉仁軌如果記着舊日的事情,就像這酒杯一樣!”劉仁軌主持政事後,袁異式不久即升任詹事丞;當時人議論紛紛。劉仁軌聽到後,又立即推薦他擔任司元大夫。監察禦史杜易簡對人說:“這就是所謂矯枉過正了。”
  [6]八月,辛醜,司元太常伯兼檢校左相窦德玄薨。
  [6]八月,辛醜(初八),司元太常伯兼檢校左相窦德玄去世。
  [7]初,武士娶相裡氏,生男元慶、元爽;又娶楊氏,生三女,長适越王府法曹賀蘭越石,次皇後,次适郭孝慎。士卒,元慶、元爽及士兄子惟良、懷運皆不禮于楊氏,楊氏深銜之。越石、孝慎及孝慎妻并早卒,越石妻生敏之及一女而寡。後既立,楊氏号榮國夫人,越石妻号韓國夫人,惟良自始州長史超遷司衛少卿,懷運自瀛州長史遷淄州刺史,元慶自右衛郎将為宗正少卿,元爽自安州戶曹累遷少府少監。榮國夫人嘗置酒,謂惟良等曰:“頗憶疇昔之事乎?今日之榮貴複何如?”對曰:“惟良等幸以功臣子弟,早登宦籍,揣分量才,不求貴達,豈意以皇後之故,曲荷朝恩,夙夜憂懼,不為榮也。”榮國不悅。皇後乃上疏,請出惟良等為遠州刺史,外示謙抑,實惡之也。于是以惟良檢校始州刺史,元慶為龍州刺史,元爽為濠州刺史。元慶至州,以憂卒。元爽坐事流振州而死。
  [7]當初,武士娶相裡氏,生兒子武元慶、武元爽;又娶楊氏,生三個女兒,長女嫁給越王府法曹賀蘭越石,二女兒即皇後武則天,三女兒嫁給郭孝慎。武士死後,武元慶、武元爽及武士哥哥的兒子武惟良、武懷運等都不依禮對待楊氏,楊氏對他們懷恨在心。賀蘭越石、郭孝慎及他的妻子都早死,賀蘭越石妻生兒子賀蘭敏之和一個女兒後守寡。武則天立為皇後,楊氏封為榮國夫人,賀蘭越石妻封為韓國夫人,武惟良由始州長史越級提升為司衛少卿,武懷運由瀛州長史提升為淄州刺史,武元慶由右衛郎将任宗正少卿,武元爽由安州盧曹連續提升到少府少監。榮國夫人楊氏曾設酒席,對武惟良等說:“還記得從前的事情嗎?今日的榮耀貴顯又如何?”回答說:“我等因是功臣子弟,有幸很早地進入官吏行列,揣度名分衡量才能,不求富貴顯達,沒有想到因皇後的關系,得到朝廷的非分恩寵,日夜憂慮畏懼,不覺得榮耀。”榮國夫人聽後很不高興。皇後武則天于是給唐高宗上書,請求讓武惟良等出任邊遠州的刺史,表面上是謙虛抑制自己的親屬,實際上是憎惡他們。結果任命武惟良為檢校始州刺史,武元慶為龍州刺史,武元爽為濠州刺史。武元慶到龍州後,因憂慮得病而死。武元爽因事定罪流放振州而死。
  韓國夫人及其女以後故出入禁中,皆得幸于上。韓國尋卒,其女賜号魏國夫人。上欲以魏國為内職,心難後未決,後惡之。會惟良、懷運興諸州刺史詣泰山朝觐,從至京師,惟良等獻食。後密置毒醢中,使魏國食之,暴卒,因歸罪于惟良、懷運,丁未,誅之,改其姓為蝮氏。懷運兄懷亮早卒,其妻善氏尤不禮于榮國,坐惟良等沒入掖庭,榮國令後以他事束棘鞭之,肉盡見骨而死。
  韓國夫人和她的女兒因皇後武則天的關系,出入皇宮中,都得到唐高宗的寵愛。韓國夫人不久去世,她女兒被賜号為魏國夫人。唐高宗想讓她擔任宮廷女官,心裡害怕皇後而沒有決定,皇後武則天因此憎惡她。恰好武惟良、武懷運與各州刺史到泰山朝見皇帝,跟随皇帝回到京師長安。武惟良等進獻食品,皇後武則天秘密将毒藥放入肉醬中,讓魏國夫人吃,食後突然死去,于是歸罪于武惟良、武懷運,丁未(十四日),将他們處死,改他們的姓為蝮氏。武懷運的哥哥武懷亮早死,他的妻子善氏尤其不以禮對待榮國夫人,善氏因武惟良等犯罪被沒入後宮為奴,榮國夫人讓皇後武則天找借口用成束帶刺的樹枝鞭打她,直到肉爛見骨而死。
  [8]九月,龐同善大破高麗兵,泉男生帥衆與同善合。诏以男生為特進、遼東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
  [8]九月,龐同善大敗高麗兵,泉男生率領部衆與龐同善會合。唐高宗下诏,任命泉男生為特進、遼東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
  [9]戊子,金紫光祿大夫緻仕廣平宣公劉祥道薨,子齊賢嗣。齊賢為人方正,上甚重之,為晉州司馬。将軍史興宗嘗從上獵苑中,因言晉州産佳鹞,劉齊賢今為司馬,請使捕之。上曰:“劉齊賢豈捕鹞者邪!卿何以此待之!”
  [9]戊子(二十五日),以金紫光祿大夫退休的廣平宣公劉祥道去世,兒子劉齊賢繼承爵位。劉齊賢為人正直,唐高宗很器重他,任為晉州司馬。将軍史興宗曾随從唐高宗在苑中打獵,于是說到晉州出産好鹞,劉齊賢現任該州司馬,請命令他捕鹞。唐高宗說:“劉齊賢難道是捕鹞的人嗎?你為何這樣看待他!”
  [10]冬,十二月,己酉,以李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以司列少常伯安陸郝處俊副之,以擊高麗。龐同善、契何力并為遼東道行軍副大總管兼安撫大使如故;其水陸諸軍總管并運糧使窦義積、獨孤卿雲、郭待封等,并受處分。河北諸州租賦悉詣遼東給軍用。待封,孝恪之子也。
  [10]冬季,十二月,己醜(疑誤),唐朝任命李世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司列少常伯安陸人赦處俊為副大總管,以進攻高麗。龐同善、契何力同為遼東道行軍逼大總管并仍兼安撫大使;水陸諸軍總管和運糧使窦義積、獨孤卿雲、郭待封等,都受李世指揮。河北各州縣租賦全部送遼東供軍用。郭待封是郭孝恪的兒子。
  欲與其婿京兆杜懷恭偕行,以求勳效。懷恭辭以貧,贍之;複辭以無奴馬,又瞻之。懷恭辭窮,乃亡匿岐陽山中,謂人曰:“公欲以我立法耳。”聞之,流涕曰:“杜郎疏放,此或有之。”乃止。
  李世想讓他女婿京兆人杜懷恭同行,以便建立功勳。杜懷恭以家貧為理由推辭,李世答應供給他;又以無奴仆馬匹為理由推辭,李世又答應供給他。杜懷恭無話可說,便躲進岐陽山中,對人說:“李公想把我作為施法的靶子。”李世聽說後,流淚說:“杜郎散漫不知拘束,這是有可能的。”便沒有再要求他同行。
  二年(丁卯、667)
二年(丁卯,公元667年)
  [1]春,正月,上耕藉田,有司進耒,加以雕飾。上曰:“耒農夫所執,豈宜如此之麗!”命易之。既而耕之,九推乃止。
  [1]春季,正月,唐高宗舉行親耕藉田禮,有關部門送來的耒,上面加以雕刻裝飾。唐高宗說:“耒是農夫所使用的,哪能這樣華麗!”命令更換。不久耕地,推進九個來回便停止。
  [2]自行乾封泉寶錢,谷帛踴貴,商賈不行;癸未,诏罷之。
  [2]唐朝自從發行乾封泉寶錢,谷帛的價格飛漲,商賈無法進行交易;癸未(二十二日),唐高宗下令廢止使用。
  [3]二月,丁酉,涪陵悼王薨。
  [3]二月,丁酉(初六),涪陵悼王李去世。
  [4]辛醜,複以萬年宮為九成宮。
  [4]辛醜(初十),唐朝把萬年宮改回原名九成宮。
  [5]生羌十二州為吐蕃所破,三月,戊寅,悉罷之。
  [5]生羌十二州被吐蕃攻破,三月,戊寅(十八日),唐朝全部取消這些州的建制。
  [6]上屢責侍臣不進賢,衆莫敢對。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對曰:“天下未嘗無賢,亦非群臣敢蔽賢也。比來公卿有所薦引,為讒者已指為朋黨,滞淹者未獲伸而在位者先獲罪,是以各務杜口耳!陛下果推至誠以待之,其誰不願舉所知!此在陛下,非在群臣也。”上深以為然。安期,百藥之子也。
  [6]唐高宗多次責備身邊大臣不推薦德才兼備的人,誰也不敢答話。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回答說:“天下不是沒有賢人,也不是群臣敢于埋沒賢人。近來公卿若有所推薦,好進惡言的人已指責為結黨營私,失意的賢者尚未得到進用,在位的人先已獲罪,于是各人趕忙閉口。陛下果真能誠心誠意對待臣下,有誰不願意推舉所知道的賢人!這個問題關鍵在陛下,不在于群臣。”唐高宗很同意他的看法。李安期是李百藥的兒子。
  [7]夏,四月,乙卯,西台侍郎楊弘武、戴至德、正谏大夫兼東台侍郎李安期、東台舍人昌樂張文、司列少常伯兼正谏大夫河北趙仁本并同東西台三品。弘武,素之弟子;至德,胄之兄子也。時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宮,頻征伐四夷,廄馬萬匹,倉庫漸虛,張文谏曰:“隋鑒不遠,願勿使百姓生怨。”上納其言,減廄馬數千匹。
  [7]夏季,四月,乙卯(二十五日),西台侍郎楊弘武和戴至德、正谏大夫兼東台侍郎李安期、東台舍人昌樂人張文、司列少常伯兼正谏大夫河北人趙仁本都任同東西台三品。楊弘武是楊素弟弟的兒子;戴至德是戴胄哥哥的兒子。當時唐朝因營造蓬萊、上陽、合譬等宮,頻繁讨伐四夷,廄中養馬萬匹,倉庫逐漸空虛,張文進谏說:“隋朝的鑒戒并不遙遠,但願不要讓百姓産生怨恨。”唐高宗接受他的意見,減少廄中馬數千匹。
  [8]秋,八月,乙醜朔,日有食之。
  [8]秋季,八月,己醜朔(初一),出現日食。
  [9]辛亥,東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李安期出為荊州長史。
  [9]辛亥(二十三日),東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李安期出任荊州長史。
  [10]九月,庚申,上以久疾,命太子弘監國。
  [10]九月,庚申(初三),唐高宗因長期患病,命令太子李弘監理國事。
  [11]辛未,李拔高麗之新城,使契何力守之。初度遼,謂諸将曰:“新城,高麗西邊要害,不先得之,餘城未易取也。”遂攻之,城人師夫仇等縛城主開門降。引兵進擊,一十六城皆下之。
  [11]辛未(十四日),李世攻下高麗的新城,派契何力駐守。李世初渡遼水時,對手下諸将說:“新城,是高麗西部的要害之地,不先奪取,其餘各城便不容易攻取。”于是進攻新城。城裡人師夫仇等捆綁守城的首領開門投降。李世領兵進擊,有十六座城都被攻下。
  龐同善、高侃尚在新城,泉男建遣兵襲其營,左武衛将軍薛仁貴擊破之。侃進至金山,與高麗戰,不利,高麗乘勝逐北,仁貴引兵橫擊,大破之,斬首五萬餘級,拔南蘇、木底、蒼岩三城,與泉男生軍合。
  龐同善、高侃還留在新城,泉男建派兵襲擊他們的兵營,左武衛将軍薛仁貴将泉男建打敗。高侃進軍至金山,與高麗兵交戰夫利,高麗兵乘勝追擊。薛仁貴領兵從側面進擊高麗兵,高麗兵大敗,斬首五萬餘級,攻下南蘇、木底、蒼岩三城,與泉男生軍會合。
  郭待封以水軍自别道趣平壤,遣别将馮師本載糧仗以資之。師本船破,失期,待封軍中饑窘,欲作書與,恐為虜所得,知其虛實,乃作離合以與。怒曰:“軍事方急,何以詩為?必斬之!”行軍管記通事舍人元萬頃為釋其義,乃更遣糧仗赴之。
  郭待封帶領水軍從另外一條路向平壤進發,李世派别将馮師本運載糧食武器資助他。馮師本因船壞沒有按期到達,郭待封軍中缺糧,情況危急,想寫信給李世求援,又怕信被敵人截獲,洩露缺糧的機密,便寫了一首離合詩送給李世。李世見詩大怒,說:“軍情緊急,還寫詩做什麼?一定要處死他!”行軍管記通事舍人元萬頃為李世解釋出離合詩中的含意,李世于是另外運送糧食武器給郭待封。
  萬頃作《檄高麗文》曰,“不知守鴨綠之險。”泉男建報曰:“謹聞命矣!”即移兵據鴨綠津,唐兵不得渡。上聞之,流萬頃于嶺南。
  元萬頃作《檄高麗文》說:“不知守鴨綠之險。”這反而提醒了泉男建,他回答說:“敬聽尊命了!”立即調兵據守鴨綠津,唐兵不能通過。唐高宗得知這情況,流放元萬頃到嶺南。
  郝處俊在高麗城下,未及成列,高麗奄至,軍中大駭,處俊據胡床,方食乾,潛簡精銳,擊敗之,将士服其膽略。
  郝處俊在高麗城下,士卒還來不及列陣,高麗兵突然到來,軍中大驚,郝處俊正坐在椅子上吃幹糧,暗中挑選精銳部隊,把高麗兵打敗,将士們都佩服他的膽略。
  [12]冬,十二月,甲午,诏:“自今祀昊天上帝、五帝、皇地祗、神州地祗,并以高祖、太宗配,仍合祀昊天上帝、五帝于明堂。”
  [12]冬季,十二月,甲午(初八),唐高宗下诏令:“從今以後,祭祀昊天上帝、五方帝、皇地祗、神州地祗,并以高祖、太宗配享,仍合祀昊天上帝、五方帝于明堂。
  [13]是歲,海南獠陷瓊州。
  [13]本年,海南獠人攻陷瓊州。
  總章元年(戊辰、668)
總章元年(戊辰,公元668年)
  [1]春,正月,壬子,以右相劉仁軌為遼東道副大總管。
  [1]春季,正月,壬子(二十七日),唐朝任命右相劉仁軌為遼東道副大總管。
  [2]二月,壬午,李等拔高麗扶馀城。薛仁貴既破高麗于金山,乘勝将三千人将攻扶馀城,諸将以其兵少,止之。仁貴曰:“兵不在多,顧用之何如耳。”遂為前鋒以進,與高麗戰,大破之,殺獲萬餘人,遂拔扶馀城。扶馀川中四十餘城皆望風請服。
  [2]二月,壬午(二十八日),李世等攻下高麗扶馀城。薛仁貴在金山打敗高麗兵後,率領三千人準備乘勝進攻扶馀城,諸将認為他兵少,阻止他。薛仁貴說:“兵不在多,看你如何使用罷了。”于是作為前鋒部隊前進,與高麗兵交戰,獲得大勝利,殺死和俘虜萬餘人,于是攻下扶馀城。扶馀川中的四十餘城都望風請求投降。
  侍禦史洛陽賈言忠奉使自遼東還,上問以軍事,言忠對曰:“高麗必平。”上曰:“卿何以知之?”對曰:“隋炀帝東征而不克者,人心離怨故也;先帝東征而不克者,高麗未有釁也。 今高藏微弱,權臣擅命,蓋蘇文死,男建兄弟内相攻奪,男生傾心内附,為我鄉導,彼之情僞,靡不知之。以陛下明聖,國家富強,将士盡力,以乘高麗之亂,其勢必克,不俟再舉矣。且高麗連年饑馑,妖異屢降,人心危駭,其亡可翹足待也。”上又問:“遼東諸将孰賢?”對曰:“薛仁貴勇冠三軍;龐同善雖不善鬥,而持軍嚴整;高侃勤儉自處,忠果有謀;契何力沉毅能斷,雖頗忌前,則有統禦之才;然夙夜小心,忘身憂國,皆莫及李也。”上深然其言。
  侍禦史洛陽人賈言忠奉命出使從遼東返回,唐高宗向他詢問軍事情況,他回答說:“高麗必定能平定。”唐高宗問:“你怎麼知道?”他說:“隋炀帝東征而不成功,是因為人心離散怨恨的緣故;先帝東征而不成功,是因為高麗本身未出現破綻。現在高藏微弱,掌握朝政的大臣專權;泉蓋蘇文死後,泉男建兄弟自相攻擊争奪,泉男生傾心歸附唐朝,充當我軍向導,他們的虛實,我們都知道。依靠陛下的明聖,國家的富強,壯士的盡力,來乘高麗的内亂,必然一舉取得勝利,無須等待第二次了。而且高麗連年饑荒,不祥的災異一再出現,人心危懼,它的滅亡,頃刻間即可到來。”唐高宗又問他:“在遼東的諸位将領誰最稱得上德才兼備?”回答說:“薛仁貴勇冠三軍;龐同善雖不擅長戰鬥,但治軍嚴整;高侃以勤儉要求自己,忠誠果斷而有謀略;契何力沉着堅毅而能決斷,雖很妒忌比自己強的人,但有統率指揮才能;然而日夜小心,忘記個人而憂慮國家,他們誰也比不上李世。”唐高宗很同意他的意見。
  泉男建複遣兵五萬人救扶馀城,與李等遇于薛賀水,合戰,大破之,斬獲三萬餘人,進攻大行城,拔之。
  泉男建又派遣五萬士兵救援扶馀城,與李世等遭遇于薛賀水。雙方交戰,唐兵大勝,殺死和俘虜三萬餘人,又進攻大行城,攻下了它。
  [3]朝廷議明堂制度略定,三月,庚寅,赦天下,改元。
  [3]朝廷讨論有關明堂的各種制度大體已定。三月,庚寅(初六),大赦天下罪人,更改年号。
  [4]戊寅,上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