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唐紀六十四

  起阏逢困敦閏月,盡屠維大荒落,凡五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會昌四年(甲子,公元八四四年)

  閏月,壬戌,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紳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李德裕奏:“鎮州奏事官高迪密陳意見二事:其一,以為‘賊中好為偷兵術,潛抽諸處兵聚于一處,官軍多就迫逐,以緻失利;經一兩月,又偷兵詣他處。官軍須知此情,自非來攻城栅,慎勿與戰。彼淹留不過三日,須散歸舊屯,如此數四空歸,自然喪氣。官軍密遣諜者诇其抽兵之處,乘虛襲之,無不捷矣。’其二,‘鎮、魏屯兵雖多,終不能分賊勢。何則?下營不離故處,每三兩月一深入,燒掠而去。賊但固守城栅,城外百姓,賊亦不惜。宜令進營據其要害,以漸逼之。若止如今日,賊中殊不以為懼。’望诏諸将各使知之!”

  劉稹腹心将高文端降,言賊中乏食,令婦人挼穗舂之以給軍。德裕訪文端破賊之策,文端以為:“官軍今真攻澤州,恐多殺士卒,城未易得。澤州兵約萬五千人,賊常分兵太半,潛伏山谷,伺官軍攻城疲弊,則四集救之,官軍必失利。今請令陳許軍過乾河立寨,自寨城連延築為夾城,環繞澤州,日遣大軍布陳于外以扞救兵。賊見圍城将合,必出大戰;待其敗北,然後乘勢可取。”德裕奏請诏示王宰。文端又言:“固鎮寨四崖懸絕,勢不可攻。然寨中無水,皆飲澗水,在寨東南約一裡許。宜令王逢進兵逼之,絕其水道,不過三日,賊必棄寨遁去,官軍即可追蹑。前十五裡至青龍寨,亦四崖懸絕,水在寨外,可以前法取也。其東十五裡則沁州城。”德裕奏請诏示王逢。文端又言:“都頭王钊将萬兵戍洺州,劉稹既族薛茂卿,又誅刑洺救援兵馬使談朝義兄弟三人,钊自是疑懼。稹遣使召之,钊不肯入,士卒皆嘩噪,钊必不為稹用。但钊及士卒家屬皆在潞州,又士卒恐己降為官軍所殺,招之必不肯來。惟有谕意于钊,使引兵入潞州取稹。事成之日,許除别道節度使,仍厚有賜與,庶幾肯從。”德裕奏請诏何弘潛遣人谕以此意。

  劉稹年少懦弱,押牙王協、宅内兵馬使李士貴用事,專聚貨财,府庫充溢,而将士有功無賞,由是人心離怨。劉從谏妻裴氏,冕之支孫也,憂稹将敗,其弟問典兵在山東,欲召之使掌軍政。士貴恐問至奪己權,且洩其奸狀,乃曰:“山東之事仰成于五舅,若召之,是無三州也。”乃上。

  王協薦王钊為洺州都知兵馬使。钊得衆心,而多不遵使府約束,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貳心。稹召之,钊辭以“到洺州未立少功,實所慚恨,乞留數月,然後詣府。”許之,王協請稅商人,每州遣軍将一人主之,名為稅商,實籍編戶家赀,至于什器無所遺,皆估為絹匹,十分取其二,率高其估。民竭浮财及糗糧輸之,不能充,皆璟璟不安。軍将劉溪尤貪殘,劉從谏棄不用。溪厚賂王協,協以刑州富商最多,命溪主之。裴問所将兵号“夜飛”,多富商子弟,溪至,悉拘其父兄。軍士訴于問,問為之請,溪不許,以不遜語答之。問怒,密與麾下謀殺溪歸國,并告刺史崔嘏,嘏從之。丙子,嘏、問閉城,斬城中大将四人,請降于王元逵。時高元武在黨山,聞之,亦降。先是使府賜洺州軍士布,人一端,尋有帖以折冬賜。會稅商軍将至洺州,王钊因人不安,謂軍士曰:“留後年少,政非己出。今倉庫充實,足支十年,豈可不少散之以慰勞苦之士!使貼不可用也。”乃擅開倉庫,給士卒人絹一匹,谷十二石,士卒大喜。钊遂閉城請降于何弘敬。安玉在磁州,聞二州降,亦降于弘敬。堯山都知失馬使魏元談等降于王元逵,元逵以其久不下,皆殺之。

  八月,辛卯,鎮、魏奏邢、洺、磁三州降,宰相入賀。李德裕曰:“昭義根本盡在山東,三州降,則上黨不日有變矣。”上曰:“郭誼必枭劉稹以自贖。”德裕曰:“誠如聖料。”上曰:“于今所宜先處者何事?”德裕請以給事中盧弘止為三州留後,曰:“萬一鎮、魏請占三州,朝廷難于可否。”上從之。诏山南東道兼昭義節度使盧鈞乘驿赴鎮。

  潞人聞三州降,大懼。郭誼、王協謀殺劉稹以自贖,稹再從兄中軍使匡周兼押牙,誼患之,言于稹曰:“十三郎在牙院,諸将皆莫敢言事,恐為十三郎所疑而獲罪,以此失山東。今誠得十三郎不入,則諸将始敢盡言,采于衆人,必獲長策。”稹召匡周谕之,使稱疾不入。匡周怒曰:“我在院中,故諸将不敢有異圖;我出院,家必滅矣!”稹固請之,匡周不得已,彈指而出。誼令稹所親董可武說稹曰:“山東之叛,事由五舅,城中人人誰敢相保!留後今欲何如?”稹曰:“今城中尚有五萬人,且當閉門堅守耳。”可武曰:’非良策也。留後不若束身歸朝,如張元益,不失作刺史。且以郭誼為留後,俟得節之日,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歸之東都,不亦善乎!”稹曰:“誼安肯如是?”可武曰:“可武已與之重誓,必不負也。”及引誼入。稹與之密約既定,乃白其母。母曰:“歸朝誠為佳事,但恨已晚。吾有弟不能保,安能保郭誼!汝自圖之!”稹乃素服出門,以母命署誼都知兵馬使。王協已戒諸将列于外廳,誼拜謝稹已,出見諸将,稹治裝于内廳。李士貴聞之,帥後院兵數千攻誼。誼叱之曰:“何不自取賞物,乃欲與李士貴同死乎!”軍士乃退,共殺士貴。誼易置将吏,部署軍士,一夕俱定。明日,使董可武入谒稹曰:“請議公事。”稹曰:“何不言之!”可武曰:“恐驚太夫人。”乃引稹步出牙門,至北宅,置酒作樂。酒酣,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須留後自圖去就,則朝廷必垂矜闵。”稹曰:“如所言,稹之心也。”可武遂前執其手,,崔率度自後斬之,因收稹宗族,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殺之。又殺劉從谏父子所厚善者張谷、陳揚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韓茂章、茂實、王渥、賈庠等凡十二家,并其子侄甥婿無遺。仲京,訓之兄;台,行馀之子。羽,涯之從孫;茂章、茂實,約之子;渥,璠之子。庠,餗之子也。甘露之亂,仲京等亡歸從谏,從谏撫養之。凡軍中有小嫌者,誼日有所誅,流血成泥。乃函稹首,遣使奉表及書,降于王宰。首過澤州,劉公直舉營恸哭,亦降于宰。

  乙未,宰以狀聞。丙申,宰相入賀。李德裕奏:“今不須複置邢、洺、磁留後,但遣盧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兩道。”上曰:“郭誼宜如何處之?”德裕對曰:“劉稹騃孺子耳,阻兵拒命,皆誼為之謀主。及勢孤力屈,又賣稹以求賞。此而不誅,何以懲惡!宜及諸軍在境,并誼等誅之!”上曰:“朕意亦以為然。”乃诏石雄将七千人入潞州,以應謠言。杜悰以饋運不給,謂誼等可赦,上熟視不應。德裕曰:“今春澤潞未平,太原複擾,自非聖斷堅定,二寇何由可平!外議以為若在先朝,赦之久矣。”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與卿合,安能議乎!”罷盧鈞山南東道,專為昭義節度使。戊戌,劉稹傳首至京師。诏:“昭義五州給複一年,軍行所過州縣免今年秋稅。昭義自劉從谏以來,橫增賦斂,悉從蠲免。所藉土團并縱遣歸農。諸道将士有功者,等級加賞。”

  郭誼既殺劉稹,日望旌節,既久不聞問,乃曰:“必移它鎮。”于是閱鞍馬,治行裝。及聞石雄将至,懼失色。雄至,誼等參賀畢,敕使張仲清曰:“郭都知告身來日當至,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來受之!”乃以河中兵環球場,晚牙,誼等至,唱名引入,凡諸将桀黠拒官軍者,悉執送京師。加何弘敬同平章事。丁未,诏發劉從谏屍,暴于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屍置球場斬坐刂之。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趙國公,德裕固辭。上曰:“恨無官賞卿耳!卿若不應得,朕必不與卿。”初,李德裕以“韓全義以來,将帥出征屢敗,其弊有三:一者,诏令下軍前者,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預聞。二者,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将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每軍各有宦者為監使,悉選軍中骁勇數百為牙隊,其在陳戰鬥者,皆怯弱之士。每戰,監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馬,以牙隊自衛,視軍勢小卻,辄引旗先走,陳從而潰。”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議,約敕監軍不得預軍政,每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有功随例沾賞。二樞密皆以為然,白上行之。自禦回鹘至澤潞罷兵,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诏意,更無它诏自中出者。号令既簡,将帥得以施其謀略,故所向有功。自用兵以來,河北三鎮每遣使者至京師,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雖強,不能自立,須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歸語汝使:與其使大将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奮忠義,立功立事,結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榮乎!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載義在幽州,為國家盡忠平滄景,及為軍中所逐,不失作節度使,後鎮太原,位至宰相。楊志誠遣大将遮敕使馬求官,及為軍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此二人禍福足以觀矣。”德裕複以其言白上,上曰:“要當如此明告之。”由是三鎮不敢有異志。

  九月,诏以澤州隸河陽節度。

  丁巳,盧鈞入潞州。鈞素寬厚愛人,劉稹未平,鈞已領昭義節度,襄州士卒在行營者,與潞人戰,常對陳揚鈞之美。及赴鎮,入天井關,昭義散卒歸之道,鈞皆厚撫之,人情大洽,昭議遂安。劉稹将郭誼、王協、劉公直、安全慶、李道德、劉佐堯、劉開德、董可武等至京師,皆斬之。

  臣光曰:董重質之在淮西,郭誼之在昭義,吳元濟、劉稹,如木偶人在伎兒之手耳。彼二人者,始則勸人為亂,終則賣主規利,其死固有馀罪。然憲宗用之于前,武宗誅之于後,臣愚以為皆失之。何則?賞奸,非義也;殺降,非信也。失義與信,何以為國!昔漢光武待王郎、劉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則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豈非助亂之人乎?而光武弗殺。蓋以既受其降,則不可複誅故也。若既赦而複逃亡叛亂,則其死固無辭矣!如誼等,免死流之遠方,沒齒不還,可矣;殺之,非也!

  王羽、賈庠等已為誼所殺,李德裕複下诏稱“逆賊王涯、賈餗等已就昭義誅其子孫”,宣告中外,識者非之。劉從谏妻裴氏亦賜死。又令昭義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疏昭義将士與劉稹同惡者,悉誅之,死者甚衆。盧鈞疑其枉濫,奏請寬之,不從。昭義屬城有嘗無禮于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馀人,斬之。馀衆懼,複閉城自守。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孽既平,盡為國家城鎮,豈可令元逵窮兵攻讨!望遣中使賜城内将士敕,招安之,仍诏元逵引兵歸鎮,并诏盧鈞自遣使安撫。”從之。

  乙亥,李德裕等請上尊号,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父,宣懿太後祔廟,陛下未嘗親谒。”上瞿然曰:“郊廟之禮,誠宜亟行,至于徽稱,非所敢當!”凡五上表,乃許之。

  李德裕奏:“據幽州奏事官言:诇知回鹘上下離心,可汗欲之安西,其部落言親戚皆在唐,不如歸唐。又與室韋已相失,計其不日來降,或自相殘滅。望遣識事中使賜仲武诏,谕以鎮、魏已平昭義,惟回鹘未滅,仲武猶帶北面招讨使,宜早思立功。”

  李德裕怨太子太傅、東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闵,言于上曰:“劉從谏據上黨十年,太和中入朝,僧孺、宗闵執政,不留之,加宰相縱去,以成今日之患,竭天下力乃能取之,皆二人之罪也。”德裕又使人于潞州求僧孺、宗闵與從谏交通書疏,無所得,乃令孔目官鄭慶言從谏每得僧孺、宗闵書疏,皆自焚毀。诏追慶下禦史台近問,中丞李回、知雜鄭亞以為信然。河南少尹呂述與德裕書,言稹破報至,僧孺出聲歎恨。德裕奏述書,上大怒,以僧孺為太子少保、分司,宗闵為漳州刺史。戊子,再貶僧孺汀州刺史,宗闵漳州長史。

  上幸鄠校獵。

  十一月,複貶牛僧儒循州長史,李宗闵長流封州。

  十二月,以忠武節度使王宰為河東節度使,河中節度使石雄為河陽節度使。

  上幸雲陽校獵。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會昌五年(乙醜,公元八四五年)

  春,正月,己酉朔,群臣上尊号曰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始無“道”字,中旨令加之。庚戌,上谒太廟。辛亥,祀昊天上帝,赦天下。築望仙台于南郊。

  庚申,義安太後王氏崩。

  以秘書監盧弘宣為義武節度使。弘宣性寬厚而難犯,為政簡易,其下便之。河北之法,軍中偶語者斬。弘宣至,除其法。诏賜粟三十萬斛,在飛狐西,計運緻之費逾于粟價,弘宣遣吏守之。會春旱,弘宣命軍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約秋稔償之。時成德、魏博皆饑,獨易定之境無害。

  淮南節度使李紳按江都令吳湘盜用程糧錢,強聚所部百姓顔悅女,估其資裝為贓,罪當死。湘,武陵之兄子也,李德裕素惡武陵,議者多言其冤,谏官請覆按,诏遣監察禦史崔元藻、李稠覆之。還言:“湘盜程糧錢有實。顔悅本衢州人,嘗為青州牙推,妻亦士族,與前獄異。”德裕以為無與奪,二月,貶元藻端州司戶,稠汀州司戶。不複更推,亦不付法司詳斷,即如紳奏,處湘死。谏議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争之,不納。稠,晉江人;晦,昕之弟也。

  李德裕以柳仲郢為京兆尹。素與牛僧孺善,謝德裕曰:“不意太慰恩獎及此,仰報厚德,敢不如奇章公門館!”德裕不以為嫌。

  夏,四月,壬寅,以陝虢觀察使李試為冊黠戛斯可汗使。

  五月,壬戌,葬恭僖皇後于光陵柏城之外。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二悰罷為右仆射,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铉罷為戶部尚書。乙醜,以戶部侍郎李回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戶部如故。

  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蘭若四萬,僧尼二十六萬五百。

  诏冊黠戛斯可汗為宗英雄武誠明可汗。

  秋,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上惡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道士趙歸真等複勸之。乃先毀山野招提、蘭若,至是,敕上都、東都兩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節度、觀察使治所及同、華、商、汝州各留一寺,分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馀僧及尼并大秦穆護、襖僧皆勒歸俗。寺非應留者,立期今所在毀撤,仍遣禦史分道督之。财貨田産并沒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銅像、鐘磐以鑄錢。

  以山南東道節度使鄭肅檢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诏發昭義騎兵五百、步兵千五百戍振武,節度使盧鈞出至裴村餞之,潞卒素驕,憚于遠戍,乘醉,回旗入城,閉門大噪,均奔潞城以避之。監軍王惟直自出曉谕,亂兵擊之,傷,旬日而卒。李德裕奏:“請诏河東節度使王宰以步騎一千守石會關,三千自儀州路據武安,以斷邢、洺之路;又令河陽節度使石雄引兵守澤州,河中節度使韋恭甫發步騎千人戍晉州。如此,賊必無能為。”皆從之。

  八月,李德裕等奏:“東都九廟神主二十六,今貯于太微宮小屋,請以廢寺材複修太廟。”

  壬午,诏陳釋教之弊,宣告中外。凡天下所毀寺四千六百馀區,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大秦穆護、祅僧二千馀人,毀招提、蘭若四萬馀區。收良田數千萬頃,奴婢十五萬人。所留僧皆隸主客,不隸祠部。百官奉表稱賀。尋又诏東都止留僧二十人,諸道留二十人者減其半,留十人者減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五台僧多亡奔幽州。李德裕召進奏官謂曰:“汝趣白本使,五台僧為将必不如幽州将,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為虛取容納之名,染于人口!獨不見近日劉從谏招聚無算閑人,竟有保益!”張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關曰:“有遊僧入境則斬之!”主客郎中韋博以為事不宜太過,李德裕惡之,出為靈武節度副使。

  昭義亂兵奉都将李文矩為帥,文矩不從,亂兵亦不敢害。文矩稍以禍福谕之,亂兵漸聽命,乃遣人謝盧鈞于潞城。均還入上黨,複遣之戍振武。行一驿,乃潛選兵追之。明日,及于太平驿,盡殺之。具以狀聞,且請罷河東、河陽兵在境上者,從之。

  九月,诏修東都太廟。

  李德裕請置備邊庫,令戶部歲入錢帛十二萬缗匹,度支鹽鐵歲入錢帛十三萬缗匹,明年減其三之一,凡諸道所進助軍财貨者皆入焉,以度支郎中判之。

  王才人寵冠後庭,上欲立以為後。李德裕以才人寒族,且無子,恐不厭天下之望,乃止。

  上餌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冬,十月,上問李德裕以外事,對曰:“陛下威斷不測,外人頗驚懼。向者寇逆暴橫,固宜以威制之;今天下既平,願陛下寬理之,但使得罪者無怨,為善者不驚,則為寬矣。”

  以衡山道士劉玄靜為銀青光祿大夫、崇玄館學士,賜号廣成先生,為之治崇玄館,置吏鑄印。玄靜固辭,乞還山,許之。

  李德裕秉政日久,好徇愛憎,人多怨之。自杜悰、崔铉罷相,宦官左右言其太專,上亦不悅。給事中韋弘質上疏,言宰相權重,不應更領三司錢谷。德裕奏稱:“制置職業,人主之柄。弘質受人教導,所謂賤人圖柄臣,非所宜言。”十二月,弘質坐貶官,由是衆怒愈甚。

  上自秋冬以來,覺有疾,而道士以為換骨。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複遊獵,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诏罷來年正旦朝會。

  吐蕃論恐熱複糾合諸部擊尚婢婢,婢婢遣厖結藏将兵五千拒之,恐熱大敗,與數十騎遁去。婢婢傳檄河、湟,數恐熱殘虐之罪,曰:“汝輩本唐人,吐蕃無主,則相與歸唐,毋為恐熱所獵如狐兔也!”于是諸部從恐熱者稍稍引去。

  是歲,天下戶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

  朝廷雖為黨項置使,黨項侵盜不已,攻陷邠、甯、鹽州界城堡,屯叱利寨。宰相請遣使宣慰,上決意讨之。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會昌六年(丙寅,公元八四六年)

  春,二月,庚辰,以夏州節度使米暨為東北道招讨黨項使。

  上疾久未平,以為漢火德,改“洛”為“雒”。唐土德,不可以王氣勝君名。三月,下诏改名炎。上自正月乙卯不視朝,宰相請見,不許。中外憂懼。

  初,憲宗納李锜妾鄭氏,生光王怡。怡幼時,宮中皆以為不慧,太和以後,益自韬匿,群居遊處,未嘗發言。文宗幸十六宅宴集,好誘其言以為戲笑,号曰光叔。上性豪邁,尤所不禮。及上疾笃,日不能言。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辛酉,下诏稱:“皇子沖幼,須選賢德,光王怡可立為皇太叔,更名忱,應軍國政事令權句當。”太叔見百官,哀戚滿容;裁決庶務,鹹當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

  甲子,上崩。以李德裕攝冢宰。丁卯,宣宗即位。宣宗素惡李德裕之專,即位之日,德裕奉冊。既罷,謂左右曰:“适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使我毛發灑淅。”夏,四月,辛未朔,上始聽政。

  尊母鄭氏為皇太後。

  壬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德裕秉權日久,位重有功,衆不謂其遽罷,聞之莫不驚駭。甲戌,貶工部尚書、判鹽鐵轉運使薛元賞為忠州刺史,弟京兆少尹、權知府事元龜為崖州司戶,皆德裕之黨也。

  杖殺道士趙歸真等數人,流羅浮山人軒轅集于嶺南。五月,乙巳,赦天下。上京兩街先聽留兩寺外,更各增置八寺;僧、尼依前隸功德使,不隸主客,所度僧、尼仍令祠部給牒。

  以翰林學士、兵部侍郎白敏中同平章事。

  辛酉,立皇子溫為郓王,氵美為雍王,泾為雅王,滋為夔王,沂為慶王。

  六月,禮儀使奏“請複代宗神主于太廟,以敬宗、文宗、武宗同為一代,于廟東增置兩室,為九代十一室。”從之。秋,七月,壬寅,淮南節度使李紳薨。

  回鹘烏介可汗之衆稍稍降散及凍餒死,所馀不及三千人。國相逸隐啜殺烏介于金山,立其弟特勒撚為可汗。

  八月,壬申,葬至道昭肅孝皇帝于端陵,廟号武宗。初,武宗疾困,顧王才人曰:“我死,汝當如何?”對曰:“願從陛下于九泉!”武宗以巾授之。武宗崩,才人即缢。上聞而矜之,贈貴妃,葬于端陵柏城之内。

  以循州司馬牛僧孺為衡州長史,封州流人李宗闵為郴州司馬,恩州司馬崔珙為安州長史,潮州刺史楊嗣複為江州刺史,昭州刺史李珏為郴州刺史。僧孺等五相皆武宗所貶逐,至是,同日北遷。宗闵未離封州而卒。

  九月,以刑南節度使郴德裕為東都留守,解平章事;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肅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盧商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商,翰之族孫也。

  冊黠戛斯可汗使者以國喪未行,或以為僻遠小國,不足與之抗衡。回鹘未平,不應遽有建置。诏百官集議,事遂寝。

  蠻寇安南,經略使裴元裕帥鄰道兵讨之。

  以右常侍李景讓為浙西觀察使。初,景讓母鄭氏,性嚴明,早寡,家貧,居于東都。諸子皆幼,母自教之。宅後古牆因雨隤陷,得錢盈船,奴婢喜,走告母。母往,焚香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身之災也。天必以先君馀慶,矜其貧而賜之,則願諸孤它日學問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築之。三子景讓、景溫、景莊,皆舉進士及第。景讓官達,發已斑白,小有過,不免捶楚。景讓在浙西,有左都押牙迕景讓意,景讓杖之而斃。軍中憤怒,将為變。母聞之,景讓方視事,母出坐聽事,立景讓于庭而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國家刑法,豈得以為汝喜怒之資,妄殺無罪之人乎!萬一緻一方不甯,豈惟上負朝廷,使垂年之母銜羞入地,何以見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将撻其背。将佐皆為之請,拜且泣,久乃釋之,軍中由是遂安。景莊老于場屋,每被黜,母辄撻景讓。然景讓終不肯屬主司,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豈敢效人求關節乎!”久之,宰相謂主司曰:“李景莊今歲不可不收,可憐彼翁每歲受撻!”由是始及第。

  冬,十月,禮院奏禘祭祝文于穆、敬、文、武四室,但稱“嗣皇帝臣某昭告”,從之。

  甲申,上受三洞法于箓衡山道士劉玄靜。十二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宣宗元聖至明成武獻文睿智章仁神聰懿道大孝皇帝上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大中元年(丁卯,公元八四七年)

  春,正月,甲寅,上祀圓丘,赦天下,改元。

  二月,庚午,加盧龍節度使張仲琥同平章事,賞其屢破回鹘也。

  癸未,上以旱故,減膳徹樂,出宮女,縱鷹隼,止營繕,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商與禦史中丞封敖疏理京城系囚。大理卿馬植奏稱:“盧商等務行寬宥,凡抵極法者,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贓及故殺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疏理而原之,使貪吏無所懲畏,死者銜冤無告,恐非所以消旱災、緻和氣也。昔周饑,克殷而年豐;衛旱,讨邢而雨降。是則誅罪戮奸,式合天意,雪冤決滞,乃副聖心也。乞再加裁定。”诏兩省五品以上議之。

  初,李德裕執政,引白敏中為翰林學士。乃武宗崩,德裕失勢,敏中乘上下之怒,竭力排之,使其黨李鹹訟德裕罪,德裕由是自東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左谏議大夫張鹭等上言:“陛下以旱理系囚,慮有冤滞。今所原死罪,無冤可雪,恐兇險僥幸之徒常思水旱為災,宜如馬植所奏。”诏從之,皆論如法。以植為刑部侍郎,充鹽鐵轉運使。植素以文學政事有名于時,李德裕不之重。及白敏中秉政,凡德裕所薄者,皆不次用之。以盧商為武昌節度使,以刑部尚書、判度支崔元式為門下侍郎,翰林學士、戶部侍郎韋琮為中書侍郎,并同平章事。

  閏三月,敕:“應會昌五年所廢寺,有僧能營葺者,聽自居之,有司毋得禁止。”是時君、相務反會昌之政,故僧、尼之弊皆複其舊。

  己酉,積慶太後蕭氏崩。

  五月,幽州節度使張仲武大破諸奚。

  吐蕃論恐熱乘武宗之喪,誘黨項及回鹘馀衆寇河西,诏河東節度使王宰将代北諸軍擊之。宰以沙陀硃邪赤心為前鋒,自麟州濟河,與恐熱戰于鹽州,破走之。

  六月,以鴻胪卿李業為冊黠戛斯英武誠明可汗使。

  上請白敏中曰:“朕昔從憲宗之喪,道遇風雨,百官、六宮四散避去,惟山陵使長而多髯,攀靈駕不去,誰也?”對曰:“令狐楚。”上曰:“有子乎?”對曰:“長子緒今為随州刺史。”上曰:“堪為相乎?”對曰:“緒少病風痹。次子綯,前湖州刺史,有才器。”上即擢為考功郎中、知制诰。綯入謝,上問以元和故事,綯條對甚悉,上悅,遂有大用之意。

  秋,八月,丙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回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葬貞獻皇後于光陵之側。

  上敦睦兄弟,作雍和殿于十六宅,數臨幸,置酒,作樂,擊球盡歡。諸王有疾,常親至卧内存問,憂形于色。

  突厥掠漕米及行商,振武節度使史憲忠擊破之。

  九月,丁卯,以金吾大将軍鄭光為平盧節度使。光,潤州人,太後之弟也。

  乙酉,前永甯尉吳汝納,訟其弟湘罪不至死,“李紳與李德裕相表裡,期罔武宗,枉殺臣弟,乞召江州司戶崔元藻等對辨。”丁亥,敕禦史台鞫實以聞。冬,十二月,庚戌,禦史台奏,據崔元藻所列吳湘冤狀,如吳汝納之言。戊午,貶太子少保、分司李德裕為潮州司馬。

  吏部奏,會昌四年所減州縣官内複增三百八十三員。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大中二年(戊辰,公元八四八年)

  正月,甲子,群臣上尊号曰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赦天下。

  初,李德裕執政,有薦丁柔立清直可任谏官者,德裕不能用。上即位,柔立為右補阙。德裕貶潮州,柔立上疏訟其冤。丙寅,坐阿附貶南陽尉。

  西川節度使李回、桂管觀察使鄭亞坐前不能直吳湘冤,乙酉,回左遷湖南觀察使,亞貶循州刺史,李紳追奪三任告身。中書舍人崔嘏坐草李德裕制不盡言其罪,己醜,貶端州刺史。

  回鹘遏撚可汗仰給于奚王石舍朗。及張仲琥大破奚衆,回鹘無所得食,日益耗散。至是,所存貴臣以下不滿五百人,依于室韋。使者入賀正,過幽州,張仲武使歸取遏撚等。遏撚聞之,夜與妻葛祿、子特勒毒斯等九騎西走,馀衆追之不及,相與大哭。室韋分回鹘馀衆為七,七姓共分之。居二日,黠戛斯遣其相阿播帥諸胡兵号七萬來取回鹘,大破室韋,悉收回鹘馀衆歸碛北。猶有數帳,潛竄山林,鈔盜諸胡。其别部厖勒,先在安西,亦自稱可汗,居甘州,總碛西諸城,種落微弱,時入獻見。

  二月,庚子,以知制诰令狐綯為翰林學士。上嘗以太宗所撰《金鏡》授綯,使讀之,“至亂未嘗不任不肖,至治未嘗不任忠賢,”上止之曰:“凡求緻太平,當以此言為首。”又書《貞觀政要》于屏風,每正色拱手而讀之。上欲知百官名數,令狐`綯曰:“六品已下,官卑數多,皆吏部注拟;五品以上,則政府制授,各有籍,命曰具員。”上命宰相作《具員禦覽》五卷,上之,常置于案上。立皇子澤為濮王。上欲作五王院于大明宮,以處皇子之幼者,召術士柴嶽明使相其地。嶽明對曰:“臣庶之家,廷徙不常,故有自陽宅入陰宅,陰宅入陽宅。刑克禍福,師有其說,今陛下深拱法宮,萬神擁衛,陰陽書本不言帝王家。”上善其言,賜束帛遣之。”

  夏,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元式罷為戶部尚書。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戶部周墀、刑部侍郎、鹽鐵轉運使馬植并同平章事。初,墀為義成節度使,辟韋澳為判官,及為相,謂澳曰:“力小任重,何以相助?”澳曰:“願相公無權。”墀愕然,不知所措。澳曰:“官賞刑罰,與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己之愛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權之有!”墀深然之。澳,貫之之子也。

  己卯,太皇太後郭氏崩于興慶宮。

  六月,禮院檢讨官王皞貶句容令。初,憲宗之崩,上疑郭太後預其謀。又,鄭太後本郭太後侍兒,有宿怨,故上即位,待郭太後禮殊薄,郭太後意怏怏。一日,登勤政樓,欲自隕。上聞之,大怒,是夕,崩,外人頗有異論。上以鄭太後故,不欲以郭後祔憲宗。有司請葬景陵外園,皞奏宜合葬景陵,神主配憲宗室。奏入,上大怒。白敏中召皞诘之。皞曰:“太皇太後,汾陽王之孫,憲宗在東宮為正妃,逮事順宗為婦。憲宗厭代之夕,事出暖昧。太皇太後母天下,曆五朝,豈得以暖昧之事遽廢正嫡之禮乎!”敏中怒甚,皞辭氣愈厲。諸相會食,周墀立于敏中之門以俟之。敏中使謝曰:“方為一書生所苦,公弟先行。”墀入,至敏中廳問其事,見皞争辨方急,墀舉手加颡,歎皞孤直。明日,皞坐貶官。

  秋,九月,甲子,再貶潮州司馬李德裕為崖州司戶,湖南觀察使李回為賀州刺史。

  前觀翔節度使石雄詣政府自陳黑山、烏嶺之功,求一鎮以終老。執政以雄李德裕所薦,曰:“向日之功,朝廷以薄、孟、岐三鎮酬之,足矣。”除左神武統軍。雄怏怏而薨。

  十一月,庚午,萬壽公主适起居郎鄭颢。颢,絪之孫,登進士第,為校書郎、右拾遺内供奉,以文雅著稱。公主,上之愛女,故選颢尚之。有司循舊制請用銀裝車,上曰:“吾欲以儉約化天下,當自親者始。”令依外命婦以銅裝車。诏公主執婦禮,皆如臣庶之法,戒以毋得輕夫族,毋得預時事。又申以手诏曰:“苟違吾戒,必有太平、安樂之禍。”颢弟顗,嘗得危疾,上遣使視之。還,問“公主何在?”曰:“在慈恩寺觀戲場。”上怒,歎曰:“我怪士大夫家不欲與我家為昏,良有以也!”亟命召公主入宮,立之階下,不之視。公主懼,涕泣謝罪。上責之曰:“豈有小郎病,不往省視,乃觀戲乎!”遣婦鄭氏。由是終上之世,貴戚皆兢兢守禮法,如山東衣冠之族。

  壬午,葬懿安皇後于景陵之側。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韋琮為太子賓客、分司。

  十二月,鳳翔節度使崔珙奏破吐蕃,克清水。清水先隸秦州,诏以本州未複,權隸鳳翔。

  上見憲宗朝公卿子孫,多擢用之。刑部員外郎杜勝次對,上問其家世,對曰:“臣父黃裳,首請憲宗監國。”即除給事中。翰林學士裴谂,度之子也,上幸翰林,面除承旨。

  吐蕃論恐熱遣其将恭羅急藏将兵二萬略地西鄙,尚婢婢遣其将拓跋懷光擊之于南谷,大破之,急藏降。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大中三年(己巳,公元八四九年)

  春,正月,上與宰相論元和循吏孰為第一,周墀曰:“臣嘗守土江西,聞觀察使韋丹功德被于八州,沒四十年,老稚歌思,如丹尚存。”乙亥,诏史館修撰杜牧撰《丹遺愛碑》以紀之,仍擢其子河陽觀察判官宙為禦史。

  二月,吐蕃論恐熱軍于河州,尚婢婢軍于河源軍。婢婢諸将欲擊恐熱,婢婢曰:“不可。我軍驟勝而輕敵,彼窮困而緻死,戰必不利。”諸将不從。婢婢知其必敗,據河橋以待之,諸将果敗。婢婢收馀衆,焚橋,歸鄯州。

  吐蕃秦、原、安樂三州及石門等七關來降。以太仆卿陸耽為宜谕使,诏泾原、甯武、鳳翔、邠甯、振武皆出兵應接。

  河東節度使王宰入朝,以貨結貴幸,求以使相領宣武。刑部尚書、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論之,宰遂還鎮。附馬都尉韋讓求為京兆尹,墀言京兆尹非才望不可為,讓議意寝。墀又谏上開邊,由是忤旨。夏,四月,以墀為東川節度使,以禦史大夫崔铉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兵部侍郎、判戶部魏扶同平章事。

  癸巳,盧龍奏節度使張仲武薨,軍中立其子節度押牙直方。

  翰林學士鄭颢言于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亦以直言罷相。”上深感悟,甲午,墀入謝,加檢校右仆射。

  戊戌,以張直方為盧龍留後。

  五月,徐州軍亂,逐節度使李廓。廓,程之子也,在鎮不治。右補阙鄭魯上言其狀,且曰:“臣恐新麥未登,徐師必亂。速命良帥,救此一方。”上未之省。徐州果亂,上思魯言,擢為起居舍人。以義成節度使盧弘止為武甯節度使。武甯士卒素驕,有銀刀都尤甚,屢逐主帥。弘止至鎮,都虞候胡慶方複謀作亂,弘止誅之,撫循其馀,訓以忠義,軍府由是獲安。

  六月,戊申,以張直方為盧龍節度使。

  泾原節度使康季榮取原州及石門、驿藏、木峽、制勝、六磐、石峽六關。秋,七月,丁巳,靈武節度使硃叔明聚長樂州。甲子,邠甯節度使張君緒取蕭關。甲戌,鳳翔節度使李玭取秦州。诏邠甯節度權移軍于甯州以應接河西。

  八月,乙酉,改長樂州為威州。河、隴老幼千馀人詣阙,己醜,上禦延喜門樓見之,歡呼舞躍,解胡服,襲冠帶,觀者皆呼萬歲。诏“募百姓墾辟三州、七關土田,五年不租稅,自今京城罪人應配流者皆配十處。四道将吏能于鎮戍之地為營田者,官給牛及種糧,溫池鹽利可贍邊陲,委度支制置。其三州、七關鎮戍之卒,皆倍給衣糧,仍二年一代。道路建置堡栅,有商旅往來販易及戍卒子弟通傳家信,關鎮毋得留難。其山南、劍南邊境有沒蕃州縣,亦令量力收複。”

  冬,十月,改備邊庫為延資庫。

  西川節充使杜悰奏取維州。

  閏十一月,丁酉,宰相以克複河、湟,請上尊号。上曰:“憲宗常有志複河、湟,以中原方用兵,未遂而崩,今乃克成先志耳。其議加順、憲二廟尊谥以昭功烈。”

  盧龍節度使張直方,暴忍,喜遊獵。軍中将作亂,直方知之,托言出獵,遂舉族逃歸京師。軍中推牙将周纟林為留後,直方至京師,拜金吾大将軍。

  甲戌,追上順宗谥曰至德弘道大聖大安孝皇帝,憲宗谥曰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仍改題神主。

  己未,崖州司戶李德裕卒。

  山南西道節度使鄭涯奏取扶州。

譯文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會昌四年(甲子、844)
  唐紀六十四唐武宗會昌四年(甲子,公元844年)
  [1]閏月,壬戌,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紳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1]閏七月,壬戌(初十),唐武宗任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紳挂同平章事銜,出任淮南節度使。
  [2]李德裕奏:“鎮州奏事官高迪密陳意見二事:其一,以為‘賊中好為偷兵術,潛抽諸處兵聚于一處,官軍多就迫逐,以緻失利;經一兩月,又偷兵詣他處。官軍須知此情,自非來攻城栅,慎勿與戰。彼淹留不過三日,須散歸舊屯,如此數四空歸,自然喪氣。官軍密遣諜者高其抽兵之處,乘虛襲之,無不捷矣。’其二,‘鎮、魏屯兵雖多,終不能分賊勢。何則?下營不離故處,每三兩月一深入,燒掠而去。賊但固守城栅,城外百姓,賊亦不惜。宜令進營據其要害,以漸逼之。若止如今日。賊中殊不以為懼。’望诏諸将各使知之!”
  [2]宰相李德裕上奏唐武宗:“鎮州派遣來朝廷的奏事官高迪,秘密地向朝廷陳述兩條意見:第一,‘澤潞叛賊喜好用偷兵術對付官軍,他們暗中抽調諸處兵馬,聚集于一處,官軍往往就其聚兵之處攻擊追逐,以緻大都失利;經過一兩個月之後,叛賊又偷偷地移兵聚于他處。官軍必須知道這些情況,如果不是賊衆主動來攻掠城堡栅寨,就應謹慎,按兵不動,不與賊軍接戰。賊軍在聚屯處停留不會超過三天,就會分散回歸其舊屯居地,這樣往返到多次,不戰而空歸,自然要影響軍心,士兵垂頭喪氣。官軍則可秘密地派遣間諜,探知賊軍調出兵馬的地方,乘虛襲擊,則沒有不取勝告捷的。’第二,‘朝廷派遣的藩鎮軍隊如鎮州、魏州兵雖然屯駐很多,但最終不能分叛賊的軍勢。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鎮、魏諸藩軍隊紮營沒有遠離他們原先的駐紮地。每三兩個月才派軍深入敵境一次,而僅僅是大肆燒殺掠奪一番就匆匆離去。叛賊隻要固守其城栅寨,軍隊就不會受到什麼損失,而對于城外百姓,叛賊當然不加顧惜。朝廷應該命令鎮、魏諸藩鎮軍隊深入進兵占據要害之處紮營,逐漸進逼叛賊老巢。如果僅僅隻是像今天的作法,叛賊當然不會感到畏懼。’希望皇上将高迪的兩條意見用诏書頒布各路讨賊将領,務使周知!”
  劉稹腹心将高文端降,言賊中乏食,令婦人穗舂之以給軍。德裕訪文端破賊之策,文端以為:“官軍今直攻澤州,恐多殺士卒,城未易得。澤州兵約萬五千人,賊常分兵太半,潛伏山谷,伺官軍攻城疲弊,則四集救之,官軍必失利。今請令陳許軍過乾河立寨,自寨城連延築為夾城,環繞澤州,日遣大軍布陳于外以捍救兵。賊見圍城将合,必出大戰;待其敗北,然後乘勢可取。”德裕奏請诏示王宰。
  劉稹的心腹将領高文端向官軍投降,說叛賊軍營中缺乏糧食,以緻于命令婦女們用手搓麥穗,再将麥粒舂碎,供軍隊食用。李德裕又訪問高文端,求破賊的計策,高文端認為:“官軍如果現在就直接進攻澤州,恐怕造成士卒大量傷亡,而未可輕易攻破城池。澤州叛軍約有兵一萬五千人,叛賊經常分出一大半兵力,暗中埋伏于山谷之間,刺探得官軍攻城未克,疲憊不堪之時,伏兵便從四周集合,回救城下,官軍為此必遭失利。如果朝廷今天能命令陳許的軍隊渡過乾河紮下營寨,自寨城連延到澤州,環繞澤州築起兩邊立栅、中間留有通道的夾城,每天派遣大軍于夾城外布陣,以抵禦救兵,叛賊看到環繞澤州的夾城行将合圍,必定要出城拼死決戰;官軍可待擊敗出城的賊軍後,乘勢将澤州城攻破。”李德裕上奏唐武宗,請求将高文端的建議诏告前線将領王宰。
  文端又言:“固鎮寨四崖懸絕,勢不可攻。然寨中無水,皆飲澗水,在寨東約一裡許。宜令王逢進兵逼之,絕其水道,不過三日,賊必棄寨遁去,官軍即可追蹑。前十五裡至青龍寨,亦四崖懸絕,水在寨外,可以前法取也。其東十五裡則沁州城。”德裕奏請诏示王逢。
  高文端又說:“叛賊所據的固鎮寨四面崖懸絕壁,其形勢險要,不可攻取。然而寨中沒有水,軍士都飲用澗水,這股澗水在固鎮寨以東約一裡路外。應該命令王逢率官軍進逼,斷絕固鎮寨賊軍的水道,這樣不過三天,賊軍必定放棄固鎮寨而逃走,官軍即可跟蹤追擊。固鎮寨前面十五裡外可到青龍寨,也處于四崖懸絕的山上,水也在寨外,可以依照同樣的方法攻取。青龍寨以東十五裡就是沁州城。”李德裕又奏請唐武宗将此策用诏書告示王逢。
  文端又言:“都頭王钊将萬兵戍州,劉稹既族薛茂卿,又誅邢救援兵馬使談朝義兄弟三人,钊自是疑懼;稹遣使召之,钊不肯入,士卒皆嘩噪,钊必不為稹用。但钊及士卒家屬皆在潞州,又士卒恐已降為官軍所殺,招之必不肯來。惟有谕意于钊,使引兵入潞州取稹,事成之日,許除别道節度使,仍厚有賜與,庶幾肯從。”德裕奏請诏何弘敬潛遣人谕以此意。
  高文端又建議說:“叛軍都頭王钊率領士兵萬人戍守州,賊首劉稹既已将薛茂卿滅族,又誅殺邢救援兵馬使談朝義兄弟三人,王钊于是深感疑懼。劉稹派遣使者召王钊,王钊不肯入潞州城,士卒們也都喧嘩噪罵,可知王钊必定不會為劉稹所用。但王钊及所部士卒家屬都在潞州,另外,士卒們恐怕自己投降後會被官軍所殺,所以招谕他們,他們肯定不敢前來。隻有向王钊宣示上谕,使他引所部兵馬入潞州攻取劉稹,事成之日,許諾任命他為别道節度使,并給予豐厚的賞賜,或許王钊肯聽從。”李德裕再奏告唐武宗,并請武宗诏告何弘敬,讓何弘敬暗中派人向王钊告喻皇上的旨意。
  劉稹年少懦弱,押牙王協、宅内兵馬使李士貴用事,專聚貨财,府庫充溢,而将士有功無賞,由是人心離怨。劉從谏妻裴氏,冕之支孫也,憂稹将敗,其弟問,典兵在山東,欲召之使掌軍政。士貴恐問至奪己權,且洩其奸狀,乃曰:“山東之事仰成于五舅,若召之,是無三州也。”乃止。
  劉稹年輕性情懦弱,其部将押牙王協、宅内兵馬使李士貴居中用事掌權,二人專事聚斂财貨,使府庫财貨充斥溢滿,而部下将士卻有功而得不到賞賜,于是人心離散怨恨。劉從谏的妻子裴氏,是前宰相裴冕的旁支孫女,憂慮劉稹将遭敗亡,她的弟弟裴問,率領軍隊在太行山以東戍守,裴氏想召裴問回來掌握昭義鎮的軍政。李士貴擔心裴問到來後收奪自己的權柄,且使自己的奸狀暴露,于是向劉稹進言說:“太行山以東的軍政大事全仰仗于五舅裴問,如果将裴問召回,邢、、磁三州之地将無法控制。”由于李士貴從中作梗,所以召裴問回鎮之事不再提了。
  王協薦王钊為州都知兵馬使;钊得衆心,而多不遵使府約束,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貳心。稹召之,钊辭以“到州未立少功,實所慚恨,乞留數月,然後詣府。”許之。
  昭義軍府押牙王協推薦王钊為州都知兵馬使;王钊很得部衆的心,而其部衆大都不尊從節度使府的約束,王钊的同僚将領高元武、安玉聲言王钊有二心。劉稹召王钊,王钊推辭說:“到州來沒有立下多少功勞,實在是慚愧自恨,乞求再留任州幾個月,然後再回節度使府效勞。”劉稹也隻好準許。
  王協請稅商人,每州遣軍将一人主之,名為稅商,實籍編戶家赀,至于什器無所遺,皆估為絹匹,十分取其二,率高其估。民竭浮财及糗糧輸之,不能充,皆洶洶不安。
  王協又請劉稹向商人收稅,每州派遣軍将一人主持收稅事宜,名義上說是收稅,實際上卻是把所有百姓的财産都登記造冊,以緻于連家庭日用器具也一掃無遺,這些器具全用來估價折算成絹匹,按其價值十分收取其二,并動不動就将其價估高,多收稅錢。百姓雖然竭盡浮财以及存糧交納給軍府,也無法充實軍府的稅收,以緻群情激憤,上下不安。
  軍将劉溪尤貪殘,劉從谏棄不用;溪厚賂王協,協以邢州富商最多,命溪主之。裴問所将兵号“夜飛”,多富商子弟,溪至,悉拘其父兄;軍士訴于問,問為之請,溪不許,以不遜語答之。問怒,密與麾下謀殺溪歸國,并告刺史崔嘏,嘏從之。丙子,嘏、問閉城,斬城中大将四人,請降于王元逵。時高元武在黨山,聞之,亦降。
  昭義軍将劉溪尤其貪暴殘忍,以前劉從谏對他棄而不用。劉溪用豐厚的财物賄賂王協,王協見邢者富商最多,任命劉溪為邢州主稅官。當時裴問所率領的兵将号稱“夜飛”,大多是富商子弟,劉溪到邢州主稅,将他們的父兄全部拘捕;夜飛軍士向裴問申訴,裴問為他們向劉溪求情,并請求釋放士兵家屬,劉溪不許,竟用極不禮貌的語言回答裴問。裴問勃然大怒,秘密與麾下謀劃殺劉溪,歸降朝廷,并告知邢州刺史崔嘏,崔嘏表示贊同。丙子(二十五日),崔嘏、裴問将邢州城關閉,斬城中四員大将,向成德節度使王元逵請降,當時高元武在黨山,聞知此訊,也向官軍投降。
  先是使府賜州軍士布,人一端,尋有帖以折冬賜。會稅商軍将至州,王钊因人不安,謂軍士曰:“留後年少,政非己出。今倉庫充實,足支十年,豈可不少散之以慰勞苦之士!使帖不可用也。”乃擅開倉庫,給士卒人絹一匹,谷十二石,士卒大喜。钊遂閉城請降于何弘敬。安玉在磁州,聞二州降,亦降于弘敬。堯山都知兵馬使魏元談等降于王元逵,元逵以其久不下,皆殺之。
  先前昭義節度使府曾賜給州軍士布匹,每人得一端,不久使府又下帖文,要以這一端布折充為冬賜。恰值使府派遣的稅商軍将來到州,緻使人心不安,王钊趁機向軍士鼓動說:“留後劉稹年少,軍政命令并非由劉稹所出。今軍府倉庫充實,足可支付十年的用度,豈可以不稍微散出一些财物,用以慰勞辛苦備至的士兵!節度使府的使帖我們不能從命。”于是擅自打開倉庫,分給士卒每人絹一匹,谷十二石,士卒皆大為歡喜。王钊趁勢關閉州城門,請降于魏博節度使何弘敬。安玉在滋州,聞知邢州、州都已投降,也以磁州請降于何弘敬。堯山都知兵馬使魏元談等也降于成德節度使王元逵,王元逵對魏元談等人據守堯山久攻不克,于是,将他們全都殺掉。
  八月,辛卯,鎮、魏奏邢、、磁三州降,宰相入賀。李德裕曰:“昭義根本盡在山東,三州降,則上黨不日有變矣。”上曰:“郭誼必枭劉稹以自贖。”德裕曰:“誠如聖料。”上曰:“于今所宜先處者何事?”德裕請以盧弘止為三州留後,曰“萬一鎮、魏請占三州,朝廷難于可否。”上從之。诏山南東道兼昭義節度使盧鈞乘驿赴鎮。
  八月,辛卯(十一日),鎮州、魏州藩鎮使府向朝廷上奏,稱邢、、磁三州皆已投降,宰相們入朝向唐武宗慶賀。李德裕對唐武宗說:“昭義鎮的根本盡在太行山以東,邢、、磁三州歸降朝廷後,上黨肯定在不久之内會有變故。”唐武宗說:“郭誼必定會斬下劉稹的首級,挂在竹杆上,歸降朝廷以贖自己的罪。”李德裕回答說:“實際情況必定會如皇上所預料的那樣。”唐武宗說:“那麼,現在首先應該處理什麼事呢?”李德裕請求以盧弘止為邢、、磁三州留後,說:“萬一鎮、魏藩鎮請求占有三州,朝廷将難于表态。”唐武宗同意了李德裕的請求。頒下诏書任命山南東道兼昭義節度使盧鈞乘驿馬趕赴鎮治。
  潞人聞三州降,大懼。郭誼、王協謀殺劉稹以自贖;稹再從兄中軍使匡周兼押牙,誼患之,言于稹曰:“十三郎在牙院,諸将皆莫敢言事,恐為十三郎所疑而獲罪,以此失山東。今誠得十三郎不入,則諸将始敢盡言,采于衆人,必獲長策。”稹召匡周谕之,使稱疾不如。匡周怒曰:“我在院中,故諸将不敢有異圖;我出院,家必滅矣!”稹固請之,匡周不得已,彈指而出。
  潞州人聽說邢、、磁三州降唐,大為恐懼。郭誼、王協密謀殺劉稹以向朝廷贖罪;劉稹的遠房堂兄中軍使劉匡周兼任押牙,郭誼對他有顧慮,于是對劉稹說:“由于十三郎劉匡周在牙院,諸位将領都不敢說話言事,恐怕為十三郎猜疑而獲罪,正因如此,我們才失去了太行山以東三個州。今天如果使十三郎不入牙院,諸位将領才敢于盡其所言,您如果聽計于衆人,必定能獲得萬全長策。”劉稹聽後召劉匡周曉以道理,讓劉匡周宣稱有疾病而不入牙院。劉匡周勃然大怒說:“正由于我在牙院中,諸将領才不敢有異圖;我若出牙院,劉家必遭破天!”劉稹還是堅持要劉匡周出牙院,劉匡周不得已,又氣又恨,隻得即刻走出了牙院。
  誼令稹所親董可武說稹曰:“山東之叛,事由五舅,城中人人誰敢相保!留後今俗何如?”稹曰:“今城中尚有五萬人,且當閉門堅守耳。”可武曰:“非良策也。留後不若束身歸朝,如張元益,不失作刺史。且以郭誼為留後,俟得節之日,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歸之東都,不亦善乎?”稹曰:“誼安肯如是?”可武曰:“可武已與之重誓,必不負也。”乃引誼入。稹與之密約既定,乃白其母,母曰:“歸朝誠為佳事,但恨已晚。吾有弟不能保,安能保郭誼!汝自圖之!”稹乃素服出門,以母命署誼都知兵馬使。王協已戒諸将列于外廳,誼拜謝稹已,出見諸将,稹治裝于内廳。李士貴聞之,帥後院兵數千攻誼。誼叱之曰:“何不自取賞物,乃欲與李士貴同死乎!”軍士乃退,共殺士貴。誼易置将吏,部署軍士,一夕俱定。
  郭誼又指使劉稹所信任的董可武遊說劉稹說:“太行山以東三州的叛變,事由您的五舅裴問發起,現在上黨城中人誰敢保護您!您今天想怎麼辦?”劉稹回答說:“目前上黨城中尚有五萬人,應當緊閉城門堅守吧!”董可武說:“這不是良策,留後您不如将自己捆綁起來歸降朝廷,如文宗時張元益那樣,還不失作一個刺史。應暫讓郭誼充任留後,待得到旌節的時候,從容不迫地奉太夫人以及家室财産歸居東都洛陽,不是也很好嗎?”劉稹說:“郭誼怎麼肯這麼做呢?”董可武說:“我已與郭誼立下重誓,必定不會背負誓約的。”于是引郭誼入見劉稹。劉稹與郭誼密謀降唐事宜,密約既定,然後告訴母親裴氏,裴氏說:“歸降朝廷當然是一件好事,隻恨已經太晚。我弟裴問尚不忠于你,又如何能保證郭誼不背負于你呢!請您自己再三考慮吧!”劉稹不加思索,穿着素服出使府牙門,以母親裴氏之命任郭誼為都知兵馬使。這時王協已經告誡諸将領,于使府外庭站立排列,郭誼拜謝劉稹禮畢後,出使府門接見諸位将領,劉稹則于内廳整理行裝。李士貴聽說事變,率領後院兵數千人攻擊郭誼。郭誼向後院兵大喊說:“你們為何不各自求取賞物,而想與李士貴同死嗎!”軍士聽後紛紛後退,共同将李士貴殺死。郭誼改換使府将吏,安插自己的親信,重新部署軍士,一個晚上就全部準備就緒。
  明日,使董可武入谒稹曰:“請議公事。”稹曰:“何不言之!”可武曰:“恐驚太夫人。”乃引稹步出牙門,至北宅,置酒作樂。酒酣,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須留後自圖去就,則朝廷必垂矜闵。”稹曰:“如所言,稹之心也。”可武遂前執其手,崔玄度自後斬之,因收稹宗族,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殺之。又殺劉從谏父子所厚善者張谷、陳揚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韓茂章、茂實、王渥、賈庠等凡十二家,并其子侄甥婿無遺。仲京,訓之兄;台,行餘之子;羽,涯之從孫;茂章、茂實,約之子;渥,之子;癢,之子也。甘露之亂,仲京等亡歸從谏,從谏撫養之。凡軍中有小嫌者,誼日有所誅,流血成泥。乃函稹首,遣使奉表及書,降于王間。首過澤州,劉公直舉營恸哭,亦降于宰。
  次日,郭誼又指使董可武入室谒見劉稹,說:“郭公請您商讨公事。”劉稹說:“為何不到此對我講?”董可武說:“恐怕驚動了太夫人。”于是引劉稹步行出使府牙門,來到使府之北的别宅,擺設酒宴作樂痛飲。當喝得痛快之時,董可武對劉稹說:“今天的事是想保全您祖父太尉劉悟傳下的一家人,但您必須自己決定去留,這樣朝廷才會同情和照顧您的家屬。”劉稹回答說:“如您所說,我心裡也這麼想!”于是董可武上前抓住劉稹的手,崔玄度自後面将劉稹斬首。接着,收捕劉稹宗族家人,劉匡周以下以至襁褓之中的嬰兒全部殺死。又殺死原劉從谏父子所信任善待的張谷、陳揚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韓茂章、韓茂實、王渥、賈庠等總共十二家,并株連他們的子侄、外甥、女婿等,無一人能幸存。李仲京是李訓的兄長;郭台為郭行餘的兒子;王羽是王涯的族孫;韓茂章、韓茂實兄弟皆為韓約的兒子;王渥是王的兒子;賈庠為賈的兒子。唐文宗時甘露之變,李仲京等人逃亡投奔劉從谏,得到劉從谏的保護和撫養。這時郭誼總攬昭義軍政大權,凡軍中對他稍有嫌隙的人,郭誼也将其誅殺,以緻每天都要殺人,血流在地上碾成了血泥。大局穩定後,郭誼将劉稹的首級封裝在一個盒子裡,派遣使者帶着表文和書劄,向王宰投降。劉稹的首級經過澤州,劉公直及其營壘的将士痛哭失聲,也就一同投降王宰。
  乙未,宰以狀聞。丙申,宰相入賀。李德裕奏:“今不須複置邢、、磁留後,但遺盧弘止宣尉三州及成德、魏博兩道。”上曰:“郭誼宜如何處之?”德裕曰:“劉稹呆孺子耳,阻兵拒命,皆誼為之謀主;及勢孤力屈,又賣稹以求賞。此而不誅,何以懲惡!宜及諸軍在境,并誼等誅之!”上曰:“朕意亦以為然。”乃诏石雄将七千人入潞州,以應謠言。杜以饋運不給,謂誼等可赦,上熟視不應。德裕曰:“今春澤潞未平,太原複擾,自非聖斷堅定,二寇何由可平!外議以為若在先朝,赦之久矣。”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與卿合,安能議乎!”罷盧鈞山南東道,專為昭義節度使。
  乙未(十五日),王宰将情況寫成狀奏告朝廷。丙申(十六日),宰相們入朝向唐武宗祝賀。李德裕奏言:“如今不需要再設置邢、、磁留後,隻須派遣盧弘止去宣慰這三者以及成德、魏博兩道。”唐武宗問:“郭誼應當如何處置呢?”李德裕說:“劉稹是個傻小子罷了,其調兵遣将抗拒朝廷命令,都是郭誼為他出主意,作謀主;到劉稹勢孤力單不能支持時,郭誼又出賣劉稹以求朝廷的賞賜。對這種人不加以誅除,又如何能說是懲治罪魁禍首。應該趁諸征讨大軍壓境之時,将郭誼等人一并誅除!”唐武宗說:“我也認為這樣處置為好。”于是下诏命石雄率領七千人進入潞州,以和先前的謠言相應。杜則以軍饷運輸困難,不能供給為由,聲言郭誼等人可以赦免,唐武宗對其奏議不予理睬。李德裕說:“今年春天澤潞未能平定,太原又出現騷擾,如果不是皇上聖明堅決果斷,兩處賊寇怎麼可能平定!朝外議論認為如果是先朝皇上,像郭誼這樣情況早就赦免了。”唐武宗說:“你不知文宗心裡和你意見不合,怎麼能議到一處去呢!”于是,罷除盧鈞山南東道節度使的職務,讓他專任昭義節度使。
  戊戌,劉稹傳首至京師。诏:“昭義五州給複一年,軍行所邊州縣免今年秋稅。昭義自劉從谏以來,橫增賦斂,悉從蠲免。所籍土團并縱遣歸農。諸道将士有功者,等級加賞。”
  戊戌(十八日),劉稹的首級被傳送至京師長安。唐武宗頒布诏書:“昭義鎮所屬澤、潞、邢、、磁五州免除賦役一年,為攻打劉稹,官軍行軍所過的州縣也免除今年秋季的稅收。昭義鎮所轄之境自劉從谏以來,所增加的無理賦稅,全部予以免除。抽調平民所組建的土團也全部解散回家務農。諸道征讨劉稹的軍隊中有功的将士,按等級給予賞賜。”
  郭誼既殺劉稹,日望旌節;既久不聞問,乃曰:“必移他鎮。”于是閱鞍馬,治行裝;及聞石雄将至,懼失色。雄至,誼等參賀畢,敕使張仲清曰:“郭都知告身來日當至;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來受之!”乃以河中兵環球場,晚牙,誼等至,唱名引入,凡諸将桀黠拒官軍者,悉執送京師。加何弘敬同平章事。丁未,诏發劉從谏屍,暴于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屍置場斬之。
  郭誼既已殺死劉稹,日夜盼望着朝廷賜予留後的旗子和符節;卻久沒有消息,朝廷對此不聞也不問,為此郭誼自言自語:“必定要移往其它藩鎮。”于是開始檢閱自己的鞍馬,整治自己的行裝;待聽說石雄将到來,大驚失色。石雄趕到,郭誼等人參賀既畢,顯示皇帝诏書的敕者張仲清說:“都知兵馬使郭誼的委任狀過幾天就會到來,其他諸将領的委任狀在我這裡,晚上牙院參拜時來受命!”于是調河中鎮兵馬包圍場。至晚牙院參拜時,郭誼等人紛紛趕到,張仲清點名将他們一個一個地引入場,凡是諸将領狡猾兇狠曾死命抗拒官軍者,全都逮捕,囚送京師長安。唐武宗又加何弘敬為同平章事銜。丁未(二十七日),武宗下诏命令掘劉從谏墓,将劉從谏屍首暴露于潞州街市三天;石雄又取劉從谏屍放置于場斬殺并剁成碎塊。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趙國公,德裕固辭。上曰:“恨無官賞卿耳!卿若不應得,朕必不與卿。”
  戊申(二十八日),唐武宗加封李德裕為太尉、趙國公,李德裕堅決推辭。唐武宗說:“我隻恨沒有什麼好官賞給你呀!你如果不該得,朕必定不會輕易賞給你的。”
  初,李德裕以“韓全義以來,将帥出征屢敗,其弊有三:一者,诏令下軍前,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預聞。二者,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将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每軍各有宦者為監使,悉選軍中骁勇數百為牙隊,其在陳戰鬥者,皆怯弱之士;每戰,監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馬,以牙隊自衛,視軍勢小卻,辄引旗先走,陣從而潰。”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議,約敕監軍不得預軍政,每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有功随例沾賞。二樞密皆以為然,白上行之。自禦回鹘至澤潞罷兵,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诏意,更無他诏自中出者。号令既簡,将帥得以施其謀略,故所向有功。
  起初,李德裕認為:“自德宗派遣韓全義讨吳少誠失敗以來,官軍将帥出征屢遭失敗,分析其弊約有三條:第一,皇帝的诏令下達于軍隊之前,有三四天時間,宰相大多不能預先知道。第二,宦官監軍每人都總是以自己的意見來指揮軍事,領軍将帥反而不能指揮軍隊的進退。第三,官軍都各有宦官為監軍使,他們都選擇軍隊中骁勇精壯的士兵數百人組成牙隊,而在陣上戰鬥的士兵,卻都是一些怯懦體弱的人;每次戰鬥,監軍使自己掌有指揮進退的信号旗,乘馬登高處觀察,而以牙隊自衛,見軍隊稍有退卻,便立即帶着旗幟先逃走,其他軍隊跟着跑,陣勢于是潰散。”李德裕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商議,相約監軍不得幹預軍政,軍隊每一千人聽任監軍選取十人自衛,有戰功時監軍照例可沾光得到獎賞。兩位樞密使都認為有道理,表示同意,于是奏告唐武宗下诏執行。自後抵禦回鹘的騷擾以至澤潞鎮的罷兵,都是遵守以上制度。在朝廷,如果不是中書門下宰相們向皇帝進言頒布诏書旨意,就不再有其他诏旨自宮禁中通過宦官頒發出來。号令既簡明統一,将帥們也就得以施展他們的謀略,所以每戰所向無敵,立有戰功。
  自用兵以來,河北三鎮每遣使者至京師,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雖強,不能自立,須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歸語汝使:與其使大将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奮忠義,立功立事,結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榮乎!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載義在幽州,為國家盡忠平滄景,及為軍中所逐,不失作節度使,後鎮太原,位至宰相。楊志誠遣大将遮敕使馬求官,及為軍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此二人禍福足以觀矣。”德裕複以其言白上,上曰:“要當如此明告之。”由是三鎮不敢有異志。
  自對澤潞用兵以來,河北三大藩鎮經常派遣使者到京師長安,李德裕常當面告谕他們說:“河朔藩鎮的兵力雖然強大,但不能依恃兵力自立,必須憑藉朝廷委任官爵,憑借威命,才能安定軍情。回去告訴你們的節度使:與其派大将請求宣慰敕使代為邀求官爵,還不如自己奮發忠義,為朝廷立功做事,結好聖明的天子,讓皇上知道你們的忠義,而使恩命由朝廷主動直接地賜予,不是更為光榮嗎!就以我自己耳聞目睹的來說吧,李載義當年在幽州,為國家盡忠平定滄景的叛亂,後來被幽州鎮軍隊驅逐,朝廷未忘他的功勞,使他仍不失為節度使,後移鎮太原,位至于宰相。楊志誠派遣大将,擋住朝廷所派敕使的坐馬,邀求官爵,後來被所部軍隊驅逐,朝廷最後竟不赦免他的罪。這兩個人的榮辱福禍足以看得很清楚。”李德裕将這些話告訴唐武宗,唐武宗說:“就是要這樣明白地告誡他們”。因此,河北三鎮不敢趁朝廷對澤潞用兵而有異志。
  [3]九月,诏以澤州隸河陽節度。
  [3]九月,唐武宗頒下诏書将澤州改由河陽鎮節度。
  [4]丁巳,盧鈞入潞州。鈞素寬厚愛人,劉稹未平,鈞已領昭義節度,襄州士卒在行營者,與潞人戰,常對陳揚鈞之美。及赴鎮,入天井關,昭義散卒歸之者,鈞皆厚撫之,人情大洽,昭義遂安。
  [4]丁巳(初七),盧鈞進入潞州。盧鈞平素待人寬厚愛護,劉稹還未平定時,盧鈞已經領昭義節度使銜,襄州士卒在征讨行營與潞州人作戰時,常對陣喊話,宣揚盧鈞的美德。到盧鈞赴鎮上任,入天井關,昭義潰散的士卒歸鎮者,盧鈞都善意撫慰,待他們十分厚道,以緻上下人情大為融洽,昭義鎮于是安定。
  劉稹将郭誼、王協、劉公直、安全慶、李道德、李佐堯、劉武德、董可武等至京師,皆斬之。
  劉稹的部将郭誼、王協、劉公直、安全慶、李道德、李佐堯、劉武德、董可武等被押送至京師長安,全被斬首。
  臣光曰:“董重質之在淮西,郭誼之在昭義,吳元濟、劉稹,如木偶人在伎兒之手耳。彼二人始則勸人為亂,終則賣主規利,其死固有餘罪。然憲宗用之于前,武宗誅之于後,臣愚以為皆失之。何則?賞奸,非義也;殺降,非信也。失義與信,何以為國!昔漢光武待王郎、劉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則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豈非助亂之人乎?而光武不殺;蓋以既受其降,則不可複誅故也。若既赦而複逃亡叛亂,則其死固無辭矣!如誼等,免死流之遠方,沒齒不還,可矣;殺之,非也!
  臣司馬光曰:唐憲宗時董重質在淮西叛亂,今郭誼又在昭義叛亂,其淮西鎮主吳元濟和昭義鎮主劉稹,實際上如木偶在耍把戲人的手掌上。董重質、郭誼二人起初勸主人作亂,最後又都賣主謀求私利,處死他們當然是死有餘辜。然而,唐憲宗任用董重質在前,唐武宗誅殺郭誼在後,二者處置卻截然不同,誰是誰非?我雖然愚鈍,但認為以上兩種處置都有不當。為什麼這樣說呢?唐憲宗賞賜奸賊董重質,是不義;唐武宗殺死已降的郭誼,是不守信用。先去義和信,如何能治好國家!過去漢光武帝劉秀對待向他投降的王郎、劉盆子,僅止于不死,除留他們一條命外,沒有任何賞賜,這是因為漢光武帝知道王郎、劉盆子不到窮途末路,力竭不能抵抗時,是不會投降的。另外樊崇、徐宣、王元、牛邯這幫人,豈能說他們不是助纣為亂之人?而光武帝劉秀也不殺他們,大概是因為既已接受他們的投降,就不可再誅殺他們的緣故。如果他們不知恩義,既已受到赦免不死,卻又逃亡叛亂,那麼,再行誅殺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而如果唐武宗對待郭誼等人,免他們死罪,流放到遠方,到老也不讓他們歸還,不是也可以嗎!将他們一古腦兒全殺死,實在是不對的!
  [5]王羽、賈庠等已為誼所殺,李德裕複下诏稱“逆賊王涯、賈等已就昭義誅其子孫”,宣告中外,識者非之。劉從谏妻裴氏亦賜死;又令昭義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疏昭義将士與劉稹同惡者,悉誅之,死者甚衆。虞鈞疑其枉濫,奏請寬之,不從。
  [5]王羽、賈庠等已經被郭誼所殺,李德裕又以唐武宗的名義下诏宣稱:“逆賊王涯、賈等人在昭義的子孫已被誅滅”,宣告朝野内外,有見識的人對此頗有非議。劉從谏的妻子裴氏也被賜死;又命令昭義鎮的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人揭發昭義鎮将士中與劉稹共同作惡者,将他們全部誅滅,被殺死的人很多。盧鈞疑慮殺人太多恐有冤枉,怕濫殺了無辜,奏請朝廷寬待他們,朝廷沒有聽從。
  昭義屬城有嘗無禮于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餘人,斬之;餘衆懼,複閉城自守。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孽既平,盡為國家城鎮,豈可令元逵窮兵攻讨!望遣中使賜城内将士敕,招安之,仍诏元逵引兵歸鎮,并诏虞鈞自遣使安撫。”從之。
  昭義鎮所屬城堡有人曾對成德節度使王元逵無禮,王元逵窮加追究,抓到二十餘人,處以斬首;其餘人感到恐懼,将城門再行關閉自守抵抗,戊辰(十八日),李德裕等人上奏唐武宗說:“叛寇餘孽既全部平定,昭義所屬城壘現已盡為國家的城鎮,豈可以任王元逵随意窮兵攻讨!希望皇上派遣宦官,賜昭義所屬城堡内的将士敕書,招安他們,并且下诏書命令王元逵率領成德鎮的軍隊歸還本鎮,再下诏書給盧鈞,讓他自己派遣使者去進行安撫。”唐武宗表示同意。
  乙亥,李德裕等請上尊号,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又,宣懿太後廟,陛下未嘗親谒。”上瞿然曰:“郊廟之禮,誠宜亟行,至于徽稱,非所敢當!”凡五上表,乃許之。
  乙亥(二十五日),李德裕等人奏請給唐武宗上尊号,并且聲言:“自古以來帝王成就大功者,必定要告天地;再者,宣懿太後追谥名号時,陛下也沒有親自到陵墓去拜谒。”唐武宗聽後有失常态地回答說:“郊廟谒陵的禮儀,當然應該趕快舉行,至于給我加什麼美稱,真是不敢當啊!”李德裕等人共上了五次表,唐武宗才準許。
  [6]李德裕奏:“據幽州奏事官言:知回鹘上下離心,可汗欲之安西,其部落言親戚皆在唐,不如歸唐;又與室韋已相失,計其不日來降,或自相殘滅。望遣識事中使賜重武诏,谕以鎮、魏已平昭義,惟回鹘未滅,仲武猶帶北面招讨使,宜早思立功。”
  [6]李德裕上奏唐武宗,稱:“根據幽州奏事官所說,已探知回鹘上下離心,可汗想遷往安西,而其部落聲稱親戚都在唐朝,不如歸降大唐;加上回鹘與室韋已經失和,估計不幾天回鹘将會來投降,或者回鹘内部将自相殘殺,自我毀滅。希望陛下派遣識事知情的宦官使者往幽州賜給張仲武诏書,告谕說鎮州、魏州藩鎮軍隊已協助朝廷讨平昭義的叛亂,現在隻有回鹘還未消滅,而張仲武仍然帶有北面招讨使的職銜,應該盡早想着立功報國。”
  [7]李德裕怨太子太傅·東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闵,言于上曰:“劉從谏據上黨十年,太和中入朝,僧孺、宗闵執政,不留之,加宰相縱去,以成今日之患,竭天下力乃能取之,皆二人之罪也。”德裕又使人于潞州求僧孺、宗闵與縱谏交通書疏,無所得,乃令孔目官鄭慶言從谏每得僧孺、宗闵書疏,皆自焚毀。诏追慶下禦史台按問,中丞李回、知雜鄭亞以為信然。河南少尹呂述與德裕書,言稹破報至,僧孺出聲歎恨。德裕奏述書,上大怒,以僧孺為太子少保、分司,宗闵為漳州刺史;戊子,再貶僧孺汀州刺史,宗闵漳州長史。
  [7]李德裕怨恨太子太傅、東都留守牛僧孺和湖州刺史李宗闵,他對唐武宗上言說:“劉從谏占據上黨有十年,文宗太和年間曾入朝,當時牛僧孺、李宗闵執政,不扣留劉從谏,反而給他加上宰相頭銜,放縱他歸還上黨,以緻形成今天的禍患,竭盡天下人力物力才将上黨攻取,這都是牛僧孺、李宗闵二人的罪過。”李德裕又派人到潞州搜求牛僧孺、李宗闵與劉從谏相互交往的書信,卻一無所得,于是命令孔目官鄭慶上言,稱劉從谏每次得到牛僧孺、李宗闵的書信,都要自己将信燒毀。唐武宗下诏催促鄭慶往禦史台進行查問,禦史中丞李回、禦史台侍禦史知雜事鄭亞查問後認為情況屬實。河南少尹呂述也給李德裕寫信,聲稱劉稹被剿滅的捷報傳到東都洛陽時,牛僧孺發出歎惜聲,有怨恨之言。唐武宗得知後勃然大怒,将牛僧孺降為太子少保、分司東都,李宗闵降為漳州刺史;十月,戊子(初九),再将牛僧孺貶為汀州刺史,将李宗闵貶為漳州長史。
  [8]上幸校獵。
  [8]唐武宗到縣進行遊獵。
  [9]十一月,複貶牛僧孺循州長史,宗闵長流封州。
  [9]十一月,唐朝廷再貶牛僧孺為循州長史,李宗闵長期流放于封州。
  [10]十二月,以忠武節度使王宰為河東節度使,河中節度使石雄為河陽節度使。
  [10]十二月,唐武宗任命忠武節度使王宰為河東節度使,任命河中節度使石雄為河陽節度使。
  [11]上幸雲陽校獵。
  [11]唐武宗到雲陽進行遊獵。
五年(乙醜、845)
  五年(乙醜、公元845年)
  [1]春,正月,己酉朔,群臣上尊号曰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始無“道”字,中旨令加之。庚戌,上谒太廟;辛亥,祀昊天上帝,赦天下。
  [1]春季,正月,己酉朔(初一),滿朝大臣給唐武宗上尊号,稱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起初并沒有“道”字,唐武宗崇信道教,中間下旨命令群臣加上道字。庚戌(初二),唐武宗行谒太廟之禮;辛亥(初三),唐武宗又祭祀昊天上帝,宣诏大赦天下。
  [2]築望仙台于南郊。
  [2]在南郊築望仙台。
  [3]庚申,義安太後王氏崩。
  [3]庚申(十二日),義安太後王氏駕崩。
  [4]以秘書監盧弘宣為義武節度使。弘宣性寬厚而難犯,為政簡易,其下便之。河北之法,軍中偶語者斬;弘宣至,除其法。诏賜粟三十萬斛,在飛狐西,計運緻之費逾于粟價,弘宣遣吏守之。會春旱,弘宣命軍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約秋稔償之。時成德、魏博皆饑,獨易定之境無害。
  [4]朝廷任秘書監盧弘宣為義武節度使。盧弘宣性情寬厚,而态度嚴肅,人們不敢冒犯,為政比較簡易,其部下稱便。按河北的法規,軍隊中相對私語者就要斬首;盧弘宣來到義武鎮,廢除這種殘酷的法規。唐武宗下诏賜給義武粟米三十萬斛,存放在飛狐之西,從飛狐将這些粟米運至義武鎮,所需費用超過粟米本身的價值,盧弘宣于是派遣官吏至飛狐倉加以看守。恰值春季大旱,盧弘宣命令義武軍民自己随意往飛狐倉領取粟米,使粟米全部運入義武轄境,盧弘宣又向得到粟米的軍民相約,待到秋天糧食豐收時再向官府償還。當時成德和魏博兩鎮也都因旱災發生饑馑,唯獨義武節度使盧弘宣所轄的易定境内沒有出現饑馑災害。
  [5]淮南節度使李紳按江都令吳湘盜用程糧錢,強娶所部百姓顔悅女,估其資裝為贓,罪當死。湘,武陵之兄子也,李德裕素惡武陵。議者多言其冤,谏官請覆按,诏遣監察禦史崔元藻、李稠覆之。還言:“湘盜程糧錢有實;顔悅本衢州人,嘗為青州牙推,妻亦士族,與前獄異。”德裕以為無與奪,二月,貶元藻端州司戶,稠汀州司戶。不複更推,亦不付法司詳斷,即如紳奏,處湘死。谏議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争之,不納。稠,晉江人;晦,昕之弟也。
  [5]淮南節度使李紳按查所部江都縣令吳湘,說他擅自盜用官家因公出差用的程糧錢,并強橫逼娶管下百姓顔悅的女兒,将他家的資産衣裝估價作為贓款,論其罪當處死刑。吳湘是吳武陵哥哥的兒子,李德裕平素就厭惡吳武陵。議論此案的人都聲言吳湘冤枉,谏官于是向唐武宗請求重新審理,唐武宗頒下诏書,派遣監察禦史崔元藻、李稠複審此案。崔元藻、李稠經過複查,回奏朝廷說:“吳湘偷盜稅糧錢實有其事;而顔悅這個人本是衢州人,曾經任青州牙推官,他的妻子也是士族,情況與初審論罪事實有異。”李德裕認為崔元藻和李稠論事模棱兩可,沒有給吳湘定重罪論死刑,二月,朝廷将崔元藻貶為端州司戶,李稠貶為汀州司戶。對吳湘案不再複審,也不交付司法官署依法詳細判罪論刑,即按照李紳所奏,将吳湘處死。谏議大夫柳仲郢、敬晦都上疏論争,均不被采納。李稠是晉江人;敬晦是敬昕的弟弟。
  [6]李德裕以柳仲郢為京兆尹;素與牛僧孺善,謝德裕曰:“不意太尉恩獎及此,仰報厚德,敢不如奇章公門館!”德裕不以為嫌。
  [6]李德裕提拔柳仲郢任京兆尹;柳仲郢平素與牛僧孺相友善,于是向李德裕道謝說:“想不到李太尉對我如此恩獎,為報答您的厚德,我怎敢不再去奇章公牛僧孺的門館呢!”李德裕對這些話并不以為嫌。
  [7]夏,四月,壬寅,以陝虢觀察使李拭為冊黠戛斯可汗使。
  [7]夏季,四月,壬寅(二十六日),朝廷任命陝虢觀察使李拭為冊封黠戛斯可汗使。
  [8]五月,壬戌,葬恭僖皇後于光陵柏城之外。
  [8]五月,壬戌(十六日),唐武宗命将唐穆宗恭僖皇後安葬于光陵的柏城之外。
  [9]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罷為右仆射,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铉罷為戶部尚書。乙醜,以戶部侍郎李回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叛戶部如故。
  [9]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被唐武宗罷相,改任右仆射,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铉也被罷相,改領戶部尚書銜。乙醜(十九日),唐武宗任命戶部侍郎李回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依舊叛戶部。
  [10]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蘭若四萬,僧尼二十萬五百。
  [10]祠部上奏朝廷,全國有佛教寺院四千六百座,小佛祠四萬,僧尼有二十六萬五百人。
  [11]诏冊黠戛斯可汗為宗英雄武誠明可汗。
  [11]唐武宗冊封黠戛斯可汗為宗英雄武誠明可汗。
  [12]秋,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12]秋季,七月,丙午朔(初一),出現日食。
  [13]上惡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道士趙歸真等複勸之;乃先毀山野招提,蘭若,敕上都、東都兩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節度、觀察使治所及同、華、商、汝州各留一寺,分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餘僧及尼并大秦穆護、襖僧皆勒歸俗。寺非應留者,立期令所在毀撤,仍遣禦史分道督之。财貨田産并沒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銅像、鐘磐以鑄錢。
  [13]唐武宗厭惡象蠹蟲一樣耗費天下财物的和尚和尼姑,企圖将他們罷廢還俗。道士趙歸真等人又竭力勸武宗廢佛。于是唐武宗下令先拆毀山野之間的寺廟,上都長安和東都洛陽的左、右兩街各留佛寺兩所,每個寺院留僧侶三十人;天下各鎮凡節度使、觀察使的治所以及同州、華州、商州、汝州各留一所佛寺,将佛寺分為三等:上等可留僧侶二十人,中等可留僧侶十人,下等可留僧侶五人。其餘僧侶及尼姑以及大秦穆護(摩尼教)、襖教僧人也一并勒令還俗。寺廟除應該留下的以外,立即命令所在官府拆毀,并且由朝廷派遣禦史到各道去進行監督。佛寺的财産、田産全部沒收入官府,寺廟的建築材料用以修繕公家的官舍和驿站的房屋,佛教銅像、鐘磐等器物熔化後用以鑄造錢币。
  [14]以山南東道節度使鄭肅檢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14]唐武宗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鄭肅為檢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15]诏發昭義騎兵五百、步兵千五百戍振武,節度使盧鈞出至裴村餞之;潞卒素驕,憚于遠戍,乘醉,回旗入城,閉門大噪,鈞奔潞城以避之。監軍王惟直自出曉谕,亂兵擊之,傷,旬日而卒。李德裕奏:“請诏河東節度使王宰以步騎一千守石會關,三千自儀州路據武安,以斷邢、之路;又令河陽節度使石雄引兵守澤州,河中節度使韋恭甫發步騎千人戍晉州。如此,賊必無能為。”皆從之。
  [15]唐武宗下诏調發昭義騎兵五百、步兵一千五百人戍守振武,昭義節度使盧鈞出城行至裴村為戍卒餞行;潞州士卒素來驕橫,害怕出門遠戍,乘着酒醉,舉旗回到上黨城,關閉城門大聲喧噪,盧鈞逃奔于潞城以躲避軍亂。昭義監軍王惟直親自出來曉以大義,對亂軍進行勸谕,亂兵竟大打出手,将王惟直擊傷,十天後死去。李德裕為此上奏唐武宗說:“請皇上下诏命令河東節度使王宰率步、騎兵一千人守石會關,派三千人自儀州的道路去據守武安,以便截斷潞州去邢州、州的道路;再命令河陽節度使石雄率領軍隊駐守澤州,河中節度使韋恭甫調發步、騎兵一千人戍守晉州。這樣的話,叛賊必定無所作為。”唐武宗接受了這些建議。
  [16]八月,李德裕等奏:“東都九廟神主二十六,今貯于太微宮小屋,請以廢寺材複修太廟。”
  [16]八月,李德裕等人向唐武宗奏言:“東都洛陽九廟有高祖以來神主二十六尊,現在貯藏在太微宮小屋子裡,請求用拆毀佛寺所得的木材來修複太廟。”
  [17]壬午,诏陳釋教之弊,宣告中外。凡天下所毀寺四千六百餘區,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大秦穆護、襖僧二千餘人,毀招提、蘭若四萬餘區。收良田數千萬頃,奴婢十五萬人。所留僧皆隸主客,不隸祠部。百官奉表稱賀。尋又诏東都止留僧二十人,諸道留二十人者減其半,留十人者減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
  [17]壬午(初七),唐武宗下诏陳述佛教的危害弊端,并宣告朝廷内外。在全國範圍内拆毀佛寺四千六百餘區,勒令還俗的僧侶、尼姑有二十六萬零五百人,大秦穆護(摩尼教)、襖教僧人也有二千餘人,又拆毀大小佛祠四萬餘區。從寺院收得良田數千萬頃,收得寺院奴婢十五萬人。其餘所留下的僧侶都隸屬于尚書省禮部主客郎中管轄,而不再隸屬于尚書省禮部祠部郎中。對于上述處置,朝廷百官都奉表稱贊慶賀。不久,唐武宗又命令東都隻留僧侶二十人。諸道原留僧侶二十人者減去一半,留十人者減去三人,留五人者全部減去,一個不留。
  五台僧多亡奔幽州。李德裕召進奏官謂曰:“汝趣白本使,五台僧為将必不如幽州将,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為虛取容納之名,染于人口!獨不見近日劉從谏招聚無算閑人,竟有何益!”張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關曰:“有遊僧入境則斬之。”
  五台山的僧侶有很多逃亡投奔幽州。李德裕召來幽州的進奏官,對他說:“你回去告訴你的節度使,五台山的僧人充當将領必定不如幽州的将領,為士卒也必定不如幽州的士卒,為何要憑白無故地得一個容納僧侶的惡名,而成為人家的口實!你沒有看見不久前劉從谏招納收聚無數的閑人,最終有什麼好處!”幽州節度使張仲武于是将兩把刀封好送給居庸關的守将,宣稱:“若有遊僧進入幽州之境,一概斬首。”
  主客郎中韋博以為事不宜太過,李德裕惡之,出為靈武節度副使。
  主客郎中韋博認為毀佛之事不應做得太過份,李德裕深感厭惡,将韋博貶谪為靈武節度副使。
  [18]昭義亂兵奉都将李文矩為帥;文矩不從,亂兵亦不敢害。文矩稍以禍福谕之,亂兵漸聽命,乃遣人謝盧鈞于潞城。鈞還入上黨,複遣之戍振武;行一驿,乃潛選兵追之;明日,及于太平驿,盡殺之。具以狀聞,且請罷河東、河陽兵在境上者,從之。
  [18]]昭義亂兵推舉都将李文矩為帥;李文矩不從命,亂兵也不敢加害。李文矩趁機對亂軍進行一些勸谕,曉以禍福,亂兵漸漸聽命,于是派人到潞城向盧鈞謝罪。盧鈞回到上黨城,再派遣這些士卒往振武鎮去戍守;走過一個驿程,盧鈞暗中挑選兵追趕這些士卒,第二天,至太平驿追及,将曾參與叛亂的士兵全部殺死。盧鈞又将情況寫成狀文向朝廷彙報,并且請求罷除河東、河陽在昭義邊境防駐守的軍隊,朝廷一概聽從。
  [19]九月,诏修東都太廟。
  [19]九月,唐武宗下诏修複東都太廟。
  [20]李德裕請置備邊庫,令戶部歲入錢帛十二萬缗匹,度支鹽鐵歲入錢帛十二萬缗匹,明年減其三之一,凡諸道所進助軍财貨皆入焉,以度支郎中判之。
  [20]李德裕向唐武宗請求設置備邊倉庫,命令戶部每年輸入錢、帛十二萬缗、匹,度支使和鹽鐵使每年輸入錢、帛十二萬缗、匹,第二年減少其三分
  之一的輸入,全國諸道所進的助軍财産财物也都輸入備邊倉庫,任命度支郎中
  來掌管這項事務。
  [21]王才人寵冠後庭,上欲立以為後;李德裕以才人寒族,且無子,恐不厭天下之望,乃止。
  [21]唐武宗的王才人在後宮最得武宗喜愛,唐武宗想立王才人為皇後;李德裕認為王才人出身寒族,而且沒有生兒子,恐怕不合天下人的願望,因而上言勸阻,唐武宗于是放棄了這一想法。
  [22]上餌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冬,十月,上問李德裕以外事,對曰:“陛下威斷不測,外人頗驚懼。向者寇逆暴橫,固宜以威制之;今天下既平,願陛下以寬理之,但使得罪者無怨,為善者不驚,則為寬矣。”
  [22]唐武宗吃下道教方士煉的金丹,性情更加暴躁,喜怒無常。冬季,十月,唐武宗問李德裕朝外之事,李德裕回答說:“您的嚴厲決斷人們難以猜測,朝外人士感到很驚詫和恐懼。以前賊寇叛逆專橫暴虐,當然應該用嚴厲的威邢來制服他們;但如今天下既已平定,希望您能以寬容治理政事,如果能使犯罪的人服罪無怨言,為善的人不感到驚慌恐怖,那就能稱得上為政寬容了。”
  [23]以衡山道士劉玄靜為銀青光祿大夫、崇玄館學士,賜号廣成先生,為之治崇玄館,置吏鑄印。玄靜固辭,乞還山,許之。
  [23]唐武宗任命衡山道士劉玄靜為銀青光祿大夫、崇玄館學士,賜号廣成先生,為他建崇玄館,并署置吏員,鑄有印章。劉玄靜堅決推辭,乞求讓他回衡山繼續修道,唐武宗同意了他的請求。
  [24]李德裕秉政日久,好徇愛憎,人多怨之。自杜、崔铉罷相,宦官左右言其太專,上亦不悅。給事中韋弘質上疏,言宰相權重,不應更領三司錢谷。德裕奏稱:“制置職業,人主之柄。弘質受人教導,所謂賤人圖柄臣,非所宜言。”十二月,弘質坐貶官,由是衆怒愈甚。
  [24]李德裕掌權的時間久了,喜歡根據自己的好惡處置官吏,使很多人心懷怨言。自從杜、崔铉罷免相位後,宦官在唐武宗左右說李德裕太專權,唐武宗也感到不高興。給事中韋弘質上疏于唐武宗,聲言宰相的權力太重,不應該再掌管戶部、度支、鹽鐵三司的錢谷。李德裕為此也上奏唐武宗,聲稱:“任
  用官員,本是皇帝的權柄。韋弘質受人教唆,竟然對皇帝賦予宰相的權力妄持異議,真是卑賤人企圖谮害掌有權柄的大臣,這些話哪裡是韋弘質這種人可以妄說的呢!”十二月,韋弘質為此貶官,于是衆朝臣大抱不平,怨怒更甚。
  [25]上自秋冬以來,覺有疾,而道士以為換骨。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複遊獵,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诏罷來年正旦朝會。
  [25]唐武宗自從秋冬之際以來,感覺患有疾病,而道士卻認為是換骨。唐武宗将疾病隐瞞起來,宮禁之外的朝臣隻是奇怪唐武宗很少出來遊獵,宰相入朝奏事也不敢停留太久。武宗又下诏書停罷明年元旦的大朝會。
  [26]吐蕃論恐熱複糾合諸部擊尚婢婢,婢婢遣結藏将兵五千拒之,恐熱大敗,與數十騎遁去。婢婢傳檄河、湟,數恐熱殘虐之罪,曰:“汝輩本唐人,吐蕃無主,則相與歸唐,毋為恐熱所獵如狐兔也!”于是諸部從恐熱者稍稍引去。
  [26]吐蕃的論恐熱又糾合諸部落攻擊吐蕃宰相尚婢婢,尚婢婢派遣結藏率領五千兵進行抵抗,論恐熱被打得大敗,隻與數十個騎兵逃走。尚婢婢傳布檄文于河、湟地區,曆數論恐熱的殘忍暴虐罪行,說:“你們本來都是大唐的臣民,吐蕃沒有了國王,你們應該相互聯結歸奉唐朝,不應該被論恐熱所控制,象狐狸抓免子一樣!”于是河、湟地區漢人諸部民跟從論恐熱者,逐漸離他而去。
  [27]是歲,天下戶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
  [27]這一年,全國共有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戶。
  [28]朝廷雖為黨項置使,黨項侵盜不已,攻陷、甯、鹽州界城堡,屯叱利
  寨。宰相請遣使宣慰;上決意讨之。
  [28]唐朝廷雖然為對付黨項設置了三處使職,但黨項部族仍然侵盜唐邊境不已,攻陷唐州、甯州、鹽州邊境的城堡,屯兵于叱利寨。宰相請求唐武宗派遣使者宣慰招撫,但唐武宗決意要派軍隊讨伐。
六年(丙寅、846)
  六年(丙寅,公元846年)
  [1]春,二月,庚辰,以夏州節度使米暨為東北道招讨黨項使。
  [1]春季,二月,庚辰(九日),唐武宗任命夏州節度使米暨為東北道招讨黨項使。
  [2]上疾久未平,以為漢火德,改“洛”為“雒”;唐土德,不可以王氣勝君名,三月,下诏改名炎。
  [2]唐武宗患疾病很久未能痊愈,認為漢朝屬火德,光武帝劉秀因而改洛陽的“洛”為“雒”;唐朝屬土德,不可以王氣勝過君主的名字,三月,唐武宗李頒下诏書,宣告改名為炎。炎從火,火能生土。
  上自正月乙卯不視朝,宰相請見,不許;中外憂懼。
  唐武宗自從正月乙卯(十三日)以來就不再上朝視事,宰相請求見皇上,也不獲允許;朝廷内外都深感憂懼。
  初,憲宗納李妾鄭氏,生光王怡。怡幼時,宮中皆以為不慧,太和以後,益自韬匿,群居遊處,未嘗發言。文宗幸十六宅宴集,好誘其言以為戲笑,上性豪邁,尤所不禮。及上疾笃,旬日不能言。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辛酉,下诏稱:“皇子沖幼,須選賢德,光王怡可立為皇太叔,更名忱,應軍國政事令權句當。”太叔見百官,哀戚滿容;裁決庶務,鹹當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
  起初,唐憲宗收納李的妾鄭氏,生光王李怡。李怡年幼時,後宮中人們都認為他不聰明,唐文宗太和年以後,李怡更是自己韬光養晦,在大庭廣衆遊樂相處時,從不發言。唐文宗到十六宅為諸王設宴集會,喜歡引逗李怡發言以作笑料,唐武宗性格強韌豪邁,對光王李怡更加無禮。唐武宗危病,十來天不能說話,諸宦官于是暗中在宮禁内策劃立新皇帝,辛酉(二十日),禁中傳出以唐武宗名義頒發的诏書稱:“皇子們都太年幼,必須選擇賢德的皇族成員繼承皇位,光王李怡可以立為皇太叔,改其名稱李忱,所有軍國政事可讓他暫時處置。”皇太叔李忱出宮見百官時,滿臉悲哀戚慘的樣子;而裁決細小軍政事務時,都能合情合理,人們這才知道他很内秀。
  甲子,上崩。以李德裕攝冢宰。丁卯,宣宗即位。宣宗素惡李德裕之專,即位之日,德裕奉冊;既罷,謂左右曰:“适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使我毛發灑淅。”夏,四月,辛未朔,上始聽政。
  甲子(二十三日),唐武宗駕崩。李德裕受命兼任冢宰辦理後事。丁卯(二十六日),唐宣宗李忱即皇帝位。唐宣宗李忱平素厭惡李德裕專權,即皇帝位的那一天,由李德裕手捧冊封的诏書;冊立儀式既罷,宣宗對左右近侍說:“剛才靠近我的是不是李太尉呢?每看我一眼,都使人毛骨聳然。”夏季,四月,辛未朔(初一),唐宣宗開始上朝聽政。
  [3]尊母鄭氏為皇太後。
  [3]唐宣宗尊自己的生母鄭氏為皇太後。
  [4]壬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政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德裕秉權日久,位重有功,衆不謂其遽罷,聞之莫不驚駭。甲戌,貶工部尚書、判鹽鐵轉運使薛元賞為忠州刺史,弟京兆少尹、權知府事元龜為崖州司戶,皆德裕之黨也。
  [4]壬申(初二),唐宣宗下令調門下侍郎、同平章政事李德裕仍帶平章事銜,出任荊南節度使。李德裕在朝掌握權柄很久,位望崇重,立有大功,衆朝官想不到他突然被罷免,消息傳來,百官無不感到驚駭。甲戌(初四),唐宣宗又下令貶工部尚書、判鹽鐵轉運使薛元賞為忠州刺史,他的弟弟京兆少尹、權知府事薛元龜貶為崖州司戶,因為他們都是李德裕的黨羽。
  [5]杖殺道士趙歸真等數人,流羅浮山人軒轅集于嶺南。五月,乙巳,赦天下。上京兩街先聽留兩寺外,更各增置八寺;僧、尼依前隸功德使,不隸主客,所度僧、尼仍令祠部給牒。
  [5]唐宣宗下令用棍棒打殺道士趙歸真等數人,将羅浮山人軒轅集流放到嶺南。五月,乙巳(初五),宣告大赦天下。又宣告上京長安兩街除以前留下的兩座佛教寺廟外,再各增置八座寺廟;佛教僧侶、尼姑依照以前的規定隸屬于左、右街功德使,不隸屬于尚書省禮部主客郎中,這些寺廟所度的僧侶、尼姑都可由祠部發給度牒,準許他們出家。
  [6]以翰林學士、兵部侍郎白敏中同平章事。
  [6]唐宣宗任命翰林學士、兵部侍郎白敏中為同平章事。
  [7]辛酉,立皇子溫為郓王,為雍王,泾為雅王,滋為夔王,沂為慶王。
  [7]辛酉(二十一日),唐宣宗立皇子李溫為郓王,李為雍王,李泾為雅王,李滋為夔王,李沂為慶王。
  [8]六月,禮儀使奏“請複代宗神主于太廟,以敬宗、文宗、武宗同為一代,于廟東增置兩室,為九代十一室。”從之。
  [8]六月,禮儀使向唐宣宗上奏稱:“請陛下恢複唐代宗的神主像于太廟,由于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為同一代,都是唐穆宗的兒子,所以可于太廟之東增置兩個室,共為九代十一室神主像。”唐宣宗表示同意。
  [9]秋,七月,壬寅,淮南節度使李紳薨。
  [9]秋季,七月,壬寅(初三),淮南節度使李紳去世。
  [10]回鹘烏介可汗之衆稍稍降散及凍餒死,所餘不及三千人;國相逸隐啜殺烏介于金山,立其弟特勒遏撚為可汗。
  [10]回鹘國烏介可汗的部衆漸漸減少,有的降唐,有的離散,有的凍餓而死,所餘下的已不及三千人。回鹘宰國相逸隐啜在金山将烏介可汗殺死,立烏介可汗的弟弟特勒遏撚為可汗。
  [11]八月,壬申,葬至道昭肅孝皇帝于端陵,廟号武宗。
  [11]八月,壬申(初三),唐宣宗及朝臣将至道昭肅孝皇帝李炎葬于端陵,廟号為武宗。
  初,武宗疾困,顧王才人曰:“我死,汝當如何?”對曰:“願從陛下于九泉!”武宗以巾授之。武宗崩,才人即缢。上聞而矜之,贈貴妃,葬于端陵柏城之内。
  起初,唐武宗被疾病困擾,望着寵妃王才人說:“我死了,你該怎麼辦呢?”王才人回答說:“我願意随從您一起到九泉之下!”唐武宗即送給她一條绫巾。待唐武宗駕崩,王才人即用绫巾上吊自缢而死。唐宣宗聽說後對王才人深感憐憫,贈給她貴妃的名号,安葬于端陵柏城之内。
  [12]以循州司馬牛僧孺為衡州長史,封州流人李宗闵為郴州司馬,恩州司馬崔珙為安州長史,潮州刺史楊嗣複為江州刺史,昭州刺史李珏為郴州刺史。僧孺等五相皆武宗所貶逐,至是,同日北遷。宗闵未離封州而卒。
  [12]唐宣宗任命循州司馬牛僧孺為衡州長史,任命流放封州的李宗闵為
  郴州司馬,任命恩州司馬崔珙為安州長史,任命潮州刺史楊嗣複為江州刺史,
  任命昭州刺史李珏為郴州刺史。牛僧孺等五位前宰相都是唐武宗所貶逐的,到
  這時,五人同日北還。李宗闵還未離開封州就死了。
  [13]九月,以荊南節度使李德裕為東都留守,解平章事;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肅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
  [13]九月,唐宣宗任荊南節度使李德裕為東都留守,解除他平章事的官銜;加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肅同平章事銜,充任荊南節度使。
  [14]以兵部侍郎、判度支盧商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商,翰之族孫也。
  [14]唐宣宗任命兵部侍郎、判度支盧商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商是盧翰的族孫。
  [15]冊黠戛斯可汗使者以國喪未行,或以為僻遠小國,不足與之抗衡;回鹘未平,不應遽有建置。诏百官集議,事遂寝。
  [15]唐武宗派出冊封黠戛斯可汗的使者李拭等,因為國喪而未前行,有人認為黠戛斯是僻遠小國,不足以與大國抗衡;回鹘王國的侵擾并未平定,不應該馬上有所建置。唐宣宗于是下诏請百官來集體議論,冊封黠戛斯可汗的事也就放下來了。
  [16]蠻寇安南,經略使裴元裕帥鄰道兵讨之。
  [16]蠻族南诏入侵安南,唐安南經略使裴元裕率領相鄰幾道的軍隊攻讨蠻族。
  [17]以右常侍李景讓為浙西觀察使。
  [17]唐宣宗任命右散騎常侍李景讓為浙西觀察使。
  初,景讓母鄭氏,性嚴明,早寡,家貧,居于東都。諸子皆幼,母自教之。宅後古牆因雨陷,得錢盈船,奴婢喜,走告母;母往,焚香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身之災也。天必以先君餘慶,矜其貧而賜之,則願諸孤他日學問
  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築之。三子景讓、景溫、景莊,皆舉
  進士及第。景讓官達,發已斑白,小有過,不免捶楚。
  起初,李景讓的母親鄭氏,性格嚴明,很早就守寡,家境貧困,居住在東都洛陽。幾個兒子的年紀都很小,由鄭氏親自教育。李景讓家住宅後面的古舊牆壁因為下雨而陷塌,得到的錢能裝滿一船,奴婢們歡喜,跑來告訴李景讓的母親;李母趕來,燒香禱告,說:“我聽說沒有勞動而獲利,是自身的災禍。老天必定是因為我死去的丈夫積下了功德,憐憫我家貧困而賜給我們錢财,但願幾個孤兒将來學問有成,這才是我丈夫的志向,這些份外之錢我不敢取!”于是即命人将錢掩埋于原處,并重新修築好牆壁。鄭氏的三個兒子李景讓、李景溫、李景莊,都中進士及第,李景讓已當上大官,頭發都已斑白,在家小有過錯,仍不免遭母親的捶打。
  景讓在浙西,有左都押牙景讓意,景讓杖之而斃。軍中憤怒,将為變。母聞之,景讓方視事,母出坐聽事,立景讓于庭而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國家刑法,豈得以為汝喜怒之資,妄殺無罪之人乎!萬一緻一方不甯,豈惟上負朝廷,使垂年之母銜羞入地,何以見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将撻其背。将佐皆為之請,拜且泣,久乃釋之,軍中由是遂安。
  李景讓在浙西做官,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