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唐紀七十九
起玄黓閹茂,盡昭陽大淵獻正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複二年(壬戌,公元九零二年)
春,正月,癸醜,硃全忠複屯三原,又移軍武功。河東将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勢。
丁卯,以給事中韋贻範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丙子,以給事中嚴龜充岐、汴和協使,賜硃全忠姓李,與李茂貞為兄弟,全忠不從。時茂貞不出戰。全忠聞有河東兵,二月,戊寅朔,旋軍河中。
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進逼晉、绛。己醜,全忠遣兄子友甯将兵會晉州刺史氏叔琮擊之。李嗣昭襲取绛州,汴将康懷英複取之。嗣昭等屯蒲縣。乙未,汴軍十萬營于蒲南,叔琮夜帥衆斷其歸路而攻其壘,破之,殺獲萬馀人。己亥,全忠自河中赴之,乙巳,至晉州。
盜發簡陵。
西川兵至利州,昭武節度使李繼忠棄鎮奔鳳翔。王建以劍州刺史王宗偉為利州制置使。
三月,庚戌,上與李茂貞及宰相、學士、中尉、樞密宴,酒酣,茂貞及韓全誨亡去。上問韋贻範:“朕何以巡幸至此?”對曰:“臣在外不知。”固問之,不對。上曰:“卿何得于朕前妄語雲不知?”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當于公事如法,若有不可,必準故事。”怒目視之,微言曰:“此賊兼須杖之二十。”顧謂韓偓曰:“此輩亦稱宰相!”贻範屢以大杯獻上,上不即持,贻範舉杯直及上頤。
戊午,氏叔琮、硃友甯進攻李嗣昭、周德威營。時汴軍橫陳十裡,而河東軍不過數萬,深入敵境,衆心忷懼。德威出戰而敗,密令嗣昭以後軍先去,德威尋引騎兵亦退。叔琮、友甯長驅乘之,河東軍驚潰,禽克用子廷鸾,兵仗辎重委棄略盡。硃全忠令叔琮、友甯乘勝遂攻河東。
李克用聞嗣昭等敗,遣李存信以親兵逆之,至清源,遇汴軍,存信走還晉陽。汴軍取慈、隰、汾三州。辛酉,汴軍圍晉陽,營于晉祠,攻其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收馀衆依西山得還。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圍,褒衣博帶,以示閑暇。克用晝夜乘城,不得寝食。召諸将議走保雲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兒輩在此,必能固守。王勿為此謀搖人心!”李存信曰:“關東、河北皆受制于硃溫,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築壘穿塹環之,以積久制我,我飛走無路,坐待困斃耳。今事勢已急,不若且入北虜,徐圖進取。”嗣昭力争之,克用不能決。劉夫人言于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兒耳,安知遠慮!王常笑王行瑜輕去其城,死于人手,今日反效之邪!且王昔居達靼,幾不自免。賴朝廷多事,乃得複歸。今一足出城,則禍變不測,塞外可得至邪!”克用乃止。居數日,潰兵複集,軍府浸安。克用弟克甯為忻州刺史,聞汴寇至,中塗複還晉陽,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将何之!”衆心乃定。
壬戌,硃全忠還河中,遣硃友甯将兵西擊李茂貞,軍于興平、武功之間。李嗣昭、李嗣源數将敢死士夜入氏叔琮營,斬首捕虜,汴軍驚擾,備禦不暇。會大疫,丁卯,叔琮引兵還。嗣昭與周德威将兵追之,及石會關,叔琮留數馬及旌旗于高岡之巅。嗣昭等以為有伏兵,乃引去,複取慈、隰、汾三州。自是克用不敢與全忠争者累年。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曰:“不貯軍食,何以聚衆?不置兵甲,何以克敵?不修城池,何以扞禦?利害之間,請垂議度。”掌書記李襲吉獻議,略曰:“國富不在倉儲,兵強不由衆寡,人歸有德,神固害盈。聚斂甯有盜臣,苛政有如猛虎,所以鹿台将散,周武以興;齊庫既焚,晏嬰入賀。”又曰:“伏以變法不若養人,改作何如舊貫!韓建蓄财無數,首事硃溫;王珂變法如麻,一朝降賊;中山城非不峻,蔡上兵非不多;前事甚明,可以為戒。且霸國無貧主,強将無弱兵。伏願大王崇德愛人,去奢省役,設險固境,訓兵務農。定亂者選武臣,制理者選文吏,錢谷有句,刑法有律。誅賞由我,則下無威福之弊;近密多正,則人無谮謗之憂。順天時而絕欺誣,敬鬼神而禁淫祀;則不求富而國富,不求安而自安。外破元兇,内康疲俗,名高五霸,道冠八元。至于率闾閻,定間架,增曲蘖,檢田疇,開國建邦,恐未為切。”克用親軍皆沙陀雜虜,喜侵暴良民,河東甚苦之。其子存勖以為言,克用曰:“此輩從吾攻戰數十年,比者帑藏空虛,諸軍賣馬以自給。今四方諸侯皆重賞以募士,我若急之,則彼皆散去矣,吾安與同保此乎!俟天下稍平,當更清治之耳。”存勖幼警敏,有勇略,克用為硃全忠所困,封疆日蹙,憂形于色。存勖進言曰:“物不極則不返,惡不極則不亡。硃氏恃其詐力,窮兇極暴,吞滅四鄰,人怨神怒。今又攻逼乘輿,窺觎神器,此其極也,殆将斃矣!吾家代襲忠貞,勢窮力屈,無所愧心。大人當遵養時晦以待其衰,奈何輕為沮喪,使群下失望乎!”克用悅,即命酒奏樂而罷。劉夫人無子,克用寵姬曹氏生存勖,劉夫人待曹氏加厚。克用以是益賢之,諸姬有子,辄命夫人母之。夫人教養,悉如所生。
上以左金吾将軍李俨為江、淮宣谕使,書禦衣賜楊行密,拜行密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吳王,以讨硃全忠。以硃瑾為平盧節度使,馮弘鐸為武甯節度使,硃延壽為奉國節度使。加武安節度使馬殷同平章事。?茨稀⑿鴂ā⒑邅系鵲懶⒐楷聽用都統牒承制遷補,然後表聞。俨,張浚之子也,賜姓李。
夏,四月,丁酉,崔胤自華州詣河中,泣訴于硃全忠,恐李茂貞劫天子幸蜀,宜以時迎奉,勢不可緩。全忠與之宴,胤親執闆,為全忠歌以侑酒。
辛醜,回鹘遣使入貢,請發兵赴難,上命翰林學士承旨韓偓答書許之。乙巳,偓上言:“戎狄獸心,不可倚信。彼見國家人物華靡,而城邑荒殘,甲兵雕弊,必有輕中國之心,啟其貪婪。且自會昌以來,回鹘為中國所破,恐其乘危複怨。所賜可汗書,宜谕以小小寇竊,不須赴難,虛愧其意,實沮其謀。”從之。
兵部侍郎參知機務盧光啟罷為太子太保。
楊行密遣顧全武歸杭州以易秦裴,錢镠大喜,遣裴還。
汴将康懷貞擊鳳翔将李繼昭于莫谷,大破之。繼昭,蔡州人也,本姓苻,名道昭。
五月,庚戌,溫州刺史硃褒卒,兄敖自稱刺史。
鳳翔人聞硃全忠且來,皆懼,癸醜,城外居民皆遷入城。己未,全忠将精兵五萬發河中,至東渭橋,遇霖雨,留旬日。
庚午,工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贻範遭母喪,宦官薦翰林學士姚洎為相。洎謀于韓偓,偓曰:“若圖永久之利,則莫若未就為善;倘出上意,固無不可。且汴軍旦夕合圍,孤城難保,家族在東,可不慮乎!”洎乃移疾,上亦自不許。
鎮海、鎮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镠進爵越王。
六月,丙子,以中書舍入蘇檢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時韋贻範在草土,薦檢及姚洎于李茂貞。上既不用洎,茂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協力薦檢,遂用之。
丁醜,硃全忠軍于虢縣。
武甯節度使馮弘鐸介居宣、楊之間,常不自安,然自恃樓船之強,不事兩道。甯國節度使田頵欲圖之,募弘鐸工人造戰艦,工人曰:“馮公遠求堅木,故其船堪久用,今此無之。”頵曰:“第為之,吾止須一用耳。”弘鐸将馮晖、顔建說弘鐸先擊頵,弘鐸從之,帥衆南上,聲言攻洪州,實襲宣州也。楊行密使人止之,不從。辛巳,頵帥舟師逆擊于葛山,大破之。
甲申,李茂貞大出兵,自将之,與硃全忠戰于虢縣之北,大敗而還,死者萬馀人。丙戌,全忠遣其将孔勍出散關攻鳳州,拔之。丁亥,全忠進軍鳳翔城下。全忠朝服向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車駕還宮耳,不與岐王角勝也。”遂為五寨環之。
馮弘鐸收馀衆沿江将入海,楊行密恐其為後患,遣使犒軍,且說之曰:“公徒衆猶盛,胡為自棄滄海之外!吾府雖小,足以容公之衆,使将吏各得其所,如何?”弘鐸左右皆恸哭聽命。弘鐸至東塘,行密自乘輕舟迎之,從者十馀人,常服,不持兵,升弘鐸舟,慰谕之,舉軍感悅。署弘鐸淮南節度副使,館給甚厚。初,弘鐸遣牙将丹徒尚公乃詣行密求潤州,行密不許。公乃大言曰:“公不見聽,但恐不敵樓船耳。”至是,行密謂公乃曰:“頗記求潤州時否?”公乃謝曰:“将吏各為其主,但恨無成耳。”行密笑曰:“爾事楊叟如馮公,無憂矣!”行密以李神福為升州刺史。
楊行密發兵讨硃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權知淮南軍府事。軍吏欲以巨艦運糧,都知兵馬使徐溫曰:“運路久不行,葭葦堙塞,請用小艇,庶幾易通。”軍至宿州,會久雨,重載不能進,士有饑色,而小艇先至,行密由是奇溫,始與議軍事。行密攻宿州,久不克,竟以糧運不繼引還。
秋,七月,孔勍取成、隴二州,士卒無鬥者。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關歸。
韋贻範之為相也,多受人賂,許以官。既而以母喪罷去,日為債家所噪。親吏劉延美,所負尤多,故汲汲于起複,日遣人詣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求之。甲戌,命韓偓草贻範起複制,偓曰:“吾腕可斷,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論贻範遭憂未數月,遽令起複,實駭物聽,傷國體。學士院二中使怒曰:“學士勿以死為戲!”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寝,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罷草,仍賜敕褒賞之。八月,乙亥朔,班定,無白麻可宣。宦官喧言韓侍郎不肯草麻,聞者大駭。茂貞入見上曰:“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與反何異!”上曰:“卿輩薦贻範,朕不之違,學士不草麻,朕亦不之違。況彼所陳,事理明白,若之何不從!”茂貞不悅而出,至中書,見蘇檢曰:“奸邪朋黨,宛然如舊。”扼腕者久之。贻範猶經營不已,茂貞語人曰:“我實不知書生禮數,為贻範所誤,會當于邠州安置。”贻範乃止。劉延美赴井死。
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将兵屯三原,救李茂貞。硃全忠遣其将康懷英、孔勍擊之,茂勳遁去。茂勳,茂貞之從弟也。
初,孫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錢镠愛其骁悍,以為中軍,号武勇都。行軍司馬杜稜谏曰:“狼子野心,他日必為深患,請以土人代之。”不從。
镠如衣錦軍,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绾帥衆治溝洫;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白镠請罷役,不從。丙戌,镠臨飨諸将,绾謀殺镠于座,不果,稱疾先出。镠怪之,丁亥,命绾将所部先還杭州。及外城,縱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侯兵與之合,進逼牙城。镠子傳瑛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牙将潘長擊绾,绾退屯龍興寺。镠還,及龍泉,聞變,疾驅至城北,使成及建镠旗喜與绾戰,镠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東北隅,逾城而入。直更卒憑鼓而寐,镠親斬之,城中始知镠至。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绾聚木将焚北門,建徽悉焚之。建徽,稜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彥聞難,遣其子渭将兵入援,至靈隐山,绾伏兵擊殺之。初,镠築杭州羅城,謂僚佐曰:“十步一樓,可以為固矣。”掌書記馀杭羅隐曰:“樓不若皆内向。”至是人以隐言為驗。
庚戌,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虜汴将倪章、邵棠以歸。乙未,茂貞大出兵,與硃全忠戰,不勝,暮歸,汴兵追之,幾入西門。
己亥,再起複前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贻範,使姚洎草制。贻範不讓,即表謝,明日,視事。
西川兵請假道于興元,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辛醜,西川前鋒将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保山寨。親吏柳修業謂宗播曰:“公舉族歸人,不為之死戰,何以自保?”宗播令其衆曰:“吾與汝曹決戰取功名;不爾,死于此!”遂破金牛、黑水、西縣、褒城四寨。軍校秦承厚攻西縣,矢貫左目,達于右目,镞不出。王建自舐其創,膿潰镞出。王宗播攻馬盤寨,繼密戰敗,奔還漢中。西川軍乘勝至城下,王宗滌帥衆先登,遂克之,繼密請降,遷于成都。得兵三萬,騎五千,宗滌入屯漢中。王建曰:“繼密殘賊三輔,以其降,不忍殺。”複其姓名曰王萬弘,不時召見諸将陵易之。萬弘終日縱酒,俳優輩亦加戲诮。萬弘不勝憂憤,醉投池水而卒。
诏以王宗滌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宗滌有勇略,得衆心,王建忌之。建作府門,繪以硃丹,蜀人謂之“畫紅樓”,建以宗滌姓名應之,王宗佶等疾其功,複構以飛語。建召宗滌至成都,诘責之,宗滌曰:“三蜀略平,大王聽讒,殺功臣可矣。”建命親随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夜飲之酒,缢殺之,成都為之罷市,連營涕泣,如喪親戚。建以指揮使王宗賀權興元留後。道襲,阆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建,後浸預謀畫。
九月,乙巳,硃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諸将議引兵歸河中,親從指揮使高季昌、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曰:“天下英雄,窺此舉一歲矣。今茂貞已困,奈何舍之去!”全忠患李茂貞堅壁不出,季昌請以谲計誘緻之。募有能入城為諜者,騎士馬景請行,曰:“此行必死,願大王錄其妻子。”全忠恻然止之,景不可。時全忠遣硃友倫發兵于大梁,明日将至,當出兵迓之。景請因此時給駿馬雜衆騎而出,全忠從之,命諸軍皆秣馬飽士。丁未旦,偃旗幟潛伏,無得妄出,營中寂如無人。景與衆騎皆出,忽躍馬西去,詐為逃亡,入城告茂貞曰:“全忠舉軍遁矣,獨留傷病者近萬人守營,今夕亦去矣,請速擊之!”于是茂貞開門,悉衆攻全忠營,全忠鼓于中軍,百營俱出,縱兵擊之,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鳳翔軍進退失據,自蹈藉,殺傷殆盡。茂貞自是喪氣,始議與全忠連和,奉車駕還京,不複以诏書勒全忠還鎮矣。全忠表季昌為宋州團練使。季昌,硖石人,本硃友恭之仆夫也。
戊申,武定節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辛亥,李茂貞盡出騎兵于鄰州就刍糧。壬子,硃全忠穿蚰蜒壕圍鳳翔,設大鋪、鈴架以絕内外。
癸亥,以茂貞為鳳翔、靜難、武定、昭武四鎮節度使。
或勸錢镠渡江東保越州,以避徐、許之難。杜建微按劍叱之曰:“事或不濟,同死于此,豈可複東度乎!”镠恐徐绾等據越州,遣大将顧全武将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廣陵。镠曰:“何故?”對曰:“聞绾等謀诏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敵也。”建徽曰:“孫儒之難,王嘗有德于楊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報。”镠命全武告急于楊行密,全武曰:“徒往無益,請得王子為質。”镠命其子傳璙微服為全武仆,與偕之廣陵,且求婚于行密。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愛傅璙清麗,将以十仆易之。全武夜半賂阍者逃去。
绾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親吏何饒謂镠曰:“請大王東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無為殺士卒!”镠報曰:“軍中叛亂,何方無之!公為節帥,乃助賊為逆。戰則亟戰,又何大言!”頵築壘絕往來之道。镠患之,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衢州制置使陳璋将卒三百出城奮擊,遂奪其地,镠即以為衢州刺史。顧全武至廣陵,說楊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為王患。王召頵還,錢王請以子傳為質,且求婚。”行密許之,以女妻傅璙。
冬,十月,李俨至楊州,楊行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辄以告俨,于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制書,再拜然後下。
王建攻拔興州,以軍使王宗浩為興州刺史。
戊寅夜,李茂貞假子彥詢帥三團步兵奔于汴軍。己卯,李彥韬繼之。
庚辰,硃全忠遣幕僚司馬鄴奉表入城。甲申,又遣使獻熊白,自是獻食物、缯帛相繼。上皆先以示李茂貞,使啟視之,茂貞亦不敢啟。丙戌,複遣使請與茂貞議連和,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丁亥,全忠表請修宮阙及迎車駕。己醜,遣國子司業薛昌祚、内使王延缋赍诏賜全忠。癸巳,茂貞複出兵擊汴軍城西寨,敗還。全忠以绛袍衣降者,使招呼城中人,鳳翔軍夜缒去,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衆。是後茂貞或遣兵出擊汴軍,多不為用,散還。茂貞疑上與全忠有密約,壬寅,更于禦院北垣外增兵防衛。
十一月,癸卯朔,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帥其衆萬馀人救鳳翔,屯于城北阪上,與城中舉烽相應。
甲辰,上使趙國夫人诇學士院二使皆不在,亟召韓偓、姚洎,竊見之于土門外,執手相泣。洎請上速還,恐為它人所見,上遽去。
硃全忠遣其将孔勍、李晖将兵乘虛襲鄜、坊。壬子,拔坊州。甲寅,大雪,汴軍冒之夕進,五鼓,抵庸阝州城下。鄜人不為備,汴軍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鬥至午,鄜人始敗,擒留守李繼璙。就撫存李茂勳及将士之家,按堵無擾,命李晖權知軍府事。茂勳聞之,引兵遁去。汴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攻城者诟城上人雲“劫天子賊”,乘城者诟城下人雲“奪天子賊”。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卧未死,肉已為人所C061。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值五百。茂貞儲偫亦竭,以犬彘供禦膳。上鬻禦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削漬松梯以飼禦馬。
丙子,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贻範薨。
癸亥,硃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甲子,李茂貞增兵守宮門,諸宦官自度不免,互相尤怨。
蘇檢數為韓偓經營入相,言于茂貞及中尉、樞密,且遣親吏告偓,偓怒曰:“公與韋公自貶所召歸,旬月緻位宰相,訖不能有所為。今朝夕不濟,乃欲以此相污邪!”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将自西陵渡江。錢镠遣其将盛造、硃郁拒破之。
十二月,李茂勳遣使請降于硃全忠,更名周彜。于是茂貞山南州鎮皆入王建,關中州鎮皆入全忠,坐守孤城。乃密謀誅宦官以自贖,遺全忠書曰:“禍亂之興,皆由全誨。仆迎駕至此,以備他盜。公既志匡社稷,請公迎扈還宮,仆以弊甲雕兵,從公陳力。”全忠複書曰:“仆舉兵至此,正以乘輿播遷;公能協力,固所願也。”
楊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還,吾且使人代鎮宣州。”庚辰,頵将還,征犒軍錢二十萬缗于錢镠,且求镠子為質,将妻以女。镠謂諸子:“孰能為田氏婿者?”莫對。镠欲遣幼子傳球,傳球不可。镠怒,将殺之。次子傳瓘請行,吳夫人泣曰:“奈何置兒虎口!”傳镠曰:“纾國家之難,安敢愛身!”再拜而出,镠泣送之。傳瓘從數人缒北門而下。頵與徐绾、許再思同歸宣州。镠奪傳球内牙兵印。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以徐绾之黨自疑,帥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陳璋納之。溫州将丁章逐刺史硃敖,敖奔福州。章據溫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陳璋聽其往還,錢镠由是恨璋。
丁酉,上召李茂貞、蘇檢、李繼誨、李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食,議與硃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内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粥,一日食湯餅,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上曰:“速當和解耳!”
鳳翔兵十馀人遮韓全誨于左銀台門,喧罵曰:“阖境塗炭,阖城餒死,正為軍容輩數人耳!”全誨叩頭訴于茂貞,茂貞曰:“卒輩何知!”命酌酒兩杯,對飲而罷。又訴于上,上亦谕解之。李繼昭謂全誨曰:“昔楊軍容破楊守亮一族,今軍容亦破繼昭一族邪!”慢罵之,遂出降于全忠,複姓苻,名道昭。
是歲,虔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進圍潮州。清海留後劉隐發兵擊走之,乘勝進攻韶州。隐弟陟以為延昌右虔州之援,未可遽取。隐下從,逐圍韶州。會江漲,饋運不繼,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其将譚全播伏精兵萬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戰,大破隐于城南,隐奔還。全播悉以功讓諸将,光稠益賢之。
嶽州刺史鄧進思卒,弟進忠自稱刺史。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複三年(癸亥,公元九零三年)
春,正月,甲辰,遣殿中侍禦史崔構、供奉官郭遵誨詣硃全忠營。丙午,李茂貞亦遣牙将郭啟期往議和解。
平盧節度使王師範,頗好學,以忠義自許,為治有聲迹。硃全忠圍鳳翔,韓全誨以诏書征籓鎮兵入援乘輿,師範見之,泣下沾衿,曰:“吾屬為帝室籓屏,豈得坐視天子困辱如此。各擁強兵,但自衛乎!”會張浚自長水亦遺之書,勸舉義兵。師範曰:“張公言正會吾意,夫複何疑!雖力不足,當死生以之。”時關東兵多從全忠在鳳翔,師範分遣諸将詐為貢獻及商販,包束兵仗,載以小車,入汴、徐、兗、郓、齊、沂、河南、孟、滑、河中、陝、虢、華等州,期以同日俱發,讨全忠。适諸州者多事洩被擒,獨行軍司馬劉鄩取兗州。時泰甯節度使葛從周悉将其屯邢州,鄩先遣人為販油者入城,诇其虛實及兵所從入。丙午,鄩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比明,軍城悉定,市人皆不知。鄩據府舍,拜從周母,每旦省竭;待其妻子,甚有恩禮;子弟職掌、供億如故。
是日,青州牙将張居厚帥壯士二百将小車至華州東城,知州事婁敬思疑其有異,剖視之。其徒大呼,殺敬思,攻西城。崔胤在華州,帥衆拒之,不克,走至商州,追獲之。
全忠留節度判官裴迪守大梁,師範遣走卒赍書至大梁,迪問以東方事,走卒色動。迪察其有變,屏人問之,走卒具以實告。迪不暇白全忠,亟請馬步都指揮使硃友甯将兵萬馀人東巡兗、郓。友甯召葛從周于邢州,共攻師範。全忠聞變,亦分兵先歸,使友甯并将之。
戊申,李茂貞獨見上,中尉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皆不得對。茂貞請誅全誨等,與硃全忠和解,奉車駕還京。上喜,即遣内養帥鳳翔卒四十人收全誨等,斬之。以禦食使弟五可範為左軍中尉,宣徽南院使仇承坦為右軍中尉,王知古為上院樞密使,楊虔朗為下院樞密使。是夕,又斬李繼筠、李繼誨、李彥弼及内諸司使韋處廷等十六人。己酉,遣韓偓及趙國夫人詣全忠營,又遣使囊全誨等二十馀人首以示全忠,曰:“曏來脅留車駕,懼罪離間,不欲協和,皆此曹也。今朕與茂貞決意誅之,卿可曉谕諸軍,以豁衆憤。”辛亥,全忠遣觀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謝。
全誨等已誅,而全忠圍猶未解。茂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鳳翔,白上急召胤,令帥百官赴行在。凡四降诏,三賜硃書禦劄,言甚切至,悉複故官爵,胤竟稱疾不至。茂貞懼,自緻書于胤,辭甚卑遜。全忠亦以書召胤,且戲之曰:“吾未識天子,須公來辨其是非。”胤始來。
甲寅,鳳翔始啟城門。丙辰,全忠巡諸寨,至城北,有鳳翔兵自北山下,全忠疑其逼己,遣兵擊之,擒其将李繼欽。上遣趙國夫人、馮翊夫人詣全忠營诘其故,全忠遣親吏蔣玄晖奉表入奏。
李茂貞請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又欲以蘇檢女為景王秘妃以自固。平原公主,何後之女也,後意難之。上曰:“且令我得出,何憂爾女!”後乃從之。壬戌,平原公主嫁宋侃。納景王妃蘇氏。時鳳翔所誅宦官已七十二人,硃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緻仕不從行者,誅九十人。
甲子,車駕出鳳翔,幸全忠營,全忠素服待罪。命客省使宣旨釋罪,去三仗,止報平安,以公服入謝。全忠見上,頓首流涕。上命韓偓扶起之。上亦泣,曰:“宗廟社稷,賴卿再安;朕與宗族,賴卿再生。”親解玉帶以賜之。少休,即行。全忠單騎前導十許裡,上辭之。全忠乃令硃友倫将兵扈從,自留部分後隊,焚撤諸寨。友倫,存之子也。是夕,車駕宿岐山。丁卯,至興平,崔胤始帥百官迎谒,複以胤為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三司如故。己巳,入長安。
庚午,全忠、崔胤同對。胤奏:“國初承平之時,宦官不典兵預政。天寶以來,宦官浸盛。貞元之末,分羽林衛為左、右神策軍以便衛從,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為定制。自是參掌機密,奪百司權,上下彌縫,共為不法,大則構扇籓鎮,傾危國家;小則賣官鬻獄,蠹害朝政。王室衰亂,職此之由,不翦其根,禍終不已。請悉罷内諸司使,其事務盡歸之省寺,諸道監軍俱召還阙下。”上從之。是日,全忠以兵驅宦官第五可範等數百人于内侍省,盡殺之,冤号之聲,徹于内外。出使外方者,诏所在收捕誅之,止留黃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備灑掃。又诏成德節度使王镕選進五十人充敕使,取其土風深厚、人性謹樸也。上愍可範等或無罪,為文祭之。自是宣傳诏命,皆令宮人出入。其兩軍内外八鎮兵悉屬六軍,以崔胤兼判六軍十二衛事。
臣光曰:宦官用權,為國家患,其來久矣。蓋以出入宮禁,人主自幼及長,與之親狎,非如三公六卿,進見有時,可嚴憚也。其間複有性識儇利,語言辯給,善伺候顔色,承迎志趣,受命則無違遷之忠,使令則有稱惬之效。自非上智之主,燭知物情,慮患深遠,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則近者日親,遠者日疏,甘言悲辭之請有時而從,浸潤膚受之訴有時而聽。于是黜陟刑賞之政,潛移于近習而不自知,如飲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賞之柄移而國家不危亂者,未之有也。
東漢之衰,宦官最名驕橫,然皆假人主之權,依憑城社,以濁亂天下,未有能劫脅天子如制嬰兒,廢置在手。東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挾蛇虺如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它,漢不握兵,唐握兵故也。
太宗鑒前世之弊,深抑宦官無得過四品。明皇始隳舊章,是崇是長,晚節令高力士省決章奏,乃至進退将相,時與之議,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熾矣。及中原闆蕩,肅宗收兵靈武,李輔國以東宮舊隸參豫軍謀,寵過而驕,不複能制,遂至愛子慈父皆不能庇,以憂悸終。代宗踐阼,仍遵覆轍,程元振、魚朝恩相繼用事,竊弄刑賞,壅蔽聰明,視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虜,是以來瑱入朝,遇讒賜死。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聞,緻狼狽幸陝。李光弼危疑憤郁,以損其生。郭子儀擯廢家居,不保丘壟。仆固懷恩冤抑無訴,遂棄勳庸,更為叛亂。德宗初立,頗振綱紀,宦官稍绌。而返自興元,猜忌諸将,以李晟、渾瑊為不可信,悉奪其兵,而以窦文場、霍仙鳴為中尉,使典宿衛,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憲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廢嫡立庶,以成陳洪志之變。寶曆狎昵群小,劉克明與蘇佐明為逆,其後绛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皆為宦官所立,勢益驕橫。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楊複恭、劉季述、韓全誨為之魁傑。至自稱“定策國老”,目天子為門生,根深蒂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藥矣!文宗深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錫之賢,猶不能有所為,反受其殃。況李訓、鄭注反覆小人,欲以一朝谲詐之謀,翦累世膠固之黨,遂至涉血禁塗,積屍省戶,公卿大臣,連頸就誅,阖門屠滅,天子陽瘖縱酒,飲泣吞氣,自比赧、獻,不亦悲乎!以宣宗之嚴毅明察,猶閉目搖首,自謂畏之。況懿、僖之驕侈,苟聲色球獵足充其欲,則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無怪矣。賊污宮阙,兩幸梁、益,皆令孜所為也。昭宗不勝其恥,力欲清滌,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始則張浚覆軍于平陽,增李克用跋扈之勢;複恭亡命于山南,啟宋文通不臣之心;終則兵交阙庭,矢及禦衣,漂泊莎城,流寓華陰,幽辱東内,劫遷岐陽。崔昌遐無如之何,更召硃全忠以讨之。連兵圍城,再罹寒暑,禦膳不足于糗Я,王侯斃踣于饑寒,然後全誨就誅,乘輿東出,翦滅其黨,靡有孑遺,而唐之廟社因以兵墟矣!然則宦者之禍,始于明皇,盛于肅、代,成于德宗,極于昭宗。《易》曰:“履霜堅冰至。”為國家者,防微杜漸,可不慎其始哉!此其為患,章章尤著者也。自馀傷賢害能,召亂緻禍,賣官鬻獄,沮敗師徒,蠹害烝民,不可遍舉。
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載于詩、禮,所以謹閨闼之禁,通内外之言,安可無也。如巷伯之疾惡,寺人披之事君,鄭衆之辭賞,呂畺之直谏,曹日升之救患,馬存亮之弭亂,楊複光之讨賊,嚴遵美之避權,張承業之竭忠,其中豈無賢才乎!顧人主不當與之謀議政事,進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動人耳。果或有罪,小則刑之,大則誅之,無所寬赦。如此,雖使之專橫,孰敢焉!豈可不察臧否,不擇是非,欲草薙而禽狝之,能無亂乎!是以袁紹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漢,崔昌遐襲之于後而硃氏篡唐,雖快一時之忿而國随以亡。是猶惡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蠹而伐之,其為害豈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斯之謂矣!王師範遣使以起兵告李克用,克用贻書褒贊之。河東監軍張承業亦勸克用發兵救鳳翔,克用攻晉州,聞車駕東歸,乃罷。
楊行密承制加硃瑾東面諸道行營副都統、同平章事,以升州刺史李神福為淮南行軍司馬、鄂嶽行營招讨使,舒州團練使劉有副之,将兵擊杜洪。洪将駱殷戍永興,棄城走,縣民方诏據城降。神福曰:“永興大縣,饋運所仰,已得鄂之半矣!”
譯文
唐紀七十九 唐昭宗天複二年(壬戌,公元902年)
[1]春,正月,癸醜,朱全忠複屯三原,又移軍武功。河東将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勢。
[1]春季,正月癸醜(初六),朱全忠率領軍隊再次駐紮三原,不久又移駐武功。河東将領李嗣昭、周德威攻擊慈州、隰州,藉以分散朱全忠的兵勢。
[2]丁卯,以給事中韋贻範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2]丁卯,(二十日),朝廷任命給事中韋贻範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3]丙子,以給事中嚴龜充岐、汴和協使,賜朱全忠姓李,與李茂貞為兄弟;全忠不從。
[3]丙子(二十九日),朝廷以給事中嚴龜充任岐、汴和協使,賜朱全忠姓李,與李茂貞為兄弟。朱全忠沒有聽從。
時茂貞不出戰。全忠聞有河東兵,二月,戊寅朔,還軍河中。
當時,李茂貞不出城迎戰。朱全忠聽說河東軍隊攻打慈州等地,就率軍于二月戊寅朔(初一)回河中。
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進逼晉、绛。己醜,全忠遣兄子友甯将兵會晉州刺史氏叔琮擊之。李嗣昭襲取绛州,汴将康懷英複取之。嗣昭等屯蒲縣;乙未,汴軍十萬營于蒲南,叔琮夜師衆斷其歸路而攻其壘,破之,殺獲萬餘人。己亥,全忠自河中赴之,乙巳,至晉州。
李嗣昭等攻克慈州、隰州,向晉州、绛州進逼。己醜(十二日),朱全忠派遣他哥哥的兒子朱友甯率領軍隊,會同晉州刺史氏叔琮攻擊河東軍隊。李嗣昭偷襲并攻取绛州,汴軍将領康懷英又收複绛州。李嗣昭等駐紮蒲縣。乙未(十八日),汴州軍隊十萬在蒲南紮營,氏叔琮乘夜率衆截斷李嗣昭等的歸路,并進攻他們的營壘,将河東軍隊打得大敗,殺獲一萬餘人。己亥(二十二日),朱全忠自河中前往,乙巳(二十八日)到達晉州。
[4]盜發簡陵。
[4]盜賊掘開唐懿宗的簡陵。
[5]西川兵至利州,昭武節度使李繼忠棄鎮奔鳳翔;王建以劍州刺史王宗偉為利州制置使。
[5]西川軍隊到達利州,昭武節度使李繼忠放棄鎮所逃奔鳳翔。西川節度使王建以劍州刺史王宗偉擔任利州制置使。
[6]三月,庚戌,上與李茂貞及宰相、學士、中尉、樞密宴,酒酣,茂貞及韓全誨亡去。上問韋贻範:“朕何以巡幸至此?”對曰:“臣在外不知。”固問,不對。上曰:“卿何得于朕前妄語雲不知?”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當于公事如法;若有不可,必準故事。”怒目視之,微言曰:“此賊兼須杖之二十。”顧謂韓曰:“此輩亦稱宰相!”贻範屢以大杯獻上,上下即持,贻範舉杯直及上頤。
[6]三月庚戌(初四),昭宗與李茂貞及宰相、學士、中尉、樞密宴飲,酒喝得正暢快,李茂貞及韓全誨離走。昭宗問韋贻範:“朕為什麼巡幸這到裡?”韋贻範回答說:“我在外地,不知道。”昭宗堅持追問,韋贻範不回答。昭宗說:“你怎麼能夠在朕前胡說不知道?”又說:“你既已用不正當的手段取得宰相職位,凡公事都要按照國法辦理;如果有辦理不合宜的,一定準照舊例貶黜。”昭宗怒目瞪着韋贻範,小聲說:“這賊子同時要杖責二十。”回頭對韓說:“這種人也稱得上宰相!”韋贻範屢次用大杯呈獻昭宗,昭宗不立刻拿着,韋贻範舉杯直到昭宗的下巴。
[7]戊午,氏叔琮、朱友甯進攻李嗣昭、周德威營。時汴軍橫陳十裡,而河東軍不過數萬,深入敵境,衆心懼。德威出戰而敗,密令嗣昭以後軍前去,德威尋引騎兵亦退。叔琮、友甯長驅乘之,河東軍驚潰,禽克用子廷鸾,兵仗辎重委棄略盡。朱全忠令叔琮、友甯乘勝遂攻河東。
[7]戊午(十二日),氏叔琮、朱友甯進攻李嗣昭、周德威的營寨。當時,汴州軍隊橫陣十裡,而河東軍隊不過數萬人,深入敵人境内,衆人心中恐懼。周德威出戰失敗,密令嗣昭率領後軍在前面離去,周德威随即率領騎兵也撤退。氏叔琮、朱友甯率兵長驅追逐,生擒李克用的兒子李廷鸾,河東軍隊驚慌潰逃,兵器糧草等物幾乎全部抛棄。朱全忠命令氏叔琮、朱友甯乘勝進攻河東。
李克用聞嗣昭等敗,遣李存信以親兵逆之,至清源,遇汴軍,存信走還晉陽;汴軍取慈、隰、汾三州。辛酉,汴軍圍晉陽,營于晉祠,攻其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收餘衆依西山得還。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圍,褒衣博帶,以示閑暇。
李克用聽說李嗣昭等失敗,派遣李存信率領親兵前去迎敵。李存信到達清源縣,遇見汴州軍隊,又逃回晉陽,汴州軍隊奪取取慈、隰、汾三州。辛酉(十五日),汴州軍隊包置晉陽,在晉祠紮營,攻擊晉陽城的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收集餘衆,沿着西山得以返回晉陽。晉陽城中的軍隊沒有集結,氏叔琮攻城非常緊急,每次巡視圍城的軍隊,總是寬袍大帶,借以表示優閑。
克用晝夜乘城,不得寝食。召諸将議保雲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兒輩在此,必能固守。王勿為此謀,動搖人心!”李存信曰:“關東、河北皆受制于朱溫,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築壘穿塹環之,以積久制我,我飛走無路,坐待困斃耳。今事勢已急,不若且入北虜,徐圖進取。”嗣昭力争于,克用不能決。劉夫人言于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兒耳,安知遠慮!王常笑王行瑜輕去其城,死于人手,今日反效之邪!且王昔居達靼,幾不自免,賴朝廷多事,乃得複歸。今一足出城,則禍變不測,塞外可得至邪!”克用乃止。居數日,潰兵複集,軍府浸安。克用弟克甯為忻州刺史,聞汴寇至,中塗複還晉陽,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将何之!”衆心乃定。
李克用日夜登城,不能睡覺吃飯。他召集各位将領商議退守雲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說:“兒子在這裡,一定能固守。您不要做退守雲州的打算,動搖人心!”李存信說:“關東、河北都受朱溫授制,我們兵力缺少,地方狹小,據守這個孤城,他們環城壘砌牆垣,挖掘壕溝,用長期圍固制服我們,我們上天無路,坐等困死罷了。現在情勢已急,不如暫時進入北方鞑靼,慢慢再設法進取。”李嗣昭極力争辯,李克用不能決斷。劉夫人對李克用說:“李存信不過是北川的放羊娃罷了,哪裡知道長遠打算!您常笑王行瑜輕率地棄城逃走,死于敵人之手,今天反要效法他嗎!況縣您從前在鞑靼居住,幾乎不能自免,幸虧朝廷多事,這才能夠再回來。現在一隻腳出城,就會立即發生意外禍亂,塞外哪能到達呢!”李克用這才打消離城出走的念頭。過了數日,逃散的兵卒又集結起來,節度使軍府逐漸安定。李克用的弟弟李克甯任忻州刺史,聽說汴州軍隊到了,途中又返回晉陽,說:“此城是我戰死的地方,離開此城,将往哪裡去!”衆心這才安定下來。
壬戌,朱全忠還河中,遣朱友甯将兵西擊李茂貞,軍于興平、武功之間。李嗣昭、李嗣源數将敢死士夜入氏叔琮營,斬首捕虜,汴軍驚擾,備禦不暇。會大疫,丁卯,叔琮引兵還。嗣昭與周德威将兵追之,及石會關,叔琮留數馬及旌旗于高岡之颠。嗣昭等以為有伏兵,乃引去,複取慈、隰、汾三州。自是克用不敢與全忠争者累年。
壬戌(十六日),朱全忠回河中,派遣朱友甯率兵向西攻擊李茂貞,駐紮在興平、武功之間。李嗣昭、李嗣源屢次率領敢死隊進入氏叔琮軍營之中,斬殺捕虜,汴州軍隊驚慌紛擾,防備守禦沒有空閑。恰好當地發生嚴重瘟疫,丁卯(二十一日),氏叔琮帶領軍隊撤走。李嗣昭與周德威率兵追趕,追到石會關,氏叔琮在高坡頂上留下幾匹馬及旌旗。李嗣昭等以為有埋伏的軍隊,于是領兵退走,又攻取慈、隰、汾三州。自這以後,李克用有數年不敢與朱全忠相争。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曰:“不貯軍食,何以聚衆?不置兵甲,何以克敵?不修城池,何以捍禦?利害之間,請垂議度!”掌書記李襲吉獻議,略曰:“國富不在倉儲,兵強不由衆寡,人歸有德,神固害盈。聚斂甯有盜臣,苛政有如猛虎,所以鹿台将散,周武以興;齊庫既焚,晏嬰入賀。”又曰:“伏以變法不若養人,改作何如舊貫!”韓建蓄财無數,首事朱溫;王珂變法如麻,一朝降賊;中山城非不峻,蔡上兵非不多;前事甚明,可以為戒。且霸國無貧主,強将無弱兵。伏願大王崇德愛人,去奢省役,設險固境,訓兵務農。定亂者選武臣,制理者選文吏,錢谷有句,刑法有律。誅賞由我,則下無威福之弊;近密多正,則人無谮謗之憂。順天時而絕欺誣,敬鬼神而禁淫祀,則不求富而國富,不求安而自安。外破元兇,内康疲俗,名高五霸,道冠八元。至于率闾閻,定間架,增曲蘖,檢田疇,開國建邦,恐未為切。”
李克用以節度使文書咨詢幕府,說:“不貯備軍糧,用什麼聚集兵衆?不添置兵器,用什麼戰勝敵人?不修築城池,用什麼防衛抵禦?利益與危害之間,請商議權衡!”掌書記李襲吉進獻意見,大意是說:“國家富裕不在倉庫儲備,兵力強大不在人數多少,百姓歸依有德行之君,鬼神原本降災驕盈之人。與其有聚财搜刮之吏,不如有偷盜之臣,殘酷的政治如同吃人的猛虎,所以散發鹿台的錢财,周武王由此興盛;齊國的倉庫被火燒毀,晏嬰入朝慶賀。”又說:“我以為變更法制不如教養百姓,改行新制怎麼比得上老法!韓建在華州積蓄錢财難以計數,首先侍奉朱全忠;王珂變更法制像亂麻一樣多,一個早晨投降了敵人;王郜不能守衛定州不是因為中山城不高峻,秦宗權終于被朱全忠擒住不是因為蔡上的軍隊不多。前面這些事情非常明顯,可以引為鑒戒。況且稱霸諸侯的國家沒有貧窮的君主,強将的手下沒有儒弱的兵士。希望大王您崇尚德政,愛護百姓;去掉奢侈,簡省徭役;設置險要,鞏固邊境;訓練軍隊,緻力農業。平定動亂可選任武官,治理政事可選任文吏,錢谷出納有簿冊登記,判刑執法有律令依據。生殺賞罰大權由自己掌握,那麼下邊就沒有作威作福的弊端;身邊親近的人多是正人君子,那麼人們就沒有被誣陷诽謗的憂慮。順應天時而杜絕欺騙誣陷,敬奉鬼神而禁絕淫濫祭祀,那麼不求富裕而國家富裕,不求安定而自己安定。外可打敗元兇禍首,内可振興頹廢習俗,名聲高過春秋五霸,道義冠于上古八元。至于計算裡巷戶數,規定房産稅,增加酒稅,檢查田地,這些對于建立邦國,恐怕不是迫切的事情。”
克用親軍皆沙陀雜虜,喜侵暴良民,河東甚苦之。其子存勖以為言,克用曰:“此輩從吾攻戰數十年,比者帑藏空虛,諸軍賣馬以自給;今四方諸侯皆重賞以募士,我若急之,由彼皆散去矣,吾安與同保此乎!俟天下稍平,當更清治之耳。”存勖幼警敏,有勇略,克用為朱全忠所困,封疆日蹙,憂形于色。存勖進言曰:“物不極則不返,惡不極則不亡。朱氏恃其詐力,窮兇極暴,吞滅四鄰,人怨神怒。今又攻逼乘輿,窺觎神器,此其極也,殆将斃矣!吾家世襲忠貞,勢窮力屈,無所愧心。大人當遵養時晦以待其衰,奈何輕為沮喪,使群下失望乎!”克用悅,即命酒奏樂而罷。
李克用的親軍都是沙陀胡人,喜好侵犯良民百姓,河東的人民非常痛苦。他的兒子李存勖把這些情況陳告,李克用說:“這些人跟随我征戰數十年,過去庫藏空虛,各軍都靠賣馬來維持供給;現在四方藩鎮都用重賞來招募兵士,我如果逼急他們,那麼他們都要散去了,我怎麼與他們同保這個基業呢!等到天下稍為安定,當再肅清治理罷了。”李存勖小時候機警敏捷,有勇有謀,李克用被朱全忠圍困,疆界一天天縮小,憂慮挂在臉上。李存勖進言說:“事物不到極點就不會走向反面,壞人不到極點就不會滅亡。朱全忠仗恃他的奸詐和力量,窮兇極惡,并吞消滅四鄰,百姓怨恨,天神憤怒。今又攻擊逼迫皇上,窺伺帝位,這是他走到極點了,将要滅亡了!我家世代忠貞不渝,今勢窮力虧,處境困難,無可羞愧的。父親應當忍耐靜觀,以待朱全忠衰弱,怎麼輕易就灰心喪氣,使屬下朱望呢!”李克用很高興,立即吩咐擺酒宴奏樂而散。
劉夫人無子;克用寵姬曹氏生存勖,劉夫人待曹氏加厚。克用以是益賢之,諸姬有子,辄命夫人母之;夫人教養,悉如所生。
劉夫人沒有兒子;李克用的寵妾曹氏生李存勖,劉夫人待曹氏更加優厚。李克用因此更加敬重劉夫人,諸妾生了兒子,就吩咐劉夫人做母親;劉夫人教養他們,都像親生的一樣。
[8]上以金吾将軍李俨為江、淮宣谕使,書禦劄賜楊行密,拜行密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吳王,以讨朱全忠。以朱瑾為平盧節度使,馮弘铎為武節度使,朱延壽為奉國節度使。加武安節度使馬殷同平章事。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将士,聽用都統牒承制遷補,然後表聞。俨,張浚之子也,賜姓李。
[8]昭宗任命左金吾将軍李俨為江淮宣谕使,寫禦劄賜給楊行密,授予楊行密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吳王,以讨朱全忠。任命朱瑾為平盧節度使,馮弘铎為武甯節度使,朱延壽為奉國節度使。武安節度使馬殷加官為同平章事。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将士,聽任楊行密用都統牒文承用皇帝制書遷升補官,然後上表奏聞。李俨是張浚的兒子,賜姓李。
[9]夏,四月,丁酉,崔胤自華州詣河中,泣訴于朱全忠,恐李茂貞劫天子幸蜀,宜以時迎奉,勢不可緩。全忠與之宴,胤親執闆,為全忠歌以侑酒。
[9]夏季,四月丁酉(二十一日),崔胤從華州往河中,流着眼汪向朱全忠訴說,恐怕李茂貞劫持天子駕臨蜀中,應該及時迎駕東來,形勢不許再有延緩。朱全忠與崔胤飲宴,崔胤親自執闆擊節,為朱全忠唱歌勸酒。
[10]辛醜,回鹘遣使入貢,請發兵赴難;上命翰林學士承旨韓答書許之。乙巳,上言:“戎狄獸心,不可倚信。彼見國家人物華靡,而城邑荒殘,甲兵凋弊,必有輕中國之心,啟其貪婪。且自會昌以來,回鹘為中國所破,恐其乘危複怨。所賜可汗書,宜谕以小小寇竊,不須赴難,虛愧其意,實沮其謀。”從之。
[10]辛醜(二十五日),回鹘派遣使臣前來進貢,請求發兵前來救難;昭宗命令翰林學士承旨韓複信允許。乙巳(二十九日),韓進言:“戎狄野獸心腸,不可以倚靠信任。他們看見國家人物豪華奢侈,但城邑荒蕪殘破,裝備破舊兵士疲備,必定有輕視中國之心,從而引起他們貪得無厭的念頭。況且自會昌年間以來,回鹘被中國打敗,恐怕他們乘着危難報複仇怨。賜給回鹘可汗的書信,應當告訴他:小小盜賊,不需前來救難。表面上是要使他們的内心慚愧不安,實際上是要阻止他們的侵犯陰謀。”昭宗聽從了韓的意見。
兵部侍郎參知機務盧光啟罷為太子太保。
兵部侍郎參知機務盧光啟被罷免為太子太保。
[11]楊行密遣顧全武歸杭州以易秦裴;錢大喜,遣裴還。
[11]楊行密遣送顧全武回杭州,以便換回秦裴;錢大喜,遣送秦裴返回廣陵。
[12]汴将康懷貞擊鳳翔将李繼昭于莫谷,大破之。繼昭,蔡州人也,本姓符,名道昭。
[12]汴州将領康懷貞在莫谷襲擊鳳翔将領李繼昭,把他打得大敗。李繼昭是蔡州人,本姓符,名道昭。
[13]五月,庚戌,溫州刺史朱褒卒,兄敖自稱刺史。
[13]五月庚戌(初五),溫州刺史朱褒去世,他的哥哥朱敖自稱刺史。
[14]鳳翔人聞朱全忠且來,皆懼;癸醜,城外居民皆遷入城。己未,全忠将精兵五萬發河中,至東渭橫橋,遇霖雨,留旬日。
[14]鳳翔人聽說朱全忠将來,都害怕;癸醜(初八),城外居民都遷入城中。己未(十四日),朱全忠率領五萬精銳軍隊從河中出發,到東渭橫橋,遇到連日陰雨,留住十天。
[15]庚午,工部侍郎、平章事韋贻範遭母喪、宦官薦翰林學士姚洎為相。洎謀于韓,曰:“若圖永久之利,則莫若未就為善;傥出上意,固無不可。且汴軍旦夕合圍,孤城難保,家族在東,可不慮乎!”洎乃移疾,上亦自不許。
[15]庚午(二十五日),工部侍郎、平章事韋贻範的母親死了,宦官薦翰林學士翰洎為宰相。姚洎與韓商量,韓說:“如果考慮永久的利益,那麼不如推辭不去就職為好;倘若是出于皇上的意思,本來沒有不可以的。況且汴州軍隊早晚就要合圍,孤城難于保衛,家族在東面,可以不考慮嗎!”姚洎于是移交稱病,昭宗還是不允。
[16]鎮海、鎮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進爵越王。
[16]鎮海、鎮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進爵越王。
[17]六月,丙子,以中書舍人蘇檢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時韋贻範在草土,薦檢及姚洎于李茂貞。上既不用洎,茂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協力薦檢,遂用之。
[17]六月丙子(初二),朝廷任命中書舍人蘇檢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當時韋贻範居家守喪,向李茂貞推薦蘇檢和姚洎。昭宗既然不能用姚洎,李茂貞及宦官擔心昭宗自己用人,協力薦舉蘇檢,于是用了他。
[18]丁醜,朱全忠軍于虢縣。
[18]丁醜(初三),朱全忠駐軍虢縣。
[19]武甯節度使馮弘铎介居宣、揚之間,常不自安;然自恃樓船之強,不事兩道。甯國節度使田欲圖之,募弘铎工人造戰艦,工人曰:“馮公遠求堅木,故其船堪久用,今此無之。”曰:“第為之,吾止須一用耳。”弘铎将馮晖、顔建說弘铎先擊,弘铎從之,帥衆南上,聲言攻洪州,實襲宣州也。楊行密使人止之;不從。辛巳,帥舟師逆擊于葛山,大破之。
[19]武甯節度使馮弘铎在升州,居于宣州田、揚州楊行密之間,經常自己覺得不安定;但是自恃樓船強大,不侍奉宣州田、揚州楊行密。甯國節度使田想要謀取馮弘铎,召募馮弘铎的工人制造戰艦,工人說:“馮公在遠處尋來堅實的木料,所以他的戰船能夠長久耐用,現在這裡沒有這些木料。”田說:“隻管制造好了,我隻需用一次罷了。”馮弘铎的将領馮晖、顔建勸說馮弘铎先攻擊田,馮弘铎聽從了他們的意見,率衆南下,聲言進攻洪州,實際上是襲擊宣州。楊行密派人制止,馮弘铎沒有聽從。辛巳(初七),田率領水軍在葛山迎擊,把馮弘的軍隊打得大敗。
[20]甲申,李茂貞大出兵,自将之,與朱全忠戰于虢縣之北,大敗而還,死者萬餘人。丙戌,全忠遣其将孔出散關攻鳳州,拔之。丁亥,全忠進軍鳳翔城下。全忠朝服向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車駕還宮耳,不與岐王角勝也。”遂為五寨環之。
[20]甲申(初十),李茂貞親自統率大軍從鳳翔出發,在虢縣以北與朱全忠的軍隊激戰,被打得大敗而回,一萬餘人死去。丙戌(十二日),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将孔出散關,攻打鳳州,奪取了州城。丁亥(十三日),朱全忠進軍鳳翔城下。朱全忠穿着朝服向城哭泣,說:“我隻想迎車駕回宮,不想與岐王較量勝負哪!”于是,環城設置五座營寨。
[21]馮弘铎收餘衆沿江将入海,楊行密恐其為後患,遣使犒軍,且說之曰:“公徒衆猶盛,胡為自棄滄海之外!吾府雖小,足以容公之衆,使将吏各得其所,如何?”弘铎左右皆恸哭聽命。弘铎至東塘,行密自乘輕舟迎這,從者十餘人,常服,不持兵,升弘铎舟,尉谕之,舉軍感悅。署弘铎淮南節度副使,館給甚厚。
[21]馮弘铎收集餘衆,沿着長江東下将要入海,楊行密恐怕他成為後患,派遣使者前去犒勞軍隊,并且勸他說:“您的徒衆尚且強盛,為什麼自己棄置于滄海之外!我的府舍雖小,足以容納您的徒衆,使将吏各得其所,怎麼樣。”馮弘铎左右的将吏全都恸哭,聽從命令。馮弘铎到達東塘,楊行密親自乘輕便小船迎接他,跟随的十幾個人,穿着常服,不帶兵器,登上馮弘铎的船,慰問曉谕,全軍感動歡悅。以馮弘铎署理淮南節度副使,食宿供給非常優厚。
初,弘铎遣牙将丹徒尚公詣行密求潤州,行密不許。公大言曰:“公不見聽,但恐不敵樓船耳。”至是,行密謂公曰:“頗記求潤州時否?”公謝曰:“将吏各為其主,但恨無成耳。”行密笑曰:“爾事楊叟如事馮公,無憂矣!”
當初,馮弘铎派遣牙将丹徒人尚公前往廣陵谒見楊行密,要求把潤州歸屬自己統轄。楊行密沒有允淮。尚公大聲說:“您不聽從,隻怕敵不過樓船罷了。”到這時候,楊行密對尚公說:“還記得索求潤州時說的話嗎?”尚公道歉說:“将吏各為其主,隻恨沒有成功罷了。”楊行密大笑說:“你侍奉我能如同侍奉馮公一樣,就沒有憂慮了!”
行密以李神福為升州刺史。
楊行密任命李神福為升州刺史。
[22]楊行密發兵讨朱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權知淮南軍府事。軍吏欲以巨艦運糧,都知兵馬使徐溫曰:“運路久不行,葭葦堙塞,請用小艇,庶幾易通。”。軍至宿州,會久雨,重載不能進,士有饑色,而小艇先至,行密由是奇溫,始與議軍事。行密攻宿州,不克,竟以糧運不斷引還。
[22]楊行密發兵讨伐朱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暫時主持淮南節度使府中事務。軍吏想要用大船運送軍糧,都知兵馬使徐溫說:“運路很久沒有通行,蘆葦堵塞,請用小艇,也許容易通行。”軍隊到達宿州,适逢久雨不停,載重的大船不能前進,兵士面有菜色,然而小艇先到了。楊行密因此認為徐溫才能出衆,開始與他商議軍事。楊行密攻宿州,沒有攻下,終于因為糧運供應不上而退兵回廣陵。
[23]秋,七月,孔取成、隴二州,士卒無鬥者。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關歸。
[23]秋季,七月,孔攻取成、隴二州,兵士沒有經過戰鬥。到秦州,州居據城守禦,于是從故關回來。
[24]韋贻範之為相地,多受人賂,許以官;既而以母喪罷去,日為債家所噪。親吏劉延美,所負尤多,故汲汲于起複,日遣人詣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求之。甲戌,命韓草贻範起複制,曰:“吾腕可斷,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論贻範遭憂未數月,遽令起複,實駭物聽,傷國體。學士院二中使怒曰:“學士勿以死為戲!”以疏授之,解衣而寝;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罷草,仍賜敕褒賞之。八月,乙亥朔,班定,無白麻可宣;宦官喧韓侍郎不肯草麻,聞者大駭。茂貞入見上曰:“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與反何異!”上曰:“卿輩存贻範,朕不之違;學士不草麻,朕亦不之違。況彼所陳,事理明白,若之何不從!”茂貞不悅而出,至中書,見蘇檢曰:“奸邪朋黨,宛然如舊。”扼腕者久之。贻範猶經營不已,茂貞語人曰:“我實不知書生禮數,為贻範所誤,會當于州安置。”贻範乃止。
[24]韋贻範做宰相的時候,經常接受人家的賄賂,然後許給官職;不久因母死免官居喪,每天被讨債的人吵鬧騷擾。親吏劉延美,負債尤其多,所以對韋贻範的起複再用極為迫切,每天派人晉見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向他們求情。甲戌(疑誤),命令韓草拟起複韋贻範的制書,韓說:“我的手腕可以折斷,這件制書不能草拟!”立即恥疏辯論韋贻範為母守喪沒有幾個月,急忙讓他起複,實在駭人聽聞,損害國家的體面。左軍中尉韓全誨等派往監視學士院的二個宦官勃然大怒,說:“學士不要将死當作兒戲!”韓把疏交給他們,脫去衣服就睡覺了。二個宦官不得已,把奏疏呈進。唐昭宗立即命令停止草拟制書,并賜敕令褒揚獎賞韓。八月乙亥朔(疑誤),百官立班已定,沒有制書可以宣布,宦官喧嚷說是韓侍郎不肯草拟制書,聽到的人大為驚駭。李茂貞進内見昭宗,說:“陛下任命宰相而學士不肯草拟制書,與謀反有什麼不同!”昭宗說:“你們保薦韋贻範,朕沒有違背你們;學士不草拟制書,朕也不違背他。況且他陳述的事情,事理明白,豈能不依從!”李茂貞聽了不高興,從宮内出來,到中書省,見蘇檢說:“奸邪小人的朋黨,同過去一樣!”扼腕痛惜。韋贻範仍然籌劃營謀不停,李茂貞對人說:“我實不知道書生們的禮數,被韋贻範所誤,該當在州安置他。”韋贻範這才停止活動。劉延美投井而死。
[25]保大節度使李勳将兵屯三原,救李茂貞;朱全忠遣其将康懷貞、孔擊之,茂勳遁去。茂勳,茂貞之從弟也。
[25]保大節度使李茂勳率兵駐紮三原,救李茂貞;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将康懷英、孔攻擊李茂勳,李茂勳逃走。李茂勳是李茂貞的堂弟。
[26]初,孫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錢愛其骁悍,以為中軍,号武勇都。行軍司馬杜棱谏曰:“狼子野心,他日必為深患,請以土人代之。”不從。
[26]當初,孫儒死了,他部下的士卒大多跑到浙西,錢喜愛他們骁勇骠悍,編為中軍,号稱“武勇都”。行軍司馬杜棱勸谏說:“狼子野心,将來必定成為大患,請用本地人代替他們。”錢不從。
如衣錦軍,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绾帥衆治溝洫;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白請罷役,不從。甲戌,臨飨諸将,绾謀殺于座,不果,稱疾先出。怪之,丁亥,命绾将所部兵先還杭州。及外城,縱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候兵與之合,進逼牙城。子傳瑛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牙将潘長擊绾,绾退屯龍興寺。還,及龍泉,聞變,疾驅至城北,使成及建族鼓與绾戰,微服乘不舟夜抵牙城東北隅,逾城而入。直更卒憑鼓而寐,親斬之,城中始知至。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绾聚木将焚北門,建徽悉焚之。建徽,棱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彥聞難,遣其子渭将兵入援,至靈隐山,绾伏兵擊殺之。
錢前往前錦軍,命令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绾率部衆治理護城河道,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聽到士卒的怨言,報告錢,請求停止徭役,錢不從。丙戌(十三日),錢親自宴請各位将領,徐绾謀劃在酒席宴前殺死錢,沒有成功,聲稱有病先退席。錢感到奇怪,丁亥(十四日),命令徐绾率領部下的軍隊先回杭州。到達杭州外城,徐绾聽任兵幹焚燒搶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率領迎侯錢回杭州的軍隊,與徐绾會合,向前進逼節度使所居牙城。錢的兒子錢傳瑛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抵禦,牙将潘長攻擊徐绾,徐绾撤退駐紮龍興寺。錢回杭州,到達龍泉,聽說變亂,急馳到杭州城北,派成及豎起錢的旗鼓與徐绾作戰,錢改換平民服裝,乘小舟在夜裡到牙城的東北角,越過城牆進入城内,打更的兵卒倚着鼓睡覺,錢親自殺了他,城中才知道錢到了。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從新城前來援救,徐绾聚集大柴将要焚燒北門,杜建徽把木柴全部燒掉。杜建徽是杜棱的兒子。湖州刺史高彥聽說錢遇到危難,派遣他的兒子高渭率兵來杭州救援,到靈隐山,徐绾埋伏的軍隊把他擊殺。
初,築杭州羅城,謂僚佐曰:“十步一樓,可以為固矣。”掌書記餘姚羅隐曰:“樓不若内向。”至是人以隐言為驗。
當初,錢修築杭州護衛内城的羅城,對屬官說:“十步一座城樓,可以稱得上堅固了。”掌書記餘杭人羅隐說:“羅城的城樓不如向内。”到這時人們以為羅隐的話應驗了。
[27]庚戌,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虜汴将倪章、邵棠以歸。乙未,茂貞大出兵,與朱全忠戰,不勝;暮歸,汴兵追之,幾入西門。
[27]庚戌(疑誤),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俘虜汴州将領倪章、邵棠而回。乙未(二十二日),李茂貞派遣大批軍隊出城,與朱全忠交戰,沒有取勝;傍晚回城,汴州軍隊追擊,差點兒攻入鳳翔城的西門。
[28]己亥,再起複前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贻範,使姚洎草制。贻範不讓,即表謝,明日,視事。
[28]己亥(二十六日),朝廷再次起用前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贻範,讓姚洎草拟制書。韋贻範不推辭,立即上表謝恩,第二天就到職任事。
[29]西川兵請假道于興元,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辛醜,西川前鋒将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保山寨。親吏柳修業謂宗播曰:“公舉族歸人,不為之死戰,何以自保?”宗播令其衆曰:“吾與汝曹決戰,取功名;不爾,死于此!”遂破金牛、黑水、西縣、褒城四寨。軍校秦承厚攻西縣,矢縣左目,達于右目,镞不出。王建自舐其創,膿潰镞出。王宗播攻馬盤寨,繼密戰敗,奔還漢中。西川軍乘勝至城下,王宗滌帥衆先登,遂克之,繼密請降,遷于成都;得兵三萬,騎五千,宗滌入屯漢中。王建曰:“繼密殘賊三輔,以其降,不忍殺。”複其姓名曰王萬弘,不時召見。諸将陵易之,萬弘終日縱酒,俳優輩亦加戲诮;萬弘不勝憂憤,醉投池水而卒。
[29]西川軍隊請求借路過興元,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派兵駐守三泉進行抗拒。辛醜(二十八日),西川前鋒将領王宗播攻打三泉,沒有攻下,退兵保守山上的營寨。親吏柳修業對王宗播說:“您全族歸順了人家,不為人家拼死戰鬥,用什麼保全自己?”王宗播命令他的部衆說:“我與你們進行決戰,取得功名;不然,死在這裡!”于是,攻克金牛、黑水、西縣、褒城西寨。軍校秦承厚攻打西縣,箭穿過左眼,達于右眼,箭頭沒有出來。王建親自用舌頭舔他的傷口,膿血潰派,箭頭随出。王宗播攻打馬盤寨,李繼密戰敗,逃回漢中。西川軍隊乘勝追到漢中城下,王宗滌率衆先登上城牆,于是攻克了漢中,李繼密請求投降,遷往成都;王宗滌得到步兵三萬,騎兵五千,進入漢中城内駐紮。王建說:“李繼密殘害京畿三輔地區,因為他投降,不忍心殺他。”于是恢複李繼密原來的姓名叫王萬弘,随時召見。西川諸将欺淩輕視他。王萬弘終日毫無節制地飲酒,戲子藝人也對他加以戲弄;王萬弘十分憂愁煩悶,醉後投入水池淹死了。
诏以王宗滌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宗滌有勇略,得衆心,王建忌之。建作府門,繪以朱丹,蜀人謂之“畫紅樓”,建以宗滌姓名應之,王宗佶等疾其功,複構以飛語。建召宗滌至成都,诘責之,宗滌曰:“三蜀略平,大王聽讒,殺功臣可矣。”建命親随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夜飲之酒,缢殺之,成都為之罷市,連營涕泣,如喪親戚。建以指揮使王宗賀權興元留後。道襲,阆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建,後浸預謀畫。
昭宗頒布诏令,任命王宗滌為山志西道節度使。王宗滌有勇有謀,深得衆心,王建嫉妒他。王建興建節度使府大門,用朱紅色塗飾繪畫,蜀人稱它為“畫紅樓”,王建認為同王宗滌的原名“華洪”應和。王宗佶等妒忌王宗滌的功勞,又制造诽語流言。王建召王宗滌到成都,責問他,王宗滌說:“三蜀大緻平定,大王聽信讒言,可以殺功臣了。”王建命令親随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晚上讓王宗滌飲酒,把他勒死,成都商民為此罷市,全軍士卒傷心流淚,像死了親戚一樣。王建指揮使王宗賀暫時為興元留後。唐道襲是阆州人,開始以舞童的身份侍奉王建,後來逐漸參與謀劃。
[30]九月,乙巳,朱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諸将議引兵歸河中。親從指揮使高季昌、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曰:“天下英雄,窺此舉一歲矣;今茂貞已困,奈何舍之去!”全忠患李茂貞堅壁不出,季昌請以谲計誘緻之。募有能入城為諜者,騎士馬景請行,曰:“此行必死,願大王錄其妻子。”全忠恻然止之,景不可。時全忠遣朱友倫發兵于大梁,明日将至,當出兵迓之。景請因此時給駿馬雜衆騎而出,全忠從之,命諸軍皆秣馬飽士。丁未旦,偃旗幟潛伏,營中寂如無人。景與衆騎皆出,忽躍馬西去,詐為逃亡,入城告茂貞曰:“全忠舉軍遁矣,獨留傷病者近萬人守營,今夕亦去矣,請速擊之!”于是茂貞開門,悉衆攻全忠營;全忠鼓于中軍,百營俱出,縱兵擊之,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鳳翔軍進退朱據,自蹈藉,殺傷殆盡。茂貞自是喪氣,始議與全忠連和,奉車駕還京,不複以诏書勒全忠還鎮矣。全忠表季昌為宋州團練使。季昌,硖石人,本朱友恭之仆夫也。
[30]九月乙巳(初二),朱全忠因為長期下雨,士卒患病,召集各将領商議帶領軍隊回河中。親随指揮使劉季昌、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說:“天下英雄,窺伺這裡快一年了;現在茂貞已經困難窘迫,為什麼放棄這裡回河中去!”朱全忠擔心李茂貞堅守不出,高季昌請用欺詐的計策誘使他出來。于是,招募有能夠進城做暗探的人,騎士馬景請求前去,說:“這次前去一定死,希望大王收養撫恤我的妻子兒女。”朱全忠悲傷地阻止他,馬景堅決要去。當時朱全忠派遣朱友倫從大梁發兵,第二天将要到達,應當出兵迎接他們。馬景請求趁着這個時機,給駿馬混雜在衆騎中出去,朱全忠依從了他,命令各軍都讓馬匹、将士吃飽。丁未(初四)早晨,朱全忠命令将士放倒旗幟,秘密埋伏,營中靜寂如同無人。馬景與衆騎兵都從營中出來,忽然躍馬西去,假裝逃跑,進入鳳翔城内報告李茂貞說:“朱全忠全軍逃走了,隻留下将近一萬負傷患病的人守營,今晚也要走了,請急速攻擊他們!”于是,李茂貞打開城門,全部軍隊攻擊朱全忠的營寨;朱全忠在中軍擊鼓,百營齊出,發兵攻擊李茂貞的軍隊,又派遣數百騎兵占據鳳翔城門,鳳翔軍隊進退朱去憑依,自相踐踏,殺傷幾盡。李茂貞從此意氣沮喪,才開始商議與朱全忠聯合,迎奉昭宗回京城長安,不再用诏書勒令朱全忠返回藩鎮了。朱全忠上表奏請任高季昌為宋州團練使。高季昌是硖石人,本來是朱友恭的仆人。
[31]戊申,武定節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31]戊申(初五),武定節度使李思敬率洋州投降王建。
[32]辛亥,李茂貞盡出騎兵于鄰州就刍糧。壬子,朱全忠穿蚰蜒壕圍鳳翔,設犬鋪、鈴架以絕内外。
[32]辛亥(初八),李茂貞派出全部騎兵到鄰州去征運糧草。壬子(初九),朱全忠掘像蚰蜒行地形狀的塹壕包圍鳳翔,設置由狗守護的犬輔、挂着鈴铛的鈴架,藉以隔絕城内外。
[33]癸亥,以茂貞為鳳翔、靜難、武定、昭武四鎮節度使。
[33]癸亥(初十),朝廷任命李茂貞為鳳翔、靜難、武定、昭武四鎮節度使。
[34]或勸錢渡江東保越州,以避徐、許之難。杜建徽按劍叱之曰:“事或不濟,同死于此,豈可複東渡乎!”
[34]有人勸說錢渡過錢塘江東去守保越州,以便避開徐绾、許再思叛亂造成的危難。杜建徽握劍大聲怒斥那人說:“事情如果不能成功,大家一同死在此地,怎麼能夠再東渡呢!”
恐徐绾等居越州,遣大将顧全武将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廣陵。”曰“何故?”對曰:“聞绾等謀召田;田至,淮南助之,不可敵也。”建徽曰:“孫儒之難,王嘗有德于楊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報。”命全武告急于楊行密,全武曰:“徒往無益,請得王子為質。”命其子傳為全武仆,與偕之廣陵,且求婚于行密。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愛傳清麗,将以十仆易之;全武夜半賂阍者逃去。
錢提心徐绾等占據越州,派遣大将顧全武率領軍隊守衛。顧全武說:“越州不值得前去,不如去廣陵。”錢問:“什麼緣故?”顧全武回答說:“聽說徐绾等密謀召來田;田到達,淮南軍隊幫助他,就不可對付了。”杜建徽說:“孫儒之難,您曾經對楊公有恩德,現在前去求他應當有所回報。”錢派遣顧全武前往廣陵向楊行密告急,顧全武說:“空着手去沒有用,請以王子作為人質。”錢讓他的兒子錢傳裝作顧全武的仆人,一同前往廣陵,并且向楊行密求婚。顧全武等經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喜愛錢傳清秀漂亮,打算用十個仆人換他;顧全武在半夜裡賄賂看門人逃走了。
绾等果召田,引兵赴之,先遣親吏何饒謂曰:“請大王東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無為殺士卒!”報曰:“軍中叛亂,何方無之!公為節師,乃助賊為逆。戰則亟戰,又何大言!”築壘絕往來之道,患之,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衢州制置使陳璋将卒三百出城奮擊,遂奪其地,即以為衢州刺史。
徐绾等果然召請田,田率兵前往,先派遣親吏何饒對錢說:“請大王東往越州,騰出節度使府相等待,不必殺戮士卒!”錢答複說:“軍中發生叛亂,哪裡沒有這種事!您身為節度使,卻助賊做叛逆之事。戰就趕快戰,又何必說此大話!”田修築堡壘斷絕往來的道路,錢為此很憂慮,召募能夠奪取田所據之地的人賞給州刺史。衢州制置使陳璋率領兵卒三百人出城奮勇攻擊,于是奪取了田所據之地,錢就立即讓陳璋擔任衢州刺史。
顧全武至廣陵,說楊行密曰:“使田得志,必為王患。王召還,錢王請以子傳為質,且求婚。”行密許之,以女妻傳。
顧全武到達廣陵,勸說楊行密道:“如果田得志,一定成為您的禍患。您召田回來,錢王請将他的兒子錢傳作為人質,并且向您求婚。”楊行密應允了他的要求,把女兒嫁給錢傳為妻。
[35]冬,十月,李俨至揚州,楊行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辄以告俨,于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制書,再拜然後下。
[35]冬季,十月,淮南宣谕使李俨到達揚州。楊行密開始建立制敕院,每有封爵授官,就告訴李俨,在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列制書,跪拜兩次,然後退下。
[36]王建攻拔興州,以軍使王宗浩為興州刺史。
[36]王建攻克興州,讓軍使王宗浩擔任興州刺史。
[37]戊寅夜,李茂貞假子彥詢帥三團步兵奔于汴軍;己卯,李彥韬繼之。
[37]戊寅(初六)夜裡,李茂貞的義子李彥詢率領三團步兵投奔汴州軍隊。己卯(初七),李彥韬也随後投奔。
庚辰,朱全忠遣幕僚司馬邺奉表入城;甲申,又遣使獻熊白;自是獻食物、缯帛相繼。上皆先以示李茂貞,使啟視之,茂貞亦不敢啟。丙戌,複遣使請與茂貞議連和,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丁亥,全忠表請修宮阙及迎車駕。己醜,遣國子司業薛昌祚、内使王延缋赍诏賜全忠。
庚辰(初八),朱全忠遣幕僚司馬邺捧表進入鳳翔城;甲申(十二日),又派遣使者進獻熊脂;從這以後,進獻食物、缯帛連續不斷。昭宗都先給李茂貞,讓他打開看,李茂貞也不敢打開。丙戌(十四日),朱全忠又派遣使者請求與李茂貞商議講和,出城打柴草的百姓都不檢查沒收。丁亥(十五日),朱全忠上表請求修理宮阙和迎接昭宗回京。己醜(十七日),昭宗派遣國子監司業薛昌祚、内使王延缋帶诏書賜給朱全忠。
癸巳,茂貞複出兵擊汴軍城西寨,敗還。全忠以绛袍衣降者,使招呼城中人,鳳翔軍夜缒去,及因樵采去返者甚衆。是後茂貞或遣兵出擊汴軍,多不為用,散還。茂貞疑上與全忠有密約,壬寅,更于禦院北垣外增兵防衛。
癸巳(二十一日),李茂貞又派兵出城攻擊汴州軍隊在鳳翔城西的營寨,失敗退回。朱全忠給投降的人穿上绛紅色長袍,讓他們招呼城中的人,鳳翔城内兵士在夜裡懸繩墜下城而逃走和趁着出城打柴離去不回的人很多。此後,李茂貞有時派兵出城攻擊汴州軍隊,但大多不按他的命令行事,逃散回城。李茂貞懷疑昭宗與朱全忠有密約,壬寅(三十日),又在禦院北牆外增兵防衛。
[38]十一月,癸卯朔,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帥其衆萬餘人救鳳翔,屯于城北阪上,與城中舉烽相應。
[38]十一月癸卯朔(初一),保大節度使李茂勳統率部衆一萬餘人救援鳳翔,在城北山坡上駐守,點燃烽火與城中相互呼應。
[39]甲辰,上使趙國夫人學士院二使皆不在,亟召韓、姚洎,竊見之于土門外,執手相泣。洎請上速還,恐為他人所見;上遽去。
[39]甲辰(初二),昭宗派趙國夫人探明學士院二使都不在,便急召翰林學士韓、姚洎,在土門外暗中相見,拉着手相對流淚。姚洎請昭宗趕快回去,擔心被别人看見;昭宗急忙離去。
[40]朱全忠遣其将孔、李晖将兵乘虛襲、坊;壬子,拔坊州。甲寅,大雪,汴軍冒之夕進,五鼓,抵州城下。人不為備,汴軍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鬥至午,人始敗,擒留守李繼。撫存李茂勳及将士之家,按堵無擾,命李晖權知軍府事。茂勳聞之,引兵遁去。
[40]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将孔、李晖率兵乘虛襲擊州、坊州。壬子(初十),攻克坊州。甲寅(十二日),下大雪,汴州軍冒雪乘夜前進,五更時分,到達州城下。州人沒有防備,汴州軍隊入城,城中兵尚有八千人,激烈搏鬥到午時,州人才被打敗,生擒州留後李繼。孔安撫慰問李茂勳及将士的家屬,相安無擾,命令李晖暫且處置軍府事務。李茂勳聽到這消息,率領軍隊逃走。
汴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攻城者诟城上人雲“劫天子賊”,乘城者诟城下人雲“奪天子賊”。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卧未死已為人所。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直五百。茂貞儲亦竭,以犬彘供禦膳。上鬻禦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削漬松柿以飼禦馬。
汴州軍隊每夜擊鼓鳴角,城中好像在地震。攻城的人罵城上的人是“劫天子賊”,城上的人罵城下的人是:“奪天子賊”。這年冬天,天下大雪,城中食物吃完了,凍餓而死的人不可計數;有的躺下還沒有死已經被人割肉離骨。市中賣人肉,一斤值一百錢,狗肉一斤值五百錢。李茂貞貯存的食物也用完了,用豬狗供應昭宗的膳食。昭宗在市上賣掉自己及小皇子的衣服以供日用,削松木片浸水來喂禦馬。
[41]丙子,戶部待郎、同平章事韋贻範薨。
[41]丙子(疑誤),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贻範去世。
[42]癸亥,朱全忠遣人剃城外草以困城中。甲子,李茂貞增兵守宮門,諸宦者自度不免,互相尤怨。
[42]癸亥(二十一日),朱全忠派人割除城外的草,以困城中。甲(二十二日),李茂貞增兵守衛宮門,宦官們自己估計不能幸免,互相埋怨。
蘇檢數為韓經營入相,言于茂貞及中尉、樞密,且遣親吏告,怒曰:“公與韋公自貶所召歸,旬月緻位宰相,訖不能有所為,今朝夕不濟,乃欲以此相污邪!”
蘇檢屢次為韓謀劃擔任宰相,對李茂貞及中尉、樞密說,并且派親吏告訴韓,韓勃然大怒,說:“您與韋公自貶所召回來,一個月位至宰相,至今不能有什麼作為;現在朝不保夕,還想要拿這個宰相來玷污我嗎!”
[43]田急攻杭州,仍具舟将自西陵渡江;錢遣其将盛造、朱郁拒破之。
[43]甯國節度使田急攻杭州,并且準備船隻将要自西陵渡江;錢派遣他的部将盛造、朱郁進行抵抗擊敗田的軍隊。
[44]十二月,李茂勳遣使請降于朱全忠,更名周彜。于是茂貞山南州鎮皆入王建,關中州鎮皆入全忠,坐守孤城;乃密謀誅宦官以自贖,遺全忠書曰:“禍亂之興,皆由全誨;仆迎駕至此,以備他盜。公既志匡社稷,請公迎扈還宮,仆以弊甲雕兵,從公陳力。”全忠複書曰:“仆舉兵至此,正以乘輿播遷;公能協力,固所願也。”
[44]十二月,李茂勳派遣使者向朱全忠請求歸降,改名李周彜。于是,李茂貞所轄的山南州鎮都歸屬王建,關中州鎮都歸屬朱全忠。李茂貞坐守孤城,于是密謀死宦官來贖罪,送書信給朱全忠說:“禍亂的發生,都是由韓全誨而起;我迎駕到鳳翔,是為了防備别的盜賊。您既然立志匡複國家,請您迎接扈從皇上回宮,我帶領破甲殘兵,跟您效力。”朱全忠複信說:“我發兵到這裡,正是因為皇上車駕流離遷徒;您能夠協力合作,本來是我的希望啊!”
[45]楊行密使人召田曰:“不還,吾且使人代鎮宣州。”庚辰,将還,征犒軍錢二十萬缗于錢,且求子為質,将妻以女。謂諸子:“孰能為田氏婿者?”莫對。欲遣幼子傳球,傳球不可。怒,将殺之。次子傳請行,吳夫人泣曰:“奈何置兒虎口!”傳曰:“纾國家之難,安敢愛身!再拜而出,泣送之。傳從數人缒北門而下。與徐绾、許再思同歸宣州。奪傳球内牙兵印。
[45]楊行密派人召回田說:“不回來,我就派人代鎮宣州。”庚辰(初八),田将要回宣州,向錢征收犒勞軍士錢二十萬缗,并且要求錢的兒子作為人質,将自己的女兒嫁給他。錢對諸子說:“誰能作田氏的女婿?”沒有人答應。錢想要派遣他的小兒子錢傳球,錢傳球不願意。錢勃然大怒,要殺他。次子錢傳請求前去,吳夫人流着淚說:“怎麼把孩兒放入老虎口中!”錢傳說:“解除國家的危難,哪敢吝惜自身!”說完,拜了兩拜就出去了,錢哭着送他。錢傳随從數人在北門用繩索墜下城去。田與徐绾、許再思一同回宣州。錢收回錢傳球的内牙兵印。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以徐绾之黨自疑,帥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陳璋納之。溫州将丁章逐刺史朱敖,敖奔福州,章據溫州,田遣使招之,道出衢州;陳璋聽其往還,錢由是恨璋。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因是徐绾的同黨而自覺不安,率領步兵三百人投奔衢州,衢州刺史陳璋接納了他。溫州将領丁章驅逐刺史朱敖,朱敖投奔福州。丁章占據溫州,田派遣使者招他,途中經過衢州;陳璋聽任他們來往,錢因此怨恨陳璋。
[46]丁酉,上召李茂貞、蘇檢、李繼誨、李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食,議與朱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内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粥,一日食湯餅,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上曰:“速當和解耳!”
[46]丁酉(二十五日),昭宗召集李茂貞、蘇檢、李繼誨、李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吃飯,商議與朱全忠和解,昭宗說:“十六宅諸王以下,每天凍餓死的有好幾個人;在内諸王及公主、妃嫔、一天吃粥,一天吃湯餅,現在也完了。卿等意下如何?”李茂貞等都不回答。昭宗說:“應當趕快和解了!”
鳳翔兵十餘人遮韓全誨于左銀台門,喧罵曰:“阖境塗炭,阖城餒死,正為軍容輩數人耳!”全誨叩頭訴于茂貞,茂貞曰:“卒輩何知!”命酌酒兩杯,對飲而罷。又訴于上,上亦瑜解之。李繼昭謂全誨曰:“昔楊軍容破楊守亮一族,今軍容亦破繼昭一族邪!”慢罵之,遂出降于全忠,複姓符,名道昭。
鳳翔兵十餘人在左銀台門攔住韓全誨,大聲喧嚷斥罵,說:“全境困窘,全城餓死,都是因為你們軍容使幾個人!”韓全誨向李茂貞叩頭訴說這件事,李茂貞說:“兵卒們知道什麼!”命斟酒兩杯,與韓全誨對飲後散去。韓全誨又向昭宗去訴說,唐昭宗也向他解釋。李繼昭對韓全誨說:“從前楊軍容毀掉楊守亮一族,現在你韓軍容也想毀掉繼昭一族嗎!”李繼昭輕蔑地嘲罵韓全誨,随後就出城歸降朱全忠,恢複原姓符,名道昭。
[47]是歲,虔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進圍潮州。清海劉隐發兵擊走之,乘勝進攻韶州。隐弟陟以為延昌有虔州之援,未可遽取;隐不從,遂圍韶州。會江漲,饋運不繼,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其将譚全播伏精兵萬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戰,大破隐于城南,隐奔還。全播悉以功讓諸将,光稠益賢之。
[47]這一年,虔州刺史盧光稠進攻嶺南,攻取韶州,讓他的兒子盧延昌駐守,進兵圍攻潮州。清海留後劉隐發兵把盧光稠打跑,乘勝進攻韶州。劉隐的弟弟劉陟認為盧延昌有虔州軍隊的援助,不能匆忙攻取;劉隐不聽,于是包圍了韶州。适逢江水漲發湍急,糧草輸送跟不上,盧光稠自虔州帶兵救援韶州;盧光稠的部将譚全播在山谷之中埋伏精銳部隊一萬人,用瘦弱的兵士挑戰,在韶州城南大敗劉隐的軍隊,劉隐逃回廣州。譚全播把功勞全部讓給各位将領,盧光稠更加敬重他。
[48]嶽州刺史鄧進思卒,弟進忠自稱刺史。
[48]嶽州刺史鄧進思去世,他的弟弟鄧進忠自稱嶽州刺史。
三年(癸亥、903)
三年(癸亥,公元903年)
[1]春,正月,甲辰,遣殿中待禦史崔構、供奉官郭遵誨詣朱全忠營;丙午,李茂貞亦遣牙将郭啟期往議和解。
[1]春季,正月甲辰(初二),朝廷派遣殿中侍禦史崔構、供奉官郭遵誨前往朱全忠的軍營中;丙午(初四),李茂貞也派遣牙将郭啟期前往商議和解。
[2]平盧節度使王師範,頗好學,以忠義自許,為治有聲迹。朱全忠圍鳳翔,韓全誨以诏書征藩鎮兵入援乘輿,師範見之,泣下沾襟,曰:“吾屬為帝室藩屏,豈得坐視天子困辱如此;各擁強兵,但自衛乎!”會張浚自長水亦遺之書,勸舉義兵。師範曰:“張公言正會吾意,夫複何疑!雖力不足,當死生以之。”
[2]平盧節度使王師範,很喜愛學習,以忠誠正義自勉,治理政事既有聲望又有成績。朱全忠包圍鳳翔,韓全誨以昭宗的诏書征召各藩鎮軍隊前來救援,王師範看見诏書,不禁潸然淚下沾濕了衣襟,說:“我等作為捍衛皇室屏障,豈能對天子如此困窘恥辱的處境坐視不管;各自擁有強大的軍隊,隻是自衛嗎!”适逢張浚從長水也給他來信,勸他為正義發兵。王師範說:“張公的話正合我的心意,還有什麼可猶疑的!即使力量不足,也當将生死置之度外。”
時關東兵多從全忠在鳳翔,師範分遣諸将詐為貢獻及商販,包束兵仗,載以小車、入汴、徐、兖、郓、齊、沂、河南、孟、滑、河中、陝、虢、華等州,期以同日俱發,讨全忠。适諸州者多事洩被擒,獨行軍司馬劉取兖州,時泰甯節度使葛從周悉将其兵屯刑州,先遣人為販油者入城,其虛實及兵所從入;丙午,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比明,軍城悉定,市人皆不知。據府舍,拜從周母,每旦省谒;待其妻子,甚有恩禮;子弟職掌、供億如故。
當時,關東的軍隊大多跟随朱全忠在鳳翔,王師範分别派遣各個将領假裝是進獻貢品的使者及商販,包捆兵器,用小車裝載,進入汴、徐、兖、郓、齊、沂、河南、孟、滑、河中、陝、虢、華等州,約定在同日一齊發兵,讨伐朱全忠。前往各州的人多數事情洩露被捉住,隻有行軍司馬劉取得兖州。其時泰甯節度使葛從周将他的軍隊全部駐紮刑州,劉先派人扮做賣油郎進城,偵察城内虛實及軍隊進城的地點。丙午(初四),劉率領五百精銳兵士從水洞裡鑽入城中,等到天明,泰甯軍主帥所居的牙城全部平定,市民全不知道。劉占據葛從周的府宅,拜見葛從周的母親,每天早晨探望。對待葛從周的妻子,甚有恩惠禮貌;至于子弟的職守、供給一切照舊。
是日。青州牙将張居厚帥壯士二百将小車至華州東城,知州事婁敬思疑其有異,剖視之;其徒大呼,殺敬思,攻西城。崔胤在華州,帥衆拒之,不克,走至商州,追獲之。
這一天,青州牙将張居厚率領二百壯士推着小車到華州東城,主持華州事務的婁敬思懷疑他們有些異常,打開小車上的東西查看,張居厚的部下壯士大聲呼喊,殺死婁敬思,進攻西城。崔胤當時在華州,率領衆人進行抵抗;張居厚沒有攻克西城,逃到商州,被追上擒獲。
全忠留節度判官裴迪守大梁,師範遣走卒赍書至大梁,迪問以東方事,走卒色動。迪察其有變,屏人問之,走卒具以實告。迪不暇白全忠,亟請馬步都指揮使朱友甯将兵萬餘人東巡兖、郓。友甯召葛從周于刑州,共攻師範。全忠聞變,亦分兵先歸,使友甯并将之。
朱全忠留節度判官裴迪駐守大梁。王師範派差役帶信到大梁,裴迪向他詢問東方王師範的情形,差役變了臉色。裴迪察覺差役臉色有變化,就讓左右的人退出詢問差役,差役把實情全部講出。裴迪來不及報告朱全忠,緊急請求馬步都指揮使朱友甯率兵一萬餘人,前往東面的兖州、郓州巡視。朱友甯又召駐守邢州的葛從周速回,共同進攻王師範。朱全忠聽到事變的消息,也分兵先回大梁,讓朱友甯一并統率。
[3]戊甲,李茂貞獨見上,中尉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皆不得對。茂貞請誅全誨等,與朱全忠和解,奉車駕還京。上喜,即遣内養帥鳳翔卒四十人收全誨等,斬之。以禦食使第五可範為左軍中尉,宣徽南院使仇承坦為右軍中尉,王知古為上院樞密使,楊虔朗為下院樞密使。是夕,又斬李繼筠、李繼誨、李彥弼及内諸司使韋處廷等十六人。己酉,遣韓及趙國夫人詣全忠營;又遣使囊全誨等二十餘人首以示全忠,曰:“來脅留車駕,懼罪離間,不欲協和,皆此曹也。今朕與茂貞決意誅之,卿可曉谕諸軍以豁衆憤。”辛亥,全忠遣觀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謝。
[3]戊申(初六),李茂貞單獨進見昭宗,中尉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都不能進對。李茂貞請求殺死韓全誨等,與朱全忠和好,護送昭宗回長安。昭宗聽後非常高興,立即派遣宦官率領鳳翔兵卒四十人拘捕韓全誨等,将他們斬首。任命禦食使第五可範為左軍中尉,宣徽南院使仇承坦為右軍中尉,王知古為上院樞密使,楊虔朗為下院樞密使。這天晚上,又将李繼筠、李繼誨、李彥弼及皇宮内諸司使韓處廷等十六人斬首。己酉(初七),唐昭宗派遣韓及趙國夫人前往朱全忠軍營;又派遣使臣用口袋裝着韓全誨等二十餘人的首級給朱全忠看,說:“以前脅持扣留天子車駕,恐懼獲罪挑撥離間,不願親睦和諧的,都是這等人。現在朕與李茂貞決意把他們殺死,卿可明白告訴各軍以平衆憤。”辛亥(初九),朱全忠派遣觀察判官李振上表進城謝罪。
全誨等已誅,而全忠圍猶未解。茂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鳳翔,白上急召胤,令帥百官赴行在。凡四降诏,三賜朱書禦劄,言甚切至,悉複故官爵,胤竟稱疾不至。茂貞懼,自緻書于胤,辭甚卑遜。全忠亦以書召胤,且戲之曰:“吾未識天子,須公來辨其是非。”胤始來。
韓全誨等已經殺死,但朱全忠的包圍沒有解除。李茂貞懷疑崔胤教朱全忠一定要攻取鳳翔,于是禀告昭宗急召崔胤,命令他率領百官奔赴鳳翔。共四次下诏令,三次賜給朱筆禦劄,言語非常懇切,全部恢複原來的官爵,崔胤竟然稱病不到。李茂貞害怕,親自給崔胤去信,言辭非常卑恭謙遜。朱全忠也以書信召崔胤,并且開他的玩笑說:“我不認識天子,須您來辨别他的是非。”崔胤這才前來鳳翔。
甲寅,鳳翔始啟城門。丙辰,全忠巡諸寨,至城北,有鳳翔兵自北山下,全忠疑其逼己,遣兵擊之,擒其将李繼欽。上遣趙國夫人、馮翊夫詣全忠營诘其故,全忠遣親吏蔣玄晖奉表入奏。
甲寅(十二日),鳳翔始開城門。丙辰(十四日),朱全忠巡視各個營寨,到城北,有鳳翔軍隊從北山上下來,朱全忠懷疑他們要逼近自己,派兵攻擊他們,捉住他們的将領李繼欽。昭宗派遣趙國夫人、馮翊夫人前往朱全忠的營中查問原故。朱全忠派遣親吏蔣玄晖奉上表章進城陳奏。
李茂貞請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又欲以蘇檢女為景王秘妃以自固。平原公主,何後之女也,後意難之,上曰:“且令我得出,何憂爾女!”後乃從之。壬戌,平原公主嫁宋侃;納景王妃蘇氏。
李茂貞請以他的兒子李侃娶平原公主為妻,又想要以蘇檢的女兒嫁給景王李秘為妃,借此鞏固自己的地位。平原公主是何皇後的女兒,何皇後感到為難,昭宗說:“姑且讓我能夠出去,你的女兒有什麼可擔憂的!”何皇後這才依從了。壬戌(二十日),平原公主嫁給宋侃為妻;景王娶蘇氏為妃。宋侃即李侃,因避同姓嫁娶之嫌,所以恢複了本姓。
時鳳翔所誅宦官已七十二人,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緻仕不從行者,誅九十人。
當時鳳翔已殺宦官七十二人,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辭官家居、沒有随從到鳳翔的宦官,捕殺九十人。
甲子,車駕出鳳翔,幸全忠營。全忠素服待罪;命客省使宣旨釋罪,去三仗,止報平安,以公服入謝,全忠見上,頓首流涕;上命韓扶起之。上亦泣,曰:“宗廟社稷,賴卿再安;朕與宗族,賴卿再生。”親解玉帶以賜之。少休,即行。全忠單騎前導十餘裡,上辭之;全忠乃令朱友倫将兵扈從,自留部分後隊,焚撤諸寨。友倫,存之子也。
甲子(二十二日),昭宗車駕出鳳翔,駕臨朱全忠的軍營。朱全忠穿上素色衣服,等待處罰。昭宗命令客省使宣布谕旨,寬釋罪過,撤去親、勳、翊三衛立仗,隻以左右金吾将軍報告平安,讓朱全忠穿公服進内叩謝。朱全忠見到唐昭宗,磕頭流淚,昭宗命韓把他扶起。昭宗也抽泣,說:“宗廟社稷,倚賴你再次安定;朕與宗族,倚賴你再次逢生。”親自解下玉帶賜給朱全忠。稍事休息,就起程。朱全忠單騎在前面引導十餘裡,昭宗向他告辭;朱全忠于是派朱友倫率兵護送,自己留下部署後面部隊,焚燒撤除各個營寨。朱友倫是朱存的兒子。
是夕,車駕宿岐山;丁卯,至興平,崔胤始帥百官迎谒,複以胤為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三司如故;己已,入長安。
當天晚上,昭宗車駕在岐山住宿。丁卯(二十五日),到達興平,崔胤才帶領百官迎接谒見,昭宗又任命崔胤為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戶部、度支、鹽鐵三司如故。己巳(二十七日),昭宗進入長安。
庚午,全忠、崔胤同對。胤奏:“國初承平之時,宦官不典兵預政。天寶以來,宦官浸盛。貞元之末,分羽林衛為左、右神策軍以便衛從,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為定制。自是參掌機密,奪百司權,上下彌縫,共為不法,大則構扇藩鎮,傾危國家;小則賣官鬻獄,蠹害朝政。王室衰亂,職此之由,不翦其根,禍終不已。請悉罷諸司使,其事務盡歸之省寺,諸道監軍俱召還阙下。”上從之。是日,全忠以兵驅宦官第五可範等數百人于内侍省,盡殺之,冤号之聲,徹于内外。其出使外方者,诏所在收捕誅之,止留黃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備灑掃。又诏成德節度使王熔選進五十人充敕使,取其土風深厚,人性謹樸也。上愍可範等或無罪,為文祭之。自是宣傳诏命,皆令宮人出入;其兩軍内外八鎮兵悉屬六軍,以崔胤兼判六軍十二衛事。
庚午(二十八日),朱全忠、崔胤一同進宮奏對。崔胤奏稱:“國初太平的時候,宦官不掌管軍權、幹預朝政。天寶以來,宦官逐漸強盛。貞元末年,分羽林衛為左、右神策軍以便随從護衛,開始令宦官主管,以二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