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後唐紀二
起阏逢涒灘,盡旃蒙作噩十月,凡一年有奇。
莊宗光聖神闵孝皇帝中同光二年(甲申,公元九二四年)
春,正月,甲辰,幽州奏契丹入寇,至瓦橋。以天平軍節度使李嗣源為北面行營都招讨使,陝州留後霍彥威副之,宣徽使李紹宏為監軍,将兵救幽州。
孔謙複言于郭崇韬曰:“首座相公萬機事繁,居第且遠,租庸簿書多留滞,宜更圖之。”豆盧革嘗以手書假省庫錢數十萬,謙以手書示崇韬,崇韬微以諷革。革懼,奏請崇韬專判租庸,崇韬固辭。上曰:“然則誰可者?”崇韬曰:“孔謙雖久典金谷,若遽委大任,恐不葉物望,請複用張憲。”帝即命召之。謙彌失望。
岐王聞帝入洛,内不自安,遣其子行軍司馬彰義節度使兼侍中繼嚴入貢,始上表稱臣。帝以其前朝耆舊,與太祖比肩,特加優禮,每賜诏但稱岐王而不名。庚戌,加繼嚴兼中書令,遣還。
敕:“内官不應居外,應前朝内官及諸道監軍并私家先所畜者,不以貴賤,并遣詣阙。”時在上左右者已五百人,至是殆及千人,皆給贍優厚,委之事任,以為腹心。内諸司使,自天祐以來以士人代之,至是複用宦者,浸幹政事。既而複置諸道監軍,節度使出征或留阙下,軍府之政皆監軍決之,陵忽主帥,怙勢争權,由是籓鎮皆憤怒。
契丹出塞。召李嗣源旋師,命泰甯節度使李紹欽、澤州刺史董璋戍瓦橋。
李繼嚴見唐甲兵之盛,歸,語岐王,岐王益懼。癸醜,表請正籓臣之禮,優诏不許。
孔謙惡張憲之來,言于豆盧革曰:“錢谷細事,一健吏可辦耳。魏都根本之地,顧不重乎!興唐尹王正言操守有馀,智力不足,必不得已,使之居朝廷,衆人輔之,猶愈于專委方面也。”革為之言于崇韬,崇韬乃奏留張憲于東京。甲寅,以正方為租庸使。正言昏懦,謙利其易制故也。
李存審奏契丹去,複得新州。
戊午,敕鹽鐵、度支、戶部三司并隸租庸使。
上遣皇弟存渥、皇子繼岌迎太後、太妃于晉陽,太妃曰:“陵廟在此,若相與俱行,歲時何人奉祀!”遂留不來。太後至,庚申,上出迎于河陽;辛酉,從太後入洛陽。
二月,己巳朔,上祀南郊,大赦。孔謙欲聚斂以求媚,凡赦文所蠲者,謙複征之。自是每有诏令,人皆不信,百姓愁怨。
郭崇韬初至汴、洛,頗受籓鎮饋遺,所親或谏之,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祿賜巨萬,豈藉外财!但以僞梁之季,賄賂成風,今河南籓鎮,皆梁之舊臣,主上之仇雠也,若拒,其意能無懼乎!吾特為國家藏之私室耳。”及将祀南郊,崇韬首獻勞軍錢十萬缗。先是,宦官勸帝分天下财賦為内外府,州縣上供者入外府,充經費,方鎮貢獻者入内府,充宴遊及給賜左右。于是外府常虛竭無馀而内府山積。及有司辦郊祀,乏勞軍錢,崇韬言于上曰:“臣已傾家所有以所助大禮,願陛下亦出内府之财以賜有司。”上默然久之,曰:“吾晉陽自有儲積,可令租庸辇取以相助。”于是取李崇韬私第金帛數十萬以益之,軍士皆不滿望,始怨恨,有離心矣。
河中節度使李繼麟請榷安邑、解縣鹽,每季輸省課。己卯,以繼麟充制置兩池榷鹽使。
辛己,進岐王爵為秦王,仍不名、不拜。
郭崇韬知李紹宏怏怏,乃置内句使,掌句三司财賦,以紹宏為之,冀弭其意,而紹宏終不悅,徒使州縣增移報之煩。崇韬位兼将相,複領節旄,以天下為己任,權侔人主,旦夕車馬填門。性剛急,遇事辄發,嬖幸僥求,多所摧仰,宦官疾之,朝夕短之于上。崇韬扼腕,欲制之不能。豆盧革、韋說嘗問之曰:“汾陽王本太原人徙華陰,公世家雁門,豈其枝派邪?”崇韬因曰:“遭亂,亡失譜諜,嘗聞先人言,上距汾陽世四耳。”革曰:“然則固從祖也。”崇韬由是以膏梁自處,多甄别流品,引拔浮華,鄙棄勳舊。有求官者,崇韬曰:“深知公功能,然門地寒素,不敢相用,恐為名流所嗤。”由是嬖幸疾之于内,勳舊怨之于外。崇韬屢請以樞密使讓李紹宏,上不許;又請分樞密院事歸内諸司以輕其權,而宦官謗之不已。崇韬郁郁不得志,與所親謀赴本鎮以避之,其人曰:“不可,蛟龍失水,蝼蟻足以制之。”
先是,上欲以劉夫人為皇後,而有正妃韓夫人在,太後素惡劉夫人,崇韬亦屢谏,上以是不果。于是所親說崇韬曰:“公若請立劉夫人為皇後,上必喜。内有皇後之助,則伶宦輩不能為患矣。”崇韬從之,與宰相帥百官共奏劉夫人宜正位中宮。癸未,立魏國夫人劉氏為皇後。皇後生于寒微,既貴,專務蓄财,其在魏州,至于薪蘇果茹皆販鬻之。及為後,四方貢獻皆分為二,一上天子,一上中宮。以是寶貨山積,惟用寫佛經,施尼師而已。
是時皇太後诰,皇後教,與制敕交行于籓鎮,奉之如一。
诏蔡州刺史硃勍浚索水,通漕運。
三月,己亥朔,蜀主宴近臣于怡神亭,酒酣,君臣及宮人皆脫冠露髻,喧嘩自恣。知制诰京兆李龜祯谏曰:“君臣沉湎,不憂國政,臣恐啟北敵之謀。”不聽。
乙巳,鎮州言契丹将犯塞,诏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北京左廂馬軍指揮使李從珂帥騎兵分道備之;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屯邢州。紹斌本姓趙,名行實,幽州人也。
丙午,加高季興兼尚書令,時封南平王。
李存審自以身為諸将之首,不得預克汴之功,感憤,疾益甚,屢表求入觐,郭崇韬抑而不許。存審疾亟,表乞生睹龍顔,乃許之。初,帝嘗與右武衛上将軍李存賢手搏,存賢不盡其技,帝曰:“汝能勝我,我當授籓鎮。”存賢乃奉诏,僅仆帝而止。及許存審入觐,帝以存賢為盧龍行軍司馬,旬日除節度使,曰:“手搏之約,吾不食言矣。”
庚戌,幽州奏契丹寇新城。
勳臣畏伶宦之讒,皆不自安,蕃漢内外馬步副總管李嗣源求解兵柄,帝不許。
自唐末喪亂,搢紳之家或以告赤鬻于族姻,遂亂昭穆,至有舅叔拜甥、侄者,選人僞濫者衆。郭崇韬欲革其弊,請令铨司精加考核。時南郊行事官千二百人,注官者才數十人,塗毀告身者十之九。選人或号哭道路,或餒死逆旅。唐室諸陵先為溫韬所發,庚申,以工部郎中李途為長安按視諸陵使。皇子繼岌代張全義判六軍諸衛事。
夏,四月,己巳朔,群臣上尊号曰昭文睿武至德光孝皇帝。
帝遣客省使李嚴使于蜀,嚴盛稱帝威德,有混一天下之志。且言硃氏篡竊,諸侯曾無勤王之舉。王宗俦以其語侵蜀,請斬之,蜀主不從。宣徽北院使宋光葆上言:“晉王有憑陵我國家之志,宜選将練兵,屯戍邊鄙,積糗糧,治戰艦以待之。”蜀主乃以光葆為梓州觀察使,充武德節度留後。
乙亥,加楚王殷兼尚書令。
庚辰,賜前保義留後霍彥威姓名李紹真。
秦忠敬王李茂貞卒,遣奏以其子繼嚴權知鳳翔軍府事。
初,安義牙将楊立有寵于李繼韬,繼韬誅,常邑邑思亂。會發安義兵三千戍涿州,立謂其衆曰:“前此潞兵未嘗戍邊,今朝廷驅我輩投之絕塞,蓋不欲置之潞州耳。與其暴骨沙場,不若據城自守,事成富貴,不成為群盜耳。”因聚噪攻子城東門,焚掠市肆;節度副使李繼珂、監軍張弘祚棄城走,立自稱留後,遣将士表求旌節。诏以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為招讨使,武甯節度使李紹榮為部署,帳前都指揮使張廷蘊為馬步都指揮使以讨之。
孔謙貸民錢,使以賤估償絲,屢檄州縣督之。翰林學士承旨、權知汴州盧質上言:“梁趙岩為租庸使,舉貸誅斂,結怨于人。陛下革故鼎新,為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為,是趙岩複生也。今春霜害桑,繭絲甚薄,但輸正稅,猶懼流移,況益以稱貸,人何以堪!臣惟事天子,不事租庸,敕旨未頒,省牒頻下,願早降明命!”帝不報。
漢主引兵侵閩,屯于汀、漳境上;閩人擊之,漢主敗走。
初,胡柳之役,伶人周匝為梁所得,帝每思之;入汴之日,匝谒見于馬前,帝甚喜。匝涕泣言曰:“臣所以得生全者,皆梁教坊使陳俊、内園栽接使儲德源之力也,願就陛下乞二州以報之。”帝許之。郭崇韬谏曰:“陛下所與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賞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為刺史,恐失天下心。”以是不行。逾年,伶人屢以為言,帝謂崇韬曰:“吾已許周匝矣,使吾慚見此三人。公言雖正,然當為我屈意行之。”五月,壬寅,以俊為景州刺史,德源為憲州刺史。時親軍有從帝百戰未得刺史者,莫不憤歎。
乙巳,右谏議大夫薛昭文上疏,以為:“諸道僭竊者尚多,征伐之謀,未可遽息。又,士卒久從征伐,賞給未豐,貧乏者多,宜以四方貢獻及南郊羨馀,更加頒赉。又,河南諸軍皆梁之精銳,恐僭竊之國潛以厚利誘之,宜加收撫。又,戶口流亡者,宜寬徭薄賦以安集之。又,土木不急之役,宜加裁省。又請擇隙地牧馬,勿使踐京畿民田。”皆不從。
戊申,蜀主遣李嚴還。初,帝因嚴入蜀,令以馬市宮中珍玩,而蜀法禁錦绮珍奇不得入中國,其粗惡者乃聽入中國,謂之“入草物”。嚴還,以聞,帝怒曰:“王衍甯免為入草之人乎!”嚴因言于帝曰:“衍童騃荒縱,不親政務,斥遠故老,昵比小人。其用事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谄谀專恣,黩貨無厭,賢愚易位,刑賞紊亂,君臣上下專以奢淫相尚。以臣觀之,大兵一臨,瓦解土崩,可翹足而待也。”帝深以為然。
帝以潞州叛故,庚戌,诏天下州鎮無得修城浚隍,悉毀防城之具。
壬子,新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卒于幽州。存審出于寒微,常戒諸子曰:“爾父少提一劍去鄉裡,四十年間,位極将相,其間出萬死獲一生者非一,破骨出镞者凡百馀。”因授以所出镞,命藏之,曰:“爾曹生于膏梁,當知爾父起家如此也。”
幽州言契丹将入寇,甲寅,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充東北面行營招讨使,将大軍渡河而北。契丹屯幽州東南城門之外,虜騎充斥,饋運多為所掠。
壬戌,以李繼嚴為鳳翔節度使。
乙醜,以權知歸義留後曹義金為節度使。時瓜、沙與吐蕃雜居,義金遣使間道入貢,故命之。
李嗣源大軍前鋒至潞州,日已暝;泊軍方定,張廷蘊帥麾下壯士百馀輩逾塹坎城而上,守者不能禦,即斬關延諸軍入。比明,嗣源及李紹榮至,城已下矣,嗣源等不悅。丙寅,嗣源奏潞州平。六月,丙子,磔楊立及其黨于鎮國橋。潞州城池高深,帝命夷之。
丙戌,以武甯節度使李紹榮為歸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留宿衛,寵遇甚厚。帝或時與太後,皇後同至其家。帝有幸姬,色美,嘗生子矣,劉後妒之。會紹榮喪妻,一日,侍禁中,帝問紹榮:“汝複娶乎?為汝求婚。”後因指幸姬曰:“大家憐紹榮,何不以此賜之!”帝難言不可,微許之。後趣紹榮拜謝,比起,顧幸姬,已肩輿出宮矣。帝為之托疾不食者累日。
壬辰,以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為宣武節度使,代李存審為蕃漢内外馬步總管。
秋,七月,壬寅,蜀以禮部書許寂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孔謙複短王正言于郭崇韬,又厚賂伶宦,求租庸使,終不獲,意怏怏,癸卯,表求解職。帝怒,以為避事,将置于法,景進救之,得免。梁所決河連年為曹、濮患,甲辰,命右監門上将軍婁繼英督汴、滑兵塞之。未幾,複壞。
庚申,置威塞軍于新州。
契丹恃其強盛,遣使就帝求幽州以處盧文進。時東北諸夷皆役屬契丹,惟渤海未服;契丹主謀入寇,恐渤海掎其後,乃先舉兵擊渤海之遼東,遣其将秃餒及盧文進據營、平等州以擾燕地。
八月,戊辰,蜀主以右定遠軍使王宗锷為招讨馬步使,帥二十一軍屯洋州;乙亥,以長直馬軍使林思谔為昭武節度使,戍利州以備唐。
租庸使王正言病風,恍惚不能治事,景進屢以為言。癸酉,以副使、衛尉卿孔謙為租庸使,右威衛大将軍孔循為副使。循即趙殷衡也,梁亡,複其姓名。謙自是得行其志,重斂急征以充帝欲,民不聊生。癸未,賜謙号豐财贍國功臣。
帝複遣使者李彥稠入蜀,九月,己亥,至成都。
癸卯,帝獵于近郊。時帝屢出遊獵,從騎傷民禾稼,洛陽令何澤付于叢薄,俟帝至,遮馬谏曰:“陛下賦斂既急,今稼穑将成,複蹂踐之,使吏何以為理,民何以為生!臣願先賜死。”帝慰而遣之。澤,廣州人也。
契丹攻渤海,無功而還。
蜀前山南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俦以蜀主失德,與王宗弼謀廢立,宗弼猶豫未決。庚戌,宗俦憂憤而卒。宗弼謂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等曰:“宗俦教我殺爾曹,今日無患矣。”光嗣輩俯伏泣謝。宗弼子承班聞之,謂人曰:“吾家難乎免矣。”
乙卯,蜀主以前鎮江軍節度使張武為峽路應援招讨使。
丁巳,幽州言契丹入寇。
冬,十月,辛未,天平節度使李存霸、平盧節度使符習言:“屬州多稱直奉租庸使貼指揮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規程。”租庸使奏,近例皆直下。敕:“朝廷故事,制敕不下支郡,牧守不專奏陳。今兩道所奏,乃本朝舊規;租庸所陳,是僞廷近事。自今支郡自非進奉,皆須本道騰奏,租庸征催亦須牒觀察使。”雖有此敕,竟不行。
易定言契丹入寇。
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請擇諸軍骁勇者萬二千人,置駕下左、右龍武步騎四十軍,兵械給賜皆優異于它軍,以承休為龍武軍馬步都指揮使,以裨将安重霸副之,舊将無不憤恥。重霸,去州人,以狡佞賄賂事承休,故承休悅之。
吳越王镠複修本朝職貢,壬午,帝因梁官爵而命之。镠厚貢獻,并賂權要,求金印、玉冊、賜诏不名、稱國王。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冊,王公皆用竹冊;又,非四夷無封國王者。”帝皆曲從镠意。
吳王如白沙觀樓船,更命白沙曰迎銮鎮。徐溫自金陵來朝,先是,溫以親吏翟虔為閣門、宮城、武備等使,使察王起居,虔防制王甚急。至是,王對溫名雨為水,溫請其故。王曰:“翟虔父名,吾諱之熟矣。”因謂溫曰:“公之忠誠,我所知也,然翟虔無禮,宮中及宗室所須多不獲。”溫頓首謝罪,請斬之,王曰:“斬則太過,遠徙可也。”乃徙撫州。
十一月,蜀主遣其翰林學士歐陽彬來聘。彬,衡山人也。又遣李彥稠東還。
癸卯,帝帥親軍獵于伊阙,命從官拜梁太祖墓。涉曆山險,連日不止,或夜合圍;士卒墜崖谷死及折傷者甚衆。丙午,還宮。
蜀以唐修好,罷威武城戍,召關宏業等二十四軍還成都。戊申,又罷武定、武興招讨劉潛等三十七軍。
丁巳,賜護國節度使李繼麟鐵券,以其子令德、令錫皆為節度使,諸子勝衣者即拜官,寵冠列籓。
庚申,蔚州言契丹入寇。
辛酉,蜀主罷天雄軍招讨,命王承骞等二十九軍還成都。
十二月,乙醜朔,蜀主以右仆射張格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初,格之得罪,中書吏王魯柔乘危窘之;及再為相用事,杖殺之。許寂謂人曰:“張公才高而識淺,戮一魯柔,他人誰敢自保!此取禍之端也。”
蜀主罷金州屯戍,命王承勳等七軍還成都。
己巳,命宣武節度使李嗣源将宿衛兵三萬七千人赴汴州,遂如幽州禦契丹。
庚午,帝及皇後如張全義第,全義大陳貢獻;酒酣,皇後奏稱:“妾幼失父母,見老者辄思之,請父事全義。”帝許之。全義惶恐固辭,再三強之,竟受皇後拜,複貢獻謝恩。明日,後命翰林學士趙鳳草書謝全義,鳳密奏:“自古無天下之母拜人臣為父者。”帝嘉其直,然卒行之。自是後與全義日遣使往來問遺不絕。
初,唐僖、昭之世,宦官雖盛,未嘗有建節者。蜀安重霸勸王承休求秦州節度使,承休言于蜀主曰:“秦州多美婦人,請為陛下采擇以獻。”蜀主許之,庚午,以承休為天雄節度使,封魯國公;以龍武軍為承休牙兵。
乙亥,蜀主以前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徐延瓊為京城内外馬步都指揮使。延瓊以外戚代王宗弼居舊将之右,衆皆不平。壬午,北京言契丹寇岚州。
辛卯,蜀主改明年元曰鹹康。
盧龍節度使李存賢卒。
是歲,蜀主徙普王宗仁為衛王。雅王宗辂為幽王,褒王宗紀為趙王,榮王宗智為韓王,興王宗澤為宋王,彭王宗鼎為魯王,忠王宗平為薛王,資王宗特為莒王;宗辂、宗智、宗平皆罷軍使。
莊宗光聖神闵孝皇帝中同光三年(乙酉,公元九二五年)
春,正月,甲午朔,蜀大赦。
丙申,敕有司改葬昭宗及少帝,竟以用度不足而止。
契丹寇幽州。
庚子,帝發洛陽;庚戌,至興唐。
诏平盧節度使苻習治酸棗遙堤以禦決河。
初,李嗣源北征,過興唐,東京庫有供禦細铠,嗣源牒副留守張憲取五百領,憲以軍興,不暇奏而給之;帝怒曰:“憲不奉诏,擅以吾铠給嗣源,何意也!”罰憲俸一月,令自往軍中取之。帝以義武節度使王都将入朝,欲辟球場,憲曰:“此以行宮阙廷為球場,前年陛下即位于此。其壇不可毀,請辟球場于宮西。”數日,未成,帝命毀即位壇。憲謂郭崇韬曰:“此壇,主上所以禮上帝,始受命之地也,若之何毀之!”崇韬從容言于帝,帝立命兩虞候毀之。憲私于崇韬曰:“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二月,甲戌,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為盧龍節度使。
丙子,李嗣源奏敗契丹于涿州。
上以契丹為憂,與郭崇韬謀,以威名宿将零落殆盡,李紹斌位望素輕,欲徙李嗣源鎮真定,為紹斌聲援,崇韬深以為便。時崇韬領真定,上欲徙崇韬鎮汴州,崇韬辭曰:“臣内典樞機,外預大政,富貴極矣,何必更領籓方?且群臣或從陛下歲久,身經百戰,所得不過一州。臣無汗馬之勞,徒以侍從左右,時贊聖谟,緻位至此,常不自安;今因委任勳賢,使臣得解旄節,乃大願也。且汴州關東沖要,地富人繁,臣既不至治所,徒令他人攝職,何異空城!非所以固國基也。”上曰:“深知卿忠盡,然卿為朕畫策,襲取汶陽,保固河津,既而自此路乘虛直趨大梁,成朕帝業,豈百戰之功可比乎!今朕貴為天子,豈可使卿曾無尺寸之地乎!”崇韬固辭不已,上乃許之。庚辰,徙李嗣源為成德節度使。漢主聞帝滅梁而懼,遣宮苑使何詞入貢,且觇中國強弱。甲申,詞至魏。及還,言帝驕淫無政,不足畏也。漢主大悅,自是不複通中國。帝性剛好勝,不欲權在臣下,入洛之後,信伶宦之讒,頗疏忌宿将。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表衛州刺史李從珂為北京内牙馬步都指揮使以便其家,帝怒曰:“嗣源握兵權,居大鎮,軍政在吾,安得為其子奏請!”乃黜從珂為突騎指揮使,帥數百人戍石門鎮。嗣源憂恐,上章申理,久之方解。辛醜,嗣源乞至東京朝觐,不許。郭崇韬以嗣源功高位重,亦忌之,私謂人曰:“總管令公非久為人下者,皇家子弟皆不及也。”密勸帝召之宿衛,罷其兵權,又勸帝除之,帝皆不從。
己酉,帝發興唐,自德勝濟河,曆楊村、戚城,觀昔時戰處,指示群臣以為樂。
洛陽宮殿宏邃,宦者欲上增廣嫔禦,詐言宮中夜見鬼物。上欲使符咒者攘之,宦者曰:“臣昔逮事鹹通、乾符天子,當是時,六宮貴賤不減萬人。今掖庭太半空虛,故鬼物遊之耳。”上乃命宦者王允平、伶人景進采擇民間女子,遠至太原、幽、鎮,以充後庭,不啻三千人,不問所從來。上還自興唐,載以牛車,累累盈路。張憲奏:“諸營婦女亡逸者千馀人,慮扈從諸軍挾匿以行。”其實皆入宮矣。
庚辰,帝至洛陽;辛酉,诏複以洛陽為東都,興唐府為鄴都。
夏,四月,癸亥朔,日有食之。
初,五台僧誠惠以妖妄惑人,自言能降伏天龍,命風召雨;帝尊信之,親帥後妃及皇弟、皇子拜之,誠惠安坐不起,群臣莫敢不拜,獨郭崇韬不拜。時大旱,帝自鄴都迎誠惠至洛陽,使祈雨,士民朝夕瞻仰,數旬不雨。或謂誠惠:“官以師祈雨無驗,将焚之。”誠惠逃去,慚懼而卒。
庚寅,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胤卒。
太後自與太妃别,常忽忽不樂,雖娛玩盈前,未嘗解顔;太妃既别太後,亦邑邑成疾。太後遣中使醫藥相繼于道,聞疾稍加,辄不食,又謂帝曰:“吾與太妃恩如兄弟,欲自往省之。”帝以天暑道遠,苦谏,久之乃止,但遣皇弟存渥等往迎侍。五月,丁酉,北都奏太妃薨。太後悲哀不食者累日,帝寬譬不離左右。太後自是得疾,又欲自往會太妃葬,帝力谏而止。
閩王審知寝疾,命其子節度副使延翰權知軍府事。
自春夏大旱,六月,壬申,始雨。
帝苦溽暑,于禁中擇高涼之所,皆不稱旨。宦者因言:“臣見長安全盛時,大明、興慶宮樓觀以百數。今日宅家曾無避暑之所,宮殿之盛曾不及當時公卿第舍耳。”帝乃命宮苑使王允平别建一樓以清暑。宦者曰:“郭崇韬常不伸眉,為孔謙論用度不足,恐陛下雖欲營繕,終不可得。”帝曰:“吾自用内府錢,無關經費。”然猶慮崇韬谏,遣中使語之曰:“今歲盛暑異常,朕昔在河上,與梁人相拒,行營卑濕,被甲乘馬,親當矢石,猶無此暑。今居深宮之中而暑不可度,奈何?”對曰:“陛下昔在河上,勍敵未滅,深念仇恥,雖有盛暑,不介聖懷。今外患已除,海内賓服,故雖珍台閑館猶覺郁蒸也。陛下倘不忘艱難之時,則暑氣自消矣。”帝默然。宦者曰:“崇韬之第,無異皇居,宜其不知至尊之熱也。”帝卒命允平營樓,日役萬人,所費巨萬。崇韬谏曰:“今兩河水旱,軍食不充,願且息役,以俟豐年。”帝不聽。
帝将伐蜀,辛卯,诏天下括市戰馬。
吳鎮海節度判官、楚州團練使陳彥謙有疾,徐知诰恐其遺言及繼嗣事,遺之醫藥金帛,相屬于道。彥謙臨終,密留中遺徐溫,請以所生子為嗣。
太後疾甚。秋,七月,甲午,成德節度使李嗣源以邊事稍弭,表求入朝省太後,帝不許。壬寅,太後殂。帝毀過甚,五日方食。
八月,癸未,杖殺河南令羅貫。初,貫為禮部員外郎,性強直,為郭崇韬所知,用為河南令。為政不避權豪,伶宦請托,書積幾案,一不報,皆以示崇韬,崇韬奏之,由是伶宦切齒。河南尹張全義亦以貫高伉,惡之,遣婢訴于皇後,後與伶宦共毀之,帝含怒未發。會帝自往壽安視坤陵役者,道路泥濘,橋多壞。帝問主者為誰,宦官對屬河南。帝怒,下貫獄;獄吏榜掠,體無完膚,明日,傳诏殺之。崇韬谏曰:“貫坐橋道不修,法不至死。”帝怒曰:“太後靈駕将發,天子朝夕往來,橋道不修,卿言無罪,是黨也!”崇韬曰:“陛下以萬乘之尊,怒一縣令,使天下謂陛下用法不平,臣之罪也。”帝曰:“既公所愛,任公裁之。”拂衣起入宮,崇韬随之,論奏不已;帝自阖殿門,崇韬不得入。貫竟死,暴屍府門,遠近冤之。
丁亥,遣吏部侍郎李德休等賜吳越國王玉冊、金印,紅袍禦衣。
九月,蜀主與太後、太妃遊青城山,曆丈人觀、上清宮,遂至彭州陽平化、漢州三學山而還。
乙未,立皇子繼岌為魏王。
丁酉,帝與宰相議伐蜀,威勝節度使李紹欽素谄事宣徽使李紹宏,紹宏薦“紹欽有蓋世奇才,雖孫、吳不如,可以大任。”郭崇韬曰:“段凝亡國之将,奸谄絕倫,不可信也。”衆舉李嗣源,崇韬曰:“契丹方熾,總管不可離河朔。魏王地當儲副,未立殊功,請依故事,以為伐蜀都統,成其威名。”帝曰:“兒幼,豈能獨往,當求其副。”既而曰:“無以易卿。”庚子,以魏王繼岌充西川四面行營都統,崇韬充東北面行營都招讨制置等使,軍事悉以委之。又以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充東南面行營都招讨使,鳳翔節度使李繼嚴充都供軍轉運應接等使,同州節度使李令德充行營副招讨使,陝州節度使李紹琛充蕃漢馬步軍都排陳斬斫使兼馬步軍都指揮使,西京留守張筠充西川管内安撫應接使,華州節度使毛璋充左廂馬步都虞候,邠州節度使董璋充右廂馬步都虞候,客省使李嚴充西川管内招撫使,将兵六萬伐蜀,仍诏季興自取夔、忠、萬三州為巡屬。都統置中軍,以供奉官李從襲充中軍馬步都指揮監押,高品李廷安、呂知柔充魏王府通谒。辛醜,以工部尚書任圜、翰林學士李愚并參預都統軍機。
自六月甲午雨,罕見日星,江河百川皆溢,凡七十五日乃霁。
郭崇韬以北都留守孟知祥有薦引舊恩,将行,言于上曰:“孟知祥信厚有謀,若得西川而求帥,無逾此人者。”又薦鄴都副留守張憲謹重有識,可為相,戊申,大軍西行。
蜀安重霸勸王承休請蜀主東遊秦州。承休到官,即毀府署,作行宮,大興力役,強取民間女子教歌舞,圖形遺韓昭,使言于蜀主;又獻花木圖,盛稱秦州山川土風之美。蜀主将如秦州,群臣谏者甚衆,皆不聽;王宗弼上表谏,蜀主投其表于地;太後涕泣不食,止之,亦不能得。前秦州節度判官蒲禹卿上表幾二千言,其略曰:“先帝艱難創業,欲傳之萬世。陛下少長富貴,荒色惑酒。秦州人雜羌、胡,地多瘴疠,萬衆困于奔馳,郡縣罷于供億。鳳翔久為仇雠,必生釁隙;唐國方通歡好,恐懷疑貳。先皇未嘗無故盤遊,陛下率意頻離宮阙。秦皇東狩,銮駕不還;炀帝南巡,龍舟不返。蜀都強盛,雄視鄰邦,邊亭無烽火之虞,境内有腹心之疾,百姓失業,盜賊公行。昔李勢屈于桓溫,劉禅降于鄧艾,山河險固,不足憑恃。”韓昭謂禹卿曰:“吾收汝表,俟主上西歸,當使獄吏字字問汝!”王承休妻嚴氏美,蜀主私焉,故銳意欲行。
冬,十月,排陳斬斫使李紹琛與李嚴将骁騎三千、步兵萬人為前鋒,招讨判官陳乂至寶雞,稱疾乞留。李愚厲聲曰:“陳乂見利則進,懼難則止。今大軍涉險,人心易搖,宜斬以徇!”由是軍中無敢顧望者。乂,薊州人也。
癸亥,蜀主引兵數萬發成都,甲子,至漢州。武興節度使王承捷告唐兵西上,蜀主以為群臣同謀沮己,猶不信,大言曰:“吾方欲耀武。”遂東行。在道與群臣賦詩,殊不為意。
丁醜,李紹琛攻蜀威武城,蜀指揮使唐景思将兵出降;城使周彥禋等知不能守,亦降。景思,秦州人也。得城中糧二十萬斛。紹琛縱其敗兵萬馀人逸去,因倍道趣鳳州,李嚴飛書以谕王承捷。李繼嚴竭鳳翔蓄積以饋軍,不能充,人情憂恐。郭崇韬入散關,指其山曰:“吾輩進無成功,不複得還此矣。當盡力一決。今饋運将竭,宜先取鳳州,因其糧。”諸将皆言蜀地險固,未可長驅,宜按兵觀釁。崇韬以問李愚,愚曰:“蜀人苦其主荒淫,莫為之用。宜乘其人情崩離,風驅霆擊,彼皆破膽,雖有險阻,誰與守之!兵勢不可緩也。”是日李紹琛告秉,崇韬喜,謂李愚曰:“公料敵如此,吾複何憂!”乃倍道而進。戊寅,王承捷以鳳、興、文、扶四州印節迎降,得兵八千,糧四十萬斛。崇韬曰:“平蜀必矣!”即以都統牒命承捷攝武興節度使。己卯,蜀主至利州,威武敗卒奔還,始信唐兵之來。王宗弼、宋光嗣言于蜀主曰:“東川、山南兵力尚完,陛下但以大軍扼利州,唐人安敢懸兵深入!”從之。庚辰,以随駕清道指揮使王宗勳、王宗俨、兼侍中王宗昱為三招讨,将兵三萬逆戰。從駕兵自綿、漢至深渡,千裡相屬,皆怨憤,曰:“龍武軍糧賜倍于它軍,它軍安能禦敵!”李紹琛等過長舉,興州都指揮使程奉琏将所部兵五百來降,且請先治橋棧以俟唐軍,由是軍行無險阻之虞。辛巳,興州刺史王承鑒棄城走,紹琛等克興州,郭崇韬以唐景思攝興州刺史。乙酉,成州刺史王承樸棄城走。李紹琛等與蜀三招讨戰于三泉,蜀兵大敗,斬首五千級,馀衆潰走。又得糧十五萬斛于三泉,由是軍食優足。
戊子,葬貞簡太後于坤陵。
蜀主聞王宗勳等敗,自利州倍道西走,斷桔柏津浮梁;使中書令、判六軍諸衛事王宗弼将大軍守利州,且令斬王宗勳等三招讨。李紹琛晝夜兼行趣利州。蜀武德留後宋光葆遺郭崇韬書,“請唐兵不入境,當舉巡屬内附;苟不如約,則背城決戰以報本朝。”崇韬複書撫納之。己醜,魏王繼岌至興州,光葆以梓、綿、劍、龍、普五州,武定節度使王承肇以洋、蓬、壁三州,山南節度使兼侍中王宗威以梁、開、通、渠、麟五州,階州刺史王承嶽以階州,皆降。承肇,宗侃之子也。自馀城鎮皆望風款附。
天雄節度使王承休與副使安重霸謀掩擊唐軍,重霸曰:“擊之不勝,則大事去矣。蜀中精兵十萬,天下險固,唐兵雖勇,安能直度劍門邪!然公受國恩,聞難不可不赴,願與公俱西。”承休素親信之,以為然。重霸請賂羌人買文、扶州路以歸;承休從之,使重霸将龍武軍及所募兵萬二千人以從。将行,州人餞于城外。承休上道,重霸拜于馬前曰:“國家竭力以得秦、隴,若從開府還朝,誰當守之!開府行矣,重霸請為公留守。”承休業已上道,無如之何,遂與招讨副使王宗汭自文、扶而南。其地皆不毛,羌人抄之,且戰且行,士卒凍餒,比至茂州,馀衆二千而已。重霸遂以秦、隴來降。
高季興常欲取三峽,畏蜀峽路招讨使張武威名,不敢進。至是,乘唐兵勢,使其子行軍司馬從誨權軍府事,自将水軍上峽取施州。張武以鐵鎖斷江路,季興遣勇士乘舟斫之。會風大起,舟絓于鎖,不能進退,矢石交下,壞其戰艦,季興輕舟遁去。既而聞北路陷敗,以夔、忠、萬三州遣使詣魏王降。郭崇韬遺王宗弼等書,為陳利害;李紹琛未至利州,宗弼棄城引兵西歸。王宗勳等三招讨追及宗弼于白芀,宗弼懷中探诏書示之曰:“宋光嗣令我殺爾曹。”因相持而泣,遂合謀送款于唐。
譯文
後唐紀二 後唐莊宗同光二年(甲申,公元924年)
[1]春,正月,甲辰,幽州奏契丹入寇,至瓦橋。以天平軍節度使李嗣源為北面行營都招讨使,陝州留後霍彥威副之,宣徽使李紹宏為監軍,将兵救幽州。
[1]春季,正月,甲辰(初五),幽州上奏說契丹人入侵,到了瓦橋。後唐帝任命天平軍節度使李嗣源為北面行營都招讨使,陝州留後霍彥威為副招讨使,宣徽使李紹宏為監軍,讓他們率軍援救幽州。
[2]孔謙複言于郭崇韬曰:“首座相公萬機事繁,居第且遠,租庸簿書多留滞,宜更圖之。”豆盧革嘗以手書假省庫錢數十萬,謙以手書示崇韬,崇韬微以諷革。革懼,奏請崇韬專判租庸,崇韬固辭。上曰:“然則誰可者?”崇韬曰:“孔謙雖久典金谷,若遽委大任,恐不葉物望,請複用張憲。”帝即命召之,謙彌失望。
[2]孔謙又對郭崇韬說:“首座相公豆盧革日理萬機,事務繁忙,而且居住的地方離朝廷很遠,租庸簿冊等積壓很多,應當另外選擇人來充當租庸使。”當時,豆盧革親手寫借條向省庫借錢數十萬,孔謙拿豆盧革親手寫的借條給郭崇韬看,郭崇韬稍微批評了一下豆盧革。豆盧革感到害怕,上奏請求郭崇韬專管租庸事務,郭崇韬堅決辭讓。後唐帝問說:“那麼誰可以呢?”郭崇韬回答說:“孔謙雖然管理金谷事務時間較長,但如果急急忙忙委此大任,恐怕不孚衆望,請再度起用張憲。”後唐帝立即下令召見張憲。孔謙更加失望。
[3]岐王聞帝入洛,内不自安,遣其子行軍司馬彰義節度使兼侍中繼入貢,始上表稱臣。帝以其前朝耆舊,與太祖比肩,特加優禮,每賜诏但稱岐王而不名。庚戌,加繼中書令,遣還。
[3]岐王聽說後唐帝進入洛陽,内心感到不安,于是派遣他的兒子行軍司馬彰義節度使兼侍中李繼向後唐帝進貢,開始上表稱臣。後唐帝認為他是前朝舊老,和太祖是同輩人,于是特加厚禮,每次下诏書時隻稱岐王而不稱其名。庚戌(十一日),加封李繼為中書令,并把他送回去。
[4]敕:“内官不應居外,應前朝内官及諸道監軍并私家先所畜者,不以貴賤,并遣詣阙。”時在上左右者已五百人,至是殆及千人,皆給贍優厚,委之事任,以為腹心。内諸司使,自天以來以士人代之,至是複用宦者,浸幹政事。既而複置諸道監軍,節度使出征或留阙下,軍府之政皆監軍決之,陵忽主帥,怙勢争權,由是藩鎮皆憤怒。
[4]後唐帝下敕:“宦官不應在外面居留,前朝宦官以及各道監軍和私人家裡所養的人,不論貴賤,一律遣送回朝廷。”當時在後唐帝左右已有五百人,到這個時候幾乎多達千人。後唐帝都賜給他們優厚的待遇,委派他們擔任一定的職務,把他們當作心腹。自天以來朝内都用一般官吏代替宦官擔任宮内各司使,此時又起用宦官,宦官逐漸幹預政事。不久又設置各道監軍,節度使出去打仗或留在朝廷時,軍府的政事都由監軍來裁決,他們淩駕在主帥之上,仗勢争權奪利,因此各藩鎮對他們都十分憤恨。
[5]契丹出塞。召李嗣源旋師,命泰甯節度使李紹欽、澤州刺史董璋戍瓦橋。
[5]契丹軍開出邊境。後唐帝命令李嗣源率兵回師,命令泰甯節度使李紹欽、澤州刺史董璋駐守在瓦橋。
[6]李繼見唐甲兵之盛,歸,語岐王,岐王益懼,癸醜,表請正藩臣之禮;優诏不許。
[6]李繼見後唐軍十分強大,回來告訴岐王,岐王更加感到害怕。癸醜(十四日),岐王上表請求以藩臣的禮來對待自己,後唐帝下诏沒有答應。
[7]孔謙惡張憲之來,言于豆盧革曰:“錢谷細事,一健吏可辦耳。魏都根本之地,顧不重乎!興唐尹王正言操守有餘,智力不足,必不得已,使之居朝廷,衆人輔之,猶愈于專委方面也。”革為之言于崇韬,崇韬乃奏留張憲于東京。甲寅,以正言為租庸使。正言昏懦,謙利其易制故也。
[7]孔謙不滿張憲的到來,于是對豆盧革說:“錢谷這些小事,一個精幹的官吏即可以辦理。魏都是個很重要的地方,怎麼能反過來不重視呢?興唐尹王正言品行有餘,才能不足,不得已的話,可以讓他身居朝廷,大家來輔佐他,還是勝過專門委任他擔一方的軍政事務。”豆盧革為孔謙在郭崇韬面前推薦王正言,于是郭崇韬上奏請求把張憲留在東京。甲寅(十五日),任命王正言為租庸使。王正言糊塗軟弱,孔謙是貪圖他容易被控制,才提名他出任租庸使的。
[8]李存審奏契丹去,複得新州。
[8]李存審奏告後唐帝契丹人已經離去,重新得到新州。
[9]戊午,敕鹽鐵、度支、戶部三司并隸租庸使。
[9]戊午(十九日),後唐帝下敕:鹽鐵、度支、戶部三司一并隸屬于租庸使管轄。
[10]上遣皇弟存渥、皇子繼岌迎太後、太妃于晉陽,太妃曰:“陵廟在此,若相與俱行,歲時何人奉祀!”遂留不來。太後至,庚申,上出迎于河陽,辛酉,從太後入洛陽。
[10]後唐帝派遣他的弟弟李存渥、他的兒子李繼岌到晉陽迎接太後、太妃,太妃說:“祖宗陵廟在這裡,如果我們都一起去,每個祭祀的時候誰來這裡奉祀祖宗。”于是她留了下來。太後即将到時,庚申(二十一日),後唐帝到河陽去迎接;辛酉(二十二日),後唐帝随從太後一起進入洛陽。
[11]二月,已巳朔,上祀南郊,大赦。孔謙欲聚斂以求媚,凡赦文所蠲者,謙複征之。自是每有诏令,人皆不信,百姓愁怨。
[11]二月,已巳朔(初一),後唐帝到南郊去祭天,同時對全國罪犯實行大赦。孔謙打算搜刮民财來讨好後唐帝,凡赦文中免除征收的人,孔謙仍然要向他們征收。從此以後,每次後唐帝下發诏令,人們都不相信,百姓們憂愁怨恨。
郭崇韬初至汴、洛,頗受藩鎮饋遺,所親或谏之,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祿賜巨萬,豈藉外材!但以僞梁之季,賄賂成風,今河南藩鎮,皆梁之舊臣,主上之仇雠也,若拒,其意能無懼乎!吾特為國家藏私室耳。”及将祀南郊,崇韬首獻勞軍錢十萬缗。先是,宦官勸帝分天下财賦為内外府,州縣上供者入外府,充經費,方鎮貢獻者入内府,充宴遊及給賜左右。于是外府常虛竭無餘而内府山積。及有司辦郊祀,乏勞軍錢,崇韬言于上曰:“臣已傾家所有以助大禮,願陛下亦出内府之财以助有司。”上默然久之,曰:“吾晉陽自有儲積,可令租庸辇取以相助。”于是取李繼韬私第金帛數十萬以益之,軍士皆不滿望,始怨恨,有離心矣。
郭崇韬剛到汴梁、洛陽時,接受了很多藩鎮給他的饋贈,他的親信中有人規勸他,郭崇韬說:“我的職位兼将相,俸祿無數,怎麼要搜刮外财呢?隻是因為梁朝末期,賄賂成風,現在黃河以南的藩鎮官吏都是原來梁朝的舊臣,都是皇帝的仇人,如果拒絕他們,他們心裡能不害怕嗎?我是為國家先收藏在我的家裡。”等到後唐帝快要到南郊祭天時,郭崇韬帶頭貢獻慰勞軍隊的錢十萬缗。在此之前,宦官們曾勸說後唐帝把國家的财賦分為内外二府,州縣稅收上交的入外府,充當國家經費用;方鎮貢獻的入内府,供皇帝宴席、遊玩以及賞賜左右大臣用。這樣,外府的費用經常短缺無餘,而内府的财賦則堆積如山。等到有關部門去籌辦郊祀時,缺乏慰勞軍隊的費用,郭崇韬對後唐帝說:“我已經把所有的家産拿出來資助郊祀大禮,希望陛下也拿出内府一些錢财來幫助有關部門。”後唐帝沉默了好大一會兒說:“我在晉陽自有積蓄,可以讓租庸使用車拉點來資助。”于是在李繼韬的住地取了數十萬金帛來幫助主管部門。軍隊士卒們對此很不滿意。開始怨恨,并産生了叛離的想法。
[12]河中節度使李繼麟請榷安邑、解縣鹽,每季輸省課。已卯,以繼麟充制置兩池榷鹽使。
[12]河中節度使李繼麟請求專賣安邑、解縣的鹽,每季給朝廷送一次鹽賦。已卯(十一日),任命李繼麟為制置兩池榷鹽使。
[13]辛巳,進岐王爵為秦王,仍不名、不拜。
[13]辛巳(十三日),進封岐王李茂為秦王,并且允許他朝見時不稱名,不下拜。
[14]郭崇韬知李紹宏怏怏,乃置内句使,掌句三司财賦,以紹宏為之,冀弭其意。而紹宏終不悅,徒使州縣增移報之煩
[14]郭崇韬知道李紹宏心中不快,于是設置内句使,掌管考核三司财賦,讓李紹宏任内句使,希望消除他的不滿,但李紹宏始終不高興,結果,隻是使州縣裡增加了移報手續的麻煩。
崇韬位兼将相,複領節旄,以天下為已任,權俟人主,旦夕車馬填門。性剛急,遇事辄發,嬖幸僥求,多所摧抑,宦官疾之,朝夕短之于上;崇韬扼腕,欲制之不能。豆盧革、韋說嘗問之曰:“汾陽王本太原人徙華陰,公世家雁門,豈其枝派邪?”崇韬因曰:“遭亂,亡失譜諜,嘗聞先人言,上距汾陽四世耳。”革曰:“然則固從祖也。”崇韬由是以膏梁自處,多甄别流品,引拔浮華,鄙棄勳舊。有求官者,崇韬曰:“深知公功能,然門地寒素,不敢相用,恐為名流所嗤。”由是嬖幸疾之于内,勳舊怨之于外。崇韬屢請以樞密使讓李紹宏,上不許;又請分樞密院事歸内諸司以輕其權,而宦官謗之不已。崇韬郁郁不得志,與所親謀赴本鎮以避之,其人曰:“不可。蛟龍失水,蝼蟻足以制之。”
郭崇韬位兼将相,又兼任地方節度使,他以天下為已任,其權力和皇帝相近,每天早晚門前的車馬都是滿滿的。他的性情剛愎而急躁,遇事易發脾氣,後唐帝寵愛的人想求他辦事,多數遭到失敗。宦官們很憎恨他,每天在後唐帝那裡說他的短處。郭崇韬感到很憤怒,想制服他們但又不能。豆盧革、韋說曾經問他說:“汾陽王郭子儀本是太原人,後遷到華陰,您世世代代在雁門,難道是他的枝派嗎?”郭崇韬因此回答說:“因遭動亂,譜諜丢失,曾經聽先人說,上距汾陽王隻有四世。”豆盧革說:“既然如此,那麼本是同一祖宗了。”從此,郭崇韬以出生高門而悠然自處,同時也重視辨别人的門第,推薦選拔一些華而不實的人,鄙視一些過去有功勞的故舊,有人向郭崇韬請求封官,郭崇韬說:“我很了解你的功績和才能,但因出身寒門,不敢起用,害怕名流們譏笑。”因此,宮廷内皇帝寵幸的人忌恨他,朝廷外過去的功臣們怨恨他。郭崇韬曾多次請求把樞密使讓給李紹宏,後唐帝始終沒有答應。他又請求把一部分樞密院的事情分給宦官掌握的内諸司,以此來減輕他的一些權力,但宦官們卻沒完沒了地指責他的過失。郭崇韬感到愁悶不得志,于是和他的親信們商量準備到本鎮去回避。有人說:“不可以。蛟龍離開了水,蝼蟻都可以制服它。”
先是,上欲以劉夫人為皇後,而有正妃韓夫人在,太後素惡劉夫人,崇韬亦屢谏,上以是不果。于是所親說崇韬曰:“公若請立劉夫人為皇後,上必喜。内有皇後之助,則伶宦輩不能為患矣。”崇韬從之,與宰相帥百官共奏劉夫人宜正位中宮。癸未,立魏國夫人劉氏為皇後。皇後生于寒微,既貴,專務蓄财,其在魏州,薪蘇果茹皆販之。及為後,四方貢獻皆分為二,一上天子,一上中宮。以是寶貨山積,惟用寫佛經,施尼師而已。
在此以前,後唐帝打算把劉夫人立為皇後,因有正妃韓夫人在,皇太後平素又恨劉夫人,郭崇韬也曾多次勸說,因此後唐帝沒有把劉夫人立為皇後。于是,親信們勸郭崇韬說:“您如果請求立劉夫人為皇後,皇帝一定很高興。這樣,内有皇後的幫助,那些伶宦們就不會成為您的憂患了。”郭崇韬聽從了這些人的意見。于是和宰相帶領百官一起上奏,請求立劉夫人為中宮皇後。癸未(十五日),後唐帝立魏國夫人劉氏為皇後。皇後出身很貧寒,等到她顯貴以後,專力集蓄财物,她在魏州時,那些柴草果菜都進行販賣。等到立為皇後以後,四方送給朝廷的貢品都分為二份,一份送給皇帝,一份送給中宮。因此财寶堆積如山,隻用來抄寫佛經或饋贈尼師而已。
是時皇太後诰,皇後教,與制敕交行于藩鎮,奉之如一。
這時,皇太後發的诰令,皇後發的教令,和皇帝發的制敕在藩鎮中相互交行,藩鎮的官吏們奉之如一。
[15]诏蔡州刺史朱浚索水,通漕運。
[15]後唐帝下诏,命令蔡州刺史朱疏浚索水,使索水成為水上運輸道路。
[16]三月,已亥朔,蜀主宴近臣于怡神亭,酒酣,君臣及宮人皆脫冠露髻,喧嘩自恣。知制诰京兆李龜祯谏曰:“君臣沈湎,不憂國政,臣恐啟北敵之謀。”不聽。
[16]三月,已亥朔(初一),前蜀主在怡神亭宴請親近的大臣們,喝酒喝得正高興時,君主、大臣以及宮人都脫掉了帽子,露出發結,喧嘩吵鬧,為所欲為。知制诰京兆人李龜祯勸前蜀主說:“君主大臣沉湎于酒,對國家的政事不憂愁,我擔心這會促使北面敵人算計我們。”前蜀主不聽他的規勸。
[17]乙巳,鎮州言契丹将犯塞,诏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北京左廂馬軍指揮使李從珂帥騎兵分道備之;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屯刑州。紹斌本姓趙,名行實,幽州人也。
[17]乙巳(初七),鎮州報告說契丹人将要侵犯邊境。後唐帝诏令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北京左廂馬軍指揮使李從珂率領騎兵分路防備。命令天平節度使李嗣源駐守在刑州。李紹斌本姓趙,名行實,幽州人。
[18]丙午,加高季興兼尚書令,進封南平王。
[18]丙午(初八),加封高季興兼任尚書令,進封南平王。
[19]李存審自以身為諸将之首,不得預克汴之功,感憤,疾益甚,屢表求入觐,郭崇韬抑而不許。存審疾亟,表乞生睹龍顔,乃許之。初,帝嘗與右武衛上将軍李存賢手博,存賢不盡其技,帝曰:“汝能勝我,當授藩鎮。”存賢乃奉诏,僅仆帝而止。乃許存審入觐,帝以存賢為盧龍行軍司馬,旬日除節度使,曰:“手博之約,吾不食言矣。”
[19]李存審自認身為諸将之首,沒有得到參與攻克汴梁之功,感到激憤,病情加重,曾多次上表請求朝見皇帝,郭崇韬扣壓住不許他入朝。李存審的病情更加厲害,上表請求在活着的時候能見到後唐帝,因此才答應了他的請求。當初,後唐帝曾和右武衛上将軍李存賢空手搏擊,李存賢沒有使出全部技能,後唐帝說:“你如能勝我,當授予你以節度使之職。”于是李存賢按照他說的,但僅把他擊得向前傾跌就住了手。等到允許李存審入見時,後唐帝任命李存賢為盧龍行軍司馬,過了十幾天任命他為節度使,說:“手搏之約,我不能說話不算數。”
[20]庚戌,幽州奏契丹寇新城。
[20]庚戌(十二日),幽州上奏說契丹人侵犯新城。
[21]勳臣畏伶官之讒,皆不自安。蕃漢内外馬步副總管李嗣源求解兵柄;帝不許。
[21]有功之臣都害怕伶宦毀謗,内心都感到不安。蕃漢内外馬步副總管李嗣源請求解除兵權,後唐帝沒有答應他。
[22]自唐末喪亂,缙紳之家或以告赤于族姻,遂亂昭穆,至有舅、叔拜甥、侄者,選人僞濫者衆。郭崇韬欲革其弊,請令铨司精加考核。時南郊行事官千二百人,注官者才數十人,塗毀告身者十之九。選人或号哭道路,或餒死逆旅。
[22]自從唐末衰亂以來,士大夫家有人将作官憑證在同族親戚中出賣,于是亂了禮教,甚至有舅舅拜見外甥的、叔叔拜見侄兒的。在候選、候補的人員中,弄虛作假的人很多。郭崇韬想革除這種弊病,請求讓吏部嚴加考核。當時參加南郊祭天的行事官有一千二百多人,其中正式由吏部注官的才幾十個人,塗改委任官職文憑的人占十分之九。候選、候補官員的人有的在道路上号啕大哭,有的餓死在旅館。
[23]唐室諸陵先為溫韬所發,庚申,以工部郎中李途為長安按視諸陵使。
[23]唐室先祖的陵墓早先被溫韬所挖,庚申(二十二日),任命工部郎中李途為長安按視諸陵使。
[24]皇子繼岌代張全義判六軍諸衛事。
[24]皇子繼岌代替張全義判六軍諸衛事。
[25]夏,四月,已巳朔,群臣上尊号曰昭文睿武至德光孝皇帝。
[25]夏季,四月,已巳朔(初一),群臣給後唐帝上尊号曰昭文睿武至德光孝皇帝。
[26]帝遣客省使李嚴使于蜀,嚴盛稱帝威德,有混一天下之志。且言朱氏篡竊,諸侯曾無勤王之舉。王宗俦以其語侵蜀,請斬之,蜀主不從。宣徽北院使宋光葆上言:“晉王有憑陵我國家之志,宜選将練兵,屯戍邊鄙,積糗糧,治戰艦以待之。”蜀主乃以光葆為梓州觀察使,充武德節度留後。
[26]後唐帝派遣客省使李嚴出使前蜀,李嚴十分誇耀後唐帝的威德,有統一天下的志向。而且還說朱氏篡奪政權時,諸侯們卻沒有一點兒為唐王室盡力的舉動。王宗俦認為他的話是在攻擊前蜀,請求把他斬殺,但前蜀主沒有聽從他的意見。宣徽北院使宋光葆對前蜀主說:“晉王有進一步逼迫我國的野心,我們應當選将練兵,在邊境上駐守軍隊,積蓄糧,建造戰船,以防他來侵略。”于是前蜀主任命李光葆為梓州觀察使,并充當武德節度留後。
[27]乙亥,加楚王殷兼尚書令。
[27]乙亥(初七),封楚王馬殷兼任尚書令。
[28]庚辰,賜前保義留後霍彥威姓名李紹真。
[28]庚辰(十二日),後唐帝賜給原保義留後霍彥威姓名叫李紹真。
[29]秦忠敬王李茂貞卒,遺奏以其子繼權知鳳翔軍府事。
[29]秦忠敬王李茂貞去世,留下奏文,希望任命他的兒子李繼代理鳳翔軍府事。
[30]初,安義牙将楊立有寵于李繼韬,繼韬誅,常邑邑思亂。會發安義兵三千戍涿州,立謂其衆曰:“前此潞兵未嘗戍邊,今朝廷驅我輩投之絕塞,蓋不欲置之潞州耳。與其暴骨沙場,不若據城自守,事成富貴,不成為群盜耳。”因聚噪攻子城東門,焚掠市肆;節度副使李繼珂、監軍張弘祚棄城走,立自稱留後,遣将士表求旌節。诏以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為招讨使,武甯節度使李紹榮為部署,帳前都指揮使張廷蘊為馬步都指揮使以讨之。
[30]當初,巡義牙将楊立很受李繼韬寵愛,李繼韬被殺以後,楊立經常悶悶不樂,打算叛亂。正巧這時朝廷準備派三千安義兵去戍守涿州,楊立對他的士卒們說:“在此之前,潞州的士卒從沒有戍守過邊境,現在朝廷把我們這些人驅趕到很遠的邊塞去,大概是不想讓我們在潞州了。我們與其死在沙漠邊塞,不如據城自守,事情如果成功了,大家就會富貴起來,事情如果不成功,我們就集合起來做盜賊。”因此聚衆鼓噪,攻打子城的東門,燒掠街上的商店。節度副使李繼珂、監軍張宏祚棄城逃走,楊立自稱為留後,并派遣他的将士們上表請求後唐帝發給留後應持有的旌節信物。後唐帝下诏任命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為招讨使、武甯節度使李紹榮為部署、帳前都指揮使張廷蘊為馬步都指揮使前去讨伐楊立。
[31]孔謙貸民錢,使以賤估償絲,屢檄州縣督之。翰林學士承旨、權知汴州盧質上言:“梁趙岩為租庸使,舉貸誅斂,結怨于人。陛下革故鼎新,為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為,是趙岩複生也。今春霜害稼,繭絲甚薄,但輸正稅,猶懼流移,況益以稱貸,人何以堪!臣惟事天子,不事租庸,敕旨未頒,省牒頻下,願早降明命!”帝不報。
[31]孔謙将錢借貸給百姓,然後讓百姓們用低價的絲來償還貸款,而且經常下發檄文讓州縣的官吏們來督促。翰林學士承旨、代理汴州知州盧質上書後唐帝說:“梁國的趙岩曾任租庸使,因為他利用借款來向百姓搜刮财物,和百姓們結下怨仇。陛下破舊立新,為民除害,但有關部門沒有改掉他們的所作所為,這就像趙岩又複活一樣。今年春季因霜寒損害了莊稼,收獲的繭絲也很少,隻收正稅還怕有人逃亡躺稅,何況又增加了借貸,百姓怎麼能忍受得了。臣下隻侍奉天子,不侍奉租庸使,敕旨還沒有頒發,租庸使就頻繁地下達文書,希望能夠及早頒發明确的命令。”但後唐帝沒有答複他。
[32]漢主引兵侵閩,屯于汀、漳境上;閩人擊之,漢主敗走。
[32]南漢主率兵入侵閩國,軍隊駐紮在汀州、漳州的邊境上。閩人還擊,南漢主被擊敗逃走。
[33]初,胡柳之役,伶人周匝為梁所得,帝每思之;入汴之日,匝谒見于馬前,帝甚喜。匝涕泣言曰:“臣之所以得生全者,皆梁教坊使陳俊、内園栽接使儲德源之力也,願就陛下乞二州以報之。”帝許之。郭崇韬曰:“陛下所與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賞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為刺史,恐失天下心。”是以不行。逾年,伶人屢以為言,帝謂崇韬曰:“吾已許周匝矣,使吾慚見此三人。公言雖正,當為我屈意行之。”五月,壬寅,以俊為景州刺史,德源為憲州刺史。時親軍有從帝百戰未得刺史者,莫不憤歎。
[33]當初在胡柳戰役中,優伶周匝被梁人抓獲,後唐帝經常思念他。到後唐軍進入汴梁的那天,周匝在馬前拜見後唐帝,後唐帝十分高興。周匝在後唐帝面前哭訴說:“臣之所以能夠安全活到今天,全靠梁教坊使陳俊、内園栽接使儲德源的幫助,希望陛下能把兩個州封賞給他們,以此來報答他們的恩情。”後唐帝答應了他的請求。郭崇韬勸後唐帝說:“陛下要封賞的應該是那些和你共同奪取天下的人,這些人都是英豪忠勇之士。今天大功剛剛告成,這些人中還沒有一個得到封賞,而首先任命一個優伶為刺史,恐怕要失掉天下人們的心。”因此周匝的建議沒有實行。一年之後,優伶經常提起這件事,後唐帝對郭崇韬說:“我已經答應過周匝,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見到這三個人。你所講的都很正确,但還應當看在我的面子上委屈執行一下。”五月,壬寅(初五),後唐帝任命陳俊為景州刺史,儲德源為憲州刺史。當時親軍中有跟從後唐帝轉戰南北而沒有封得刺史的人無不憤怒歎息。
[34]乙巳,右谏議大夫薛昭文上疏,以為:“諸道僭竊者尚多,征伐之謀,未可遽息。又,士卒久從征伐,賞給未豐,貧乏者多,宜以四方貢獻及南郊羨餘,更加頒赉。又,河南諸軍皆梁之精銳,恐僭竊之國潛以厚利誘之,宜加收撫。又,戶口流亡者,宜寬徭薄賦以安集之。又,土木不急之役,宜加裁省。又請擇隙地牧馬,勿使踐京畿民田。”皆不從。
[34]乙巳(初八),右谏議大夫薛昭文給後唐帝上疏,認為:“諸道對抗朝廷的人很多,征伐的手段不可一下子止息不用。此外,士卒們長時間出征作戰,賞給不豐厚,很多人貧窮,應當把各方的貢品以及為南郊祭祀收徼的雜稅賞賜給他們。再者,黃河以南的各路軍隊都是過去梁國的精銳部隊,恐怕那些和朝廷對抗的藩鎮官吏們會偷偷地用豐厚的利益來引誘他們,朝廷應當加以裁減。最後,請求選擇一些沒用的空地去放馬,不要使馬踐踏了京畿的民田。”後唐帝都沒有聽從他的意見。
[35]戊申,蜀主遣李嚴還。初,帝因嚴入蜀,令以馬市宮中珍玩,而蜀法禁錦绮珍奇不得入中國,其粗惡者乃聽入中國,謂之“入草物。”嚴還,以聞,帝怒曰:“王衍甯免為入草地人乎!”嚴因言于帝曰:“衍童呆荒縱,不親政務,斥遠故老,昵比小人。其用事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谄谀專恣,黩貨無厭,賢愚易位,刑賞紊亂,君臣上下專以奢淫相尚。以臣觀之,大兵一臨,瓦解土崩,可翹足而待也。”帝深以為然。
[35]戊申(十一日),前蜀主派李嚴回歸後唐。當初,後唐帝派李嚴進入前蜀,讓他用馬交換前蜀宮中珍貴的玩賞器物,但前蜀法規定,蜀國上好的絲織品不能流入中原地區,做工比較粗劣的可以讓流入中原地區,當地人稱“入草物”。李嚴回到後唐後,把這些情況告訴了後唐帝,後唐帝很生氣地說:“王衍難道可以免為入草之人嗎?”李嚴于是對後唐帝說:“王衍像小孩子一樣愚,昏亂放縱,不親自處理政事,把一些過去的老人排斥得很遠,親近小人。他用的那些掌權的大臣王宗弼、宋光嗣等,靠奉承皇帝而專橫跋扈,貪得無厭,賢愚颠倒,刑賞混亂,君臣上下相互都崇尚奢侈荒淫。以我來看,大兵一來,他們就會土崩瓦解,我們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内把蜀國得到。”後唐帝深感他講得對。
[36]帝以潞州叛故,庚戌,诏天下州鎮無得修成浚隍,悉毀防城之具。
[36]後唐帝因為潞州反叛的緣故,庚戌(十三日),下诏命令全國各州鎮不得擅自修築深溝城壘,全部拆毀原來的防城設施。
[37]壬子,新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卒于幽州。存審出于寒微,常戒諸子曰:“爾父少提一劍去鄉裡,四十年間,位極将相,其間出萬死獲一生者非一,破骨出镞者凡百餘。”因授以所出镞,命藏之,曰:“爾曹生于膏梁,當知爾父起家如此也。”
[37]壬子(十五日),新上任的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在幽州去世。李存審出身貧寒,他經常告誡孩子們說:“你們的父親小時候拿着一把劍離開了家鄉,四十多年來,爵位一直升到将相,在這期間,死裡逃生不是一兩次,剖開頭骨取出箭頭就有一百多次。”因而把從身上取出的箭頭交給了他的孩子們,命令他們把箭頭收藏起來,說:“你們生活在富裕的家庭裡,應當知道你們的父親起家是很不容易的。
[38]幽州言契丹将入寇,甲寅,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充東北面行營招讨使,将大軍渡河而北。契丹屯幽州東南城門之外,虜騎充斥,饋運多為所掠。
[38]幽州方面報告說契丹人又将入侵,甲寅(十七日),命令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出任東北面行營招讨使,并讓他率領大軍渡過黃河向北進軍。契丹的人軍隊駐紮在幽州東南城門外,到處都是敵人的騎兵,他們所用的糧草大多是從當地搶奪來的。
[39]壬戌,以李繼為鳳翔節度使。
[39]壬戌(二十五日),任命李繼為鳳翔節度使。
[40]乙醜,以權知歸義留後曹義金為節度使。時瓜、沙與吐蕃雜居,義金遣使間道入貢,故命之。
[40]乙醜(二十八日),任命代理歸義留後曹義金為歸義節度使。當時,瓜州、沙州的人和吐蕃人雜居在一起,曹義金派遣使者從小道上朝入貢,所以後唐帝才任命他為節度使。
[41]李嗣源大軍前鋒至潞州,日已暝;泊軍方定,張廷蘊帥麾下壯士百餘輩逾塹坎城而上,守者不能禦,即斬關延諸軍入。比明,嗣源及李紹榮至,城已下矣,嗣源等不悅。丙寅,嗣源奏潞州平。六月,丙子,磔楊立及其黨于鎮國橋。潞州城池高深,帝命夷之。
[41]李嗣源率領的部隊的前鋒到達潞州時已經夕陽西下。軍隊剛剛安頓好,張廷蘊率軍中一百多名壯士越過溝坎登城,守城的人無力抵抗,他們斬關,迎接諸軍進入城内。等到天亮的時候,李嗣源和李紹榮到達潞州,潞州城已經被攻下,李嗣源等不大高興。丙寅(二十九日),李嗣源上奏皇帝說潞州已經平定。六月,丙子(初九),在鎮國橋殺死了楊立及其同黨。潞州城高池深,後唐帝命令夷平。
[42]丙戌,以武甯節度使李紹榮為歸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留宿衛,寵遇甚厚。帝或時與太後、皇後同至其家。帝有幸姬,色美,嘗生子矣,劉後妒之。會紹榮喪妻。一日,侍禁中,帝問紹榮:“汝複娶乎?為汝求婚。”後因指幸姬曰:“大家憐紹榮,何不以此賜之!”帝難言不可,微許之。後趣紹榮拜謝,比起,顧幸姬,已肩輿出宮矣。帝為之托疾不食者累日。
[42]丙戌(十九日),後唐帝任命武甯節度使李紹榮為歸德節度使、同平章事,并留他在宮中,擔任警衛,給他的待遇十分豐厚。後唐帝有時和太後、皇後一起到他家串門。後唐帝有個寵姬,長得很漂亮,曾生過一個兒子,劉皇後很嫉妒她。這時李紹榮的妻子正好去世,一天,紹榮在宮中侍奉後唐帝,後唐帝就問紹榮說:“你還再娶妻子嗎?我為你去求婚。”皇後因此就指着後唐帝的寵姬對後唐帝說:“皇上很可憐紹榮,為什麼不把小妾賞賜給他呢?”皇帝難以拒絕,隻是含含糊糊的答應了。皇後趕快讓李紹榮拜謝皇帝,第二天一早,後唐帝去看他的寵姬時,已經被轎子擡出了皇宮。後唐帝因為這件事情托病,好幾天都沒吃飯。
[43]壬辰,以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為宣武節度使,代李存審為蕃漢内外馬步總管。
[43]壬辰(二十五日),後唐帝任命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為宣武節度使,并代替李存審為藩漢内外馬步總管。
[44]秋,七月,壬寅,蜀以禮部尚書許寂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44]秋,七月,壬寅(初五),前蜀主任命禮部尚書許寂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45]孔謙複短王正言于郭崇韬,又厚賂伶官,求租庸使,終不獲,意怏怏,癸卯,表求解職;帝怒,以為避事,将置于法,景進救之,得免。
[45]孔謙又在郭崇韬面前說王正言的壞話,同時用豐厚的禮物來賄賂那些伶人宦官,想求得租庸使,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心裡很不高興。癸卯(初六),他給後唐帝上表請求解除他的職務,後唐帝看了很生氣,認為他想逃避事務,準備以法處理他,景進到後唐帝面前求情解救,才使他免于處分。
[46]梁所決河連年為曹、濮患,甲辰,命右監門上将軍婁繼英督汴、滑兵塞之,未幾,複壞。
[46]當初後梁把黃河的堤壩打開,連續幾年使曹州、濮州受害,甲辰(初七),後唐帝命令右監門上将軍婁繼英督率汴州、滑州的士卒,把決口堵住。但沒過多久,河堤又被沖壞了。
[47]庚申,置威塞軍于新州。
[47]庚申(二十三日),在新州設置了威武軍。
[48]契丹恃其強盛,遣使就帝求幽州以處盧文進。時東北諸夷皆役屬契丹,惟勃海未服;契丹主謀入寇,恐勃海掎其後,乃先舉兵擊勃海之遼東,遣其将秃餒及盧文進據營、平等州以擾燕地。
[48]契丹人依仗自己的強大,派遣使者到後唐帝那裡請求用幽州安置盧文進。當時,東北地區各夷族都已經歸屬契丹,并受其役使,隻有勃海國還沒有降服。契丹主謀劃入侵後唐,又怕勃海國人從後面截獲他們,于是先發兵攻打勃海國的遼東地區,并派遣其将領秃餒和盧文進占據營州、平州等地來幹擾後唐的燕地。
[49]八月,戊辰,蜀主以右定遠軍使王宗锷為招讨馬步使,帥二十一軍屯洋州;乙亥,以長直馬軍使林思锷為昭武節度使,戍利州以備唐。
[49]八月,戊辰(初二),前蜀主任命右定遠軍使王宗锷為招讨馬步使,率領二十一軍駐紮在洋州。乙亥(初九),任命長直馬軍使林思锷為昭武節度使,率兵戍守在利州,防備後唐軍。
[50]租庸使王正言病風,恍惚不能治事,景進屢以為言。癸酉,以副使、衛尉卿孔謙為租庸使,右威衛大将軍孔循為副使。循即趙殷衡也,梁亡,複其姓名。謙自是得行其志,重斂急徵以充帝欲,民不聊生。癸未,賜謙号豐财贍國功臣。
[50]後唐租庸使王正言中風得病,神志恍惚,不能處理政事,景進在後唐帝面前反複說這件事情。癸酉(初七),後唐帝任命租庸副使、衛尉卿孔謙為租庸使,任命右威衛大将軍孔循為租庸副使。孔循就是趙殷衡,後梁滅亡時才恢複了真實姓名。孔謙從此才實現他的願望,他為了滿足後唐帝的欲望而對百姓們加重賦稅,緊急征集,民不聊生。癸未(十七日),後唐帝賞賜給孔謙号叫豐财贍國功臣。
[51]帝複遣使者李彥稠入蜀,九月,已亥,至成都。
[51]後唐帝又派遣使者李彥稠入前蜀國,九月,已亥(初三),李彥稠到達成都。
[52]癸卯,帝獵于近鄰。時帝屢出遊獵,從騎傷民禾稼,洛陽令何澤伏于叢薄,俟帝至,遮馬谏曰:“陛下賦斂既急,今稼穑将成,複蹂踐之,使吏何以為理,民何以為生!臣願先賜死。”帝慰而遣之。澤,廣州人也。
[52]癸卯(初七),後唐帝在近郊打獵。當時後唐帝經常出去遊玩打獵,随從的騎兵們踐踏了老百姓的莊稼。洛陽令何澤爬伏在草木叢生的地方等待着皇帝的到來,後唐帝到來後,他攔住馬規勸說:“陛下征集賦稅時很緊急,現在莊稼就要熟了,又來踐踏它,這讓官吏們以什麼理由來對百姓說?讓百姓們怎麼生活?臣下希望皇上先賜我死。”後唐帝安慰他并把他送走。何澤是廣州人。
[53]契丹攻渤海,無功而還。
[53]契丹人向渤海國發起進攻,無功而還。
[54]蜀前山南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俦以蜀主失德,與王宗弼謀廢立,宗弼猶豫未決。庚戌,宗俦憂憤而卒。宗弼謂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等曰:“宗俦教我殺爾曹,今日無患矣。”光嗣輩俯伏泣謝。宗弼子承班聞之,謂人曰:“吾家難乎免矣。”
[54]前蜀國前山南志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俦認為前蜀主已經喪失了品德,與王宗弼謀劃把前蜀主廢掉,王宗弼猶豫不決。庚戌(十四日),王宗俦因為憂愁憤恨而死。王宗弼對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等說:“王宗俦曾讓我殺掉你們,今日王宗俦一死就沒有後患了。”宋光嗣等人邊哭邊跪向王宗弼表示感謝。王宗弼的兒子王承班聽說後,對人們說:“我家難免一場災難了。”
[55]乙卯,蜀主以前鎮江軍節度使張武為峽路應援招讨使。
[55]乙卯(十九日),前蜀主任命前鎮江軍節度使張武為峽路應援招讨使。
[56]丁巳,幽州言契丹入寇。
[56]丁巳(二十一日),幽州方面報告契丹人入侵。
[57]冬,十月,辛未,天平節度使李存霸、平盧節度使符習言:“屬州多稱直奉租庸使帖指揮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規程。”租庸使奏,近例皆直下。敕:“朝廷故事,制敕不下支郡,牧守不專奏陳。今兩道所奏,乃本朝舊規;租庸所陳,是僞廷近事。自今支郡自非進奉,皆須本道騰奏,租庸征催亦須牒觀察使。”雖有此敕,竟不行。
[57]冬季,十月,辛未(初六),天平節度使李存霸、平盧節度使符習上奏說:“所屬州官多稱他們隻按照租庸使的柬帖來行公事,節度使司根本不知道這一情況,這樣把規程打亂了。”租庸使上奏說,近來租庸使的柬帖都是直接下發到各州,不通過節度觀察使。後唐帝下命令說:“按朝廷舊例,敕令不下發到各州,各州官吏也不能單獨上奏。今天天平、平盧兩道所講的事情,是本朝過去的規定。租庸使所講的是梁朝的近事。從今以後,不是各支郡親自進奉的,都必須先移交本道,然後再由本道上奏。租庸使催辦征由賦稅時也要書寫牒文報告觀察使。”雖然下達了這道命令,實際上并沒有執行。
[58]易定言契丹入寇。
[58]易定方面報告說契丹人入侵。
[59]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請擇諸軍骁勇者萬二千人,置駕下左、右龍武步騎四十軍,兵械給賜皆優異于他軍,以承休為龍武軍馬步都指揮使,以裨将安重霸副之,舊将無不憤恥。重霸,雲州人,以狡佞賄賂事承休,故承休悅之。
[59]前蜀國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請準在各軍中選擇一萬兩千勇敢善戰的士卒,安置在屬于國主管轄的左、右龍武步騎四十軍裡,武器及供給都要優于其他軍隊,任命王承休為龍武軍馬步都指揮使,裨将安重霸為副指揮使,舊将們對此事無不感到憤怒恥辱。安重霸是雲州人,他用狡詐、巴結、賄賂的手段來侍奉王承休,所以王承休特别喜歡他。
[60]吳越王複修本朝職貢,壬午,帝因梁官爵而命之。厚貢獻,并賂權要,求金印、玉冊、賜诏不名、稱國王。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冊,王公皆用竹冊;又,非四夷無封國王者。”帝皆曲從意。
[60]吳越王錢又開始向本朝貢獻物品,壬午(十七日),後唐帝依據他在後梁時的官爵重新任命。錢貢獻的物品很多,并且賄賂那些掌握大權的人們,請求後唐帝發給他金印、玉冊,賜诏允許他朝見不稱姓名,稱為國王。主管官吏說:“按舊的規定,隻有天子用玉冊,王公們都用竹冊。而且,不是四方夷族,一律不封國王。”但皇帝還是委曲順從了錢的意思。
[61]吳王如白沙觀樓船,更命白沙曰迎銮鎮。徐溫自金陵來朝。先是,溫以親吏翟虔為閣門、宮城、武備等使,使察王起居,虔防制王甚急。至是,王對溫名雨為水,溫請其故。王曰:“翟虔父名,吾諱之熟矣。”因謂溫曰:“公之忠誠,我所知也,然翟虔無禮,宮中及宗室所須多不獲。”溫頓首謝罪,請斬之,王曰:“斬則太過,遠徙可也。”乃徙撫州。
[61]吳王到白沙觀看疊層的大船,下命令把白沙改名叫迎銮鎮。徐溫從金陵來朝拜吳王。在此以前,徐溫讓他的親信官吏翟虔擔任閣門、宮城、武備等使,讓他觀察吳王的起居,翟虔防衛、限制吳王很嚴格。到現在,吳王對徐溫說“雨”字時總要改為“水”字,徐溫請吳王解釋一下這個緣故。吳王說:“這是翟虔父親的名字,我避諱這個字已很熟練了。”吳王因此對徐溫說:“你對我的忠誠,我是很了解的,然而翟虔無禮,宮中以及宗室所需要的東西多數都得不到。”徐溫聽後趕快低頭認罪,請求把翟虔斬了,吳王說:“殺他太過份了,把他遷徙到很遠的地方就可以了。”于是把翟虔徙到了撫州。
[62]十一月,蜀主遣其翰林學士歐陽彬來聘。彬,衡山人也。又遣李彥稠東還。
[62]十一月,前蜀主派遣其翰林學士歐陽彬來後唐互通友好。歐陽彬是衡山人。又送李彥稠從蜀回國。
[63]癸卯,帝帥親軍獵于伊阙,命從官拜梁太祖墓。涉曆山險,連日不止,或夜合圍;士卒墜崖谷死及折傷者甚衆。丙午,還宮。
[63]癸卯(初九),後唐帝率領他的親軍在伊阙打獵,命令跟随他的官吏們谒拜後梁太祖的墳墓。後唐帝一行在伊阙翻山越嶺,連日不停,有時夜裡合圍野獸。随從後唐帝的士卒有不少人掉在深崖狹谷中摔死,有不少人被摔傷。丙午(十二日),回到皇宮中。
[64]蜀以唐修好,罷威武城戍,召關宏業等二十四軍還成都。戊申,又罷武定、武興招讨劉潛等三十七軍。
[64]前蜀主認為已經和後唐帝互通友好了,于是就撤了戍守在威武城的士卒,又把關宏業等二十四軍調回成都。戊申(十四日),又撤了武定、武興招讨劉潛等三十七軍。
[65]丁巳,賜護國節度使李繼麟鐵券,以其子令德、令錫皆為節度使,諸子勝衣者即拜官,寵冠列藩。
[65]丁巳(二十三日),後唐帝賜給護國節度使李繼麟世世代代享受特殊待遇的鐵契,并任命他的兒子李令德、李令錫都為節度使,李繼麟的兒子凡是能自己穿衣的都給封了官,他家受到的寵愛在所有藩鎮中是居于首位的。
[66]庚申,蔚州契丹入寇。
[66]庚申(二十六日),蔚州方面報告說契丹人入侵。
[67]辛酉,蜀主罷天雄軍招讨,命王承骞等二十九軍還成都。
[67]辛酉(二十七日),前蜀主撤了天雄軍的招撫讨伐任務,命令王承骞等二十九軍回到成都。
[68]十二月,乙醜朔,蜀主以右仆射張格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初,格之得罪,中書吏王魯柔乘危窘之;及再為相用事,杖殺之。許寂謂人曰:“張公才高而識淺,戮一魯柔,他人誰敢自保!此取禍之端也。”
[68]十二月,乙醜朔(初一),前蜀主任命右仆射張格兼任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當初,張格犯了罪的時候,中書吏王魯柔乘機威逼過他,等他又當了宰相掌握了權力時,就用杖打死了王魯柔。許寂對人們說:“張公才能雖高但見識短淺,殺死一個王魯柔,其他人誰能保全自己?這是他自取禍難的開始。”
[69]蜀主罷金州屯戍,命王承勳等七軍還成都。
[69]前蜀主撤了戍守在金州的部隊,下令讓王承勳等七軍回到成都。
[70]己巳,命宣武節度使李嗣源将宿衛兵三萬七千人赴汴州,遂如幽州禦契丹。
[70]己巳(初五),後唐帝命令宣武節度使李嗣源率領三萬七千名警衛部隊趕到汴州,不久又去幽州抵禦契丹人的侵略。
[71]庚午,帝及皇後如張全義第,全義大陳貢獻;酒酣,皇後奏稱:“妾幼失父母,見老者辄思之,請父事全義。”帝許之。全義惶恐固辭,再三強之,竟受皇後拜,複貢獻謝恩。明日,後命翰林學士趙鳳草書謝全義,鳳密奏:“自古無天下之母拜人臣為父者。”帝嘉其直,然卒行之。自是後與全義日遣使往來問遺不絕。
[71]庚午(初六),後唐帝和皇後到張全義的住處,張全義把貢獻給皇帝的物品全部擺出來。酒喝得正高興的時候,皇後奏請後唐帝說:“妾從小失去父母,一見老人就想念自己的父母,請把張全義當作父親來侍奉他。”後唐帝答應了她的請求。張全義惶恐不安,一再推辭。皇後再三堅持,最後張全義接受了皇後的拜禮,于是又拿出一些貢品送給皇後表示感謝恩德。第二天,皇後命令翰林學士趙鳳寫信感謝張全義,趙鳳秘密上奏後唐帝說:“自古以來沒有作為天下之母的皇後拜大臣作父親的。”後唐帝表揚他耿直,但最終還是按皇後的意思辦了。從此以後,皇後和張全義每天都派遣使者往來問候、饋贈東西,從來沒有間斷過。
[72]初,唐僖、昭之世,宦官雖盛,未嘗有建節者。蜀安重霸勸王承休求秦州節度使,承休言于蜀主曰:“秦州多美婦人,請為陛下采擇以獻。”蜀主許之,庚午,以承休為天雄節度使,封魯國公;以龍武軍為承休牙兵。
[72]當初,唐朝僖宗、昭宗的時候,宦官們雖然十分強盛,但沒有出任節度使建節的人。前蜀國安重霸勸王承休請求出任秦州節度使,王承休對前蜀主說:“秦州美女特别多,我請求為陛下去選擇一些貢獻上來。”前蜀王答應了他的請求。庚午(初六),前蜀主任命王承休為天雄節度使,并封他為魯國公。把龍武軍作為王承休的衛隊。
[73]乙亥,蜀主以前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徐延瓊為京城内外馬步都指揮使。延瓊以外戚代王宗弼居舊将之右,衆皆不平。
[73]乙亥(十一日),前蜀主任命原來的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徐延瓊為京城内外馬步都指揮使。徐延瓊以外戚的身份代替王宗弼位列舊将領的上面,大家都感到不平。
[74]壬午,北京言契丹寇岚州。
[74]壬午(十八日),太原方面報告說契丹人入侵岚州。
[75]辛卯,蜀主改明年元曰鹹康。
[75]辛卯(二十七日),前蜀主改明年的年号為鹹康。
[76]盧龍節度使李存賢卒。
[76]盧龍節度使李存賢去世。
[77]是歲,蜀主徙普王宗仁為衛王,雅王宗辂為豳王,褒王宗紀為趙王,榮王宗智為韓王,興王宗澤為宋王,彭王宗鼎為魯王,忠王宗平為薛王,資王宗特為莒王;宗辂、宗智、宗平皆罷軍役。
[77]在這一年裡,前蜀主調普王宗仁為衛王,雅王宗辂為豳王,褒王宗紀為趙王,榮王宗智為韓王,興王宗澤為宋王,彭王宗鼎為魯王,忠王宗平為薛王,資王宗特為莒王。同時撤了宗辂、宗智、宗平三人的軍隊職務。
三年(乙酉、925)
三年(乙酉,公元925年)
[1]春,正月,甲午朔,蜀大赦。
[1]春季,正月,甲午朔(初一),前蜀國實行大赦。
[2]丙申,敕有司改葬昭宗及少帝,竟以用度不足而止。
[2]丙午(初三),後唐帝下令有司,改葬昭宗和少帝。最後竟因費用不足而停止。
[3]契丹寇幽州。
[3]契丹人入侵幽州。
[4]庚子,帝發洛陽;庚戌,至興唐。
[4]庚子(初七),後唐帝從洛陽出發。庚戌(十七日),皇帝到達魏州。
[5]诏平盧節度使符習治酸棗遙堤以禦決河。
[5]後唐帝下诏,命令平盧節度使符習在離酸棗較遠的地方修築河堤以防禦黃河決口。
[6]初,李嗣源北征,過興唐,東京庫有供禦細铠,嗣源牒副留守張憲取五百領,憲以軍興,不暇奏而給之;帝怒曰:“憲不奉诏,擅以吾铠給嗣源,何意也!”罰憲俸一月,令自往軍中取之。
[6]當初,李嗣源北征契丹時,路過興唐,東京的武庫中有供給皇帝用的精細的铠甲,李嗣源寫了牒文給副留守張憲,取走五百具铠甲,張憲因軍隊在行軍中,沒有時間奏告後唐帝就給了李嗣源。後唐帝知道這件事後很生氣地說:“張憲不遵守诏令,擅自把我的铠甲給了李嗣源,這是什麼意思?”于是罰了張憲一個月的俸祿,并命令他親自去軍中把铠甲取回。
帝以義武節度使王都将入朝,欲辟球場,憲曰:“比以行宮阙廷為球場,前年陛下即位于此,其壇不可毀,請辟球場于宮西。”數日,未成,帝命毀即位壇。憲謂郭崇韬曰:“此壇,主上所以禮上帝,始受命之地也,若之何毀之!”崇韬從容言于帝,帝立命兩虞候毀之。憲私于崇韬曰:“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後唐帝因為義武節度使王都即将來朝拜,打算開辟一塊球場,張憲說:“近來把行宮阙廷做為球場,前年陛下在那裡即位,這個壇不能毀掉,請在宮西開辟球場”幾天過去了,球場還沒有修成,後唐帝下令毀掉即位時用的壇。張憲對郭崇韬說:“這個壇是皇帝用來給上天祭祀的,是皇帝一開始受命于上天的地方,怎麼能它毀掉呢?”郭崇韬很從容地把這件事告訴了後唐帝,後唐帝反而馬上命令馬軍虞候和步軍虞候把壇毀掉。張憲私下對郭崇韬說:“忘天背本,這是最大的不吉祥。”
[7]二月,甲戌,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為盧龍節度使。
[7]二月,甲戌(十一日),任命橫海節度使李紹斌為盧龍節度使。
[8]丙子,李嗣源奏敗契丹于涿州。
[8]丙子(十三日),李嗣源奏告後唐帝在涿州擊敗了契丹人。
[9]上以契丹為憂,與郭崇韬謀,以威名宿将零落殆盡,李紹斌位望素輕,欲徙李嗣源鎮真定,為紹斌聲援,崇韬深以為便。時崇韬領真定,上欲徙崇韬鎮汴州,崇韬辭曰:“臣内典樞機,外預大政,富貴極矣,何必更領藩方?且群臣或從陛下歲久,身經百戰,所得不過一州。臣無汗馬之勞,徒以侍從左右,時贊聖谟,緻位至此,常不自安;今因委任勳賢,使臣得解旄節,乃大願也。且汴州關東沖要,地富人繁,臣既不至治所,徒令他人攝職,何異空城!非所以固國基也。”上曰:“深知卿忠盡,然卿為朕畫策,襲取汶陽,保固河津,既而自此路直趨大梁,成朕帝業,豈百戰之功可比乎!今朕貴為天子,豈可使卿曾無尺寸之地乎!”崇韬固辭不已,上乃許之。庚辰,徙李嗣源為成德節度使。
[9]後唐帝認為契丹人的存在是個憂患,和郭崇韬謀劃,因有名望的老将們差不多都不在了,李紹斌的威望平時也不高,于是就想調李嗣源去鎮守真定,作為李紹斌的後援,郭崇韬深感這樣做是很适宜的。當時郭崇韬兼管真定,後唐帝想調郭崇韬去鎮守汴州,郭崇韬推辭說:“臣下在朝掌管機密,在朝外又參與重大政事,富貴到了極點,何必還要再管藩鎮呢?況且朝廷大臣們有的已經跟從陛下好多年了,身經百戰,所得到也不過是一個州官。我無汗馬功勞,隻是陛下的左右侍從,随時輔佐聖上謀劃一些事情,爵位升到這樣高,我心中經常感到不安。現在乘委任有功或賢能的人,讓我解脫現在職位,這才是我最大希望啊!況且汴州是關東的要害地方,人多地富,我既然不到官府所在地,隻能令别人代為管理,這和空一個城有什麼兩樣呢?這不是鞏固國家的辦法。”後唐帝說:“我深知你對我一片忠心,然而你為我出謀劃策,奪取了汶陽,保住并且鞏固了黃河的渡口,以後又從這條路乘虛直搗大梁,成全了我的帝業,難道百戰之功可以和你相比嗎?今天我顯貴地成為天子,怎麼可以使你沒有寸土之地呢?”郭崇韬堅決推辭,後唐帝于是答應了他的請求。庚辰(十七日),調李嗣源為成德節度使。
[10]漢主聞帝滅梁而懼,遣宮苑使何詞入貢,且觇中國強弱。甲申,詞至魏。及還,言帝驕淫無政,不足畏也。漢主大悅,自是不複通中國。
[10]南漢主聽到後唐帝消滅了後梁感到很害怕,于是派宮苑使何詞來朝進貢,并偷偷地察看了一下中原的強弱。甲申(二十一日),何詞到了魏都。他回去後對南漢主說,後唐帝驕傲荒淫,不管政事,不必害怕。南漢主聽了非常高興,從此以後斷絕了和中原的來往。
[11]帝性剛好勝,不欲權在臣下,入洛之後,信伶宦之讒,頗疏忌宿将。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表衛州刺史李從珂為北京内牙馬步都指揮使以便其家,帝怒曰:“嗣源握兵權,居大鎮,軍政在吾,安得為其子奏請!”乃黜從珂為突騎指揮使,帥數百人戍石門鎮。嗣源憂恐,上章申理,久之方解。辛醜,嗣源乞至東京朝觐,不許。郭崇韬以嗣源功高位重,亦忌之,私謂人曰:“總管令公非久為人下者,皇家子弟皆不及也。”密勸帝召之宿衛,罷其兵權,又勸帝除之,帝皆不從。
[11]後唐帝性情剛愎好勝,不願意權歸臣下,到了洛陽之後,聽信了伶人宦官的讒言,對過去那些老的将領頗疏遠忌恨。李嗣源家在太原,三月,丁酉(初五),他上表請求調衛州刺史李從珂為北京内牙馬步都指揮使,這樣對他照顧家裡比較方便。後唐帝看了之後很生氣地說:“李嗣源掌握兵權,身居大鎮,軍政大權在我手中,他怎麼能為他的兒子提出請求呢?”于是貶李從珂為突騎指揮使,讓他率領幾百人戍守在石門鎮。李嗣源對這件事又擔憂又害怕,上書申辯,很長時間才緩解了和後唐帝的關系。辛醜(初九),李嗣源請求到東京去朝見,後唐帝沒有答應。郭崇韬認為李嗣源功高位重,也很嫉妒他,私下對人說:“總管令公李嗣源并不是久為人下的人,皇家子弟都比不了他。”于是偷偷勸後唐帝把李嗣源召來,讓他任警衛官,罷免了他的軍權,以後又勸後唐帝把李嗣源除掉,後唐帝都沒有聽從他的意見。
[12]己酉,帝發興唐,自德勝濟河,曆楊村、戚城,觀昔時戰處,指示群臣以為樂。
[12]己酉(十七日),皇帝從魏州出發,從德勝渡過黃河,經曆楊村、戚城,去觀看了一下過去打過仗的地方,并指示群臣們要以此為樂。
[13]洛陽宮殿宏邃,宦者欲上增廣嫔禦,詐言宮中夜見鬼物,上欲使符咒者攘之,宦者曰:“臣昔逮事鹹通、乾符天子,當是時,六宮貴賤不減萬人。今掖庭太半空虛,故鬼物遊之耳。”上乃命宦者王允平、伶人景進采擇民間女子,遠至太原、幽、鎮,以充後庭,不啻三千人,不問所從來。上還自興唐,載以牛車,累累盈路。張憲奏:“諸營婦女亡逸者千餘人,慮扈從諸軍挾匿以行。”其實皆入宮矣。
[13]洛陽的宮殿修建得宏偉深邃,宦官們打算讓後唐帝增加擴充侍妾和宮女,于是就假裝說宮中黑夜裡發現鬼物。後唐帝打算讓巫觋們來驅逐這些鬼物,宦官說:“我過去侍奉懿宗、僖宗,在那個時候,六宮裡的侍妾宮女無論貴賤,都不下萬人。現在妃嫔們居住的地方有一大半是空的,所以鬼物就來這裡遊玩了。”于是後唐帝命令宦官王允平、伶人景進去民間挑選女子,遠的地方到了太原、幽州、鎮州。回來後把這些女子安排在妃嫔們住的地方,不隻三千人,也不問她們從什麼地方來的,後唐帝從興唐回來時,用牛車拉着很多女子,滿路上接連不斷,到處都是。張憲上奏說:“魏州各營婦女逃亡的有一千多人,可能是那些扈從的軍隊士卒們挾持着把她們藏起來,然後把她們帶走了。”其實是都進入宮内了。
庚辰,帝至洛陽;辛酉,诏複以洛陽為東都,興唐府為邺都。
庚辰(疑誤),後唐帝到了洛陽。辛酉(二十九日),下诏又把洛陽改為東都,興唐府為邺都。
[14]夏,四月,癸亥朔,日有食之。
[14]夏季,四月,癸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15]初,五台僧誠惠以妖妄惑人,自言能降伏天龍,命風召雨,帝尊信之,親帥後妃及皇弟、皇子拜之,誠惠安坐不起,群臣莫敢不拜。時大旱,帝自邺都迎誠惠至洛陽,使祈雨,士民朝夕瞻仰,數旬不雨。或謂誠惠:“官以師祈雨無驗,将焚之。”誠惠逃去,慚懼而卒。
[15]當初,五台山的僧人誠惠用虛妄的邪術來迷惑人,他自己說能制服天上的龍,能呼風喚雨。後唐帝尊敬相信他,并親自帶領皇後、皇妃以及皇弟、皇子們去拜見誠惠,誠惠安穩地坐在那裡也不起來,跟随後唐帝去的大臣們沒有敢不跪拜的。當時天氣正值大旱,後唐帝從邺都把誠惠迎接到洛陽,請他祈雨,士民們從早到晚都來看他祈雨,結果好幾十天過去了也沒下雨。有人對誠惠說:“皇上請你來祈雨,結果沒有應驗,他将會燒死你。”誠惠聽後就逃跑了,因感到慚愧害怕而死。
[16]庚寅,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胤卒。
[16]庚寅(二十八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光胤去世。
[17]太後自與太妃别,常忽忽不樂,雖娛玩盈前,未嘗解顔;太妃既别太後,亦邑邑成疾。太後遣中使醫藥相繼于道,聞疾稍加,辄不食,又謂帝曰:“吾與太妃恩如兄弟,欲自往省之。”帝以天暑道遠,苦谏,久之乃止,但遣皇弟存渥等往迎侍。五月,丁酉,北都奏太妃薨。太後悲哀不食者累日,帝寬譬不離左右。太後自是得疾,又欲自往會太妃葬,帝力谏而止。
[17]太後自從和太妃分别之後,經常恍恍忽忽不高興,雖然娛樂玩耍的東西在她面前到處都是,但也不能使她開顔而笑。太妃和太後分别之後,也悶悶不樂而生病。太後派遣宮廷醫生連續不斷地去給她看病,後來聽說太妃的病情加重,她愁得連飯也吃不下去。于是她對後唐帝說:“我和太妃恩如姐妹,我想親自去看望一下她。”後唐帝借口天氣熱,道路遠,苦苦規勸她不要去,好長時間才阻止了太後,隻是派遣皇弟李存渥等前去迎接侍奉。五月,丁酉(初六),北都上奏說太妃去世。太後聽說後十分悲哀,連續幾天吃不下飯,後唐帝守在太後身邊安慰解釋。太後因此得病,又想親自去給太妃送葬,後唐帝極力勸阻,她才沒有去。
[18]閩王審知寝疾,命其子節度副使延翰權知軍府事。
[18]閩王王審知得病卧床,命令他的兒子節度副使王延翰暫時代管軍府事。
[19]自春夏大旱,六月,壬申,始雨。
[19]從春天到夏天一直天旱,六月,壬申(十一日),才開始下了雨。
[20]帝苦溽暑,于禁中擇高涼之所,皆不稱旨。宦者因言:“臣見長安全盛時,大明、興慶宮樓觀以百數。今日宅家曾無避暑之所,宮殿之盛曾不及當時公卿第舍耳。”帝乃命宮苑使王允平别建一樓以清暑。宦者曰:“郭崇韬常不伸眉,為孔謙論用度不足,恐陛下雖欲營繕,終不可得。”上曰:“吾自用内府錢,無關經費。”然猶慮崇韬谏,遣中使語之曰:“今歲盛暑異常,朕昔在河上,與梁人相拒,行營卑濕,被甲乘馬,親當矢石,猶無此暑。今居深宮之中而暑不可度,奈何?”對曰:“陛下昔在河上,敵未滅,深念雠恥,雖有盛暑,不介聖懷。今外患已除,海内賓服,故雖珍台閑館猶覺郁蒸也。陛下傥不忘艱難之時,則暑氣自消矣。”帝默然。宦者曰:“崇韬之第,無異皇居,宜其不知至尊之熱也。”帝卒命允平營樓,日役萬人,所費巨萬。崇韬谏曰:“今兩河水旱,軍食不充,願且息役,以俟豐年。”帝不聽。
[20]後唐帝受不了盛夏濕熱的氣候,在皇宮裡選擇地高涼爽的地方避暑,都不滿意。宦官們因此對後唐帝說:“我記得長安在全盛時期,大明、興慶等高大的建築就有數百座。如今聖上竟沒有個避暑的地方,宮殿的華麗還不如當時公卿們的住宅。”後唐帝于是命令營苑使王允平另外修建一座樓,用來給後唐帝避暑。宦官們說:“郭崇韬經常愁眉不展,是因為孔謙老議論費用不足,恐怕陛下雖然想修建一座樓來避暑,但最後怕建不成。”後唐帝說:“我自己用内府的錢來修建,和租庸使管的經費無關。”但後唐帝心裡仍然憂慮郭崇韬來勸谏。于是派宮中的使者鄧郭崇韬轉達他的話說:“今年的盛暑異常,朕過去在黃河邊與梁軍對壘,行軍的軍營低下潮濕,穿着铠甲騎着馬,親自抵擋箭石,也沒感到這麼熱。現在深居宮中而難以度過這個暑天,怎麼辦呢?”郭崇韬回答說:“陛下過去在黃河邊時,強敵還沒有消滅,深深思念的是洗除恥辱和殺敵報仇,那時雖然也有酷暑,但您也不在意。現在外面的憂患已經消除,國内諸侯都臣服,所以雖然有珍貴的高台和空閑的館所,仍然覺得很悶熱。陛下倘若沒有忘記艱難的時候,那麼暑熱就會自然消除。”後唐帝聽後沒有說什麼話。宦官們說:“郭崇韬的宅第,和皇宮沒有什麼兩樣,因此他不了解聖上的暑熱。”後唐帝最終還是命令王允平修築樓閣。每天參加修建樓閣的人有一萬多,所耗費的錢财十分巨大。郭崇韬勸後唐帝說:“今年兩河幹旱,軍隊的供給也不充足,希望能夠停止修建,等到豐年時再開始動工。”後唐帝沒有聽從他的規勸。
[21]帝将伐蜀,辛卯,诏天下括市戰馬。
[21]後唐帝将讨伐前蜀國,辛卯(三十日),下诏天下,收買戰馬。
[22]吳鎮海節度判官、楚州團練使陳彥謙有疾,徐知诰恐其遺言及繼嗣事,遺之醫藥金帛,相屬于道。彥謙臨終,密留書遺徐溫,請以所生子為嗣。
[22]吳鎮海節度判官、楚州團練使陳彥謙身體有病,徐知诰害怕他留下遺言談及繼嗣的事,于是送給他藥品和金銀絲帛,運送物品的車在路上接連不斷。陳彥謙臨終時偷偷留下了一封遺書送給了徐溫,請求能讓他的親生兒子繼承他的爵位。
[23]太後疾甚。秋,七月,甲午,成德節度使李嗣源以邊事稍弭,表求入朝省太後,帝不許。壬寅,太後殂。帝哀毀過甚,五日方食。
[23]太後病得很厲害。秋季,七月,甲午(初三),成德節度使李嗣源以邊境戰事逐漸停下來為理由,上表請求進朝廷看望一下太後。但後唐帝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壬寅(十一日),太後去世。後唐帝由于過份的悲痛,五天以後才開始吃飯。
[24]八月,癸未,杖殺河南令羅貫。初,貫為禮部員外郎,性強直,為郭韬所知,用為河南令。為政不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