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後晉紀五

  起阏逢執徐二月,盡旃蒙大荒落七月,凡一年有奇。

  齊王中開運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

  二月,甲辰朔,命前保義節度使石赟守麻家口,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守楊劉鎮,護聖都指揮使白再榮守馬家口,西京留守安彥威守河陽。未幾,周儒引契丹将麻答自馬家口濟河,營于東岸,攻郓州北津以應楊光遠。麻答,契丹主之從弟也。乙巳,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李守貞、神武統軍皇甫遇、陳州防禦使梁漢璋、懷州刺史薛懷讓将兵萬人,緣河水陸俱進。守貞,河陽;漢璋,應州;懷讓,太原人也。

  丙午,契丹圍高行周、符彥卿及先鋒指揮使石公霸于戚城。先是景延廣令諸将分地而守,無得相救。行周等告急,延廣徐白帝,帝自将救之。契丹解去,三将泣訴救兵之緩,幾不免。

  戊申,李守貞等至馬家口。契丹遣步卒萬人築壘,散騎兵于其外,馀兵數萬屯河西,船數十艘渡兵,未已,晉兵薄之,契丹騎兵退走,晉兵進攻其壘,拔之。契丹大敗,乘馬赴河溺死者數千人,俘斬亦數千人。河西之兵恸哭而去,由是不敢複東。辛亥,定難節度使李彜殷奏将兵四萬自麟州濟河,侵契丹之境。壬子,以彜殷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初,契丹主得貝州、博州,皆撫尉其人,或拜官賜服章。及敗于戚城及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殺之,得軍士,燔炙之。由是晉人憤怒,戮力争奮。

  楊光遠将青州兵欲西會契丹。戊午,诏石赟分兵屯郓州以備之。诏劉知遠将部兵自土門出恒州擊契丹,又诏會杜威、馬全節于邢州。知遠引兵屯樂平不進。

  帝居喪期年,即于宮中奏細聲女樂。及出師,常令左右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擊鼓歌舞,曰:“此非樂也。”庚申,百官表請聽樂,诏不許。

  壬戌,楊光遠圍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擊敗之,光遠燒營走還青州。癸亥,以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步都部署,将兵屯郓州。

  階、成義軍指揮使王君懷帥所部千馀人叛降蜀,請為鄉導以取階、成。甲子,蜀人攻階州。

  契丹僞棄元城去,伏精騎于古頓丘城,以俟晉軍與恒、定之兵合而擊之。鄴都留守張從恩屢奏虜已遁去;大軍欲進追之,會霖雨而止。契丹設伏旬日,人馬饑疲。趙延壽曰:“晉軍悉在河上,畏我鋒銳,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奪其浮梁,則天下定矣。”契丹主從之,三月,癸酉朔,自将兵十馀萬陳于澶州城北,東西橫掩城之兩隅,登城望之,不見其際。高行周前軍在戚城之南,與契丹戰,自午至晡,互有勝負。契丹主以精兵當中軍而來,帝亦出陳以待之。契丹主望見晉軍之盛,謂左右曰:“楊光遠言晉兵半已餒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騎左右略陳,晉軍不動,萬弩齊發,飛矢蔽地。契丹稍卻;又攻晉陳之東偏,不克。苦戰至暮,兩軍死者不可勝數。昏後,契丹引去,營于三十裡之外。乙亥,契丹主帳下小校竊其馬亡來,雲契丹已傳木書,收軍北去。景延廣疑其詐,閉壁不敢追。

  漢主命中書令、都元帥越王弘昌谒烈宗陵于海曲,至昌華宮,使盜殺之。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為兩軍,一出滄、德,一出深、冀而歸。所過焚掠,方廣千裡,民物殆盡。留趙延照為貝州留後。麻答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閩拱宸都指揮使硃文進,閣門使連重遇,既弑康宗,常懼國人之讨,相與結婚以自固。閩主曦果于誅殺,嘗遊西園,因醉殺控鶴指揮使魏從朗。從朗,硃、連之黨也。又嘗酒酣誦白居易詩雲:“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舉酒屬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曦不應。二人大懼。李後妒尚賢妃之寵,欲弑曦而立其子亞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人殊不平于二公,奈何?”會後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問疾。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弑曦于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啟閩國,今子孫淫虐,荒墜厥緒。天厭王氏,宜更擇有德者立之。”衆莫敢言。重遇乃推文進升殿,被衮冕,帥群臣北面再拜稱臣。文進自稱閩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馀人,皆殺之。葬閩主曦,谥曰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号景宗。以重遇總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抗辭不屈,黜歸田裡,将奔建州,文進殺之。文進下令,出宮人,罷營造,以反曦之政。殷主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将兵讨文進,不克。文進加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以羽林統軍使黃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許文稹,舉郡降之。

  丁亥,诏太原、恒、定兵各還本鎮。

  辛卯,馬全節攻契丹泰州,拔之。

  敕天下籍鄉兵,每七戶共出兵械資一卒。

  秦州兵救階州,出黃階嶺,敗蜀兵于西平。

  漢以戶部侍郎陳偓同平章事。

  夏,四月,丁未,緣河巡檢使梁進以鄉社兵複取德州。己酉,命歸德節度使高行周、保義節度使王周留鎮澶州。庚戌,帝發澶州;甲寅,至大梁。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廣,既為上下所惡,帝亦憚其不遜難制;桑維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廣兼侍中,出為西京留守。以歸德節度使兼侍中高行周為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延廣郁郁不得志,見契丹強盛,始憂國破身危,遂日夜縱酒。朝廷因契丹入寇,國用愈竭,複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劍以授之。使者多從吏卒,攜鎖械、刀仗入民家,小大驚懼,求死無地。州縣吏複因緣為奸。河南府出缗錢二十萬,景延廣率三十七萬。留守判官河南盧億言于延廣曰:“公位兼将相,富貴極矣。今國家不幸,府庫空竭,不得已取于民。公何忍複因而求利,為子孫之累乎!”延廣慚而止。先是,诏以楊光遠叛,命兗州修守備。泰甯節度使安審信,以治樓堞為名,率民财以實私藏。大理卿張仁願為括率使,至兗州,賦缗錢十萬。值審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錢一囷,已滿其數。

  戊寅,命侍衛馬步軍都虞候、泰甯節度使李守貞将步騎二萬讨楊光遠于青州,又遣神武統軍洛陽潘環及張彥澤等将兵屯澶州,以備契丹。契丹遣兵救青州,齊州防禦使堂陽薛可言邀擊,敗之。

  丙戌,诏諸州所籍鄉兵,号武定軍,凡得七萬馀人。時兵荒之馀,複有此擾,民不聊生。

  丁亥,鄴都留守張從恩上言:“趙延照雖據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歸,宜速進軍攻之。”诏以從恩為貝州行營都部署,督諸将擊之。辛卯,從恩奏趙延照縱火大掠,棄城而遁,屯于瀛、莫,阻水自固。

  硃文進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将伐之,會天暑、疾疫而止。

  六月,辛酉,官軍拔淄州,斬其刺史劉翰。

  太尉、侍中馮道雖為首相,依違兩可,無所操決。或謂帝曰:“馮道,承平之良相;今艱難之際,譬如使禅僧飛鷹耳。”癸卯,以道為匡國節度使,兼侍中。

  乙巳,漢主幽齊王弘弼于私第。

  或謂帝曰:“陛下欲禦北狄,安天下,非桑維翰不可。”丙午,複置樞密院,以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事無大小,悉以委之。數月之間,朝廷差治。

  滑州河決,浸汴、曹、單、濮、郓五州之境,環梁山合于汶。诏大發數道丁夫塞之。既塞,帝欲刻碑紀其事。中書舍人楊昭儉谏曰:“陛下刻石紀功,不若降哀痛之诏;染翰頌美,不若頒罪己之文。”帝善其言而止。

  初,高祖割北邊之地以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從遠亦北屬。契丹欲盡徙河西之民以實遼東,州人大恐,從遠因保險拒之。及帝與契丹絕,遣使谕從遠使攻契丹。從遠引兵深入,拔十馀寨。戊午,以從遠為府州團練使。從遠,雲州人也。

  甲子,複置翰林學士。戊辰,以右散騎常侍李慎儀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都官郎中劉溫叟、金部郎中、知制诰武強徐台符、禮部郎中李澣、主客員外郎宗城範質,皆為學士。溫叟,嶽之子也。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己醜,以太子太傅劉昫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辛醜朔,以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為北面行營都統,順國節度使杜威為都招讨使,督十三節度以備契丹。桑維翰兩秉朝政,出楊光遠、景延廣于外,至是一制指揮,節度使十五人無敢違者,時人服其膽略。朔方節度使馮晖上章自陳未老可用,而制書見遺。維翰诏禁直學士使為答诏曰:“非制書勿忘,實以朔方重地,非卿無以彈壓。比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須奇才。”晖得诏,甚喜。時軍國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請輻氵奏,維翰随事裁決,初若不經思慮,人疑其疏略;退而熟議之,亦終不能易也。然為相頗任愛憎,一飯之恩、睚眦之怨必報,人亦以此少之。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劉知遠會兵山東,皆後期不至。帝疑之,謂所親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異圖。果有分,何不速為之!”至是雖為都統,而實無臨制之權,密謀大計,皆不得預。知遠亦自知見疏,但慎事自守而已。郭威見知遠有憂色,謂知遠曰:“河東山河險固,風俗尚武,士多戰馬,靜則勤稼穑,動則習軍旅,此霸王之資也,何憂乎!”

  硃文進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遣使奉表稱籓于晉。癸醜,以文進為威武節度使,知閩國事。

  癸亥,置鎮甯軍于澶州,以濮州隸焉。

  初,吳濠州刺史劉金卒,子仁規代之;仁規卒,子崇俊代之。唐烈祖置定遠軍于濠州,以崇俊為節度使。會清淮節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賂權要,求兼領壽州。唐主陽為不知其意,徙崇俊為清淮節度使,以楚州刺史劉彥貞為濠州觀察使,馳往代之;崇俊悔之。彥貞,信之子也。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丙子,契丹寇遂城、樂壽,深州刺史康彥進擊卻之。

  冬,十月,丙午,漢主毒殺鎮王弘澤于邕州。

  殷主延政遣其将陳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盧進以兵二千屯長溪。泉州散員指揮使桃林留從效謂同列王忠順、董思安、張漢思曰:“硃文進屠滅王氏,遣腹心分據諸州。吾屬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賊,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屬死有馀愧!”衆以為然。十一月,從效等各引軍中所善壯士,夜飲于從效之家,從效給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屬讨黃紹頗。吾觀諸君狀貌,皆非久處貧賤者。從吾言,富貴可圖;不然,禍且至矣。”衆皆踴躍,操白梃,逾垣而入,執紹頗,斬之。從效持州印詣王繼勳第,請主軍府。從效自稱平賊統軍使,函紹頗首,遣副兵馬使臨淮陳洪進赍詣建州。洪進至尤溪,福州戍兵數千遮道。洪進绐之曰:“義師已誅硃福州,吾倍道嗣君于建州,爾輩尚守此何為乎?”以紹頗首示之,衆遂潰,大将數人從洪進詣建州。延政以繼勳為侍中、泉州刺史,從效、忠順、思安、洪進皆為都指揮使。漳州将程谟聞之,立殺刺史程文緯,立王繼成權州事。繼勳、繼成,皆延政之從子也,硃文進之滅王氏,二人以疏遠獲全。汀州刺史許文稹奉表請降于殷。

  十二月,癸醜,加硃文進同平章事,封閩國王。

  李守貞圍青州經時,城中食盡,餓死者太半。契丹援兵不至,楊光遠遙稽首于契丹曰:“皇帝,皇帝,誤光遠矣!”其子承勳、承祚、承信勸光遠降,冀全其族。光遠不許,曰:“吾昔在代北,嘗以紙錢祭天池而沈,人皆言當為天子,姑待之。”丁巳,承勳斬勸光遠反者節度判官丘濤等,送其首于守貞,縱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開城納官軍。

  硃文進聞黃紹頗死,大懼,以重賞募兵二萬,遣統軍使林守諒、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聞五百裡。殷主延政遣大将軍杜進将兵二萬救泉州,留從效開門與福州兵戰,大破之,斬守諒,執廷锷。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帥戰艦千艘攻福州,硃文進遣子弟為質于吳越以求救。初,唐翰林待诏臧循,與樞密副使查文徽同鄉裡,循常為賈人,習福建山川,為文徽畫取建州之策。文徽表請用兵擊王延政,國人多以為不可。唐主以文徽為江西安撫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營屯都虞候邊鎬為行營招讨諸軍都虞候,将兵從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陽進屯蓋竹,聞漳、泉、汀三州皆隆于殷,殷将張漢真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懼,退保建陽。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導殷兵襲破循軍,執循送建州斬之。

  朝廷以楊光遠罪大,而諸子歸命,難于顯誅,命李守貞以便宜從事。閏月,癸酉,守貞入青州,遣人拉殺光遠于别第,以病死聞。丙戌,起複楊承勳,除汝州防禦使。

  殷吳成義聞有唐兵,詐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賊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懼。乙未,硃文進遣同平章事李光準等奉國寶于殷。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謂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賊臣,富沙王至,何面見之!”帥其徒三十人被甲趣連重遇第,重遇方嚴兵自衛,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執槊直前刺重遇,殺之,斬其首以示衆曰:“富沙王且至,汝輩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進以贖罪!”衆踴躍從之,遂斬文進,迎吳成義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契丹複大舉入寇,盧龍節度使趙延壽引兵先進。契丹前鋒至邢州,順國節度使杜威遣使間道告急。帝欲自将拒之,會有疾,命天平節度使張從思、鄴都留守馬全節、護國節度使安審琦會諸道兵屯邢州,武甯節度使趙在禮屯鄴都。契丹主以大兵繼至,建牙于元氏。朝廷憚契丹之盛,诏從恩等引兵稍卻,于是諸軍恟懼,無複部伍,委棄器甲,所過焚掠,比至相州,不複能整。

  齊王中開運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

  春,正月,诏趙在禮還屯澶州,馬全節還鄴都;又遣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屯黎陽,西京留守景延廣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庚子,張從恩奏契丹逼邢州,诏滑州,鄴都複進軍拒之。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殺掠殆盡,入鄴都境。

  壬子,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悉以行營兵數萬,陳于相州安陽水之南。皇甫遇與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将數千騎前觇契丹,至鄴縣,将渡漳水,遇契丹數萬,遇等且戰且卻。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将謀曰:“吾屬今走,死無遺矣!”乃止,布陳,自午至未,力戰百馀合,相殺傷甚衆。遇馬斃,因步戰;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馬授之,遇乘馬複戰。久之,稍解;顧知敏已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義士,不可棄也。”與彥超躍馬入契丹陳,取知敏而還。俄而契丹繼出新兵來戰。二将曰:“吾屬勢不可走,以死報國耳。”日且幕,安陽諸将怪觇兵不還,安審琦曰:“皇甫太師寂無聲問,必為虜所困。”語未卒,有一騎白遇等為虜數萬所圍;審琦即引騎兵出,将救之,張從恩曰:“此言未足信。必若虜衆猥至,盡吾軍,恐未足以當之,公往何益!”審琦曰:“成敗,天也。萬一不濟,當共受之。借使虜不南來,坐失皇甫太師,吾屬何顔以見天下!”遂逾水而進。契丹望見塵起,即解去。遇等乃得還,與諸将俱歸相州,軍中皆服二将之勇。彥超本吐谷渾也,與劉知遠同母。

  契丹亦引軍退,其衆自相驚曰:“晉軍悉至矣!”時契丹主在邯鄲,聞之,即時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是夕,張從恩等議曰:“契丹傾國而來,吾兵不多,城中糧不支一旬,萬一有奸人往告吾虛實,虜悉衆圍我,死無日矣。不若引軍就黎陽倉,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萬全。”議未決,從恩引兵先發,諸軍繼之;擾亂失亡,複如發邢州之時。從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陽橋,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彥倫謂将佐曰:“此夕紛纭,人無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橋!”即召入,乘城為備。至曙,望之,契丹數萬騎已陳于安陽水北,彥倫命城上揚旌鼓噪約束,契丹不測。日加辰,趙延壽與契丹惕隐帥衆逾水,環相州而南,诏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将兵趣相州。延壽等至湯陰,聞之,甲寅,引還;馬全節等擁大軍在黎陽,不敢追。延壽悉陳甲騎于相州城下,若将攻城狀,符彥倫曰:“此虜将走耳。”出甲卒五百,陳于城北以待之;契丹果引去。

  以天平節度使張從恩權東京留守。

  庚申,振武節度使折從遠擊契丹,圍勝州,遂攻朔州。

  帝疾小愈,河北相繼告急。帝曰:“此非安寝之時。”乃部分諸将為行計。

  更命武定軍曰天威軍。

  北面副招讨使馬全節等奏:“據降者言,虜衆不多,宜乘其散歸種落,大舉徑襲幽州。”帝以為然,征兵諸道。壬戌,下诏親征;乙醜,帝發大梁。

  閩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請歸福州,改國号曰閩。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從子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繼昌都督南都内外諸軍事,鎮福州;以飛捷指揮使黃仁諷為鎮遏使,将後衛之。林仁翰至福州,閩主賞之甚薄。仁翰未嘗自言其功。發南都侍衛及兩軍甲士萬五千人,詣建州以拒唐。

  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審琦屯鄴都。甲戌,帝發滑州;乙亥,至澶州。己卯,馬全節等諸軍以次北上。劉知遠聞之曰:“中國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橫挑強胡,勝之猶有後患,況不勝乎!”

  契丹自恒州還,以羸兵驅牛羊過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擊之;契丹以精騎奪其城門,州兵不得還。趙延壽知城中無馀兵,引契丹急攻之;斌在[城]上,延壽語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擇禍莫若輕’,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計陷身虜庭,忍帥犬羊以殘父母之邦;不自愧恥,更有驕色,何哉!沈斌弓折矢盡,甯為國家死耳,終不效公所為!”明日,城陷,斌自殺。

  丙戌,诏北面行營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會馬全節等進軍。

  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馮玉,宣徽北院使、權侍衛馬步都虞候太原李彥韬,皆挾恩用事,惡中書令桑維翰,數毀之。帝欲罷維翰政事,李崧、劉昫固谏而止。維翰知之,請以玉為樞密副使,玉殊不平。丙申,中旨以玉為戶部尚書、樞密使,以分維翰之權。彥韬少事閻寶,為仆夫,後隸高祖帳下。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彥韬侍帝,為腹心,由是有寵。性纖巧,與嬖幸相結,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預議。常謂人曰:“吾不知朝廷設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當盡去之。”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為建州行營招讨馬步都指揮使,将軍祖全恩為應援使,姚鳳為都監,将兵數千會攻建州,自崇安進屯赤嶺。閩主延政遣仆射楊思恭、統軍使陳望将兵萬人拒之,列栅水南,旬馀不戰,唐人不敢逼。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戰。望曰:“江、淮兵精,其将習武事。國之安危,系此一舉,不可不萬全而後動。”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軍。今唐兵不出數千,将軍擁衆萬馀,不乘其未定而擊之,有如唐兵懼而自退,将軍何面目見陛下乎!”望不得已,引兵涉水與唐戰。全恩等以大兵當其前,使奇兵出其後,大破之。望死,思恭僅以身免。延政大懼,嬰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順,使将泉州兵五千詣建州,分守要害。

  初,高祖置德清軍于故澶州城,乃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間,城戍俱陷。議者以澶州、鄴都相去五十裡,宜于中塗築城以應接南北,從之。三月,戊戌,更築德清軍城,合德清、南樂之民以實之。

  初,光州人李仁達,仕閩為元從指揮使,十五年不遷職。閩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閩主延政以為将。及硃文進弑曦,複叛奔福州,陳取建州之策。文進惡其反覆,黜居福清。[先是]浦城人陳繼珣,亦叛閩主延政奔福州,為曦畫策取建州,曦以為著作郎。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王繼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仁達潛入福州,與繼珣說黃仁諷曰:“今唐兵乘勝,建州孤危。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況吾輩乘此機會,自圖富貴,何患不如彼乎!”仁諷然之。是夕,仁達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殺繼昌及吳成義。仁達欲自立,恐衆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為衆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過膝,真天子也。”相與迎之。己亥,立以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帥将吏北面拜之。然猶稱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稱籓于晉。延政聞之,族黃仁諷家,命統軍使張漢真将水軍五千,會漳、泉兵讨岩明。

  乙巳,杜威等諸軍會于定州,以供奉官蕭處鈞權知祁州事。庚戌,諸軍攻契丹,泰州刺史晉廷謙舉州降。甲寅,取滿城,獲契丹酋長沒剌及其兵二千人。乙卯,取遂城。趙延壽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還至虎北口,聞晉取泰州,複擁衆南向,約八萬馀騎,計來夕當至,宜速為備。”杜威等懼,丙辰,退保泰州。戊午,契丹至泰州。己未,晉軍南行,契丹踵之。晉軍至陽城,庚申,契丹大至。晉軍與戰,逐北十馀裡,契丹逾白溝而去。

  壬戌,晉軍結陳而南,胡騎四合如山,諸軍力戰拒之。是日,才行十馀裡,人馬饑乏。

  癸亥,晉軍至白團衛村,埋鹿角為行寨。契丹圍之數重,奇兵出寨後斷糧道。是夕,東北風大起,破屋折樹;營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絞而飲之,人馬俱渴。至曙,風尤甚。契丹主坐奚車中,令其衆曰:“晉軍止此耳,當盡擒之,然後南取大梁!”命鐵鹞四面下馬,拔鹿角而入,奮短兵以擊晉軍,又順風縱火揚塵以助其勢。軍士皆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待死!”諸将請出戰,杜威曰:“俟風稍緩,徐觀可否。”馬步都監李守貞曰:“彼衆我寡,風沙之内,莫測多少,惟力鬥者勝,此風乃助我也;若俟風止,吾屬無類矣。”即呼曰:“諸軍齊擊賊!”又謂威曰:“令公善守禦,守貞以中軍決死矣!”馬軍左廂都排陳使張彥澤召諸将問計,皆曰:“虜得風勢,宜俟風回與戰。”彥澤亦以為然。諸将退,馬軍右廂副排陳使太原藥元福獨留,謂彥澤曰:“今軍中饑渴已甚,若俟風回,吾屬已為虜矣。敵謂我不能逆風以戰,宜出其不意急擊之,此兵之詭道也。”馬步左右廂都排陳使符彥卿曰:“與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國!”乃與彥澤、元福及左廂都排陳使皇甫遇引精騎出西門擊之,諸将繼至。契丹卻數百步。彥卿等謂守貞曰:“且曳隊往來乎?直前奮擊,以勝為度乎?”守貞曰:“事勢如此,安可回鞚!宜長驅取勝耳!”彥卿等躍馬而去,風勢益甚,昏晦如夜,彥卿等擁萬馀騎橫擊契丹,呼聲動天地,契丹大敗而走,勢如崩山。李守貞亦令步兵盡拔鹿角出鬥,步騎俱進,逐北二十馀裡。鐵鹞既下馬,蒼皇不能複上,皆委棄馬及铠仗蔽地。契丹散卒至陽城東南水上,稍複布列。杜威曰:“賊已破膽,不宜更令成列!”遣精騎擊之,皆渡水去。契丹主乘奚車走十馀裡,追兵急,獲一橐駝,乘之而走。諸将請急追之。杜威揚言曰:“逢賊幸不死,更索衣囊邪?”李守貞曰:“兩日人馬渴甚,今得水飲之,皆足重,難以追寇,不若全軍而還。”乃退保定州。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以軍失利,杖其酋長各數百,唯趙延壽得免。

  乙醜,諸軍自定州引歸。诏以泰州隸定州。

  夏,四月,辛巳,帝發澶州,甲申,還大梁。

  己醜,複以鄴都為天雄軍。

  閩張漢真至福州,攻其東關。黃仁諷聞其家夷滅,開門力戰,大破閩兵,執漢真,入城,斬之。卓岩明無它方略,但于殿上噀水散豆,作諸法事而已。又遣使迎其父于莆田,尊為太上皇。李仁達既立岩明,自判六軍諸衛事,使黃仁諷屯西門,陳繼珣屯北門。仁諷從容謂繼珣曰:“人之所以為人,以有忠、信、仁、義也。吾頃嘗有功于富沙,中間叛之,非忠也;人以從子托我而與人殺之,非信也;屬者與建兵戰,所殺皆鄉曲故人,非仁也;棄妻子,使人魚肉之,非義也。此身十沉九浮,死有馀愧!”因拊膺恸哭。繼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顧妻子!宜置此事,勿以取禍。”仁達聞之,使人告仁諷、繼珣謀反,皆殺之。由是兵權盡歸仁達。

  五月,丙申朔,大赦。

  順國節度使杜威,久鎮恒州,性貪殘,自恃貴戚,多不法。每以備邊為名,斂吏民錢帛以充私藏。富室有珍貨或名姝、駿馬,皆虜取之;或誣以罪殺之,籍沒其家。又畏懦過甚,每契丹數十騎入境,威已閉門登陴;或數騎驅所掠華人千百過城下,威但真目延頸望之,無意邀取。由是虜無所忌憚,屬城多為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裡之間,暴骨如莽,村落殆盡。威見所部殘弊,為衆所怨,又畏契丹之強,累表請入朝,帝不許;威不俟報,遽委鎮入朝,朝廷聞之,驚駭。桑維翰言于帝曰:“威固違朝命,擅離邊鎮。居常憑恃勳親,邀求姑息,及疆場多事,曾無守禦之意;宜因此時廢之,庶無後患。”帝不悅。維翰曰:“陛下不忍廢之,宜授以近京小鎮,勿複委以雄籓。”帝曰:“威,朕之密親,必無異志;但宋國長公主切欲相見耳,公勿以為疑!”維翰自是不敢複言國事,以足疾辭位。丙辰,威至大梁。

  丁巳,李仁達大閱戰士,請卓岩明臨視。仁達陰教軍士突前登階,刺殺岩明。仁達陽驚,狼狽而走。軍士共執仁達,使居岩明之坐。仁達乃自稱威武留後,用保大年号,奉表稱籓于唐,亦遣使入貢于晉;并殺岩明之父。唐以仁達為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賜名弘義,編之屬籍。弘義又遣使修好于吳越。

  己未,杜威獻部曲步騎合四千人并铠仗,庚申,又獻粟十萬斛、刍二十萬束,雲皆在本道。帝以其所獻騎兵隸扈聖,步兵隸護國,威複請以為牙隊,而禀賜皆仰縣官。威又令公主白帝,求天雄節钺,帝許之。

  唐兵圍建州,屢破泉州兵。許文稹敗唐兵于汀州,執其将時厚卿。

  六月,癸酉,以杜威為天雄節度使。

  契丹連歲入寇,中國疲于奔命,邊民塗地;契丹人畜亦多死,國人厭苦之。述律太後謂契丹主曰:“使漢人為胡主,可乎?”曰:“不可。”太後曰:“然則汝何故欲為漢主?”曰:“石氏負恩,不可容。”太後曰:“汝今雖得漢地,不能居也;萬一蹉跌,悔何所及!”又謂其群下曰:“漢兒何得一向眠!自古但聞漢和蕃,未聞蕃和漢。漢兒果能回意,我亦何惜與和!”桑維翰屢勸帝複請和于契丹以纾國患,帝假開封軍将張晖供奉官,使奉表稱臣詣契丹,卑辭謝過。契丹主曰:“使景延廣、桑維翰自來,仍割鎮、定兩道隸我,則可和。”朝廷以契丹語忿,謂其無和意,乃止。及契丹主入大梁,謂李崧等曰:“曏使晉使再來,則南北不戰矣。”

  秋,七月,閩人或告福州援兵謀叛,閩主延政收其铠仗,遣還,伏兵于隘,盡殺之,死者八千馀人,脯其肉以歸為食。

  唐邊鎬拔镡州,查文徽之黨魏岑、馮延己、延魯以師出有功,皆踴躍贊成之。征求供億,府庫為之耗竭,洪、饒、撫、信之民尤苦之。

  延政遣使奉表稱臣于吳越,請為附庸以求救。

  楚王希範疑靜江節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希杲懼,稱疾求歸,不許;遣醫往視疾,因毒殺之。

譯文

{齊王中開運元年(甲辰、944)
  後晉紀五後晉齊王開運元年(甲辰、公元944年)
  [1]二月,甲辰朔,命前保義節度使石守麻家口,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守楊劉鎮,護聖都指揮使白再榮守馬家口,西京留守安彥威守河陽。未幾,周儒引契丹将麻自馬家口濟河,營于東岸,攻郓州北津以應楊光遠。麻,契丹主之從弟也。
  [1]二月,甲辰朔(初一),後晉朝廷命前保義節度使石把守麻家口,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把守楊劉鎮,護聖都指揮白再榮把守馬家口,西京留守安彥威把守河陽。不久,周儒引領契丹将軍麻從馬家口渡過黃河,在東岸紮營,攻打郓州北津以接應楊光遠。麻是契丹主耶律德光的堂弟。
  乙巳,遣侍衛馬軍都揮使·義成節度使李守貞、神武統軍皇甫遇、陳州防禦使梁漢璋、懷州刺史薛懷讓将兵萬人,緣河水陸俱進。守貞,河陽;漢璋,應州;懷讓,太原人也。
  乙巳(初二),後晉派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李守貞、神武統軍皇甫遇、陳州防禦使梁漢璋、懷州刺史薛懷讓統兵萬人,沿着黃河水陸并進。李守貞是河陽人;梁漢璋是應州人;薛懷讓是太原人。
  丙午,契丹圍高行周、符彥卿及先鋒指揮使石公霸于戚城。先是景延廣令諸将分地而守,無得相救。行周等告急,延廣徐白帝,帝自将救之。契丹解去,三将泣訴救兵之緩,幾不免。
  丙午(初三),契丹兵在戚城包圍了高行周、符彥卿及先鋒指揮使石公霸。起先,景延廣命令諸将分地而守,不許相互救援。此時,高行周等告急,景延廣延緩報告後晉出帝,後晉出帝自己帶兵去救援。契丹兵圍解除退去,三将涕泣地訴說救兵來得太慢,幾乎不能免于一死。
  戊申,李守貞等至馬家口。契丹遣步卒萬人築壘,散騎兵于其外,馀兵數萬屯河西,船數千艘渡兵,未已,晉兵薄之,契丹騎兵退走,晉兵進攻其壘,拔之。契丹大敗,乘馬赴河溺死者數千人,俘斬亦數千人。河西之兵恸哭而去,由是不敢複東。
  戊申(初五),李守貞等到達馬家口。契丹遣派一萬步兵修築堡壘,在其外散布騎兵戍守,其餘兵衆數萬人屯駐在河西,有船數千艘運渡兵卒。沒有多久,晉兵迫近他們,契丹的騎兵退走,晉兵進攻其堡壘,攻下了它們。契丹兵大敗,騎馬過河的人被淹死幾千人,被俘、被殺的也有幾千人。黃河西邊的兵痛哭着退走,從此不敢再向東來。
  [2]辛亥,定難節度使李彜殷奏将兵四萬自麟州濟河,侵契丹之境。壬子,以彜殷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2]辛亥(初八),定難節度使李彜殷奏報:統兵四萬從麟州渡過黃河,侵入契丹之境。壬子(初九),後晉出帝任命李彜殷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初,契丹主得貝州、博州,皆撫慰其人,或拜官賜服章。及敗于戚城及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殺之,得軍士,燔炙之。由是晉人憤怒,戮力争奮。
  過去,契丹主取得貝州、博州,都對這個地方的人加以撫慰,或者拜授官職、賜給有紋彩的官服。等在戚城及馬家口打了敗仗後他就惱恨了,把所虜得的民衆都殺了,俘獲的軍士都燒死。因此引起晉國人的憤怒,團結合力,奮起鬥争。
  楊光遠将青州兵欲西會契丹;戊午,诏石分兵屯郓州以備之。
  楊光遠帶領青州兵,想向西與契丹兵會合;戊午(十五日),後晉出帝下诏,命令石分出兵馬駐紮在郓州,來防備他。
  诏劉知遠将部兵自土門出恒州擊契丹,又诏會杜威,馬全節于邢州。知遠引兵屯樂平不進。
  後晉出帝诏命劉知遠帶領本部兵馬從土門出恒州,進擊契丹,又诏命他在邢州與杜威、馬全節會合。劉知遠引兵駐紮在樂平不再前進。
  [3]帝居喪期年,即于宮中奏細聲女樂。及出師,常令左右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擊鼓歌舞,曰:“此非樂也。”庚申,百官表請聽樂,诏不許。
  [3]後晉出帝居喪将近一年,就在宮中演奏細聲女樂。等到出師北讨時,常常讓左右之人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擊鼓唱歌舞蹈,并說:“這不是作樂啊。”庚申(十七日),百官上表請求聽樂,下诏不許。
  [4]壬戍,楊光遠圍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擊敗之,光遠燒營走還青州。癸亥,以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步都部署,将兵屯郓州。
  [4]壬戍(十九日),楊光遠圍困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把他打敗,楊光遠燒了營寨退回青州。癸亥(二十日),後晉朝延任命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步都部署,統兵屯駐郓州。
  [5]階、成義軍指揮使王君懷帥所部千馀人叛降蜀,請為鄉道以取階、成。甲子,蜀人攻階州。
  [5]階州、成州義軍指揮使王君懷率領所部千餘人叛晉降蜀,請求當向導去攻取階、成二州。甲子(二十一日),蜀人攻打階州。
  [6]契丹僞棄元城去,伏精騎于古頓丘城,以俟晉軍與恒、定之兵合而擊之。邺都留守張從恩屢奏虜已遁去;大軍欲進追之,會霖雨而止。契丹設伏旬日,人馬饑疲。趙延壽曰:“晉軍悉在河上,畏我鋒銳,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奪其浮梁,則天下定矣。”契丹主從之,三月,癸酉朔,自将兵十餘萬陳于澶州城北,東西橫掩城之兩隅,登城望之,不見其際。高行周前軍在戚城之南,與契丹戰,自午至晡,互有勝負。契丹主以精兵當中軍而來,帝亦出陳以待之。契丹主望見晉軍之盛,謂左右曰:“楊光遠言晉兵半已餒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騎左右略陳,晉軍不動,萬弩齊發,飛矢蔽地。契丹稍卻;又攻晉陳之東偏,不克。苦戰至暮,兩軍死者不可勝數。昏後,契丹引去,營于三十裡之外。
  [6]契凡假裝舍棄了元城退去,把精銳騎兵埋伏在古頓丘城,來等待晉軍與恒州、定州之兵會合之後再迎擊它。邺都留守張從恩幾次奏報北虜已經遁走,大軍打算進擊追逐它,後來由于遇上下雨而停止。契丹設置埋伏十天,人馬饑餓疲乏,趙延壽說:“晉軍都在河上,懼怕我們的精銳,必定不敢向前;不如就地攻下其城,四面合兵攻打,奪取黃河上的浮橋,那麼天下就平定了。”契丹主聽從了他的話,三月,癸酉朔(初一),親自領兵十餘萬在澶州城的北面排開陣勢,東面和西面橫向包圍城的兩角,登城觀望,看不見邊際。高行周的前鋒部隊在戚城之南,與契丹兵交戰,從晌午到日落,互有勝負。契丹主耶律德光指揮精兵向着中軍進擊而來,後晉出帝石重貴也率兵出來擺開陣勢等待他過來。契丹主望見晉軍的盛況,對左右說:“楊光遠說晉兵之半數已經餓死,現在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使用精銳騎兵從左方和右方攻打,晉軍絲毫不動,萬弩齊發,飛矢落下遍地都是。契丹兵稍向後退;又向晉軍的東翼進攻,也攻不下來。若戰到晚上,兩軍死亡的不可勝數。天黑以後,契丹引兵後退,在三十裡之外紮營。
  乙亥,契丹主帳中小校竊其馬亡來,雲契丹已傳木書,收軍北去。景延廣疑其詐,閉壁不敢追。
  乙亥(初三),契丹主帳中的小校盜其馬逃來晉軍,說契丹已經傳遞木書信契,收軍北去。景延廣懷疑有詐,關閉軍壘不敢追擊。
  [7]漢主命中書令、都元帥越王弘昌谒烈宗陵于海曲,至昌華宮,使盜殺之。
  [7]南漢主劉晟命中書令、都元帥越王劉弘昌到海曲進谒烈宗劉隐的陵墓,到了昌華宮後,指使盜賊把他殺了。
  [8]契丹主自澶州北分為兩軍,一出滄、德,一出深、冀而歸。所過焚掠,方廣千裡,民物殆盡。留趙延照為貝州留後。麻陷德州,擒刺史尹居。
  [8]契丹主從澶州向北兵分兩路,一支出滄州、德州,一支出深州、冀州而歸去。所過的地方,大事焚燒搶掠,方圓面積有一千裡,民間财物幾乎被搶光了。留下趙延照為貝州留後。麻攻陷德州,捉住刺史尹居。
  [9]閩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閣門使連重遇,既弑康宗,常懼國人之讨,相與結婚以自固。閩主曦果于誅殺,嘗遊西園,因醉殺控鶴指揮使魏從朗。從朗,朱、連之黨也。又嘗酒酣誦白居易雲:“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舉酒屬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曦不應。二人大懼。
  [9]閩國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閣門使連重遇,殺了康宗王昶以後,常常害怕國人聲讨他們,便互相結為婚姻,用來鞏固自己的勢力。閩主王曦對誅殺很随便,他曾經遊覽西園,因為醉酒殺了控鶴指揮使魏從朗。魏從朗是朱文進、連重遇的黨羽。又曾經在酒興正濃時吟誦白居易的詩道:“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邊誦邊舉酒對着朱、連二人,二人起立,流涕再拜,說:“臣子侍奉君父,哪能有二心!”王曦沒有什麼反應,二人大為惶恐。
  李後妒尚賢妃之寵,欲弑曦而立其子亞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上殊不平于二公,奈何?”
  李後妒忌尚賢妃受到閩主王曦的寵愛,想要謀殺王曦而立她的兒子王亞澄為帝,派人告訴二人說:“主上對待你們二位很不公平,怎麼辦?”
  會後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問疾。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弑曦于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啟閩國,今子孫淫虐,荒墜厥緒。天厭王氏,宜更擇有德者立之。”衆莫敢言。重遇乃推文進升殿,被衮冕,帥群臣北面再拜稱臣。文進自稱閩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餘人,皆殺之。葬閩主曦,谥曰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号景宗。以重遇總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抗辭不屈,黜歸田裡,将奔建州,文進殺之。文進下令,出宮人,罷營造,以反曦之政。
  适逢李後的父親李真生病,乙酉(十三日),王曦到李真的府第問候疾病。朱文進、連重遇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在馬上把王曦殺了,召集百官到朝堂,向大家宣告說:“太祖昭武皇帝光輝地開創閩國,現在子孫yín亂暴虐,使他的遺緒荒廢墜落,上天厭棄王氏,應該另外選擇有德的人擁立他為皇帝。”衆人不敢講話。連重遇便把朱文進推擁上殿升座,穿上帝王的衣服冠冕,帥領群臣向北面再拜稱臣。朱文進自稱閩主,把王氏宗族從王曦的弟弟王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餘人,全部收拘,都殺了。埋葬了閩主王曦,谥為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号景宗。任用連重遇總領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言詞抗駁不屈服,罷黜他回歸田裡,在他将要投奔建州時,朱文進把他殺了。朱文進下令,遣出宮人,停止營建,以此改變王曦的政策。
  殷主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将兵讨文進,不克。
  殷主王延政遣派統軍使吳成義領兵征讨朱文進,未能取勝。
  文進加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以羽林統軍使黃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許文稹,舉郡降之。
  朱文進加封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任用羽林統軍使黃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人許文稹,獻出守郡向朱文進投降。
  [10]丁亥,诏太原、恒、安兵各還本鎮。
  [10]丁亥(十五日),後晉出帝下诏,命令太原、恒州、安州兵各還本鎮。
  [11]辛卯,馬全節攻契丹泰州,拔之。
  [11]辛卯(十九日),馬全節攻打契丹的泰州,攻取下來。
  [12]敕天下籍鄉兵,每七戶共出兵械資一卒。
  [12]後晉出帝敕令天下按籍征召鄉兵,每七戶按一個兵卒共同出兵械錢。
  [13]秦州兵救階州,出黃階嶺,敗蜀兵于西平。
  [13]秦州兵救援階州,出黃階嶺,在西平打敗了蜀兵。
  [14]漢以戶部侍郎陳同平章事。
  [14]南漢任用戶部侍郎陳同平章事。
  [15]夏,四月,丁未,緣河巡檢使梁進以鄉社兵複取德州。己酉,命歸德節度使高行周、保義節度使王周留鎮澶州。庚戌,帝發澶州;甲寅,至大梁。
  [15]夏季,四月,丁未(初五),緣河巡檢使梁進用鄉社兵收複了德州。己酉(初七),後晉朝廷命歸德節度使高行周、保義節度使王周留鎮澶州。庚戍(初八),後晉出帝從澶州出發回師;甲寅(十二日),到達大梁。
  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廣,既為上下所惡,帝亦憚其不遜難制;桑維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廣兼侍中,出為西京留守。以歸德節德使兼侍中高行周為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延廣郁郁不得志,見契丹強盛,始憂國破身危,遂日夜縱酒。
  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廣,既已被将相和軍民上下所厭惡,後晉出帝也怕他不馴服,難于控制;桑維翰又提出他不救援戚城之罪,辛酉(十九日),給景延廣加官兼任侍中,出朝任西京留守。任用歸德節度使兼侍中高行周為侍衛馬步都指揮使。景延廣郁郁不得志,看到契丹強盛,開始憂慮國家要破敗,自身也危亡,便晝夜放縱飲酒。
  朝廷因契丹入寇,國用愈竭,複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劍以授之。使者多從吏卒,攜鎖械、刀杖入民家,小大驚懼,求死無地。州縣吏複因緣為奸。
  後晉朝廷由于契丹入侵,國家财用更加困竭,便又遣派使者三十六人分到各道搜括民間财物,每個使者各封賜給上方寶劍,授以斬殺之權。這些使者帶着衆多的吏卒随從,拿着鎖鍊刑械、刀杖進入民衆家裡,小孩大人都很驚怕,想要求死都無路可走。那些州和縣的官吏又借此機會為非作歹。
  河南府出缗錢二十萬,景延廣率三十七萬。留守判官盧億言于延廣曰:“公位兼将相,富貴極矣。今國家不幸,府庫空竭,不得已取于民,公何忍複因而求利,為子孫之累乎!”延廣慚而止。
  河南府應出缗錢二十萬,景延廣增加到三十七萬。留守判官盧向景延廣進言說:“您高位兼居将相,富貴達到極點了。現在國家不幸,府庫空乏竭盡,不得已索取于百姓,您怎麼忍心再借機貪求私利,給子孫增加罪累啊!”景延廣慚愧而停止增賦。
  先是,诏以楊光遠叛,命兖州修守備。泰甯節度使安審信,以治樓堞為名,率民财以實私藏。大理卿張仁願為括率使,至兖州,賦缗錢十萬。值審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錢一,已滿其數。
  以前,後晉朝廷因為楊光遠背叛,下诏命令兖州修築守備設施。泰甯節度使安審信用建造城防樓堞的名義,搜括民間财物來充實自己的收藏。後晉朝廷大理寺卿張仁願受派為括率使,來到兖州,收取缗錢十萬。正适安審信不在,拘捕了他的守藏吏,指令取一個庫的錢,便滿足了所需之數。
  [16]戊寅,命侍衛馬步軍都虞候、泰甯節度使李守貞将步騎二萬讨楊光遠于青州;又遣神武統軍洛陽潘環及張彥澤等将兵屯澶州,以備契丹。
  [16]五月,戊寅(初七),後晉朝廷命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和泰甯節度使李守貞統領步騎二萬人讨伐青州的楊光遠,又遣派神武統軍洛陽人潘環及張彥澤統兵屯駐澶州,來防備契丹。
  契丹遣兵救青州,齊州防禦使堂陽薛可言邀擊,敗之。
  契丹派兵救援青州,晉國齊州防禦使堂陽人薛可言迎擊,打敗了他們。
  [17]丙戌,诏諸州所籍鄉兵,号武定軍,凡得七萬餘人。時兵荒之餘,複有此擾,民不聊生。
  [17]丙戌(十五日),後晉朝廷诏令諸州所按戶籍征調的鄉兵,号稱武定軍,共得七萬餘人。當時正值兵荒之餘,再有這樣的困擾,緻使民不聊生。
  [18]丁亥,邺都留守張從恩上言:“趙延照雖據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歸,宜速進軍攻之。”诏以從恩為貝州行營都部署,督諸将擊之。辛卯,從恩奏趙延照縱火大掠,棄城而遁,屯于瀛、莫,阻水自固。
  丁亥(十六日),邺都留守張從恩上奏後晉朝廷:“趙延照雖然占據貝州,他指揮下的契丹兵卒都是久客在外思歸,應該迅速進軍攻打它。”诏令任用張從恩為貝州行營都部署,督率諸将進擊。辛卯(二十日),張從恩奏報趙延照放火大肆搶掠,棄城而逃,屯紮在瀛州、莫州,依水設阻,鞏固自己的陣地。
  [19]朱文進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将伐之,會天暑、疾疫而止。
  [19]閩國朱文進遣派使者到南唐,南唐主李把使者囚禁起來,将要征伐閩國,正好遇到天氣暑熱、疫病流行才停止。
  [20]六月,辛酉,官軍拔淄州,斬其刺史劉翰。
  [20]六月,辛酉(二十一日),後晉官軍攻克淄州,斬殺楊光遠的刺史劉翰。
  [21]太尉、侍中馮道雖為首相,依違兩可,無所操決。或謂帝曰:“馮道,承平之良相;今艱難之際,譬如使禅僧飛鷹耳。”癸卯,以道為匡國節度使,兼侍中。
  [21]後晉太尉、待中馮道雖當首相,但辦事模棱兩可,什麼事都不拿主意。有人對後晉出帝說:“馮道是和平時期的好宰相,現在是艱難之際,比如讓參禅僧人去飛鷹搏兔,非其所擅。”癸卯(初三),任用馮道出朝為匡國節度使,仍兼侍中。
  [22]乙巳,漢主幽齊王弘弼于私第。
  [22]乙巳(初五),南漢主劉晟在他的私宅裡幽禁齊王劉弘弼。
  [23]或謂帝曰:“陛下欲禦北狄,安天下,非桑維翰不可。”丙午,複置樞密院,以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事無大小,悉以委之。數月之間,朝廷差治。
  [23]有人對後晉出帝說:“陛下想要抵禦北狄,安治天下,非用桑維翰不可。”丙午(初六),恢複設置樞密院,任命桑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事情不論大小,都委托給他。幾個月之間,朝廷的事稍見治績。
  [24]滑州河決,浸汴、曹、單、濮、郓五州之境,環梁山合于汶。诏大發數道丁夫塞之。既塞,帝欲刻碑紀其事。中書舍人楊照儉谏曰:“陛下刻石紀功,不若降哀痛之诏;染翰頌美,不若頒罪己之文。”帝善其言而止。
  [24]黃河在滑州決口,淹浸了汴、曹、單、濮、郓五州的地區,環繞梁山合流入汶水。後晉朝廷诏命大規模發動幾個道的民夫去堵塞。堵塞完成之後,後晉出帝要刻碑記載此事。中書令舍人楊昭儉進谏說:“陛下刻石記功,不如降下哀痛的诏書;點染翰章歌頌美德,不如頒發責備自己的文告。”後晉出帝認為他的話說得好而停止。
  [25]初,高祖割北邊之地以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從遠亦北屬。契丹欲盡徙河西之民以實遼東,州人大恐,從遠因保險拒之。及帝與契丹絕,遣使谕從遠使攻契丹。從遠引兵深入,拔十餘寨。戊午,以從遠為府州團練使。從遠,雲州人也。
  [25]從前,後晉高祖石敬瑭割讓北邊的地盤來賄賂契丹,于是府州刺史折從遠也随郡北屬。契丹想把黃河以西的民衆全部遷移去充實遼東,府州民衆大為驚恐,折從遠便據險抗拒。等到後晉出帝與契丹絕交,派使者谕告折從遠讓他攻打契丹。折從遠率領兵馬深入北境,拔除契丹十多個營寨。戊午(十八日),任用折從遠為府州團練使,折從遠是雲州人。
  [26]甲子,複置翰林學士。戊辰,以右散騎常侍李慎儀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都官郎中劉溫叟、金部郎中·知制诰武強徐台符、禮部郎中李浣、主客員外郎宗城範質,皆為學士。溫叟,嶽之子也。
  [26]甲子(二十四日),恢複設置翰林學士。戊辰(二十八日),後晉出帝任用右散騎常侍李慎儀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都官郎中劉溫叟、金部郎中、知制诰武強人徐台符、禮部郎中李浣、主客員外郎宗城人範質,都任用為學士。劉溫叟是唐明宗時劉嶽的兒子。
  [27]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27]秋季,七月,辛未朔(初一),實行大赦,改年号為開運。
  [28]己醜,以太子太傅劉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28]己醜(十九日),後晉朝廷任命太子太傅劉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29]八月,辛醜朔,以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為北面行營都統,順國節度使杜威為都招讨使,督十三節度以備契丹。
  [29]八月,辛醜朔(初一),任用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為北面行營都統,順國節度使杜威為都招讨使,督導十三個節度使來防備契丹。
  桑維翰兩秉朝政,出楊光遠、景延廣于外,至是一制指揮,節度使十五人無敢違者,時人服其膽略。
  桑維翰兩次執掌朝政,調出楊光遠、景延廣到外藩,到這時統一指揮權,節度使十五人沒有敢違抗者,當時人歎服他的膽略。
  朔方節度使馮晖上章自陳未老可用,而制書見遺。維翰诏禁直學士使為答诏曰:“非制書忽忘,實以朔方重地,非卿無以彈壓。比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須奇才。”晖得诏,甚喜。
  朔方節度使馮晖上奏章陳說自己沒有老,還可留用,而後晉出帝下制令時沒有提到他。桑維翰用诏旨讓入值禁宮的學士拟寫答诏說:“不是制令忽略忘記,實在因為朔方是重要之地,不是你沒有别人能夠彈壓得住。近來考慮把你移調内地,代替你的人也需要奇才。”馮晖得到诏書,極為高興。
  時軍國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請輻湊,維翰随事裁決,初若不經思慮,人疑其疏略;退而熟議之,亦終不能易也。然為相頗任愛憎,一飯之恩、睚眦之怨必報,人以此少之。
  當時,軍務、國事很繁重,百官及各地使者來請示、報告的人東水馬龍,接連不斷,桑維翰随事裁決,起初好像是沒有經過思慮人們懷疑他有粗疏忽略,但退下來後仔細斟酌,終于沒有可改變的。然而他當宰相時頗以自己的愛憎辦事,一飯之恩、瞪眼之怨,必定報複,人們因此對他也有非議。
  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劉知遠會兵山東,皆後期不至。帝疑之,謂所親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異圖。果有分,何不速為之!”至是雖為都統,而實無臨制之權,密謀大計,皆不得預。知遠亦自知見疏,但慎事自守而已。郭威見知遠有憂色,謂知遠曰:“河東川險固,風俗尚武,土多戰馬,靜則勤稼穑,動則習軍旅,此霸王之資也,何憂乎!”
  契丹入侵時,後晉出帝再次命令劉知遠會師到崤山以東,都過期了還沒有到。後晉出帝懷疑他,對親近的人說:“太原很不幫助朕,必然有反叛的圖謀。如果有當天子的福份,為什麼不早點幹!”到此時雖然任用他為諸軍都統,實際上沒有施行指揮的權力,密謀軍國大事,都不讓他參加。劉知遠也自知被後晉出帝疏遠,隻是謹慎處事自我守護而已。郭威看到劉知遠有憂慮之色,對他說:“河東地方山川險要堅固,風俗崇尚勇武,此地多産戰馬,安靜的時候勤于農業生産,動亂的時候勇于練習軍事,這是成就霸業和王道的依憑,有什麼可憂慮的。!”
  [30]朱文進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遣使奉表稱藩于晉。癸醜,以文進為威武節度使,知閩國事。
  [30]朱文進自稱威武留後,暫時主持閩國事務,派使者呈奉表章向後晉朝廷稱藩。癸醜(十三日),後晉朝廷任用朱文進為威武節度使,主持閩國事務。
  [31]癸亥,置鎮甯軍于澶州,以濮州隸焉。
  [31]癸亥(二十三日),後晉在澶州設置鎮甯軍,把濮州隸屬其下。
  [32]初,吳濠州刺史劉金卒,子仁規代之;仁規卒,子崇俊代之。唐烈祖置定遠軍于濠州,以崇俊為節度使。會清淮節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賂權要,求兼領壽州。唐主陽為不知其意,徙崇俊為清淮節度使,以楚州刺史劉彥貞為濠州觀察使,馳往代之;崇俊悔之。彥貞,信之子也。
  [32]當初,吳國濠州刺史劉金死後,他的兒子劉仁規代替了他;劉仁規死後,其子劉崇俊代替了他。南唐烈祖李在濠州設置定遠軍,任用劉崇俊為節度使。正遇上清淮節度使姚景死去,劉崇俊用重禮厚賂朝中權要,要求兼領壽州。南唐主假裝不明白他的意思,把劉崇俊調遷為清淮節度使,另任楚州刺史劉彥貞為濠州觀察使,趕奔濠州代替了他;劉崇俊很後悔。劉彥貞是吳國劉信的兒子。
  [33]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33]九月,庚午朔(初一),發生日食。
  [34]丙子,契丹寇遂城,樂壽,深州刺史康彥進擊卻之。
  [34]丙子(初七),契丹入侵遂城、樂壽,深州刺史康彥進擊退了他們。
  [35]冬,十月,丙午,漢主毒殺鎮王弘澤于邕州。
  [35]冬季,十月,丙午(初七),南漢主劉晟在邕州把鎮王劉弘澤毒死。
  [36]殷主延政遣其将陳敬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盧進以兵二千屯長溪。
  [36]殷國國主王延政遣派其将陳敬領兵三千屯駐在尤溪及古田,盧進領兵二千屯駐在長溪。
  泉州散員指揮使桃林留從效謂同列王忠順、董思安、張漢思曰:“朱文進屠滅王氏,遣腹心分據諸州。吾屬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賊,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屬死有馀愧!”衆以為然。十一月,從效等各引軍中所善壯士,夜飲于從效之家,從效绐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屬讨黃紹頗。吾觀諸君狀貌,皆非久處貧賤者。從吾言,富貴可圖;不然,禍且至矣。”衆皆踴躍,操白梃,逾垣而入,執紹頗,斬之。從效持州印詣王繼勳第,請主軍府。從效自稱平賊統軍使,函紹頗首,遣副兵馬使臨淮陳洪進赍詣建州。
  泉州散員指揮使姚林人留從效對同列為官的王忠順、董思安、張漢思說:“朱文進屠滅了王氏家族,派遣他的心腹之人分别占據各州。我們這些人世代蒙受王氏的恩惠,卻拱手服從奸賊,一旦富沙王攻下福州,我們死有餘愧啊!”衆人認為他說得對。十一月,留從效等各自率領軍中所要好的壯士,夜晚在留從效家中飲酒,留從效騙誘他們說:“富沙王已經平定福州,有密旨讓我們讨拿黃紹頗。我看諸位的相貌,都不是久居貧賤之人。聽我的話,富貴可以謀求;不然的話,大禍就要臨頭了。”衆人都很積極響應,拿起棍棒,跳牆而入,捉住黃紹頗,把他殺了。留從效拿着泉州的印信到王繼勳的府第去見他,請他出來主持軍府的事務。留從效自稱是平賊統軍使,用匣子裝了黃紹頗的首級,遣派副兵馬使臨淮人陳洪進捧着送到建州王延政那裡。
  洪進至尤溪,福州戍兵數千遮道。洪進绐之曰:“義師已誅朱福州,吾倍道逆嗣君于建州,爾輩尚守此何為乎?”以紹頗首示之,衆遂潰,大将數人從洪進詣建州。延政以繼勳為侍中、泉州刺史,從效、忠順、思安、洪進皆為都指揮使。漳州将程谟聞之,亡殺刺史程文緯立王繼成權州事。繼勳、繼成,皆延政之從子也,朱文進之滅王氏,二人以疏遠獲全。
  陳洪進到達尤溪,福州方面的戍兵數千人擋住道路。陳洪進騙他們說:“起義的部隊已經誅殺福州的朱文進,我正加倍趕路到建州去迎接君王繼承人,你們還戍守在這裡幹什麼呢?”并把黃紹頗的首級給他們看,這些兵衆便逃散了,有幾員大将跟随陳洪進到了建州。王延政任用王繼勳為侍中、泉州刺史,留從效、王忠順、董思安、陳洪進都任為都指揮使。漳州将官程谟聽說這件事後,也殺了刺史程文緯,扶立王繼成暫理州府事務。王繼勳、王繼成都是王延政的本家侄兒,朱文進族滅王氏家族時,這兩個人由于關系疏遠而得以保全。
  汀州刺史許文稹奉表請降于殷。
  汀州刺史許文稹上表章請求順降于殷國。
  [37]十二月,癸醜,加朱文進同平章事,封閩國王。
  [37]十二月,癸醜(十五日),後晉朝廷任命朱文進為同平章事、封為閩國王。
  [38]李守貞圍青州經時,城中食盡,餓死者太半。契丹援兵不至,楊光遠遙稽首于契丹曰:“皇帝,皇帝,誤光遠矣!”其子承勳、承祚、承信勸光遠降,冀全其族。光遠不許,曰:“吾昔在代北,嘗以紙錢祭天池而沈,人皆言當為天子,姑待之。”丁巳,承勳斬勸光遠反者節度判官丘濤等,送其首于守貞,縱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開城納官軍。
  [38]李守貞圍攻青州已經很長時間,城中食糧用盡,餓死的人有一大半。契丹的援兵不來,楊光遠向遙遠的契丹方向叩拜說:“皇帝啊皇帝!把我楊光遠耽誤了!”他的兒子楊承勳、承祚、承信勸楊光遠投降,以求能夠保全家族。楊光遠不答應,說:“從前我在代北時,曾經用紙錢祭祀天池,紙錢下沉了,人們都說我應當為天子,姑且等待一下。”丁巳(十九日),楊承勳殺了勸楊光遠造反的節度判官丘濤等人,把他們的頭送到李守貞處,放火大聲喧鬧,劫持他父親住到私人宅第,向後晉朝廷上表等待治罪,開城接進官軍。
  [39]朱文進聞黃紹頗死,大懼,以重賞募兵二萬,遣統軍使林守諒、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聞五百裡。殷主延政遣大将軍杜進将兵二萬救泉州,留從效開門與福州兵戰,大破之,斬守諒,執廷锷。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帥戰艦千艘攻福州,朱文進遣子弟為質于吳越以求救。
  [39]朱文進聽說黃紹頗死了,大為恐懼,用重賞招募兵卒二萬人,遣派統軍使林守諒、内容省使李廷锷統領他們進攻泉州,钲鼓之聲相聞達五百裡。殷主王延政派大将軍杜進領兵二萬救援泉州,留從效打開城門與福州兵交戰,把對方打得大敗,斬了林守諒,捉住李廷锷。王延政派統軍使吳成義率領戰船千艘攻打福州,朱文進遣派子弟到吳越作人質,向吳越求救。
  初,唐翰林待诏臧循,與樞密副使查文徽同鄉裡,循常為賈人,習福建山川,為文徽畫取建州之策。文徽表請用兵擊王延政,國人多以為不可。唐主以文徽為江西安撫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營屯都虞候邊鎬為行營招讨諸軍都虞候,将兵從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陽進屯蓋竹,聞漳、泉、汀三州皆降于殷,殷将張漢卿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懼,退保建陽。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導殷兵襲破循軍,執循送建州斬之。
  從前,南唐翰林待诏臧循,與樞密副使查文徽是同鄉,臧循常作商販,熟悉福建的山水情況,替查文徽謀劃攻取建州的辦法。查文徽上表南唐主請求用兵攻打王延政,而南唐國中之人大多數認為不可。南唐主李任命查文徽為江西安扶使,循行在轄境上,來察看是否可行;查文徽到達信州,上奏稱攻擊它必定能夠取得勝利。南唐主便任命洪州營屯都虞候邊鎬為行營招讨諸軍都虞候,領兵随着查文徽讨伐殷國。查文徽從建陽進屯蓋竹,聽說漳州、泉州、汀州都降順于殷,殷将張漢卿從镛州領兵八千将要來到,查文徽害怕,退保建陽。臧循屯駐邵武,邵武的百姓引導殷兵襲破臧循的軍隊,抓獲了臧循,送到建州後就把他殺了。
  [40]朝廷以楊光遠罪大,而諸子歸命,難于顯誅,命李守貞以便宜從事。閏月,癸酉,守貞入青州,遣人拉殺光遠于别第,以病死聞。丙戍,起複楊承勳,除汝州防禦使。
  [40]後晉朝廷由于楊光遠罪大,而他的幾個兒子卻歸服朝廷,難于進行過份的誅殺,便命令李守貞斟酌處理。閏十二月,癸酉(初五),李守貞進入青州,派人把楊光遠在他的别宅拉拽出來殺了,上報說是病死了。丙戍(十八日),恢複起用楊承勳,授官為汝州防禦使。
  [41]殷吳成義聞有唐兵,詐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賊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懼。乙未,朱文進遣同平章事李光準等奉國寶于殷。
  [41]殷國吳成義聽說南唐兵來了,派人告訴福州的吏民、詐稱:“唐兵幫助我們讨伐賊臣,大兵現在到了。”福州人更加恐懼,乙未(二十七日),朱文進派同平章事李光準等護送國寶給殷國。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謂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賊臣,富沙王至,何面見之!”帥其徒三十人被甲趣連重遇第,重遇方嚴丘自衛,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執槊直前刺重遇,殺之,斬其首以示衆曰:“富沙王且至,汝輩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進以贖罪!”衆踴躍從之,遂斬文進,迎吳成義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丁酉(二十九日),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對他的徒衆說:“我們世世代代侍奉王氏,現在受到賊臣的轄制,富沙王來了,有什麼臉面見他!”于是率領他的徒衆三十人披上铠甲奔向連重遇的府第,連重遇正用兵卒嚴密地保衛自己,這三十個人看到如此情狀,稍微後退遁走。林仁翰手執長槊直奔向前刺連重遇,把他殺了,砍下他的頭來示衆說:“富沙王将要來到,你們這些人要全家族滅了!現在連重遇已死,為什麼還不趕快去攻取朱文進來為自己贖罪!”衆人踴躍地跟着他,從而殺了朱文進,迎接吳成義進城,用匣裝了朱、連二人的首級送往建州。
  [42]契丹複大舉入寇,盧龍節度使趙延壽引兵先進。契丹前鋒至邢州,順國節度使杜威遣使間道告急。帝欲自将拒之,會有疾,命天平節度使張從恩、邺都留守馬全節、護國節度使安審琦會諸道兵屯邢州,武甯節度使趙在禮屯邺都。
  [42]契丹再次大舉入侵,盧龍節度使趙延壽引領兵馬在前面先行進發。契丹前鋒到達邢州,後晉順國節度使杜威派人從小道向朝廷告急。後晉出帝準備親自統兵進行抗拒,但恰好遇上生病,便命令天平節度使張從恩、邺都留守馬全節、護國節度使安審琦會合諸道兵馬屯駐邢州,武甯節度使趙在禮屯駐邺都。
  契丹主以大兵繼至,建牙于元氏。朝廷憚契丹之盛,诏從恩等引兵稍卻,于是諸軍懼,無複部伍,委棄器甲,所過焚掠,比至相州,不複能整。
  契丹主耶律德光率領大兵接着來到,在元氏建造牙帳。後晉朝廷懼怕契丹兵力強盛,下诏令張從恩等稍作退卻,因此諸軍恐懼,不能形成部伍,丢棄兵器铠甲,所過地方都焚燒搶掠,等退到相州時,已無法再作整頓。
  二年(乙巳、945)
二年(乙巳,公元945年)
  [1]春,正月,诏趙在禮還屯澶州,馬全節還邺都;又遣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屯黎陽,西京留守景延廣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庚子,張從恩奏契丹逼邢州,诏滑州、邺都複進軍拒之。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契丹寇邢、、磁三州,殺掠殆盡,入邺都境。
  [1]春季,正月,後晉出帝诏令趙在禮回師駐紮在澶州,馬全節還師邺都;又遣派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屯駐黎陽,西京留守景延廣從滑州引兵把守胡梁渡。庚子(初三),張從恩奏報:契丹逼近邢州,後晉出帝下诏,命滑州、邺都再次進軍抗拒。義成節度使皇甫遇領兵赴邢州。契丹侵犯邢、、磁三州,幾乎把那裡搶光殺盡,然後進入邺都境内。
  壬子,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悉以行營兵數萬,陳于相州安陽水之南。皇甫遇與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将數千騎前觇契丹,至邺縣,将渡漳水,遇契丹數萬,遇等且戰且卻;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将謀曰:“吾屬今走,死無遺矣!”乃止,布陳,自午至未,力戰百餘合,相殺傷甚衆。遇馬斃,因步戰;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馬授之,遇乘馬複戰。久之,稍解;顧知敏已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義士,不可棄也。”與彥超躍馬入契丹陳,取知敏而還。俄而契丹繼出新兵來戰,二将曰:“吾屬勢不可走,以死報國耳。”
  壬子(十五日),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将全部行營兵數萬列陣在相州安陽水之南。皇甫遇與濮州刺史慕容彥超率領數千騎兵往前方窺測契丹情況,到了邺縣,将要渡過漳水,遇上數萬契丹兵,皇甫遇等邊戰邊退;到了榆林店後,契丹大隊人馬來到,皇甫遇與慕容彥超二将謀議說:“我們現在退走,将會死盡無遺了!”便停止退卻,布設軍陣,從午時到未時,力戰百餘回合,相互殺傷很多人。皇甫遇的馬戰死,便舍馬進行步戰;他的仆人杜知敏把自己騎的馬給了他,皇甫遇乘上馬再次進行戰鬥。很長時間之後,危困稍見緩解;尋找杜知敏,已經被契丹擒去,皇甫遇說:“杜知敏是個義士,不能丢棄他。”便與慕容彥超躍馬殺入契丹軍陣,奪取了杜知敏才回來。不一會兒,契丹又派出新兵來戰,二位将領說:“我們這些人已經不能退走,隻能以死報國了。”
  日且暮,安陽諸将怪觇兵不還,安審琦曰:“皇甫太師寂無音問,必為虜所困。”語未卒,有一騎白遇等為虜數萬所圍;審琦即引騎兵出,将救之,張從恩曰:“此言未足信。必若虜衆猥至,盡吾軍,恐未足以當之,公往何益!”審琦曰:“成敗,天也,萬一不濟,當共受之。借使虜不南來,坐失皇甫太師,吾屬何顔以見天子!”遂逾水而進。契丹望見塵起,即解去。遇等乃得還,與諸将俱歸相州,軍中皆服二将之勇。彥超本吐谷渾也,與劉知遠同母。
  太陽将要落山,拒守在安陽的諸将奇怪前去探測的兵馬不見回來,安審琦說:“皇甫太師一點消息也聽不到,必定是被北虜所圍困。”話還未說完,有一人騎馬來報,說皇甫遇等人被北兵數萬人包圍;安審琦立即引領騎兵出來,将要去救援,張從恩說:“此話未必可信,假如虜兵真的蜂擁而至,即使把我軍全部派出,恐怕也不足以迎戰,您去了能有什麼用?”安審琦說:“成功或者失敗,是天意,萬一不管事,理當共同承受其後果。假如胡虜不繼續向南來侵犯,而把皇甫太師白白丢失了,我們這些人有何面目去見天子!”于是渡過安陽水而向北進軍。契丹兵看到煙塵揚起,便馬上解圍而逃跑。皇甫遇等才得以回來,與諸将一起返歸相州,軍中都歎服皇甫遇與慕容彥超二将的勇烈。慕容彥超本是吐谷渾人,與劉知遠是同一民族。
  契丹亦引軍退,其衆自相驚曰:“晉軍悉至矣!”時契丹主在邯鄲,聞之,即時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契丹也引兵退歸,其兵衆自相驚恐地說:“晉軍全部過來了!”當時契丹主正在邯鄲,聽說後,立即向北遁走,不敢過夜,一直到了鼓城。
  是夕,張從恩等議曰:“契丹傾國而來,吾兵不多,城中糧不支一旬,萬一奸人往告吾虛實,虜悉衆圍我,死無日矣。不若引軍就黎陽倉,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萬全。”議未決,從恩引兵先發,諸軍繼之;擾亂失亡,複如發邢州之時。
  當晚,張從恩等議論說:“契丹把全國人馬都調發而來,我們的兵不多,城中糧食不足十天之用,萬一奸人到契丹那裡去報告我軍的虛實,虜兵全部調發來包圍我們,沒多久我們就會死去。不如引兵去就食黎陽倉,南面依靠大河來抗拒他,方可以得到萬全。”議論未決,張從恩帶着兵先出發,諸軍跟随着也出發;擾亂丢失,又亂得像從邢州出發時那樣。
  從恩留步兵五百守安陽橋,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彥倫謂将佐曰:“此夕紛纭,人無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橋!”即召入,乘城為備。至曙,望之,契丹數萬騎已陳于安陽水北,彥倫命城上揚旌鼓噪約束,契丹不測。日加辰,趙延壽與契丹惕隐帥衆逾水,環相州而南,诏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将兵趣相州。延壽等至湯陰,聞之,甲寅,引還;馬全節等擁大軍在黎陽,不敢追。延壽悉陳甲騎于相州城下,若将攻城狀,符彥倫曰:“此虜将走耳。”出甲卒五百,陳于城北以待之;契丹果引去。
  張從恩留下步兵五百人守護安陽橋,夜間四更時,主持相州事務的符彥倫對将佐說:“今晚亂哄哄,人們沒有堅強的意志,五百個疲憊兵卒,怎能守住橋梁!”便把人招進城來,依靠城池做防備。到天亮,一看,契丹數萬騎兵已經列陣在安陽水之北,符彥倫命令城上揚動旌旗鼓噪,兵卒都遵守号令,契丹不能測知城中實情。到了辰時,趙延壽與契丹惕隐率領兵衆渡水,環繞相州而向南前進,後晉朝廷诏令右神武統軍張彥澤率兵趨赴相州。趙延壽等到達湯陰後得到消息,甲寅(十七日),又引退;馬全節等擁有大軍在黎陽,不敢追趕。趙延壽把武裝着的騎兵全部列陣于相州城下,好像要攻城的樣子,符彥倫說:“這是胡虜将要退走而已。”派出五百全副武裝的士卒,列陣在城北用以等待他們;契丹兵果然退走。
  以天平節度使張從恩權東京留守。
  後晉出帝任命天平節度使張從恩暫為東京留守。
  庚申,振武節度使折從遠擊契丹,圍勝州,遂攻朔州。
  庚申(二十三日),振武節度使折從遠進擊契丹,包圍勝州,接着攻打朔州。
  帝疾小愈,河北相繼告急。帝曰:“此非安寝之時!”乃部分諸将為行計。
  後晉出帝的病情稍見好轉,河北相繼告急。後晉出帝說:“現在不是安睡之時!”便部署分派諸将為出征作準備。
  [2]更命武定軍曰天威軍。
  [2]更改武定軍名為天威軍。
  [3]北面副招讨使馬全節等奏:“據降者言,虜衆不多,宜乘其散歸種落,大舉徑襲幽州。”帝以為然,征兵諸道。壬戌,下诏親征;乙醜,帝發大梁。
  [3]北面副招讨使馬全節等奏報:“據投降的人講,虜衆不多,應該乘着他散歸部落的時機,大舉發兵直襲幽州。”後晉出帝以為對,便向諸道征兵。壬戌(二十五日),下诏親征;乙醜(二十八日),後晉出帝從大梁出發。
  [4]閩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請歸福州,改國号曰閩。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從子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繼昌都督南都内外諸軍事,鎮福州。以飛捷指揮使黃仁諷為鎮遏使,将兵衛之。
  [4]閩國的舊臣一起迎接殷主王延政;請他回福州,改國号為閩。王延政因為南唐兵正在犯境,顧不上遷都,任用他的侄子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繼昌都督南都内外諸軍事,坐鎮福州;任用飛捷指揮使黃仁諷為鎮遏使,統兵去防衛。
  林仁翰至福州,閩主賞之甚薄;仁翰未嘗自言其功。
  林仁翰來到福州,閩主王延政對他的賞賜很微薄;林仁翰也沒有自己誇耀自己的功勞。
  發南都侍衛及兩軍甲士萬五千人,詣建州以拒唐。
  調發南都侍衛及兩軍甲士一萬五千人到達建州,用來抗拒南唐兵。
  [5]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命安審琦屯邺都。甲戍,帝發滑州;乙亥,至澶州。己卯,馬全節等諸軍以次北上。劉知遠聞之曰:“中國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橫挑強胡,勝之猶有後患,況不勝乎!”
  [5]二月,壬辰朔(初一),後晉出帝北征來到滑州,命令安審琦屯駐邺都。甲戌(初七),後晉出帝從滑州出發,乙亥(初八),到達澶州。己卯(十二日),馬全節等諸軍按次序北上。劉知遠聽說以後說:“中國疲乏困弊,保全自己還怕來不及;怎麼能再去胡亂地挑動強盛的北胡,即使打勝了也免不了後患,況且不能取勝啊!”
  契丹自恒州還,以羸兵驅牛羊過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擊之;契丹以精騎奪其城門,州兵不得還。趙延壽知城中無餘兵,引契丹急攻之;斌在上,延壽語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擇禍莫若輕’,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計陷身虜庭,忍帥犬羊以殘父母之邦;不自愧恥,更有驕色,何哉!沈斌弓折矢盡,甯為國家死耳,終不效公所為!”明日,城陷,斌自殺。
  契丹人從恒州還軍,用弱兵驅趕着牛羊經過祁州城下,刺史下邳人沈斌出兵攻擊他們;契丹用精銳騎兵奪取了城門,州兵回不了城。趙延壽知道城中沒有餘兵,率領契丹兵緊急攻城;沈斌在城上,趙延壽對他說:“沈使君,你是我的老相識,‘擇禍不如選擇輕的’,為什麼不早早投降!”沈斌說:“侍中父子因為失算陷身在胡虜那邊,忍心率引犬羊來摧殘父母之邦;自己不認為慚愧和羞恥,反而有驕傲的顔色,這是為什麼!沈斌即使弓折矢盡,甯可為國家去死,最後也不能仿效你的所為!”第二天,城池陷落,沈斌自殺。
  [6]丙戌,诏北面行營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會馬全節等進軍。
  [6]丙戌(十九日),後晉出帝诏命北面行營都招讨使杜威率領本道兵馬會合馬全節等共同進軍。
  [7]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馮玉,宣徽北院使、權侍衛馬步都虞候太原李彥韬,皆挾恩用事,惡中書令桑維翰,數毀之。帝欲罷維翰政事,李崧、劉固谏而止。維翰知之,請以玉為樞密副使,玉殊不平。丙申,中旨以玉為戶部尚書、樞密使,以分維翰之權。
  [7]後晉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馮玉,宣徽北院使、權理侍衛馬步都虞候太原人李彥韬,都是依靠自己是皇帝而挾恩當權的,他們厭惡中書令桑維翰,多次诋毀他。後晉出帝想罷免桑維翰的政務,李崧、劉堅持谏阻而停止。桑維翰知道後,請求任用馮玉為樞密副使,馮玉很不平。丙申(二十九日),禦中下旨任命馮玉為戶部尚書、樞密使,用以分削桑維翰的權柄。
  彥韬少事閻寶,為仆夫,後隸高祖帳下。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彥韬侍帝,為腹心,由是有寵。性纖巧,與嬖幸相結,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預議。常謂人曰:“吾不知朝廷設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當盡去之。”
  李彥韬年少時侍奉閻寶,當仆夫,後來隸屬後晉高祖石敬瑭帳下。石敬瑭從太原南下,留下李彥韬侍奉出帝,成為心腹,從此就受到寵信。他為人性格瑣屑巧黠,與那些由于亵近而獲寵的人相勾結,來蒙蔽出帝耳目;出帝依靠信賴他,以至于提升貶降将相,他也能夠參與議論。他常常對人說:“我不知道朝廷設置文官有什麼用,我想把他們淘汰,慢慢地我将要全部去掉他們。”
  [8]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為建州行營招讨馬步都指揮使,将軍祖全恩為應援使,姚鳳為都監,将兵數千會攻建州,自崇安進屯赤嶺。閩主延政遣仆射楊思恭、統軍使陳望将兵萬人拒之,列栅水南,旬馀不戰,唐人不敢逼。
  [8]南唐查文徽上表請求增加兵力,南唐主李任用天威都虞候何敬洙為建州行營招讨馬步都指揮使,将軍祖全恩為應援使,姚鳳為都監,統兵數千會攻建州,從崇安進屯赤嶺。閩主王延政派遣仆射楊思恭、統軍使陳望領兵萬人進行抗拒,排列欄栅在水的南面,十多天不出戰,南唐兵不敢進逼。
  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戰。望曰:“江、淮兵精,其将習武事。國之安危,系此一舉,不可不萬全而後動。”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軍。今唐兵不出數千,将軍擁衆萬馀,不乘其未定而擊之,有如唐兵懼而自退,将軍何面目以見陛下乎!”望不得已,引兵涉水與唐戰。全恩等以大兵當其前,使奇兵出其後,大破之。望死,思恭僅以身免。
  楊思恭用王延政的命令督催陳望出戰,陳望說:“江、淮的兵是精銳的,将官熟悉用兵。國家的安危,全在這一仗,不可不萬全而後行動。”楊思恭生氣地說:“南唐兵深入侵犯,陛下睡時不能合眼,把事情委托給将軍。現在唐兵不出數千,将軍擁有兵衆萬餘人,不乘他立足未定而進擊他,好像唐兵懼怕而自行退走,将軍有何面目去見陛下呢!”陳望不得已,引兵涉水與唐兵交戰。祖全恩等用大規模的兵衆在前面迎擊他,而讓奇兵襲擊他的後面,把他們打得大敗。陳望戰死,楊思恭隻身免于一死。
  延政大懼,嬰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順,使将泉州兵五千詣建州,分守要害。
  王延政大為恐懼,繞城自守,招喚董思安、王忠順,使他們率領五千泉州兵趕赴建州,分守要害之地。
  [9]初,高祖置德清軍于故澶州城,及契丹入寇,澶州、邺都之間,城戍俱陷。議者以為澶州、邺都相去百五十裡,宜于中塗築城以應接南北,從之。三月,戊戌,更築德清軍城,合德清、南樂之民以實之。
  [9]起初,後晉高祖在澶州故城設置德清軍,等到契丹入侵時,澶州、邺都之間的城守都陷落了。人們議論認為澶州、邺都相去一百五十裡,應該在中途修築城防來應接南北,後晉出帝聽從了。三月,戊戌(初二),另築德清軍城,聚合德清、南樂的民衆來充實它。
  [10]初,光州人李仁達,仕閩為元從指揮使,十五年不遷職。閩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閩主延政以為将。及朱文進弑曦,複叛奔福州,陳取建州之策。文進惡其反覆,黜居福清。浦城人陳繼,亦叛閩主延政奔福州,為曦畫策取建州,曦以為著作郎。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
  [10]以前,光州人李仁達,在閩國做官任元從指揮使,十五年沒有遷調職位。王曦做閩主時,反叛投奔建州,王延政做閩主時用他為将領。等到朱文進殺了王曦,又叛離了建州投奔福州,講述了攻取建州的辦法。朱文進厭惡他的反複,罷黜他留居在福清。浦城人陳繼,也是叛離王延政投奔福州的,給王曦謀劃攻取建州,王曦用他做著作郎。待到王延政取得福州後,二人都感到不能自安。
  王繼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仁達潛入福州,說黃仁諷曰:“今唐兵乘勝,建州孤危。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況吾輩乘此機會,自圖富貴,何患不如彼乎!”仁諷然之。是夕,仁達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殺繼昌及吳成義。
  王延政的侄兒王繼昌鎮守福州,為人愚昧懦弱,嗜酒,不體恤愛護将士,将士多有怨恨。李仁達潛入福州,遊說黃仁諷說:“現在唐兵乘勝而進,建州孤立而危險。富沙王不能保全建州,又怎能保護福州!從前王氏先祖王潮兄弟,不過是光山的小百姓,他們竟易如反掌地取得福建。何況我們遇到如此的機會,自己謀求富貴,何必擔心不如他們呢!”黃仁諷贊成他。當日傍晚,李仁達等引領甲兵突入府舍,殺了王繼昌及吳成義。
  仁達欲自立,恐衆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為衆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過膝,真天子也。”相與迎之。己亥,立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帥将吏北面拜之。然猶稱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稱藩于晉。
  李仁達想自立為王,又怕衆心不服,由于雪峰寺僧人卓岩明素來被民衆所推重,便說:“這個和尚有兩個瞳子,手長過膝,是真命天子啊。”因此共同把他迎接出來。己亥(初三),立他做皇帝,脫了僧衣,穿戴帝王衮,率領将吏向着北面朝拜他,但還是稱為天福十年,遣派使臣向晉廷上表稱藩。
  延政聞之,族黃仁諷家,命統軍使張漢真将水軍五千,會漳、泉兵讨岩明。
  王延政聽說以後,族滅了黃仁諷家,命令統軍使張漢真統領水軍五千人,會合漳州、泉州兵征讨卓岩明。
  [11]乙巳,杜威等諸軍會于定州,以供奉官蕭處鈞權知祁州事。庚戌,諸軍攻契丹,泰州刺史晉廷謙舉州降。甲寅,取滿城,獲契丹酋長沒剌及其兵二千人。乙卯,取遂城。趙延壽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還至虎北口,聞晉取泰州,複擁衆南向,約八萬餘騎,計來夕當至,宜速為備。”杜威等懼,丙辰,退保泰州。
  [11]乙巳(初九),杜威等諸軍在定州會合,任用供奉官蕭處鈞暫時主持祁州事務。庚戌(十四日),諸軍攻打契丹,其泰州刺史晉廷謙帶領全州投降。甲寅(十八日),奪取了滿城,擒獲契丹酋長沒剌以及他的兵衆二千人。乙卯(十九日),奪取了遂城。趙延壽的親兵有投降的人說:“契丹主歸回到虎北口,聽說晉兵襲取泰州,又帶領兵衆向南進軍,約有八萬多騎兵,預計明晚應當來到,要趕快作準備。”杜威等害怕,丙辰(二十日),退守在泰州。
  戊午,契丹至泰州。己未,晉軍南行,契丹踵之。晉軍至陽城,庚申,契丹大至。晉軍與戰,逐北十馀裡,契丹逾白溝而去。
  戊午(二十二日),契丹兵到達泰州。己未(二十三日),晉軍向南撤退,契丹兵跟蹤而來。晉軍到達陽城,庚申(二十四日),契丹兵大舉攻來。晉軍同之交戰,向北驅逐他們十餘裡,契丹跨過白溝而去。
  壬戌,晉軍結陳而南,胡騎四合如山,諸軍力戰拒之。是日,才行十餘裡,人馬饑乏。
  壬戌(二十六日),晉軍集結成陣列向南行進,契丹兵從四面合圍像山嶽一樣,後晉諸軍極力抗拒。這一天,隻行軍十餘裡,人馬饑乏疲憊。
  癸亥,晉軍至白團衛村,埋鹿角為行寨。契丹圍之數重,奇兵出寨後斷糧道。是夕,東北風大起,破屋折樹;營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絞而飲之,人馬俱渴。至曙,風尤甚。契丹主坐大奚車中,令其衆曰:“晉軍止此耳,當盡擒之,然後南取大梁!”命鐵鹞四面下馬,拔鹿角而入,奮短兵以擊晉軍,又順風縱火揚塵以助其勢。
  癸亥(二十七日),晉軍到達白團衛村,埋下鹿角柴障安營為行寨。契丹兵把它包圍了好幾層,并派奇兵繞到寨後斷絕晉軍糧道。當天傍晚,東北風大起,刮破房屋,摧折樹木;晉營中掘井,剛出水便往往崩坍,士兵隻好取帶水的泥,用布帛擰絞出水來飲用,人和馬都很幹渴。到天亮,風刮得更厲害。契丹主坐在從奚地取材做的大車中,對其兵下令說:“晉軍隻此而已,必當把他們全部擒獲,然後向南直取大梁!”命令鐵鹞軍四面下馬,拔除鹿角柴障而入營寨,用短兵器襲擊晉軍,又順風縱火揚塵以助其聲勢。
  軍士皆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徒死!”諸将請出戰,杜威曰:“俟風稍緩,徐觀可否。”馬步都監李守貞曰:“彼衆我寡,負沙之内,莫測多少,惟力鬥者勝,此風乃助我也;若俟風止,吾屬無類矣。”即呼曰:“諸軍齊擊賊!”又謂威曰:“令公善守禦,守貞以中軍決死矣!”馬軍左廂都排陳使張彥澤召諸将問計,皆曰:“虜得風勢,宜俟風回與戰。”彥澤亦以為然。諸将退,馬軍右廂副排陳使太原藥元福獨留,謂彥澤曰:“今軍中饑渴已甚,若俟風回,吾屬已為虜矣。敵謂我不能逆風以戰,宜出其不意急擊之,此兵之詭道也。”馬步左右廂都排陳使符彥卿曰:“與其束首就擒,曷若以身殉國!”乃與彥澤、元福及左廂都排陳使皇甫遇引精騎出西門擊之,諸将繼至。契丹卻數百步。彥卿等謂守貞曰:“且曳隊往來乎?直前奮擊,以勝為度乎?”守貞曰:“事勢如此,安可回!宜長驅取勝耳。”彥卿等躍馬而去,風勢益甚,昏晦如夜。彥卿等擁萬馀騎橫擊契丹,呼聲動天地,契丹大敗而走,勢如崩山。李守貞亦令步兵盡拔鹿角出鬥,步騎俱進,逐北二十餘裡。鐵鹞既下馬,蒼皇不能複上,皆委棄馬及铠仗蔽地。
  晉軍軍士都很憤怒,大呼說:“都招讨使為什麼不出兵,讓士兵們白白送死!”諸将請求出戰,杜威說:“等待風勢稍微轉緩後慢慢再看可不可以出戰。”馬步都監李守貞說:“敵兵人多我們人少,風沙之内,看不清誰多誰少,隻有奮力作戰的人才可以取勝,這個風正好是幫我們的忙;如果等到風停,我們這些人就剩不下了。”當即大呼:“諸軍齊發向賊兵進擊!”又對杜威說:“令公您善長守衛,我李守貞用中路軍與敵人決一死戰了!”馬軍左廂都排陳使張彥澤召集諸将問怎麼辦好,都說:“胡虜現在正得到順風,應該等到風往回吹時再同他交戰。”張彥澤也認為可以。諸将退出,馬軍右廂副排陳使太原人藥元福獨自留下,對張彥澤說:“現在軍中饑渴已到極點,如果等到風回,我們這些人已經成了俘虜。敵人認為我們不能逆風出戰,應該出其不意抓緊攻擊他,這是用兵的詭詐之道啊。”馬步左右都排陳使符彥卿說:“與其束手就擒,不如以身殉國!”便與張彥澤、藥元福及左廂都排陳使皇甫遇帶領精銳騎兵出西門進擊契丹,諸将接着也跟上來了。契丹兵退卻幾百步。符彥卿等對李守貞說:“是拉着隊伍往來遊弋呢,還是一直向前進擊,直到打勝為止呢?”李守貞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怎麼能夠調轉馬頭!應該長驅直進取得勝利才作罷。”符彥卿等躍馬而去,風勢更加厲害,昏暗得像黑夜。符彥卿等率領一萬多騎兵橫沖契丹軍陣,呼聲震動天地,契丹兵大敗而走,勢如山倒。李守貞命令步兵把鹿角都拔去,出陣戰鬥,步兵和騎兵同時進擊,把契丹兵向北驅逐二十餘裡。契丹的鐵鹞軍下馬之後,倉皇之間來不及再上馬,把馬和铠甲兵仗丢棄得遍地都是。
  契丹散卒至陽城東南水上,稍複布列。杜威曰:“賊已破膽,不更令成列!”遣精騎擊之,皆渡水去。契丹主乘奚車走十餘裡,追兵急,獲一橐駝,乘之而走。諸将請急追之。杜威揚言曰:“逢賊幸不死,更索衣囊邪?”李守貞曰:“兩日人馬渴甚,今得水飲之,皆足重,難以追寇,不若全軍而還。”乃退保定州。
  契丹潰散的兵卒到了陽城東南水上,稍微整複了陣列。杜威說:“賊兵已經破膽,不能再讓他布成陣列!”于是派出精銳騎兵追擊他們,契丹兵都渡水逃去,契丹主乘坐奚車奔逃十餘裡,追兵緊急,捉獲一匹駱駝,騎上它逃走。晉軍諸将請求急速追趕他們。杜威揚言說:“遇上敵人幸而沒有死掉,還想進一步索求衣囊嗎?”李守貞說:“兩天來人和馬都渴極了,現在喝上了水,都飽足了而且身子加重,難以追奔,不如保全軍隊還師。”于是退守定州。
  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以軍失利,杖其酋長各數百,唯趙延壽得免。
  契丹主到達幽州,逃散的兵衆稍見集聚;因為打仗失利,把酋長們各打軍杖數百,隻有趙延壽得以免打。
  乙醜,諸軍自定州引歸。诏以泰州隸定州。
  乙醜(二十九日),諸軍從定州引還。後晉出帝诏命把泰州歸屬于定州。
  [12]夏,四月,辛巳,帝發澶州;甲申,還大梁。
  [12]夏季,四月,辛巳(十六日),後晉出帝從澶州出發;甲申(十九日),回到大梁。
  [13]己醜,複以邺都為天雄軍。
  [13]己醜(二十四日),恢複邺都為天雄軍鎮所。
  [14]閩張漢真至福州,攻其東關。黃仁諷聞家夷滅,開門力戰,大破閩兵,執漢真,入城,斬之。
  [14]閩國張漢真到達福州,向東關進攻。黃仁諷聽說他的全家被殺滅,開門力戰,大破閩兵,抓住張漢真,進城殺了他。
  卓岩明無他方略,但于殿上水散豆,作諸法事而已。又遣使迎其父于莆田,尊為太上皇。
  卓岩明沒有别的方略,隻會在殿上噴水撒豆,作種種法事而已。又派人到莆田,迎接他的父親,尊為太上皇。
  李仁達既立岩明,自判六軍諸衛事,使黃仁諷屯西門,陳繼屯北門。仁諷從容謂繼曰:“人之所以為人者,以有忠、信、仁、義也。吾頃嘗有功于富沙,中間叛之,非忠也;人以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