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宋紀七十一
起旃蒙單阏正月,盡柔兆執徐十二月,凡二年。
○神宗體元顯道法古立憲帝德王功英文烈武欽仁聖孝皇帝熙甯八年(遼太康元年)
春,正月,乙未,遼主如混同江。
庚子,蔡挺罷。挺奏事殿中,疾作而仆。帝親臨賜藥,罷為資政殿學士、判南京留司禦史台。
是日,馮京亦罷。
初,鄭俠劾呂惠卿奸邪,且薦馮京可用,并言禁中有人被甲登殿诟罵等事,惠卿奏為謗讪,令中丞鄧绾、知制诰鄧潤甫治之,坐編管汀州。禦史台吏楊忠信谒俠曰:“禦史緘默不言,而君上書不已,是言責在監門而台中無人也。”取懷中《名臣谏疏》二帙授俠曰:“以此為正人助。”
京與惠卿同在政府,議論多不合,而王安國素與俠善,惠卿欲并中之,乘間白帝曰:“俠書言青苗、助役、流民等事,此衆所共知也。若禁中有人被甲登殿诟罵,俠安從知?蓋俠前後所言,皆京使安國導之,乞追俠付獄窮治。”已而帝問京曰:“卿識鄭俠乎?”對曰:“臣素未之識。”帝頗疑之。禦史知雜事張璪承惠卿旨,劾俠嘗遊京之門,交通有迹。鄧绾、鄧潤甫言王安國嘗借俠奏稿觀之,而有獎成之言,意在非毀其兄。诏付禦史獄。時俠已行至太康,還,對獄,實不識京,但每遣門人吳無至詣檢院投匦時,集賢校理丁諷辄為無至道京稱歎之語。及罷局時,遇安國于途,安國馬上舉鞭揖之曰:“君可謂獨立不懼!”俠曰:“不意丞相為小人所誤,一旦至此!”安國曰:“非也。吾兄自以為人臣不當避怨,四海九州之怨悉歸于己,而後可為盡忠于國家。”俠曰:“未聞堯、舜在上,夔、契在下,而有四海九州之怨者。”
獄成,俠改送英州編管,無至及忠信皆編管湖外,京以右谏議大夫出知亳州,諷落職,安國放歸田裡。舍人錢藻草京制,有“大臣進退,系時安危,持正不回,一節不撓”等語。鄧绾懼京再入,且希惠卿旨,言藻撰詞失當,于是藻亦落職。
始,惠卿事安石如父子,安國惡其憸巧,數面折之。一日,安石與惠卿論新法于其第,安國好吹笛,安石谕之曰:“宜放鄭聲。”安國曰:“亦願兄遠佞人。”惠卿知其以佞人目己,深銜之,至是因俠獄陷安國。俠赴汀州,方在道,惠卿令奉禮郎舒亶往捕,搜其筐,得所錄《名臣谏疏》,有言新法事及親朋書劄,悉按姓名治之。惠卿欲緻俠于死,帝曰:“俠所言,非為身也,忠誠亦可嘉,豈宜深罪!”但徙俠英州。既至,得僧屋将壓者居之,英人無貧富貴賤皆加敬,争遣子弟從學,為築室以遷焉。
壬寅,遼赈雲州饑。
丙午,分京東為東、西兩路,青、淄、濰、萊、登、密、沂、徐八州、淮陽軍為東路,郓、兗、齊、濮、曹、濟、單七州、南京為西路。
辍江南東路上供米,均給災傷州軍。
丁未,禦宣德門觀燈。
乙卯,诏出使廷臣,所至采吏治能否以聞。
雨木冰。
丁巳,權永興軍等路轉運使皮公弼言:“交子之法,以方寸之紙,飛錢緻遠;然不積錢為本,亦不能以空文行。今商、虢鐵冶,所收極廣,苟即冶更鑄折二錢,歲除工費外,可得百萬缗為交子本。”并上可行十二事。帝批委公弼總制營辦。
戊午,诏:“所在流民歸業者,州縣資遣之。”
己未,洮西安撫司以歲旱,請為粥以食羌戶饑者。
二月,甲子,以太常寺太祝王安上為右贊善大夫、權發遣度支判官。安上,安石幼弟也。
增陝西錢監改鑄大錢,從皮公弼請也。
丙寅,封皇子僴為景國公。
丁卯,遼以祥州火災,遣使恤之。
癸酉,觀文殿大學士、吏部尚書、知江甯府王安石複以本官同平章事。初,呂惠卿迎合安石,驟至執政。既得志,遂叛安石,忌其複用,凡可以害安石者無所不為。一時朝士見惠卿得君,謂可傾安石以媚惠卿,遂更朋附之。時韓绛颛處中書,事多稽留不決,且數與惠卿争論,度不能制,密請帝複用安石,帝從之。惠卿聞命愕然。翼日,帝遣中使赍诏召安石,安石不辭,倍道而進,七日至京師。
戊寅,命樞密副都承旨張誠一、入内押班李憲等行視寬廣處,關殿前司差馬步軍二千八百人,教李靖營陣法。
乙酉,察訪使曾孝寬言:“慶曆八年,嘗诏河北州軍,坊郭第三等,鄉村第二等,每戶養被甲馬一匹,以備非時官買,乞檢令施行。”從之。戶馬法始于此。
丙戌,诏停京畿土功七年。
遼主駐大魚泺。丁亥,以鷹坊使耶律陽陸獲頭鵝,加工部尚書。
三月,丁酉,赈潤州饑。
戊戌,知河州鮮于師中乞置蕃學,教蕃酋子弟,賜田十頃,歲給錢千缗,增解進士二人;從之。
庚子,遼複遣蕭禧來理河東黃嵬地,命韓缜與禧議之,争辯或至夜分。禧執分水嶺之說不變,留館不肯辭,曰:“必得請而後反。”帝不得已,遣知制诰沈括報聘。括詣樞密院閱故牍,得頃歲所議疆地書,指古長城為分界,今所争乃黃嵬山,相遠三十馀裡,表論之。帝喜,謂括曰:“大臣殊不究本末,幾誤國事。”命以畫圖示禧,禧議始屈。乃賜括白金千兩,使行。括至遼,遼樞密副使楊遵勖來就議,括得地訟之籍數十,預使吏士誦之,遵勖有所問,則顧吏舉以答;它日複問,亦如之。遵勖無以應,謾曰:“數裡之地不忍,而輕絕好乎?”括曰:“師直為壯,曲為老。今北朝棄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非我朝之不利也。”凡六會,竟不可奪,遂舍黃嵬而以天池請,括乃還。在道,圖其山川險易迂直,風俗之淳龐,人情之向背,為《使契丹圖》,上之。拜翰林學士、權三司使。
乙巳,遼主命太子寫佛書。
癸醜,複赈常、潤饑民。
戊午,太白晝見。
張方平以宣徽北院使出知青州。未行,帝問方平以祖宗禦戎之策,對曰:“太祖不勤遠略,如夏州李彜興、靈武馮晖、河西折禦卿,皆因其酋豪,許以世襲,故邊圉無事。董遵誨捍環州,郭進守西山,李漢超保關南,皆十馀年,優其祿賜,寬其文法,諸将财力豐而威令行。間諜詳審,吏士用命,賊所入辄先知,并力禦之,戰無不克,故以十五萬人而獲百萬之用。終太祖之世,邊鄙不聳,天下安樂。及太宗平并,又欲遠取燕薊,自是歲有契丹之虞;曹彬、劉廷讓、傅潛等數十戰,各亡士卒十馀萬,又内徙李彜興、馮晖之族,緻繼遷之變,二邊皆擾,而朝廷始旰食矣。真宗之初,趙德明納款,及澶淵之克,遂與契丹盟,至今人不識兵革,可謂盛德大業。祖宗之事,大略如此。近歲邊臣建開拓之議,皆行險徼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試之一擲,事成則身蒙其利,不成則陛下任其患,不可聽也。”
夏,四月,乙醜,诏減将作監冗官。
太常禮院言:“已尊僖祖為太廟始祖,當正東向之位,仍請自今禘祫著為定禮。”乙亥,诏恭依。
丙子,遼赈平州饑。
戊寅,以吳充為樞密使。
壬午,湖南江水溢。
乙酉,遼主如犢山。
閏月,樞密使陳升之以足疾請外;乙未,罷為檢校太尉、鎮江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揚州。升之深狡多數,善傅會以取富貴。初附王安石,及拜相,即求解條例司。世以是譏之,号為“筌相”。
廣源州蠻劉紀寇邕州,歸化州侬智會敗之。
壬寅,沈括上《奉元曆》,行之。
癸卯,宣徽北院使、知青州張方平改判永興軍。分秦鳳兵為四将。
丙午,遼赈平、灤二州饑。
庚戌,遼皇孫延禧生,太子浚之子也。遼主喜甚,旋命太子妃之親及東京僚屬賜爵有差。
壬子,沂州民硃唐告前馀姚縣主簿李逢謀反,辭連宗室右羽林大将軍世居、河中府觀察推官徐革,命禦史中丞鄧绾、知谏院範百祿、禦史裡行徐禧雜治之。獄具,世居賜死,逢、革等伏誅。初,蜀人李士甯,得導氣養生之術,又能言人休咎,以此出入貴家。嘗見世居母康,以仁宗禦制詩贈之,又許世居以寶刀,且曰:“非公不可當此。”世居與其黨皆神之,曰:“士甯,二三百歲人也。”解釋其詩,以為至寶之祥。及鞫世居得之,逮捕士甯。而王安石故與士甯善,百祿謂士甯以妖妄惑世居緻不軌,罪當死;禧右士甯,以為無罪。帝命禦史知雜、樞密承旨參治,執政主禧議,士甯但決杖,配永州;而百祿坐報上不實,貶監宿州稅。百祿,鎮兄子也。惠卿始興此獄,連坐者甚衆,欲引士甯以傾安石。會安石再入秉政,謀遂不行。
丁未,賜大理寺丞歐陽發進士出身。發,修之子也。
甲寅,錄趙普後。
乙卯,诏西南蕃五姓蠻五年一入貢。
五月,辛酉朔,慮囚,降死罪一等,杖以下釋之。
甲子,分環慶兵為四将。
丁醜,雨土及黃毛。
甲申,熙河路蕃官殿直頓理謀叛,伏誅。
己醜,遣使赈鄜延、環慶饑。
六月,癸巳,遼以興聖宮使奚人色嘉努知奚六部大王事。
戊戌,遼知三司使事韓操,以錢谷增羨,授三司使。
辛醜,都官員外郎劉師旦言:“《九域圖》,自大中祥符六年修定,至今六十馀年,州縣有廢置,名号有改易,等第有升降,且所載古迹,或俚俗不經,乞選有地理學者重修。”乃命館閣校勘曾肇、光祿丞李德刍删定。既而言舊書不繪地形,難以稱圖,更賜名《九域志》。
癸卯,遼遣使按問諸路囚。以特裡衮大悲努為始平軍節度使,出參知政事柴德滋為武定軍節度使。
丙午,酾汴水入蔡河以通漕,從都水監丞侯叔獻請也。渠成而舟不可行,尋廢。
己酉,王安石進所撰《詩、書、周禮義》。帝謂安石曰:“今談經者言人人殊,何以一道德?卿所撰經義,其以頒行,使學者歸一。”遂頒于學官,号曰《三經新義》。
辛亥,加安石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呂惠卿給事中,王雱龍圖閣直學士。雱辭新命,惠卿勸帝許之,由是王、呂之怨益深。安石《新義》行,士子以經試于有司,必宗其說,少異,辄不中程。晚歲又為《字說》二十四卷,多穿鑿傅會,其流入于佛、老,天下争傳習之,而先儒之傳注悉廢,士亦無複自得之學。故當時議者,謂王氏之患,在好使人同己。
乙卯,吐蕃貢于遼。
丙辰,遼诏皇太子浚兼北南樞密院事,總領朝政,仍戒谕之。以武定軍節度使趙徽為南府宰相,以樞密副使楊遵勖參知政事。
遼主為太子選僚屬,以客省使耶律寅吉秉直好義,命為輔導。樞密使耶律伊遜謀搖太子,惡寅吉在側,旋奏出為群牧林牙。
戊午,司徒兼侍中、太師、魏國公、判相州韓琦卒。前一夕,大星殒州治,枥馬皆驚。帝發哀苑中,哭之恸。發兩河卒為治冢,帝自為碑文,篆其首曰:“兩朝顧命定策元勳之碑”。贈尚書令,谥忠獻,配享英宗廟廷,常令其子若孫一人官于相,以護丘墓。
琦識量英偉,喜愠不見于色,論者以厚重比周勃,政事比姚崇。嘉祐、治平間,再決大策以安社稷,處危疑之際,知無不為。或谏曰:“公所為誠善,萬一蹉跌,豈惟身不自保,恐家無處所。”琦歎曰:“是何言也!人臣盡力事君,死生一之。至于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濟,遂辍不為哉!”子忠彥使遼,遼主聞知其貌類父,即命工圖之,其見重如此。琦天姿樸忠,家無留資。尤以獎拔人材為急,公論所與,雖意所不悅,亦收用之。與富弼齊名,号稱賢相,時謂之“富韓”雲。
秋,七月,辛酉朔,遼主獵平地松林。
甲子,處州江水溢。
丙寅,遼赈南京貧民。
戊寅,太白晝見。
戊子,分泾原兵為五将。
命天章閣待制韓缜如河東,割地以畀遼。遼主以侵地之議起于耶律普錫,命普錫往正疆界,力争不已。帝問于王安石,安石曰:“将欲取之,必姑與之。”以筆畫其地圖,依黃嵬山為界,蕭禧乃去。至是遣缜往,盡舉與之,東西棄地七百裡。監察禦史裡行分甯黃廉歎曰:“分水畫境,失中國險矣。”其後遼人果包取兩不耕地,下臨雁門。遼主擢普錫為南院宣徽使。
秋,八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癸巳,募民捕蝗易粟,苗損者償之,仍複其賦。丙申,減官戶役錢之半。
诏:“發運司體實淮南、江東、兩浙米價,州縣所供米每過百萬石,減直予民,鬥錢勿地八十。”
庚戌,韓绛罷。绛居相位,數與呂惠卿異議;王安石複入,論政愈駁。會有劉佐者坐法免,安石欲抆拭用之,绛執不可,議于帝前,未決,绛即再拜求去。帝驚曰:“此小事,何必爾?”绛曰:“小事尚不伸,況大事乎!”帝為逐佐。至是稱疾求罷,以禮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知許州。
發河北、京東兵及監牧卒修都城。
丁巳,大閱。
九月,庚申朔,立武舉絕倫法。凡武舉人射兩石弓,馬射九鬥,謂之絕倫,雖程文不合格,并賜第。
乙亥,遼主駐藕絲澱。
己卯,遼以南京饑,免租稅一年,仍出錢粟赈之。
冬,十月,己醜朔,以崇政殿說書呂升卿權發遣江南西路轉運副使。
庚寅,呂惠卿罷。先是惠卿弟升卿考試國子監,而惠卿妻弟方通在高等,為禦史蔡承禧所劾,惠卿乃谒告。帝遣馮宗道撫問,召赴中書,王安石又親詣惠卿道帝意。惠卿于是上表求外者三,帝皆遣中使封還,又有答刂子,帝複令安石同王珪谕惠卿。惠卿入見,帝曰:“無事而數求去,何也?豈以安石議用人不合邪?”惠卿曰:“此亦不系臣去就。前此安石為陛下建立庶政,千裡複來,乃一切托疾不事事,與昔日異,不知欲以遺之何人?”帝曰:“安石何以至此?”惠卿曰:“安石不安其位,蓋亦緣臣在此。不若逐臣使去,一聽安石,天下之治可成。”帝曰:“終不令卿去,且俱至中書。”惠卿頓首曰:“臣不敢奉诏。”既退,帝複遣中使谕惠卿,惠卿入見,及複就職。
初,蔡承禧奏:“惠卿弄權自恣,朋比欺國,如章惇、李定、徐禧之徒,皆為死黨,曾旼、劉泾、葉唐懿、周常、徐申之徒,又為奔走,此奸惡之尤大者。”而中丞鄧绾亦彌縫前附惠卿之迹以媚安石。王雱複深憾惠卿,遂諷绾發惠卿兄弟強借華亭富民錢五百萬與知縣張若濟買田共為奸利事,置獄鞫之。帝既決意罷惠卿政事,故先出升卿,尋诏惠卿守本官、知陳州。
乙未,彗出轸。
己亥,诏以災異數見,避殿,減膳,求直言,及詢政事之未協于民者。
王安石率同列上疏言:“晉武帝五年,彗出轸,十年,又有孛,而其在位一十八年,與《乙巳占》所期不合。蓋天道遠,先王雖有官占,而所信者人事而已。天文之變無窮,上下傅會,不無偶合。周公、召公,豈欺成王哉?其言中宗享國日久,則曰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不敢荒甯,其言夏、商多曆年所,亦曰德而已。裨竈言火而驗,複請以寶玉禳之,公孫僑不聽,則曰:‘不用吾言,鄭又将火。’僑終不聽,鄭亦不火。有如裨竈,未免妄誕,況今星工乎!所傳占書,又當世所禁,謄寫訛缪,尤不可知。陛下盛德至善,非特賢于中宗,周、召所言,則既閱而盡之矣,豈須愚瞽複有所陳!竊聞兩宮以此為憂,望以臣等所言力行開慰。”帝曰:“聞民間殊苦新法。”安石曰:“祈寒暑雨,民猶怨咨,此無庸恤。”帝曰:“豈若并祈寒暑雨之怨亦無邪!”安石不悅,退而屬疾卧。
庚子,權三司使章惇罷。中丞鄧绾言:“呂惠卿執政逾年,所立朋黨不一,然與惠卿同惡相濟無如惇。今惠卿雖已斥逐,而尚留惇在朝廷,亦猶療病四體而止治其一邊,糞除一堂而尚存穢之半也。”乃出惇知湖州。
壬寅,赦天下。
罷手實法。中丞鄧绾言:“凡民養生之具,日用而家有之,今欲盡令疏實,則家有告讦之憂,人懷隐匿之慮。商賈通殖貨利,交易有無,或春有之而夏已蕩析,或秋貯之而冬即散亡,公家簿書,何由拘錄,其勢安得不犯!徒使嚚訟者趨賞報怨,畏怯者守死忍困而已。”遂诏罷手實法。
王安禮應诏上疏曰:“人事失于下,變象見于上。陛下有仁民愛物之心而澤不下究,意者左右大臣是非好惡不求諸道,謂忠者為不忠,不賢者為賢,乘權射利者,用力殚于溝瘠,取利究于園夫,足以幹陰陽而召星變。願察親近之行,杜邪枉之門。至于祈禳小數,貶損舊章,恐非所以應天變也。”帝覽疏嘉勸,谕之曰;“王珪欲使卿條具,朕嘗謂不應沮格人言以自障壅。今以一指蔽目,雖泰、華在前弗之見;近習蔽其君,何以異此?卿當益自信。”
呂公著應诏上疏曰:“陛下臨朝願治,為日已久,而左右前後莫敢正言,使陛下有欲治之心而無緻治之實,此任事之臣負陛下也。夫士之賢不肖素定,今則不然,前日所舉以為至賢,而後日逐之以為至不肖,其于人才既反覆不常,則于政事亦乖戾不審矣。古之為政,初亦有不信于民者,若子産治鄭,一年而人怨之,三年而人歌之。陛下垂拱仰成,七年于此,然輿人之誦亦未有異于前日,陛下獨不察乎!”
丁未,彗不見,自始出至沒凡十二日。
丙辰,禦殿,複膳。
丁巳,張方平應诏上疏曰:“新法行已六年,事之利害,非一二可悉。天地之變,人心實為之,故和氣不應,災異薦作,顧其事必有未協于民者矣。法既未協,事須必改;若又憚改,人将不堪,此臣所以為陛下痛心疾首,一夕而九興也!”
十一月,辛酉,遼皇後蕭氏被誣,賜死。
時耶律伊遜擅政,深惡後族。及太子總政,法度修明,伊遜不得逞,乃謀陷後以構太子。先是重元家婢單登沒為宮婢,後善音樂,伶人趙惟一得侍左右,單登亦善筝與琵琶,與惟一争能而不勝。遼主嘗召登彈筝,後谏曰:“此叛家婢女,中獨無豫讓乎?安得親近禦前!”出遣外直,登深怨之。登有妹為教坊硃頂鶴妻,而頂鶴為伊遜所暱,登與頂鶴誣後與惟一私,因伊遜以聞。遼主下伊遜及張孝傑窮治之,加惟一以釘灼諸酷刑;詞連教坊高長命,皆誣服。樞密副使蕭惟信聞之,馳語伊遜、孝傑曰:“皇後賢明端重,誕育儲君,此天下母也,而可以叛家仇婢一語動搖之乎!”不聽。獄詞上,遼主猶未決,孝傑複鍛煉證實之。遼主怒甚,即日族誅惟一,并斬長命,勒後自盡。太子及公主皆披發流涕,乞代母死,不許。後賦絕命詞,自缢死,屍還母家。太子投地大呼曰:“殺吾母者,耶律伊遜也!”聞者莫不咋舌。
知桂州沈起規取交趾,妄言受密旨,遣官入谿峒點集土丁為保伍,授以陣圖,使歲時肄習。繼命人因督運鹽之海濱,集舟師,寓教水戰,故時交人與州縣貿易,一切禁止。知邕州蘇緘遺起書,請止保甲,罷水運,通互市;起不聽,劾緘沮議。朝廷以起生事,乃罷起,命劉彜代之。彜至,不改起之所為,奏罷廣西所頓北兵,而用槍杖手分戍,大治戈船,遏絕互市。交人疑懼,至是分三道入寇,戊寅,陷欽州。
壬午,立陝西蕃丁法。
癸未,以右谏議大夫宋敏求、知制诰陳襄為樞密直學士。先是知制诰鄧潤甫言:“近者群臣專尚告讦,此非國家之美。宜登用敦厚之人,以變風俗。”帝嘉綱之。居數日,敏求及襄有是命。
帝嘗訪人材之可用者,襄對以司馬光、韓維、呂公著、蘇頌、範純仁、蘇轼,下至鄭俠,凡三十三人。且謂:“光、維、公著皆股肱心膂之臣,不當久外。俠愚直敢言,發于忠義,投竄瘴疠,朝不謀夕,願使得生還。”帝不能用。
甲申,交趾陷廉州。
王安石稱疾不出,帝遣使慰勉之。丙戌,安石出視事。其黨為安石謀曰:“今不取門下士上素所不喜者暴用之,則權輕,将有窺人間隙者矣。”安石從之。帝亦喜安石之出,凡所進拟,皆聽,安石由是權益重。
诏渝州置南平軍。先是渝州南川獠木鬥叛,命秦鳳都轉運使熊本往安撫之。本進營銅佛壩,破其聚落,谕以盛德,木鬥舉溱州地五百裡來歸,為四砦、九堡。至是建銅佛壩為南平軍,召本還,以天章閣待制知制诰。
帝數稱其文有體,命院吏别錄以進。本因上疏曰:“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于趨時适治而已。陛下改制之始,安常習故之徒交讠雚而合噪,或诤于廷,或謗于市,或投劾引去者,不可勝數。陛下燭見至理,獨立不奪,今雖少定,彼将伺隙而逞,願陛下深念之,勿使交讠雚之衆有以窺其間。”其意蓋專媚王安石也。
十二月,己醜,遼以南京統軍使耶律瑞弩為特裡衮,以漢人行宮都部署耶律瑞為樞密副使,以同知東京留守事蕭多喇為伊勒希巴。
庚寅,遼主賜張孝傑國姓。孝傑既與耶律伊遜共陷皇後,伊遜深德之。遼主不悟其奸,眷注彌厚。
壬辰,遼以西京留守蕭延陸為左伊勒希巴。
壬寅,以翰林學士元绛參知政事,龍圖閣直學士兼樞密都承旨曾孝寬為樞密直學士、簽書樞密院事。绛在翰林,谄事王安石,而安石德曾公亮之助巳,欲引其子孝寬于政地以報之,由是二人同升。
辛亥,以天章閣待制趙禼為安南道招讨使,嘉州防禦使李憲副之,以讨交趾。張方平言:“舉西北壯士健馬棄之炎荒,其患有不可勝言者。若師老費财,無功而還,社稷之福也。”後皆如其言。
王安石複撰《詩·關雎解義》以進。初,安石撰《詩序》,稱頌帝德,以文王為比。帝曰:“以朕比文王,恐為天下後世笑,但言解經之意足矣。”遂改撰《詩序》以進。至是诏前後所上并付國子監镂闆施行。
癸醜,诏曰:“安南世受王爵,而乃攻犯城邑,殺傷吏民,幹國之紀,刑茲無赦。已命趙禼充安南道行營馬步軍都總管,須時興師,水陸兼進。天示助順,既兆布新之祥;人知侮亡,鹹懷敵忾之氣。”時交趾所破城邑,即為露布,揭之衢路,言中國作青苗、助役之法,窮困生民,今出兵欲相拯濟;王安石怒,故自草此诏。
是歲,夏改元大安。
○神宗體元顯道法古立憲帝德王功英文烈武欽仁聖孝皇帝熙甯九年(遼太康二年)
春,正月,己未,遼主如春水。
乙醜,雨水冰。
戊辰,交趾圍邕州,知州蘇緘悉力拒守,外援不至,城遂陷。緘曰:“吾義不死賊手!”亟還州廨,阖門,命其家三十六人皆先死,藏屍于坎,乃縱火自焚。城中人感緘之義,無一人從賊者。于是交人盡屠其民,凡五萬八千馀口。
己卯,下谿州刺史彭師晏降。
章惇使湖北提點刑獄李平招納師晏誓下州峒蠻張景謂、彭德儒、向永勝、覃文猛、覃彥壩,各以其地歸版籍,師晏遂降。诏遣師晏詣阙,授禮賓副使,官其下六十有四人。
辛巳,贈蘇緘奉國軍節度使,谥忠勇。以其子子元為西頭供奉官、閤門祗候,賜對便殿,帝曰:“昔唐張巡與許遠守睢陽,蔽捍江、淮,較之卿父,未為遠過也。”
初,邕州将陷,緘憤沈起、劉彜緻寇,彜又坐視不救,欲上疏論之,屬道梗不通,乃列二人罪狀榜于市,冀達朝廷。至是治起、彜開釁之罪,貶起郢州團練副使、安置郢州;彜均州團練副使、安置随州。
遼耶律伊遜既誣陷皇後,又欲害太子,乘間言于遼主曰:“帝與後如天地并位,中宮豈可曠也?”因盛稱驸馬都尉蕭錫默之妹美而賢,遼主信之,納于掖庭。錫默黨于伊遜,故伊遜欲引為助。
二月,戊子,以宣徽南院使郭逵為安南行營經略招讨使,趙禼副之;召李憲還。憲久在西北邊,好論兵,王韶之開熙河,憲與有勞,故用憲。既而禼、憲議事不合,帝因問禼:“孰可代憲?”禼言:“逵老于邊事,願為裨贊。”帝從之。仍诏占城、真臘合擊交趾。
遼赈黃龍府饑。
己醜,宗噶爾首領果莊寇五牟谷,蕃官蔺氈讷支等邀擊,大破之。
己亥,以出師罷春宴。
癸醜,遼以南京路饑,免租稅一年。
乙卯,雨雹。
三月,辛酉朔,恤欽、廉、邕三州死事家,瘗戰亡士;賊所蹂踐,除其田征。
辛酉,遼太後蕭氏殂,谥曰仁懿太後。太後慈惠端淑,凡正旦生辰,諸國貢币,悉賜貧瘠。初在灤河,親督衛士平重元之亂,後夢重元曰:“臣骨在太子山北,不勝寒栗。”即命屋之。其慈闵類此。
丁卯,遼大赦。
甲戌,禦集英殿,賜進士徐鐸以下并明經諸科及第、出身、同學究出身總五百九十六人。鐸,邵武人也。帝以詳定官陳繹等取第一甲不精,并罰銅。
丁醜,以廣西進士徐伯祥為右侍禁,欽、廉、白州巡檢。
己卯,宗噶爾首領果莊複寇五牟谷,熙河钤轄韓存寶敗之。
庚辰,複種谔禮賓副使、知岷州,韓绛再相,嘗訟其前功故也。
夏,四月,戊戌,複廣濟河漕。
癸卯,诏:“廣南亡沒士卒及百姓為賊殘破者,轉運安撫司具實并議赈恤以聞。”
甲辰,降空名告身付安南行營,以招降賞功。诏諸路募武勇赴廣西,贈廣西死事将士官有差。
辛亥,茂州夷寇邊,知成都府蔡延慶乞發陝西兵援茂州,候兵至,當自将以往。帝遣内侍押班王中正經制。诏延慶務在持重,毋得輕離成都。
甲寅,遼遣耶律孝純以太後喪來告。帝發哀成服,辍視朝七日。
五月,丙辰朔,诏:“邕州沿邊州峒首領來降者,周惠之。”
丙寅複分兩浙為東、西路。明年,又合為一,以财賦不可分故也。
丁卯,城茂州。
壬申,诏:“安南諸軍過嶺有疾者,所至護治。”
庚辰,靜州下首領董整白等來降。
六月,己醜,綿州都監王慶、崔昭用、劉珪、左侍禁張義援茂州,戰死。
辛卯,诏:“濱海富民得養蜑戶,毋緻為外夷所誘。”
甲午,遼葬仁懿太後于慶陵。
己亥,慮囚,降死罪一等,杖以下釋之。
己亥,遼主駐特古裡。遼護衛蕭和克憤耶律伊遜恣行不法,嘗伏于橋下,伺伊遜過,欲殺之。會暴雨,橋壞,不果;又欲殺之于獵所,為親友所阻而止。廷臣側目,莫敢言其奸者。北面林牙蕭岩壽密言于遼主曰:“伊遜自泉太子預政,内懷疑懼,又與張孝傑相附會,數相過從,恐有陰謀,動搖太子,不可使居要地。”遼主悟,壬寅,出伊遜為中京留守。一時稱遼主能納忠言,同知南院宣徽使諧裡、都林牙耶律庶箴及耶律孟簡各以表賀。
遼仁懿太後山陵事未畢,耶律伊遜之黨見伊遜外遷,恐遼主意移,亟勸立後,遼主從之。丁未,冊蕭氏為皇後,遂封後父祗候郎君迪裡喇為趙王,後叔西北路招讨使伊哩額為遼西郡王,後兄漢人行宮都部署錫默為柳城郡王。伊遜既外遷,以參知政事楊遵勖知南院樞密使事,以北院樞密副使蕭錫薩知北院樞密使事,以漢人行宮副部署劉诜參知政事。
己酉,南府宰相趙徽緻仕。
秋,七月,丙辰,硃崖軍黎賊黃嬰入寇,诏廣南西路嚴兵備之。
壬戌,城下谿州,賜名會谿城,戍以兵,隸辰州,出租賦如漢民。
癸亥,靜州将楊文緒結蕃部謀叛,王中正斬之以徇。
戊辰,遼主如秋山,一日射鹿三十,宴從官,酒酣,命賦《雲上于天詩》。命北府宰相耶律孝傑坐禦榻旁,遼主誦《黍離詩》“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孝傑奏曰:“今天下太平,陛下何憂?富有四海,陛下何求?”遼主大悅。
癸酉,遼柳城郡王蕭錫默卒。
是月,安南行營次桂州,郭逵遣钤轄和斌等督水軍涉海自東入,諸軍自廣西入。
八月,己醜,罷鬻祠廟。時司農寺令天下祠廟,許依坊場河渡募人承買,收取淨利。應天府阏伯、微子廟亦在鬻中。判官劉摯歎曰:“一至于此!”往見判府張方平曰:“獨不能為朝廷言之邪?”方平矍然,托摯為奏曰:“阏伯遷商丘,主祀大火,火為國家盛德所乘;微子開國于宋,亦本朝受命建号所因。又有雙廟,乃唐張巡、許遠,以孤城死賊,能捍大患者也。今若令承買,小人規利,冗亵渎慢,何所不為!歲收微經,實損國體。乞存此三廟,以稱國家嚴恭典禮,追尚前烈之意。”疏上,帝震怒,批付司農曰:“慢神辱國,莫此為甚,可速止之!”于是天下祠廟皆得不鬻。
庚寅,遼主出獵,遇麛失其母,闵之,不射。
丁酉,禁北邊民闌出谷粟。
九月,戊午,浚汴河。
遼以南京蝗,免明年租稅。
丙寅,诏罷都大制置河北河防水利司。
己卯,诏恤嶺南死事家,表将士墓。
己卯,遼主駐藉絲澱。
冬,十月,乙酉,太白晝見。
戊子,翰林學士、權禦史中丞鄧绾罷為兵部郎中、知虢州。壬辰,貶中書戶房習學公事練亨甫為漳州軍事判官。
初,王安石與呂惠卿互相傾陷,遣徐禧、王古等按華亭獄,不得惠卿罪,更使蹇周輔按之,獄久不決。安石子雱切責亨甫與呂嘉問,二人乃共謀取绾所列惠卿事,雜它書下制獄,安石不知也。堂吏遽告惠卿于陳,惠卿以狀聞,且上書訟安石曰;“安石盡棄素學,而降尚縱橫之末數以為奇術,以至谮愬脅持,蔽賢黨奸,移怒行很,方命矯令,罔上惡君。凡此數惡,力行于年歲之間,莫不備具,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帝以狀示安石,安石謝無有。歸以問雱,雱言其情,安石咎之。時雱已病疽彌年,坐此益忿恚,疽潰而卒;安石悲傷,求去愈切。绾慮安石去而己失勢,乃力勸帝留安石,其言甚無顧忌。帝再三诘绾,绾以實告曰:“安石門人練亨甫為臣言。”帝令吳充以己意問安石,安石大駭,即上奏曰:“聞禦史中丞鄧绾嘗為臣子營官及薦臣婿可用,又為臣求賜第京師。兼绾近舉禦史二人,尋卻乞不施行。聞其一人彭汝砺者,嘗與練亨甫相失,绾聽亨甫遊說,故乞别舉。绾所為如此,豈可令執法在論思之地!亨甫亦不當留備宰屬。”帝以绾操心頗僻,賊性奸回,論事薦人,不循分守,亨甫身備宰屬,與言事民交通,故有是命。绾始以附安石得居言職,及惠卿之黨欲傾安石,绾皆竭力劾奏之,亨甫亦由谄事雱以進,至是乃因安石言,相繼罷斥。
乙未,诏東南諸路教閱新軍。
遼耶律伊遜之出為中京留守也,泣謂人曰:“伊遜無過,因讒見出。”其黨以其言聞于遼主,遼主悔之。會伊遜生日,遼主遣近臣耶律白斯本賜物為壽,伊遜因私屬白上:“臣見奸人在朝,陛下孤危,身雖在外,竊用寒心。”白斯本還,以聞。遼主賜伊遜車,谕曰:“無慮弗用,行将召矣。”由是反疑蕭岩壽,出為順義軍節度使。诏近臣議召伊遜事,北面官屬無敢言者。契丹行宮都部署耶律薩喇曰:“蕭岩壽言伊遜有罪,不可為樞臣,故陛下出之。今複召,恐天下生疑。”同知南院宣徽使諧裡亦言不可複召。薩喇進谒者三,左右為之震悚,遼主卒不聽。戊戌,召伊遜複為北院樞密使。
丙午,王安石罷。安石之再相也,多稱疾求去。及子雱死,力請解機務。帝亦厭安石所為,乃罷為鎮南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江甯府。雱死時,年三十三。
樞密使、檢校太傅吳充、禮部侍郎、參知政事王珪并守前官、同平章事。充子安持雖娶王安石女,而充心不善安石所為,數為帝言新法不便。帝察其中立無與,及安石罷,遂相之。
以資政殿學士、知成都府馮京知樞密院事。京與王安石同在中書,多異議,安石頗疑憚之,故嘗因事移私書于呂惠卿曰:“無使齊年知。”京、安石俱生辛酉,故謂之齊年。及安石再相,惠卿出知陳州,悉發安石前後私書奏之,其一雲“無使齊年知”,又其一雲“無使上知”。帝以安石為欺而京不阿,故複用京。
十一月,乙卯,給廣南東路空名告敕,募入錢助軍。
辛酉,錄魏征後。
甲戌,遼主欲觀起居注,修注郎布延等不進,各杖二百,罷之。
耶律伊遜既複用,勢益張,見耶律薩喇,讓之曰:“與君無憾,何獨異議?”薩喇正色曰:“此社稷事,何憾之有?”耶律庶箴私見伊遜而泣曰:“前者抗表,非庶箴之願也。”伊遜憐而釋之,出諧裡為廣利軍節度使,谪耶律孟簡巡磁窯關;未幾,流蕭岩壽于烏隗部,終身拘作。岩壽雖竄逐,恒以社稷為憂,時人為之語曰:“以狼牧羊,何能久長!”
乙亥,以安南行營将士疾疫,遣同知太常禮院王存褥南嶽,遣中使建祈福道場。
己卯,洮東安撫司奏包順等破果莊兵于多移谷。壬午,果莊寇岷州,種谔以輕兵襲擊于鐵城,敗之。
是月,遼南京地震,民舍多壞。
十二月,丙戌,郭逵拔廣源州,僞觀察使劉紀降。
己醜,子傭生。
棟戬使果莊聚兵洮、岷,脅新附羌,多叛歸之。甲午,遣内侍押班李憲乘驿往秦鳳、熙河措置邊事,诏諸将皆受節制。
禦史中丞鄧潤甫、禦史周尹、蔡承禧、彭汝砺言:“自古不聞有中人為将帥者。唐明皇時,覃行章亂黔中,始以楊思勖為招讨使,唐之禍萌于此。代宗時,魚朝恩幾危社稷。憲宗用吐突承璀,卒以輕謀敗事,得罪後世。陛下其忍襲唐故迹而忘天下之患乎?”又言:“果莊之患小,用憲之患大。憲功不成,其禍小;功成,其禍大。”章再上,弗聽。
遼以左伊勒希巴蕭托蔔嘉為南院統軍使。耶律伊遜以北面林牙耶律延格為耳目。延格狡佞而敏,凡有聞見,必舉以告。伊遜愛而薦之,遼主亦以為賢,拜左伊勒希巴。
丁酉,诏:“岷州界經果莊兵燹者賜錢,脅從來歸者釋其罪。
癸卯,郭逵敗交趾于富良江,獲其僞太子洪真,李乾德遣人奉表詣軍門降。初,趙禼舉逵以自代,及逵至,辄與禼異。禼欲乘兵形未動,先撫輯兩江峒丁,擇壯勇,啖以利,使招徠攜貳,堕其腹心,然後以大兵繼之,逵不聽;禼又欲使人赍榜入賊中招納,逵又不聽;遂令燕達先破廣源,複還永平。禼以為廣源間道距交州十二驿,趨利掩擊,出其不意,川塗并進,三路緻讨,勢必分潰;固争,不能得。賊遂據富良江,列船數百,官軍不得濟。禼分遣将吏伐木治攻具,機石如雨,蠻艦皆壞。徐以罷卒緻賊,設伏擊之,斬首數千級。馘其渠酋,獲洪真,賊窮蹙歸命。時兵夫三十萬人,冒暑涉瘴地,死者過半。至是大軍距交州裁三十裡,隔一水不得進。逵怍于玩寇,移疾先還,遂班師。
冷雞樸誘山後生羌擾邊。庚戌,诏:“有得冷雞樸首者賞之。”瑪爾戬請自效,衆以為不可。李憲曰:“何傷乎!羌人天性畏服貴種。”聽之往。瑪爾戬盛裝以出,諸羌聳視無鬥志,憲師乘之,殺獲萬計,斬冷雞樸。棟戬懼,即遣使奉贽效順。加憲宣州觀察使、入内副承旨。置威戎軍。
遼耶律伊遜請賜牧地,群牧林牙耶律寅吉奏曰:“今牧地褊陿,畜不蓄息,豈可分賜臣下!”遼主乃止。伊遜由是益嫉寅吉,除懷德軍節度使,旋貶漠北馬群太保,未幾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