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宋紀一百二十三

起上章涒灘五月,盡十二月,凡七月。

     ○高宗受命中興全功至德聖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紹興十年(金天眷三年)

  五月,丙子,金主诏元帥府複取河南、陝西地。

  先是完顔昌議割地與宋,宗弼力争之;昌既死,宗弼複言割地非計。宗幹以下皆曰:“趙構蒙再造之恩,不思報德,妄自鸱張,所求無厭,今若不取,後恐難圖。”金主曰:“彼将謂我不能奄有河南之地;且都元帥久在方面,深究利害,宜即舉兵攻之。”乃集舉國之兵于祁州元帥府,大閱,遂分四道并進:命鑷寽貝勒出山東,右副元帥完顔杲入陝右,骠騎大将軍、知冀州李成入河南,而宗弼自将精兵十馀萬人與知東平府孔彥舟、知博州郦瓊、前知宿州趙榮抵汴。

  丙戌,宗弼入東京,觀文殿學士、留守孟庚,不知所措,統制官王滋請以兵護庚,奪門走行在。庚以敵騎多,不能遽去,遂率官屬迎拜宗弼入城,住舊龍德宮。于是金主诏谕諸州縣以完顔昌擅割河南,且言宋人多所邀求之故。诏辭略曰:“非朕一人與奪有食言。恩威弛張之間,蓋不得已。”遂命使持诏遍抵諸郡,又分兵随之。知興仁府李師雄,徽猷閣待制、知淮甯府李正民,皆束身歸命。自是河南諸郡望風納款矣。

  金人破拱州,守臣左奉議郎王慥死之。

  金右副元帥完顔杲自河中渡河,入同州界,疾馳二百五十裡,趨永興軍。陝西州縣多舊時金、齊官,所至迎降,遠近震恐。

  丁亥,金人破南京。

  初,金人既背盟,複以葛王褒知歸德府。褒以數千騎至宋王台,遣人谕都人、官吏、學生,告以不殺、不掠之意,請路留守出門相見。資政殿學士、南京留守路允迪,不得已朝服出城見之,會于宋王台。允迪為主,褒為客,允迪奉觞為壽,褒與酬飲,遂送允迪于汴京。褒鼓吹入城,秋毫不犯。

  金主謂尚書左丞宗憲曰:“向以河南、陝西地與宋人,卿以為不當與;今複取之,是猶用卿言也。卿識慮深遠,自今以往,其盡言無隐。”宗憲拜謝,遂攝門下侍郎。

  戊子,四川宣撫副使胡世将在河池,知同州張恂遣人告急。時右護軍之戍陝西者五萬人,始漸至所屯州縣,而蜀一帶正兵不過三萬人,朝廷所除諸帥皆未至本鎮,得報駭愕。永興軍路經略使郭浩,時在延安,本路副都總管、權知永興軍郝遠,開長安城門納金人。長安破,關中震動,钤轄傅忠信、盧士闵不從,斬關以出。知陝州吳琦,城守以禦金人。郝遠遣人持金國檄書至宣撫司,語不遜,不可聞,世将焚檄,斬其使。

  己醜,金人破西京。

  初,金人有渝盟意,河外豪傑以告河南府兵馬钤轄李興,興告于轉運判官、權留守李利用、副總管孫晖,謂:“洛陽實沖要重地,東接王畿,南通巴蜀,北控大河,可以屏衛襄、漢;況陵寝所在,不可不注意也。”利用然之,令興招集忠義民兵,密為防禦計,不數月,得萬馀人,晖大懼,欲殺之。會報敵已渡河,利用聞之,即棄城遁走。李成以鐵騎數千據天津橋,興令七騎逆擊之,成罔測,遂退。晖棄城走,興轉戰至定鼎門,傷重,仆于地,夜半複蘇,乃走外邑聚兵。敵引兵入城,以成知河南府。時朝廷以利用有治最,除直秘閣以寵之,而利用已遁矣。

  庚寅,龍圖閣直學士、知順昌府陳規,得報敵騎入東京,時新東京副留守劉锜方送客,規以報示锜,锜曰:“吾軍有萬八千,而辎重居半,且遠來,力不可支。”乃見規,問曰:“事急矣,城中有糧,則能與君共守。”規曰:“有米數萬斛。”锜曰:“可矣。”規亦力留锜共守。锜又見劉豫時所蓄毒藥猶在,足以待敵。會其所部選鋒、遊奕二軍及老幼辎重相去甚遠,锜遣騎趨之,夜四鼓,才至城下。旦,得報,鐵騎入陳,距順昌三百裡,阖城惶惑。锜遣兵屬與規議,斂兵入城,為捍禦計,人心稍定。

  辛卯,四川宣撫副使胡世将,自河池遣泾原經略使田晟以兵三千人迎敵。

  始,金人之渡河也,利路經略使楊政尚在鞏州,永興經略使郭浩尚在鄜延,環慶經略使範綜尚在金州,而主管鄜延經略司公事王彥亦未至其地,惟熙河經略使兼宣撫司參謀官孫渥、右護軍都統制兼秦鳳經略使吳璘,随世将在河池。世将倉皇召諸帥議出師,政、晟先至,渥進曰:“河池地平無險阻,敵騎已迫鳳翔,自大散關疾驅,一二日可至帳下。頃吳公宣撫,偶閱兵至河池,幾為敵擒,其事不遠。願公去此,治兵仙人原,原去河池才五六十裡,而殺金坪、家計寨天險足恃,元戎身處危地,而欲号令将帥,使用命赴敵,渥不識也。”璘獨抗聲言曰:“和尚原、殺金坪之戰,方璘兄弟出萬死破敵時,承宣在何許?今出此懦語沮軍,可斬也!右護軍強半隔限在陝西,未易呼集。敵來,日夜思戰,今聞宣撫舍河池,去保山寨,失戰士心,不可!璘請以百口保破敵!”世将壯之,指所坐帳曰:“世将誓死于此矣!”官屬韓诏等進曰:“渥實失言,不定居幕下。”遂先遣晟還泾原,渥赴熙河。渥恐懼汗落,單馬趨出,顧謂世将所親曰:“渥為公忠謀,乃反得罪。吳家小帥勇而銳,未見其勝之之道也。它日無忘渥言。”

  統領忠義軍馬李寶,與金人戰于興仁府境上,殺數百人,獲其馬甚衆。寶,嶽飛所遣也。

  壬辰,劉锜召諸将計事,皆曰:“吾軍遠來,未及息肩,敵人邀我歸路,其敗必矣。莫若守城,其徐為計。”锜曰:“锜本赴官留司,今東京既破,幸全軍至此,有城可守,機不可失,當同心力,以死報國家。”衆議始定,即鑿舟沈之,示無去意。通判府事汪若海,方奉府檄至行在,锜以奏附若海,即與官屬等登城區處。城外有居民數千家,恐為賊巢,悉焚之。分命諸統制官,許青守東門,賀輝守西門,鐘彥守南門,杜杞守北門,且明斥堠,及募土人作鄉導間探。于是人皆奮曰:“早時人欺我八字軍,今日當為國家立功!”锜親于城上督工,設戰具,修壁壘。時守備全阙,锜取僞齊所作蚩尤車,以輪轅埋城上,又撤民家扉,以代笓籬笆。凡六日粗畢,而金人遊騎已渡河至城外矣。

  癸巳,武經大夫、濰州團練使王彥先以毫州叛,附于金,金以郦瓊守之。

  是日,邊報至行在。

  丙申,胡世将命右護都統制吳璘将二萬人自河池赴寶雞河南以捍敵,遣本司都統知興元府楊政、樞密院都統制知永興軍郭浩為之聲援。

  戊戌,帝謂秦桧曰:“敵人不知信義,無足怪者。但士大夫不能守節,至于投拜,風俗如此,極可為憂。”秦桧曰:“自靖康以來,賣國之人,皆蒙寬恩,故習熟見聞。若懲革之,當自今日。”遂下令曰:“昨者金國許歸河南諸路,及還梓宮、母、兄,朕念為人子弟,當申孝悌之義,為民父母,當興振救之思,是以不憚屈己,連遣信使,奉表稱臣,禮意備厚。不謂設為詭計,方接信使,便複興兵,河南百姓,休息未久,又遭侵擾。朕隙然痛傷,何以為懷!仰各路大帥各竭忠力,以圖國家大計。”又诏罪狀烏珠,募有能生擒烏珠者,除節度使,賜銀帛五萬,田千頃,第一區。

  先是桧薦王次翁為禦史中丞,凡可為桧地者,次翁無不力為之。及金人渝盟,次翁懼桧得罪,因奏曰:“前日國是,初無主議。事有小變,更用它相,後來者未必賢,而排黜異黨,紛紛累月不能定,願陛下以為戒。”帝深然之,桧位遂安,公論不能搖矣。

  己亥,少師、護國、鎮安、保靜軍節度使、萬壽觀使、雍國公劉光世為三京招撫處置使,以援劉锜,以統制官李貴、步諒之軍隸之,賜錢二十萬缗,銀絹三萬匹兩為軍費。于是光世駐軍太平州,請樞院都統制李顯忠同行,至宿、泗間,其軍多潰。

  庚子,诏右護軍都統制吳璘同節制陝西諸路軍馬。又诏川陝宣撫副使胡世将軍前合行黜陟,許以昨張浚所得指揮。

  辛醜,金人攻鳳翔府之石壁寨,吳璘遣統制官姚仲等拒之。仲自奮身督戰,珠赫貝勒中傷,退屯武功。時楊政母病方死,亦不顧家,徑至河南,與璘協力捍敵。已而諸軍家屬悉歸内地,人心既定,踴躍自奮,不複懼敵矣。

  先是金人之别将又圍耀州,節制陝西軍馬郭浩遣兵救之,敵解去。

  壬寅,金人圍順昌府。

  先是劉锜于城下設伏,敵遊騎至,擒其千戶阿克順殺第二人,诘之,雲:“韓将軍在白龍渦下寨,距城三十裡。”锜夜遣千馀兵擊之,頗殺敵衆。既而三路都統葛王褒及龍虎大王軍并至城下,凡三萬馀人。锜以神臂弓及強弩射之,稍引去;複以步兵邀擊,溺于河甚衆,奪其器甲。又獲女真、漢兒,皆謂敵已遣銀牌使馳詣東京,告急于都元帥宗弼矣。

  時锜見陳、蔡以西,皆望風投拜;又有王山者,舊為宗弼所用,嘗知順昌府,至是複來城下,宗弼欲再令守順昌;锜慮有苟全性命者賣己于外,故順昌官吏軍民皆不許登城,以己所部兵守之。

  時鄜延路副總管劉光遠,以道梗不能赴,武功大夫、溫州刺史、新知石泉軍柳倪,為锜所辟,皆在軍中。倪适至東門,敵射中其左足,倪拔矢反射之,敵應聲而倒。

  是月,金冊李仁孝為夏國王。

  六月,甲辰朔,少師、京東、淮東宣撫處置使韓世忠為太保,封英國公;少傅、淮西宣撫使張俊為少師,封濟國公;武勝、定國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湖北、京西宣撫使嶽飛為少保,兼河南、北諸路招讨使。

  徽猷閣直學士、知臨安府張澄試尚書戶部侍郎。

  樞密院降檄書下諸路宣撫司,罪狀宗弼、完顔杲,令頒之河南、陝西諸路。

  檄書曰:“蓋聞好生惡殺,天道之常;壓亂喜安,人心惟一。順天從衆者昌,逆天違衆者亡,亘古迄今,理有不易。金人自靖康以來,稱兵南下,蕩覆我京都,邀留我二聖,長驅深入,所至焚滅,殘忍不道,載籍靡聞。前歲忽遣人割還河南故地,皇帝深念一紀之間,兵拏怨結,禍極兇殚,南北生靈,肝腦塗地,許其修睦,因以罷兵,庶幾休養生息,各正性命,仰合于天心。既遣行人,往議事因,使方入境,兵已濟河,托為捕賊之名,绐我守疆之吏,掩其不備,複取舊都。信義俱亡,計同寇賊。惟彼烏珠,号四太子,好兵忍殺,樂禍貪殘,陰蓄無君之心,複為倡亂之首,戕殺叔父,擅奪兵權,既不恤壯士健馬之喪亡,又豈念群黎百姓之疾苦!雖外以遺毒于中國,實内欲窺圖乎厥家。天理靡容,是将假手;人心攜貳,必識所歸。如彼骨肉至親,一旦自相魚肉,維爾腹心勳舊,豈能自保始終!如生、熟女真、契丹、奚、、渤海、漢兒等,離去父母、妻、男,捐棄鄉土養種,衣不解甲,二十馀年,死于行陳者,首領不保,斃于暴露者,魂魄不歸。爰自謀和,始圖休息,炎方盛夏,驅迫複來,兵端一開,何時而已!河東、河北、京東三路,皆吾本朝赤子,偶留敵中,皇帝宵旰不忘,日思拯救。今者既因暴斂,複遭簽發,室家田裡,不得保聚,身犯鋒镝,就死何辜!三京、五路之人,方脫囚奴,初沾恩澤,既未終大賜,且複憂永淪,罪在一夫謀己之私,毒被寰宇兆民之衆。皇帝若曰:‘朕為人父母,代天君師,兼愛生靈,不分彼此,坐視焚溺,痛切在躬。況彼兵出無名,神人共怒,而我師直為壯,将士一心,所向無前,何往不克!本欲為民而吊伐,豈忍多殺以示威。誓與華夷,蠲除首惡,期使南北,共享太平。’幕府遵奉指揮,應南北官員、軍民,如能識運乘機,奮謀倡義,生擒烏珠,或斬首來歸者,大則命以使相,次則授以節钺,各賜銀絹五萬匹兩,良田百頃,第宅一區。至如薩裡幹,資性貪愚,同惡相濟,昨在同州,已為李世輔擒縛,搏頰求哀,僅脫微命;尚敢驅率其衆,複侵關陝,有能并殺擒獻者,推賞一如前約。其有鄉黨豪傑,忠義舊臣,雖遭敵人迫脅之兇威,豈忘國家涵養之大德!糾合戮力,建立奇功,高爵厚祿,上所不吝,前愆往咎,一切滌除。此意不渝,有如皎日,天地鬼神,實鑒臨之。檄書到日,上下僚采,遠近兵民,遞相告谕,共赴師期。富貴之報,澤及子孫,忠義之名,光于史冊,悉乃心力,其克有勳。”

  戊申,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濟州防禦使、東京副留守劉锜為鼎州觀察使、樞院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時金兵圍順昌已四日,乃移寨于城東拐李村,距城二十裡。锜遣骁将闾充,以稅卒五百,募土人前導,夜劫其寨。至軍中,氈帳數重,硃漆奚車,有一帥遽被甲呼曰:“留得我即太平。”不聽,竟殺之。

  既而報都元帥宗弼親擁兵至。先是宗弼在龍德宮,得告急之報,即索靴上馬,麾其衆出軍,頃刻而集。過淮甯,留一宿,治戰具,備糗糧,自東京往複千二百裡,不七日而至。

  锜聞宗弼至近境,乃登城會諸将于東門,問曰:“策将安出?”或謂今已屢捷,宜乘此勢,具舟全軍而歸,锜曰:“朝廷養兵十五年,正欲為緩急之用。況已挫敵鋒,軍威稍振,雖多寡不侔,然有進無退。兼敵營近三十裡,而四太子又來援,吾軍一動,被敵追及,老小先亂,必至狼狽,不惟前功盡廢,緻敵遂侵兩淮,震驚江、浙,則平生報國之志,反為誤國之罪。不如背城一戰,于死中求生可也。”衆以為然,欲求效命。

  锜呼帳下曹成等二人,谕之曰:“吾遣爾為間,事捷,有厚賞;第如我言,敵必不殺。我今遣騎探路,置汝隊中,汝遇敵,必墜馬,使為所得。敵帥問我何人,則曰:“邊帥子,喜聲色,朝廷以兩國講好,使守東京,圖逸樂耳。’”已而遣探騎果遇敵,二人被執,宗弼問,對如言,宗弼喜曰:“可蹴此城耳!”遂下令,不用負鵝車砲具行。翼日,锜行城上,見二人遠來,心知其歸,即缒上。敵械二人,以文書一卷系于械,锜取焚之。

  己酉,四川宣撫副使胡世将,命都統制吳璘、楊政以書遺金右副元帥完顔杲,約日合戰,略曰:“璘等聞之,師出無名,古之所戒。大金皇帝與本朝和好,複歸河南之地,朝廷戒饬諸路,安靜邊界,不得生事,丁甯恻恒,無所不至,諸路遵禀朝廷約束,不敢毫發有違。今監軍忽舉偏師,侵暴疆場,人神共憤,莫如其故。璘等身任将師,義當竭誠報國,保捍生靈,已集大軍,約日與監軍一戰。兵法,敵加于己,不得已應之,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璘等不為無辭。”完顔杲遣古延以三千騎直沖南軍,都統制李師顔等以骁騎擊走之。古延入扶風縣城守,杲别遣軍策應,不能勝而退。師顔等攻扶風,拔之,擒金兵一百十七人,首領三人。别遣裨将擊鳳翔西城外敵寨,杲怒,自戰于百通坊,列陳二十馀裡,統領姚仲等力戰,破之,殺獲尤多。

  先是帝聞敵兵渡河,以禦劄賜世将,令率厲将士,保捍關隘,有能建立奇效,卓然出衆,雖王爵節钺,亦所不吝。又賜吳璘、楊政、郭浩、田晟诏書谕旨,仍命世将給付焉。

  金都元帥越國王宗弼入泰和縣,壬子,攻順昌府。

  先是宗弼至順昌,責諸将用兵之失。衆曰:“今者南兵非昔之比,國王臨城自見。”宗弼至城下,見其城陋,謂諸将曰:“彼可以靴尖趯倒耳!”即下令:“來早府治會食,諸軍所得玉帛子女,聽其自留,男子長成者皆殺。”且折箭為誓以激其衆。

  平明,敵兵攻城十馀萬,府城惟東西兩門受敵。锜所部不滿二萬,而可出戰者僅五千。金兵先攻東門,锜出兵應之,金兵退。宗弼自帶牙兵三千,往來為援,皆帶重甲,三人為伍,貫韋索,号“鐵浮屠”,每進一步,即用拒馬子遮蔽,示無反顧。複以鐵騎為左右翼,号“拐子馬”,悉以女真充之;前此攻所難下之城,并用此兵,故又名“長勝軍”。時金諸帥各居一部,衆欲擊韓常軍,锜曰:“擊韓雖退,宗弼雄兵尚不可當也。法當先擊宗弼,宗弼一動,則馀軍無能為矣。”

  時天大暑,敵遠來疲敝,晝夜不解甲。锜先遣毒颍水上流及草中,戒軍士雖渴死,毋飲于颍。金士馬饑渴,食水草者辄病,往往困乏。锜士氣閑暇,軍皆番休更食羊馬垣下。方早涼,锜按兵不動;未申間,忽遣數百人出西門;金兵方接戰,俄以數千人出南門,戒令勿喊,但以短兵極力與戰。統制官趙撙、韓直皆被數矢,戰不肯已,锜急令扶歸。士殊死鬥,入敵陳中,斫以刀斧,至有奮手捽之,與俱墜于濠者,金兵大敗,殺其衆五千,橫屍盈野。宗弼乃移寨于城西,掘塹以自衛,欲為困官軍之計。是日大雨,平地水深尺馀,锜遣兵劫之,上下皆不甯處。

  乙卯,順昌圍解。

  宗弼之未敗也,秦桧奏令劉锜擇利班師,锜得诏不動。至是宗弼不能支,乃作筏系橋而去。宗弼至泰和縣,卧兩日,至陳州,數諸将之罪,自韓常已下皆鞭之。于是複以葛王褒守歸德府,常守許州,翟某守陳州,宗弼自擁其衆還汴京。

  丙辰,湖北、京西宣撫司統制官牛臯及金人戰于京西,敗之。

  己未,樞密院都統制郭浩遣統制官鄭建充等集鄜延、環慶之兵,攻金人于醴州,敗之,複醴州。

  三京招撫處置使劉光世進軍和州。

  壬戌,诏:“敵人侵攻河南,已決策用兵,所宜經理财用以贍軍旅。帥守諸司,自當體國協濟大計,可将應見管錢物量留經費外,盡數起發。有能率先應辦,當加褒擢;如隐占不實,必置于法。”并謂在官錢物,不得因緣擾民。

  甲子,權主管鄜延經略司公事王彥,拒金人于青溪嶺,卻之。

  初,右副元帥完顔杲既破鳳翔,與都統制吳璘、楊政夾渭水而陳。璘駐兵大蟲嶺,杲自登西平原觇之,曰:“善戰者立于不敗之地,此難與争。”乃引去,自泾原路欲趨邠州,于是樞密院都統制郭浩,統右護軍及鄜環之師在邠州三水縣,泾原經略使田晟,遣統制官曲汲、秦弼拒敵于青溪嶺。宣撫副使胡世将,謂浩非素臨行陳之人,難以責成,即遣彥及統制官楊從儀、程俊、向起、鄭師正,曹成等分道而出,與金人戰蒿谷、吳頭、麻務屯之間。金人屢敗,留千戶五人守鳳翔,杲自将銳兵攻青溪。汲、弼不能當,戰敗,棄青溪走,世将命晟召汲,斬于軍前以徇。彥率兵迎金人,戰盤堠、兔耳,敗之。金人去,複還屯鳳翔。

  初,命司農少卿李若虛往湖北、京西宣撫使嶽飛軍計事,至是若虛見飛于德安府,谕以面得帝旨,兵不可輕動,宜班師,飛不聽。若虛曰:“事既爾,勢不可還,矯诏之罪,若虛當任之。”飛許諾,遂進兵。

  左從政郎張闡為秘書省正字。

  闡因轉對,論三事:其一,“請廣求人才,任将相,練士卒,則徽宗梓宮可還,母後、淵聖可歸;毋專屈己許和,使權不在我。”二曰:“臣比自溫曆處、婺,浃旬再值雨雹,麥秀者偃,桑萌者落;宜恐懼修省,以召和氣。”其三論官冗曰:“兵火後,縣不滿千戶。設官乃十馀人;州不滿萬戶,而官至百馀人,場務及兵官率十員。無學校而置教官,無軍士而置将領,駐泊钤轄之屬及員外置署者不在焉。昔光武并省四百馀縣,吏員十置其一;唐憲宗用李吉甫言,省冗員八百,吏千四百。漢、唐中興,宜以為法。”帝獎谕曰:“非卿不聞此。”

  湖北宣撫司統領官孫顯及金人戰于陳、蔡間,敗之。

  丁卯,帝謂大臣曰:“朕躬履艱難,久于兵事,至于器械,亦精思熟講。昨造大镞箭,諸軍皆謂頭太重,不可及遠,又造銳首小槍,初亦未以為然,其後用以破敵,始服其精利。今劉锜軍于順昌城下破敵,正用此槍也。”

  戊辰,川陝宣撫司都統制楊政所遣左部統領官曹成,自汧陽襲金人于天興縣,敗之。

  京樂宣撫使韓世忠,遣統制官王勝率背嵬将成闵北伐,遇金人于淮陽軍南二十裡,水陸轉戰,掩金人入沂水,死者甚衆,奪其舟二百。

  資政殿大學士、福建路安撫大使張浚言:“臣切念自群下決回銮之計,國勢不振,事機之會,失者再三。向使敵出上策,還梓宮,歸兩殿,供須一無所請,宗族盡返而南,則我德敵必深,和議不拔,人心懈怠,國勢浸微,異時釁端卒發,何以支持?臣知天下非陛下之有矣。今幸上天警悟,敵懷反覆,士氣尚可作,人心尚可回。願因權制變,轉禍為福,用天下之英才,據天下之要勢,奪敵之心,振我之氣,措置一定,大勳可集。”繼聞淮上有警,連以邊計奏知,又條畫海道舟船利害。帝嘉浚之忠,遣中使獎谕。浚時大治海舟至千艘,為直指山東之計,以俟朝命。

  閏六月,癸酉朔,尚書戶部侍郎晁謙之移工部侍郎。

  辛巳,泾原經略使田晟,與金人戰于泾州,敗之。初,完顔杲既為王彥所卻,遂自鳳翔悉兵攻泾州。晟據山為陳,乘敵壁壘未定,奮兵掩殺,自巳至申,連戰皆捷,奪其戰馬兵械甚衆,金人敗走。

  甲申,晟及金人再戰于泾州,敗績。初,金人為晟所破,會降将引金兵取間道繞出晟所據之山後,大呼擊晟,而晟所領兵将有舊嘗從敵者,望風驚潰;惟右護軍萬人與敵鏖戰,中傷死敵者十一,然無一人遁者。宣撫副使胡世将具以實聞,且待罪。

  先是世将以敵鋒甚銳,晟不能獨當,檄兩都統,令吳璘守河南,楊政知泾州策應。政遣統制樊彥率兵以往,統制王喜繼之,未至而晟敗。政自劾失律,世将不之罪。諸軍請斬彥、喜以徇,世将下令:“彥貸命,追奪在身官爵;喜降十官,押赴本軍自效。”

  金人雖幸勝晟,亦殺傷過當而還,自是歸鳳翔,不複戰,以兵攻陝西諸縣城守未下者。河南糧食垂盡,世将亦離河池,登仙人原山寨,為防守之計,保險以自固矣。

  丙戌,寶文閣學士、川陝宣撫使胡世将升端明殿學士。

  定國承宣使、知秦州兼行營右護軍都統制、同節制陝西諸路軍馬吳璘,武康軍承宣使、知興元府兼樞密院都統制楊政,彰武軍承宣使、知永興軍兼樞密院都統制、節制本路屯駐右護軍兵馬兼節制陝西諸路軍馬郭浩,并為節度使,璘鎮西軍,政武當軍,浩奉國軍,三人皆自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升充侍衛親軍步軍都虞候。

  淮西宣撫司都統制王德複宿州。

  初,張俊既至合服,聞金兵在宿、亳間,命統制官趙密出西路。密引衆徑蘇村,時水漲三尺,涉六晝夜,乃達宿城,與金兵遇,敗之。而德率衆自壽春趨宿州,夜半,破金營,降其守武翼大夫、閤門宣贊舍人馬秦。

  己醜,金人遣兵襲永興軍兵馬钤轄傅忠信于華州之山寨,忠信率将官盧士闵、張寶拒破之。

  壬辰,湖北、京西宣撫司統制官張憲、傅選及金将韓常戰于颍昌府,敗之。

  丙申,張憲複淮甯府。

  先是韓常既敗走,宣撫使嶽飛遣統制官牛臯、徐慶等與憲會。憲等适與常戰于淮甯府,敗之,常引去。飛以勝捷軍統制趙秉淵知府事。

  丁酉,京東、淮東宣撫司都統制王勝克海州。

  先是韓世忠命勝率統制官王升、王權等攻海州,守将王山以兵逆戰,去城六十裡,與官軍遇,敗走。夜二鼓,以舟師傅城北。山乘城守,而勝命諸軍随地而攻,火其北門,軍士周成先入,生執山。父老裒金帛以犒軍,勝不受。

  世忠每出軍,秋毫無犯,軍之所過,耕夫皆荷鋤而觀。

  戊戌,淮西宣撫使張俊克亳州。

  初,三京招讨使劉光世,聞郦瓊在亳州,遣使臣趙立同南京進士蔡輔世往招之。及門,守者問故,立鄙人無謀,乃言劉相公遣我持書來招郦太尉。守者以白,瓊不啟書而焚之,械送獄,既而縱之。

  至是光世引軍還太平,而俊以大軍至城下,都統制王德已下宿州,即乘勝趨亳州,與俊會。瓊聞之,謂葛王褒曰:“夜叉又來矣!其鋒未易當,請避之。”遂率衆遁去。俊軍至城下,父老列香花迎之,俊引兵入城。

  時俊兵威甚盛,而知謀勇敢,賴德為多。德亦先計後戰,故未嘗敗。

  己亥,樞密直學士、知順昌府陳規知廬州,武泰軍節度使、沿淮制置使劉锜兼權知順昌府。時秦桧将班師,故命規易鎮淮右。

  先是帝賜锜空名告身千五百,命書填将佐之有功者。锜複檄上,謂不若自朝廷給之為榮,至是始具功狀以聞,凡統兵官之立功者,皆以上所賜碗帶予之;其有過者,則杖責之,斥為士伍。金人之始至也,遊奕軍統領田守忠、正将李忠恃勇深入,皆手殺數十人而後死。锜厚加優恤,遂以犒軍銀帛十四萬匹兩均給将士,軍無私焉。

  于是锜方欲進兵乘敵虛,而桧召锜還。徽猷閣待制洪晧,時在燕山,密奏:“順昌之役,敵震懼喪魄,燕之珍寶,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棄之;王師亟還,自失機會,可惜也!”

  庚子,責授左中大夫、秘書少監、興化軍居住趙鼎,再責清遠軍節度副使、潮州安置,以右谏議大夫何鑄再疏論之也。

  張俊既破亳州,遇大雨,士皆坐于水中,俊遂引軍還壽春,留雄勝軍統制宋超守亳州,以兵千人與之,民皆失望。

  是月,金主次涼陉。

  大旱,使蕭彥讓、田決西京囚。

  秋,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湖北、京西宣撫使司将官張應、韓清入西京。

  初,河南府兵馬钤轄李興既聚兵,先複伊陽等八縣,又複汝州,金河南尹李成棄城遁走。河陽宣撫使嶽飛遣應、清與之會,遂複永安軍。

  丙午,禦史中丞王次翁為參知政事。

  武節大夫、閤門宣贊舍人、河南府兵馬钤轄李興為右武大夫、忠州團練使、知河南府,右承奉郎、知汝州劉全咨為右承事郎。

  興既得西京,言于朝,乞命帥守,遂就除之,仍給真俸,許便宜行事。全咨亦以驿報屢通,故特遷之。

  己酉,嶽飛留大軍于颍昌,命諸将分道出戰,自以輕騎駐郾城,兵勢甚銳。金宗弼患之,會諸将,欲并力一戰,飛聞之曰:“金人技窮矣。”乃日出挑戰,且詈之。宗弼怒,戊申,合諸将逼郾城。飛遣子雲與金人戰,數十合,金兵屍布地。宗弼以拐子馬萬五千來,飛戒步卒,以麻紮刀入陳,勿仰視,第斫馬足。拐子馬相連,一馬仆,二馬不能行。飛軍奮擊,統制官楊再興單騎入敵陣,欲擒宗弼,不獲,身被數創,猶殺敵數百人,遂大破之。宗弼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馬勝,今已矣!”因複益兵而前,飛步将王剛以五十騎觇敵,遇之,奮斬其裨将。飛出視戰,望見塵起,自以四十騎突戰,敗之。

  永興軍路經略副使王俊,遣統領官辛鎮與金人戰于長安城下,敗之。

  初,诏胡世将遣兵千人,具舟百艘,載柴草膏油自丹州順流而下,至河中府,焚毀金人所系浮橋,及選萬人由斜谷出潼關,皆以絕敵歸路。世将奏:“已差統領官閻興以五百人往會知丹州傅師禹、知陝州吳琦、知華州潘道及忠義統制官傅起同措置,斷毀河橋。又,臣前遣永興副帥王俊領選鋒三十人,已複興平、醴泉二縣,永興之屬邑也。今正與大敵相拒,且當盛暑,中傷者多,未容更遣兵。兼俊在彼,可乘間斷其歸路。”其後閻興結河東忠義秦海等十馀人,皆補以官。

  嶽飛奏:“金人銳氣已沮,将棄辎重渡河,豪傑向風,士卒用命,時不再來,機難輕失。”

  秦桧欲畫淮以北棄之,諷台臣請班師。知飛忠銳不可回,乃先召諸将。癸醜,太尉、保成軍節度使、殿前副都指揮使楊沂中為淮北宣撫副使,武泰軍節度使、沿淮制置使兼權知順昌府劉锜為淮北宣撫判官,為退守計也。

  金都元帥宗弼既敗于郾城,憤甚,以師十二萬次臨颍。甲寅,嶽飛遣統制楊再興、王蘭、高林以三百騎擊之于小商橋,殺二千馀人,再興、蘭、林俱戰死,獲再興之屍,焚之,得箭镞二百。飛痛惜之。張憲繼至,複戰,宗弼夜遁,追奔十五裡。飛謂子雲曰:“敵屢敗,必還攻颍昌,汝宜急援王貴。”既而宗弼果至。乙卯,貴将遊奕軍,雲将背嵬軍,戰于城西。雲以騎兵八百挺前決戰,步軍将左右翼繼之,殺其副統軍。飛進軍硃仙鎮,距汴京四十五裡,與宗弼對壘而陳,遣背嵬騎五百奮力破之,宗弼還汴京。飛檄陵台令行視諸陵,葺治之。

  壬戌,嶽飛奉召班師。

  先是飛遣将梁興渡河趨绛州,結兩河豪傑,所至響應,父老潛輸糗糧以饷義軍,金都曲亦有密受飛旗榜者。飛大喜,語其下曰:“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

  秦桧既令楊沂中等還屯,乃言:“飛孤軍,不可久留,請令班師。”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飛憤惋泣下曰:“十年之功,廢于一旦!”乃自郾城引兵還,民遮馬哭曰:“我等頂香盆,運糧草,以迎官兵,金人皆知之,今去,我等無谯類矣!”飛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聲振野。

  方宗弼敗于硃仙鎮,欲棄汴京,有書生叩馬曰:“嶽少保且退矣。”宗弼曰:“謂何?”書生曰:“自古未有權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嶽少保且不免矣。”宗弼悟,乃留汴。

  飛遣諸将還武昌,于是颍昌、淮甯、蔡、鄭諸州複為金人所取,中原豪傑皆絕望矣。

  甲子,複釋奠文宣王為大祀,用太常博士王普請也。于是祀前受誓戒,加笾豆十有二,其禮如社稷。

  乙醜,金人圍趙秉淵于淮甯府,李山、史貴及劉锜統制官韓直共擊退之。秉淵聞嶽飛已退,遂棄城南歸。

  丁卯,右谏議大夫何鑄為禦史中丞。

  金主命文武官五品以上緻仕者,給俸祿之半,職三品者仍給傔人。

  庚午,右承議郎、通判順昌府汪若海特遷一官,以陳規言圍城之初若海毅然請援于朝也。

  若海移書輔臣,具言劉锜之勝,且謂:“锜所統不過二萬人,其中又止用五千人出戰。今諸大将所統甚衆,使乘锜戰勝之後,士氣百倍之際,諸路并進,烏珠可一舉而破,甚無難者。今諸大帥惟淮西最務持重,不肯輕舉。宜以淮西之兵塞其南歸之路,俾京西之兵道河陽,渡孟津,淮東之兵卷淮陽,渡鼓城,俾陝西之兵下長安,渡蒲坂。則河朔之民必響應,寇帶而共降,烏珠可不戰而破也。聞淮西之帥得亳便還,義士莫不歎息,甚為朝廷惜之。

  武功大夫、忠州團練使兼閤門宣贊舍人、新知辰州柴斌移知唐州。

  辛未,金将古延引兵攻盩厔縣,永興軍路經略副使王俊逆戰于東駱谷,卻之。

  時帝以親劄賜川陝宣撫副使胡世将,言:“今日事勢,以力保關隘為先。又,陝西将士與右護軍不同,正當兼容,有仗義自奮者,優獎之以勵其馀。”于是世将奏:“川口諸隘及梁、洋一帶,先已修畢。見分遣吳璘在白石至秦州以來,遏熙、秦州之沖;楊政在寶雞,遏永興、鳳翔之沖;及永興副帥王俊亦在盩厔作寨,牽制敵勢。兼自金人再侵陝西,諸将曾受僞命,并許收使,如能立功,就上超轉。緣從僞既久,率望風拜降,臣亦開其自新之路,多方願谕,已招到一萬一千五百馀人。總管傅忠信,安撫硃勇,将官梁柄及統制、統領官,各給袍帶。其老幼居于近裡,又有總管魏價等十四員,帶城寨兵一千五百,亦加勸獎,官各授差遣,卒各支請給,與右護軍相參為用矣。

  時政在寶雞,完顔杲陰遣客刺政,詐為降卒,政覺而誅之。

  是月,金都元帥宗弼奏河南、陝西捷,金主遣使勞問。完弼以下将士,凡有功軍士三千,并加忠承校尉。

  八月,乙亥,韓世忠圍淮陽軍,命諸将齊攻之。帳前親随武翼郎成闵從統制官許世安奪門而入,大戰于門之内,闵身被三十馀槍,世安亦胫中四矢,力戰,奪門複出。闵氣絕而複蘇屢矣,世忠大賞之。别将解元掩擊金人于沂州郯城縣,敵溺死者甚衆。及班師,世安以箭瘡不能騎,遂肩輿而歸;世忠怒,命世安馬前步行。世忠奏闵之功,授武德大夫、遙郡刺史。

  闵,衛州人,世為農,建炎初,避亂抵京口,日者趙常見而奇之。黃天蕩之役,闵投世忠軍中,至是有功。既而世忠乞重賞以勸将士,遂除涿州團練使。

  戊寅,知陝州吳琦遣統制官侯信渡河,劫金人中條山寨,敗之,獲馬二十匹。翼日,又戰于解州境上,敗之,殺其将茂海。

  己卯,宰執奏徽宗随龍人乞恩例,帝曰:“若舊人尤當優恤。凡事幹徽廟,非唯朕奉先之孝所當自緻,亦欲風勵四方,使人知有君親之恩也。”

  庚辰,金人自滕陽來救淮陽軍,韓世忠逆擊于泇口鎮,敗之。

  是日,韓世忠所遣統制官劉寶、郭宗儀、許世安,以舟師至千秋湖陵,遇金人所遣郦瓊叛卒數千人,寶等與戰,大捷,獲戰船二百。

  辛巳,金主诏撫谕陝西五路。

  壬午,李成自河陽以五千騎攻西京,知河南府李興命開城門以待之。成疑不進,興遣銳士自它門出擊之,成敗走。

  金初定公主、郡、縣主及附馬品級。

  丁亥,淮北宣撫副使楊沂中軍潰于宿州。

  初,沂中至宿州,而以步軍退屯于泗。金人詭令來告以有邊騎數百屯柳子鎮,沂中欲擊之。或谏以為不可輕出,沂中不聽,留統領民王滋、蕭保以騎兵千人守宿州。夜,沂中自将騎兵五千襲柳子鎮,至明,不見敵而退。金人以重兵伏其歸路,沂中知之,遂橫奔而潰。沂中至壽春府,渡淮而歸,與保、滋相隔。參議官曹勳不知沂中所在,表聞于朝,朝廷大恐,令淮南洲縣權宜退保。金人動沂中不得志,遂攻宿州,滋、保與戰,不利。金人入城,怒州人之降也,乃縱屠戮。自是潰兵由淮水上下數百裡間四散而歸,其死亡者甚衆。既而沂中自淮西複還泗州,人心始定。

  壬辰,永興軍路經略副使王俊擊金人于盩厔縣東,敗之。

  甲午,川陝宣撫司同統制軍馬邵俊,統領王喜,遇金人于隴州汧陽縣牧羊嶺,敗之。喜以功複為協忠大夫、榮州防禦使、右遊奕都統制。

  九月,壬寅朔,遣起居舍人李易赴韓世忠軍前議事。秦桧主罷兵,召湖北、京西宣撫使嶽飛赴行在,遂命易見世忠谕旨。時淮西宣撫副使楊沂中還師鎮江府,三京招撫處置使劉光世還池州,淮北宣撫判官劉锜還太平州,自是不複出師矣。

  丁未,楊政軍同統制楊從儀劫金人鳳翔府城南寨,敗之,獲戰馬數百。

  戊申,金主如燕京,都元帥宗弼入見于行在。浃旬,還軍,金主起立,酌酒飲之,賜以甲胄、弓矢。

  先是李成數為知河南府李興所敗,乞師于宗弼,得蕃、漢軍數萬。興聞之,度衆寡不敵,棄城去,寓治于永甯之白馬山。

  丁酉,金主親飨太祖廟。

  庚戌,合祀天地于明堂,太祖、太宗并配,赦天下。

  癸醜,楊政軍統制官楊從儀、邵俊,統領王喜,敗金人于汧陽。

  辛未,尚書右仆射秦桧,以明堂恩封華國公。

  癸亥,金殺尚書左丞相陳王希尹、右丞蕭慶。先是客星守陳,太史以告宇文虛中,虛中以告,希尹不以為怪,及是坐誅。

  初,希尹嘗為晉國王宗翰監軍,為群臣所忌,而常以智得免,論者稱其通變如神。金主尤忌之,诏曰:“師臣密奏,奸狀已萌,心在無君,言宣不道。逮燕居而竊議,謂神器以何歸。稔于聽聞,遂緻章敗。”時金主未有子,故嫉希君者以此言谮之。金主又诏曰:“慶迷國罔悛,欺天相濟,既緻于理,鹹伏厥辜,賴天之靈,誅于兩觀。”蓋以慶為希尹之黨也。并殺希尹子昭武大将軍達勒達、符寶郎曼岱。

  冬,十月,戊戌,秦桧以修書恩,進左銀青光祿大夫,封衛國公。

  是月,淮北宣撫判官劉锜來朝。

  十一月,戊申,金将喀齊喀自潼關出侵陝州,守臣吳琦擊卻之。

  鳳翔府同統制軍馬楊從儀,敗金人于寶雞。

  癸醜,金以孔子四十九代孫璠襲封衍聖公。

  乙卯,胡世将奏,已遣兵解慶陽之圍,請诏湖北、京西宣撫使嶽飛出兵牽制,帝曰:“此未易輕議。凡事有緩急先後,必思而後動,乃可以成功也。”

  先是慶陽圍急,帥臣宋萬年乘城拒守。會世将以檄書召建甯軍承宣使、河東經略使王忠植以所部赴陝西,行至延安,叛将趙惟清假诏書執之。忠植曰:“若本朝诏書則受,若金國诏書則不拜也。”惟清械之,以詣右監軍完顔杲。杲使甲士引詣慶陽城下,谕使出降。忠植大呼曰:“我河東步佛山忠義人也,為金所執,使來招降,願将士勿負朝廷,堅守城壁,忠植即死城下。”杲怒,诘之。忠植披襟大呼曰:“速殺我!”遂遇害。

  癸亥,金以都點檢蕭仲恭為尚書左丞,前西京留守完顔昂為平章政事。

  甲子,金行台尚書左丞相杜充卒。

  是月,宜章洞民駱科叛,遂犯桂陽、郴、道、連、賀州諸縣,诏發大軍往讨之。

  十二月,壬午,命尚書右仆射秦桧上皇太後冊寶于慈甯殿,寶用金,冊以珉石;上遙賀于宮中,群臣遙賀宮門外。

  丙戌,尚書禮部侍郎蘇符擢禮部尚書仍兼資善堂翊善。

  起居舍人郭孝友權尚書工部侍郎。

  丁醜,金地震。

  己亥,诏:“太廟時享以少牢,祫享以太牢,如舊典。”用太常少卿陳桷請也。

  金以阿裡布為左副元帥。

  是月,淮北宣撫副使楊沂中引兵還行在。

  永州防禦使呼延通自殺。初,通以私忿欲殺韓世忠,不果。世忠知之,通與淮陰統制官崔德明不葉,世忠即召通,斥為士伍,使隸德明軍中。世忠生日,諸将皆入為壽,通自淮陰馳至,世忠見之,即走入,不複出。通伏地泣,衆共遣之,通乃去。德明還淮陰,數通擅離軍之罪,杖之數十。通怏怏,赴運河死,人皆惜其勇,世忠後亦悔之。

  初,知河南府李興既屯白馬山寨,李成以蕃、漢數萬衆圍之。時興妻周氏與其子居襄陽,惟幼子在側。敵圍益急,士心頗搖。興聞,謂諸将曰:“興與諸君尚當以死守,毋有二志。苟或不敵,吾豈為敵污者!當抱是兒南向投崖,以謝天子。”諸将皆感泣,由是守益堅。敵遣使赍黃榜召興以奉國上将軍、河南尹,興得檄不啟,立斬其使,以檄聞于朝。白馬受圍久,方冬泉涸,軍民乏絕,興焚香默禱,一夕大雪,泉源皆溢,成知興志不可屈,乃即山下屯兵積糧,為久居之計,興潛遣将士夜焚之。成大挫,徑歸西京。

  金既複取河南地,猶慮中原士民懷二意,始創屯田軍。凡女真、奚、契丹之人,皆自本部徙居中州,與百姓雜處,計其戶口,授以官田,使自播種,春秋量給衣馬。若遇出軍,使給其錢米。凡屯田之所,自燕之南,淮、隴之北,俱有之,多至五六萬人,皆築壘于村落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