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元紀三十六
起阏逢執徐四月,盡旃蒙大荒落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順帝至正二十四年(甲辰,一三六四年)
夏,四月,甲午朔,命庫庫特穆爾讨博啰特穆爾。
吳王退朝,與孔克仁等論前代成敗,因曰:“秦以暴虐,寵任邪佞之臣,故天下叛之。漢高起自布衣,能以寬大駕馭群雄,遂為天下主。今天下之勢則不然。元之号令紀綱,已廢弛矣,故豪傑所在蜂起,然皆不修法度以明軍政,此其所以無成也。”又曰:“天下用兵,河北有博啰特穆爾,河南有庫庫特穆爾,關中有李思齊、張良弼。然有兵而無紀律者,河北也;稍有紀律而兵不振者,河南也;道途不通,饋饷不繼者,關中也。江南則惟我與張士誠耳。士誠多奸謀而尚間諜,其禦衆尤無紀律。我以數十萬之衆,固守疆土,修明軍政,委任将帥,俟時而動,其勢有不足平者。”克仁頓首曰:“主上神武,當安天下于一,今其時矣。”
吳中書省進宗廟祭飨及月朔薦新禮儀,王覽畢,悲怆流涕,謂宋濂、孔克仁曰:“吾昔遭世艱苦,饑馑相仍,當時二親俱在,吾欲養而力不給,今賴天地之佑,化家為國,而二親不及養。追思至此,痛何可言!”因命并錄皇考妣忌日,歲時飨祀以為常。
吳平章俞通海、參政張興祖,率兵掠劉家港,進逼通州,擊敗張士誠兵,擒其院判硃瓊、元帥陳勝。
丙申,吳王命建忠臣祠于鄱陽湖之康郎出,祀丁普郎、張志雄、韓成、宋貴、陳兆先、餘昶、呂文貴、王勝、李信、陳弼、劉義、徐公輔、李志高、王咬住、姜潤、石明、王德、硃鼎、王清、常得勝、王鳳顯、丁宇、王仕、汪澤、王理、陳沖、裴轸、王喜仙、袁華、史得勝、常惟德、曹信、逯德山、鄭興、羅世榮等三十五人,并封贈勳爵有差。
博啰特穆爾知诏令調遣之事,非出帝意,皆右丞相綽斯戬所為,遂遣部将會圖沁特穆爾舉兵向阙。壬寅,圖沁特穆爾兵入居庸關,癸卯,知樞密院事伊蘇、詹事布埒齊迎戰于皇後店。布埒齊力戰,伊蘇不援而退,布埒齊幾為所獲,脫身東走。
甲辰,皇太子率侍衛兵出光熙門,東走古北口,趨興松。
乙巳,圖沁特穆爾兵至清河列營。時都城無備,城中大震,令百官吏卒分守京城。
吳王命建忠臣祠于南昌府,祀趙德勝、李繼先、劉濟、硃叔華、許圭、硃潛、牛海龍、張子明、張德山、徐明、夏茂成、萬思成、葉琛、趙天麟等十有四人。
吳王聞諸功臣家僮有橫肆者,乃召徐達、常遇春等谕之曰:“爾等從我,起身艱難,成此功勳,匪朝夕所緻。聞爾等所畜家僮,乃有恃勢驕恣,逾越禮法。小人無忌,不早懲戒之,他日或生釁隙,甯不為其所累!此輩宜速去之,如治病當急除其根。若隐忍姑息,終為身害。”
丙午,吳中書省言:“湖廣行省所屬州縣,胡有鐵冶,方今用武之際,非鐵無以資軍用,請興建爐治,募工煉鐵。”從之。
宗王布延特穆爾等皆稱兵,與博啰特穆爾合,表言其無罪。丁未,帝為降诏曰:“自至正十一年,妖賊竊發,選命将相,分任乃職,視同心膂。豈期綽斯戬、保布哈夤緣為奸,互相壅蔽,以緻在外宣力之臣因而解體,在内忠良之士悉陷非辜;又複奮其私仇,誣構博啰特穆爾、婁都爾蘇等同謀不軌。朕以信任之專,失于究察,遂調兵往讨,博啰特穆爾已嘗陳辭,而乃寝匿不行。今宗王布延特穆爾等,仰畏明威,遠來控訴,以表其情,朕為恻然興念。而綽斯戬、保布哈,猶飾虛詞,簧惑朕聽,其以綽斯戬屏諸嶺北,保布哈竄之甘肅,以快衆憤。博啰特穆爾等悉與改正,複其官職。”然诏書雖下,而綽斯戬、保布哈仍留京師。是日,以伊蘇為中書左丞相。
吳左相國徐達等率兵取廬州,左君弼聞達至,懼不敢敵,走入安豐,令其将殷從道、張煥等守城,達督兵圍之。
诏書既下,圖沁特穆爾軍猶駐清河。帝遣達勒達國師往問故,言必得綽斯戬、保布哈乃退兵,帝不得已執二人畀之。
己酉,吳命中書省,凡商稅三十稅一,多取者以違例論。改在都官店為宣課司,府、州、縣官店為通課司。
綽斯戬、保布哈囚首至圖沁特穆爾營中,圖沁為之加帽、易衣,置綽斯戬中坐,保布哈側坐,拜之,二人于是交跪。圖沁奏帝,求赦其擅執大臣及稱兵犯阙之罪,得二赦乃已。
庚戌,圖沁特穆爾陳兵自健德門入,觐帝于延春閣,恸哭請罪,且曰:“左右蒙蔽陛下,非一日矣,倘循習不改,奈天下何!臣今執二人去矣,陛下亦宜省過,卓然自新,一聽正人所為,不複為邪佞所感,然後天下事可為,祖宗基業可保也。”帝唯唯,就宴赉之。加博啰特穆爾太保,依前守禦大同,圖沁特穆爾為中書平章政事。辛亥,圖沁特穆爾軍還。
皇太子至路兒嶺,诏追及之,還宮。
壬戌,吳命江西行省置貨泉局,設大使、副使各一人。頒大中通寶大小五等錢式。并使鑄之。
初,吳降附諸将校,皆仍其舊官,至是下令曰:“為國先正名。諸将有稱樞密、平章、元帥、總管、萬戶者,名不稱實,甚無謂。其核諸将所部,滿萬人者為指揮,滿千人者為千戶,百人為百戶,五十人為總旗,十人為小旗。
圖沁特穆爾執綽斯戬、保布哈詣博啰特穆爾軍,博啰厚禮之,逾三日,始問以濁亂天下之罪,複笑而問綽斯戬曰:“我前賂妝七寶數珠一串,今何不見還?”因取六串來,博啰視之,皆非故物。複命索之,乃得前所賂。博啰怒曰:“在君側者貪焚如此,我可以姑容乎!”遂并殺之。
五月,甲子,黃河清。
戊辰,庫庫特穆爾奉命讨博啰特穆爾,屯兵冀甯,其東道以白索珠領兵三萬,守禦京師;中道,以摩該、珠展領兵四萬;西道以關保領兵五萬,合擊之。關保等兵逼大同,博啰特穆爾留兵守大同,而自率兵與圖沁特穆爾、婁都爾蘇複大舉向阙。
六月,癸卯,三星晝見,白氣橫突其中。
甲辰,河南府有大星夜見南方,光如晝。丁未,大星隕,照夜如晝,及旦,黑氣晦暗如夜。
甲寅,白索珠以兵至京師,請皇太子西行。
是月,保德州黃龍見井中。
秋,七月,丁醜,吳徐達、常遇春克廬州。
時廬州被圍久,衆皆饑困不能戰,張煥與賈醜潛通款于達,請攻東門,己為内應,于是進師急攻之。城中諸軍悉救東門,張煥乃斷吊橋,開西門,導達兵入城,執其部将吳副使并左君弼母、妻及子送建康。以指揮戴德守之。
戊寅,吳命平章常遇春會鄧愈及金大旺兵,讨江西上流未附郡縣。
己卯,左君弼部将許榮,以舒城降于吳,吳王令榮還守舒城,俾發安陽等五翼士馬赴建康。
吳改廬州路為府,置江淮行省,命平章俞通海攝省事以鎮之。兵革之際,民多竄匿,通海日加招輯,為政有惠愛,複業者衆。
丙戌,博啰特穆爾前軍入居庸關,京師震駭。皇太子親統軍禦之于清河,丞相伊蘇、詹事布埒齊軍于昌平。伊蘇軍士無鬥志,青軍楊同簽被殺于居庸,布埒齊戰敗走,太子亦馳還都城。白索珠引兵入平則門,丁亥,白索珠扈從皇太子及東宮官僚出順承門,由雄、霸、河間,取道往冀甯。
戊子,博啰特穆爾駐兵健德門外,與圖沁特穆爾、婁都爾蘇入見帝于宣文閣,訴其非罪,皆泣,帝亦泣,乃賜宴。博啰特穆爾欲追襲皇太子,婁都爾蘇止之。
庚寅,诏以博啰特穆爾為中書左丞相,婁都爾蘇為中書平章政事,圖沁特穆爾為禦史大夫,其部屬皆布列省台百司。”以伊蘇知樞密院事。诏谕:“博羅特穆爾、庫庫特穆爾俱朕股肱,視同心膂,自今各棄宿忿,弼成大勳。”
先是綽斯戬欲削博啰兵權,召承旨張翥使草诏,翥辭曰:“此大事,非見天子不敢為。”乃更召參知政事危素,就相府客位草之。草畢,綽斯戬過中書,詫其郎中曰:“我為朝廷出诏削博啰兵權,此撥亂反正之舉也。”郎中曰:“相公此舉,得無撥正反亂乎?”坐客有暢勳者,亦曰:“此猶裸體搏虎豹耳。”至是博啰聞之,召素,責之曰:“诏從天子出,丞相客位,豈草诏之地乎?”素無以對。欲将出斬之,左右解曰:“素一秀才,豈敢與丞相可否?”乃止。旋出為嶺北行省左丞,素棄官居房出。
八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吳常遇春、鄧愈等率兵讨新淦之沙坑、麻嶺、牛陂諸寨,平之。執僞知州鄧志明送建康,與其兄克明皆伏誅。
乙未,吳命左相國徐達案行荊湖。
陳友諒既滅,荊湖諸郡多款附。至是王谕達曰:“今武昌既平,湖南列郡,相繼款附。然其間多陳氏部曲,觀望自疑,亦有山寨遺孽,憑恃險阻,聚衆殃民。今命爾案行其地,撫輯招徠,俾各安生業。或有恃險為盜者,即以兵除之,毋贻民患。”
戊戌,吳常遇春、鄧愈既平諸山寨,進次吉安。遇春遣人謂饒鼎臣曰:“吾今往取贛,可出城一言而去。”鼎臣不敢出,遣其幼子出見。遇春命坐而飲之,又賜以衣服,遣歸,曰:“歸語而父,将欲何為,匿而不見?吾往矣,不能為爾留,可善自為計。”鼎臣即夜棄城走。遇春遂複吉安,乃引兵趨贛州。
壬寅,诏以博啰特穆爾為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節制天下軍馬。
監察禦史言:“綽斯戬矯殺丞相泰費音,盜用鈔闆,私家草诏,任情放選,鬻獄賣官,費耗庫藏,居廟堂前後十數年,使天下八省之地悉至淪陷,乃誤國之奸臣,究其罪惡,大赦難原。曩者奸臣阿哈瑪特之死,剖棺戮屍,綽斯戬之罪,視阿哈瑪特有加,今雖死,必剖棺戮屍為宜。”诏從之。而台臣言猶不已,遂複沒其家産,竄其子宣政使觀音努于遠方。
齊喇氏四世為丞相者八人,世臣之家,鮮與比盛。而綽斯戬早有才望,及居相位,人皆仰其有為。遭時多事,顧乃守之以懦,濟之以貪,遂使天下之亂,日甚一日。論者謂元之亡,綽斯戬之罪居多。
乙巳,皇太子至冀甯,奏除前監察禦史張桢為贊善,又除翰林學士,皆不起。
庫庫特穆爾将輔皇太子入讨博啰特穆爾;遣使傳太子旨,賜以上尊,且訪時事。
桢複書曰:“今燕、趙、齊、魯之境,大河内外,長淮南北,悉為丘墟,關陝之區,所存無幾。江左日思薦食上國,荊楚、川蜀,淫名僭号,幸我有變,利我多虞。閣下國之右族,三世二王,得不思廉、蔺之于趙,寇、賈之于漢乎?守京師者能聚不能散,禦外侮者能進不能退,紛紛藉藉,神分志奪,國家之事,能不為閣憂乎?《志》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仆今獻忠于閣下,大要有三:保君父,一也;扶社稷,二也;衛生靈,三也。請以近似者陳其一二:衛出公據國,至于不父其父;趙有沙丘之變,其臣成、兌平之,不可謂無功,而後至于不君其君;唐肅宗流播之中,怵于邪謀,遂成靈武之篡,千載之下,雖智辨百出,不能為雪。嗚呼!是豈可以不鑒之乎?然吾聞之,天之所廢不驟也。逞其得志。肆其寵樂,使忘其覺悟之心,非安之也,厚其毒而降之罰也。天遂其欲,民厭其汰,而鬼神弗福也。閣下覽觀焉,苟謀出于萬全,詢之輿議,通其往來之使,達其上下之情,得其情則得其策矣。
“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九重在上者如寄,青宮在下者如寄,生民之優,國家之憂也,可不深思而熟計之哉!”庫庫特穆爾深納其說。
乙卯,張士誠自以其弟代達實特穆爾,為江浙行省左丞相。
時江浙右丞達蘭特穆爾,左右司郎中珍保,謅事士誠,多受金帛,數媒孽達實特穆爾之短。至是士信克安豐還,士誠乃使王晟等面數達實特穆爾過失,勒其移咨省院,自陳老病願退,又言丞相之任非士信不可。士信即逼取其諸所常符印,而自為江浙行省左丞相,徙達實特穆爾于嘉興,士信峻垣牆以锢之。達實特穆爾日對妻妾,放歌自若。
士誠令有司公牍皆首稱吳王令旨,又諷行台為請實援于朝,行台禦史大夫布哈特穆爾不從。乃使人至紹興索行台印章,布哈特穆爾封其印,置諸庫,曰:“我頭可斷,印不可與!”又迫之登舟,曰:“我可死,不可辱也!”從容沐浴更衣,與妻子訣,賦詩二章,乃仰藥死,臨終,擲杯地上曰:“逆賊,當繼我亡也!”達實特穆爾聞之,歎曰:“大夫且死,吾不死何為!”遂命左右以藥酒進,飲之而死。士誠乃使載其柩及妻孥北返于京師。
布哈特穆爾,柰曼氏,行台禦史大夫特默格子也。
是月,博啰特穆爾請誅狎臣圖啰特穆爾,罷三宮不急造作,沙汰宦官,裁減錢糧,禁止西蕃僧好事。
吳常遇春兵至贛州,熊天瑞固守不下,吳王令平章彭時中以兵會遇春等共擊之。天瑞守益堅,遇春乃浚壕立栅以困之。
張士信既為江浙丞相,建第宅東城下,号丞相府。張氏諸臣皆起于寒微,自謂化家為國以底小康,亦皆大起第宅,飾園池,畜聲妓,購圖畫,民間奇石名木,必見豪奪。士信後房百馀人,習天魔舞隊,園中采蓮舟楫,以沉檀為之。諸臣宴樂,率費米千石,居民趨附之者,辄得富貴。未幾,士信令潘元明守杭州而自還姑蘇,參軍黃敬夫、蔡彥文、葉德新,皆佞幸用事,彥文,山陰人,嘗賣藥;德新,雲陽人,善星蔔;士信每倚以謀國。吳王聞之曰:“我諸事經心,法不輕恕,尚且有人欺我。張九四終歲不出門,不理政事,豈不受不欺乎!”時有市謠十七字曰:“丞相做事業,專用黃、蔡、葉,一朝西風起,乾鼈!”黃察,寓黃菜;西風,謂建康兵也。
九月,辛酉朔,宦官蘇隆濟岱,潛送宮女博果岱,出自順承門,以達于皇太子。
癸酉夜,天西北有紅光,至東而散。
辛巳,吳命中書省繪塑功臣像于卞壺及蔣子文廟,以時遣官緻祭,其南昌府及康郎山、處州、金華、太平府各功臣廟,亦令有司依期緻祭。其未褒贈者,論功定拟以聞。
吳徐達及楊璟等帥師取江陵,次于沙市。故陳友諒平章姜珏詣達乞降,且曰:“當死者珏耳,百姓無辜。”達善其言,下令安輯居民,禁兵侵擾。列郡聞之,望風歸附。尋改江陵路為荊州府。
乙酉,徐達遣裨将傅友德将兵取夷陵,故陳友諒守将楊以德率耆民出降。尋改夷陵為峽州。
方明善攻平陽,吳參軍胡深遣兵擊敗之。
先是溫州土豪周宗道據平陽縣,屢為明善所逼,遂降于深。明善怒,益率兵攻之,宗道求援于深,深擊敗明善,并下瑞安,進兵溫州。明善懼,與方國珍謀,輸歲貢銀二萬兩充軍費,請守鄉郡如錢镠故事,吳王許之,命深班師。
吳徐達帥兵至潭州。湘鄉土酋易華,集少壯據黃牛峰十馀年,至是達使人招之,華率其部衆以降。
故陳友諒歸州守将楊興,以城降于吳,就以興為千戶,守之。
冬,十月,乙未朔,吳遙授廖永安為江淮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封楚國公。時永安為張士誠所拘,守義不屈,故有是命。永安後遂卒于蘇州。
乙卯,吳守江西都督硃文正,遣元帥宋晟以兵讨須嶺寨。晟至,遣人招谕之,寨帥丁廷玉等及其下五千人為降,文正徙其衆并家屬于南昌。
吳常遇春等兵圍贛州既久,熊天瑞子元震,竊出觇兵勢,遇春亦乘數騎出,猝與相遇,元震不知其為遇春也,過之。及遇春還,元震始覺,複來襲,遇春遣壯士揮雙刀擊之,元震奮鐵撾以拒,且鬥且卻。遇春曰:“壯男子也!”舍去之。
己未,诏皇太子還京師。
命伊蘇、婁都爾蘇分道總兵。
十一月,辛酉,吳置湖廣提刑按察司。
壬申,故鄧克明部卒羅五叛,寇撫州;吳守将金大旺讨平之。
辛巳,吳命平章湯和率師救長興。師至,張士信以兵拒戰,自巳至申,不解,殺傷相當。耿炳文自城中出兵,内外夾擊,敗之俘其士卒八千馀人,獲馬二萬馀匹,和乃還。
十二月,庚寅朔,吳徐達兵克辰州。
先是辰州為陳友諒左丞周文貴所據,達遣指揮張彬将兵讨之。文貴部将張川,據白雲關以拒敵,彬敗之,文貴棄城走湖南,遂克辰州。
達又遣指揮傅友德攻衡州,守将左丞鄧祖勝棄城退保永州。衡州亦平。
己巳,吳王遣使以書與庫庫特穆爾,約其通好,略曰:“博啰犯阙,古今大惡,此正閣下正義明道、不計功利之時也。然閣下居河南四戰之地,承颍川新造之業,而博啰寇犯不已,慮變之術,不可以不審。閣下何靳一介之使,渡江相約!予地雖不廣,兵雖不強,然《春秋》恤交之義,常切慕焉。且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又何彼此之分哉!英雄相與之際,正宜開心見誠,共濟時艱,毋自猜阻,失此舊好,惟閣下圖之!”
新淦鄧仲謙作亂,襲破州治,殺吳知州王真。仲謙,志明從子也。
是冬,張士誠浚常熟白茆港。
泰定間,周文英奏記,謂水勢所趨,宜專治白茆、婁江,時莫之省也。士誠閱故籍,得文英書,起兵民夫十萬,命呂珍督役,民怨之。及役音,頗得其利。
○順帝至正二十五年(乙巳,一三六五年)
春,正月,己未朔,吳常遇春、鄧愈克贛州。遇春等圍城凡五閱月,熊天瑞援絕糧盡,遣子元震出降,天瑞尋亦肉袒詣軍門,盡獻其地,遇春送天瑞于建康。呈王聞遇春克贛州不殺,喜甚,遣使褒谕之曰:“予聞仁者之師無敵,非仁者之将不能行也。今将軍破敵不殺,是天賜将軍隆我國家,千載相遇,非偶然也。捷音至,予甚為将軍喜,雖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加茲!将軍能廣宣威德,保全生靈,予深有賴焉。”
先是天瑞據贛,常加賦橫斂民财,及其降,有司請仍舊征之,王曰:“此豈呆為額耶!”命亟罷之,并免去年秋糧之未輸者。
元震,本姓田氏,為天瑞養子,善戰有名;遇春喜其才勇,薦之,授指揮,後複姓田氏。
吳徐達遣千戶胡海洋取寶慶路,克之,守将唐龍遁去。于是靖州軍民安撫司及諸長官司皆來降,達皆賞赉而遣之。
癸亥,封李思齊為許國公。
壬申,吳常遇春進師南安,遣麾下危正逾嶺南,招谕韶州諸郡之未下者。于是韶州守将同簽張秉彜及南雄守将孫榮祖,各籍其兵糧來降。遇春令指揮王嶼守南雄,令秉彜守韶州。
吳大都督硃文正,遣參政何文輝、指揮薛顯等,讨新淦鄧仲謙,斬之。
吳王命平章湯和率兵讨江西永新諸山寨。參政鄧愈還軍至吉安,遣兵讨饒鼎臣于安福,部卒掠其男女千馀人,安福州判官潘樞告愈曰:“将軍奉揚天威以除禍亂,渠魁未殄而良民先被其害,非吊伐之義也。”愈立起驚謝,趣下令:“掠民者斬!”大索軍中所得子女,盡出之。樞因閉置空舍中,自坐舍外,煮糜粥食之,卒有謀夜劫取者,愈鞭之以徇。樞因悉護遣還其家,民大悅。愈還,至富州,複讨平其山寨。捷聞,以愈為江西行省右丞。
壬午,監察禦史博啰特穆爾、賈彬等,辨明哈瑪爾、舒蘇之罪。
甲申,吳大都督硃文正,有罪免官,安置桐城縣。
文正涉傳記,饒勇略,初從渡江取集慶路有功,吳王問:“若欲何官?”文正對曰:“叔父成大業,何患不富貴!爵賞先及私親,何以服衆?”王善其言,益愛之。及江西平,文正功居多,王厚賜諸将,念文正前言知大體,錫功尚有待也,文正遂不能無少望。性素卞急,至是益暴怒無常,任掾吏衛可達奪部中子女。按察使李飲冰奏其驕侈觖望,王遣使诘責,文正懼,飲冰益言其有異志。王即日登舟,至南昌城下,遣人召之,文正倉卒出迎。王泣謂之曰:“汝何為者?”遂載與俱歸。至建康,王妃力解之,曰:“兒特性剛耳,無它也。”群臣請置于法,王曰:“文正固有罪,然吾兄止有是子,若置之法,則傷恩矣。”乃免文正官,安置桐城。時其子守謙,甫四歲,王撫其頂曰:“爾父倍訓教,贻吾憂。爾它日長成,吾封爵爾,不以爾父廢也。”命王妃育之。
乙酉,吳王将經理淮甸,親閱試将士,命鎮撫居明率軍士分隊習戰,勝者賞銀十兩,其傷而不退者,亦勇敢士,賞銀有差,且遍給酒馔勞之,仍賜傷者醫藥。因谕之曰:“刃不素持,必緻血指;舟不素操,必緻傾覆;若弓馬不素習而欲攻戰,未有不敗者,故使汝等練之。今汝等勇健若此,臨敵何優不克!爵賞富貴,惟有功者得之。”顧謂起居注詹同等曰:“兵不貴多而貴精,多而不精,徒累行陣。近聞軍中募兵多冗濫者,吾時為試之,冀得精銳,庶幾用也。”
蜀明玉珍更定官制,并六卿為中書省、樞密院。以戴壽、萬勝為左右丞相,向大享、張文炳知樞密院事;鄒興鎮成都,吳友仁鎮保甯,莫仁壽鎮夔關,皆平章事;窦英鎮播州,姜珏鎮彜陵,皆參知政事;荊玉鎮永甯,商希孟鎮黔南,皆宣慰使。未幾,遣勝攻興元,下之。
二月,己醜朔,福建行省平章陳友定侵處州,吳參軍胡深率兵往援。友定聞深至,遁去,深追至浦城,守将拒戰,深擊敗之,遂下浦城。
辛醜,吳命千戶夏以松守臨江,張信守吉安,單安仁守瑞州,宋炳守饒州,并屬江西行省節制。又命參軍詹元享總制辰、沅、曲靖、寶慶等州郡,聽湖廣行省節制。
丙午,張士誠憤諸全之敗,集兵二十萬,遣其将李伯升,挾吳叛将謝再興攻諸全之新城,置陣延亘十馀裡,造廬舍,建倉庫,預為必拔之計,且分兵數萬,據城北十裡以遏援兵。守将胡德濟堅壁拒之,告急于嚴州硃文忠,文忠遣指揮張斌、元帥張俊率兵出浦江,遙為德濟聲援。
士誠又以兵自桐廬溯釣台,窺嚴州,文忠命以舟師拒之。未至而千戶謝佑為其伏兵所執,諸将皆恐甚,文忠意氣自若,分署諸将,各為備禦,以何世明、袁洪、柴虎居守,自率指揮硃亮祖等馳救。丁巳,去新城二十裡而軍,德濟潛使人告賊勢盛,宜少避其鋒俟大軍,文忠曰:“昔謝玄以兵八千破苻堅百萬,兵在精,不在衆。”乃下令曰:“彼衆而驕,我少而銳,以銳遇驕,必克。彼軍辎重山積,此天以富妝曹也,勉之!”會有白氣覆軍上,占之曰“必勝”。
诘朝會戰,天大霧晦冥,文忠使元帥徐大興、湯克明等将左軍,嚴德、王韶等将右軍,而自以中軍當敵沖。會胡深遣耿天璧以援師至,文忠複申約束,奮前搏擊。霧稍開,文忠橫槊引鐵騎數十,乘高馳下,沖其中堅。敵以精騎圍文忠數重,矛屢及膝,文忠大呼,手格殺其骁将,縱橫馳突,所向皆靡。左右軍乘之,城中守兵亦鼓噪出,士誠兵大潰,逐北十馀裡,斬首數萬級。文忠收兵會食,遣指揮硃亮祖、張斌追殄馀寇,燔其營落數十,獲其同佥韓謙等六百,甲士三千,铠仗刍粟,收數日不盡,伯升、再興僅以身免。
戊午,皇太子在冀甯,命甘肅行省平章多爾濟巴勒,以岐王阿喇奇爾軍馬,會平章臧蔔、李思齊,各以兵守甯夏。
三月,庚申,皇太子下令于庫庫特穆爾軍中日:“博啰特穆爾襲據京師,餘既受命總督天下諸軍,恭行顯罰,少保、中書平章政事庫庫特穆爾,躬勒将士,分道進兵,諸王、驸馬及陝西平章政事李思齊等,各統軍馬,尚其奮義戮力,克期恢複。”
博啰特穆爾聞之,大怒,嗾監察禦史武起宗,言皇後奇氏外,撓國政,因奏帝,宜遷後出于外,帝不答。丙寅,遂矯制幽後于諸色總管府,令其黨姚巴延布哈守之。
丁卯,命婁都爾蘇、拜特穆爾并為禦史大夫。
辛巳,吳常遇春平贛軍還,王禦戟門頒賞以勞之。
癸未,吳起居注宋濂乞歸省金華,王賜金币而遣之。濂還家,進表謝,複緻書世子,勸以進修。王覽書甚喜,召世子谕之曰:“吾自幼艱難,今爾曹冠服華麗,飲食甘美,安居深宮,不思勇于進修,是自棄也。宋起居之言有益,爾其味之!”複遣使至其家,賜書獎谕,錫以绮帛,仍令世了親緻書以報。
夏,四月,己醜朔,吳參軍胡深,進攻建甯之松溪,克之,獲陳友定守将張子玉而還。留元帥李彥文安輯其衆。
庚寅,博啰特穆爾至諸色總管府,見皇後奇氏,令還宮取印章,作書遺皇太子,遣内待官鄂勒哲圖持往冀甯;複出皇後,幽之。
吳王命平章常遇春取湖廣襄陽諸郡。王嘗與徐達等論襄、漢形勢曰:“安陸、襄陽,跨連荊、蜀,乃南北之襟喉,英雄所必争之地。今置不取,将贻後憂。況沔陽新附,城中人民,多陳氏舊卒,壤地相連,易于扇動。譬之樹木,安陸、襄陽為枝,沔陽為幹,幹若有損,枝葉亦何有焉!今宜增兵守沔陽,庶幾不失其宜。”至是遂命遇春将兵往讨之。
乙巳,關保等兵進圍大同,乙卯,入其城。
五月,庚申,吳廣信衛指揮王文英率師趣鉛山,次佛母嶺,與陳友定兵遇,擊走之。
辛酉,吳參軍胡深言:“近克松溪,獲張子玉,其馀衆敗奔崇安,請發廣信、撫州、建昌三路兵并攻之,因觇取八閩。”王曰:“子玉骁将,今為我擒,彼必破膽,乘勢攻之,必無不克。”即命廣信指揮硃亮祖由鉛山,建昌左丞王溥由杉關,會深進兵。
甲子,京師天雨氂,長尺許。或言于帝曰:“龍須也。”命拾而祀之。
乙亥,吳平章常遇春攻安陸,克之。
先是遇春既行,王複調江西右丞鄧愈為湖廣平章,領兵繼其後,使人謂愈曰:“凡得州郡,汝宜駐兵以撫降附。若襄陽未下,則令遇春分兵,半集沔陽,半集景陵,汝居武昌,使聲援相應,以遏寇之奔轶。”愈奉命遂行。至是遇春攻安陸,其守将佥院任亮出拒戰,遇春擊敗亮,執之,遂克其城,以沔陽衛指揮吳複守之。
己卯,吳常遇春至襄陽,守将棄城遁,遇春追擊之,俘其衆五千。佥院張德、羅明以谷城降,遇春送之建康。吳王以章溢為湖廣按察佥事,溢以荊、襄多廢地,議分兵屯田,王善之。
癸未,吳浙東元帥何世明,敗張士誠兵于新溪,又敗之于柴溪。
是月,侯布延達實奉威順王自雲南、西蜀轉戰而出,至成州,欲之京師,李思齊俾屯田于成州。
吳王賜鄧愈書曰:“汝戍襄陽,宜謹守法度。山寨來歸者,兵民悉仍胡籍,小校以下,悉令屯種,且耕且戰。汝所戍地鄰庫庫,若汝愛加于民,法行于軍,則彼所部,皆将慕義來歸,如脫虎口就慈母。我賴汝如長城,汝其勉之!”愈于是披荊棘,立軍府,營屯練卒,拊循招徠,威惠甚著。
六月,戊子,以黎安道為中書參知政事。
己醜,吳置思南宣慰使司。
時思南宣慰使田仁智,遣其都事楊琛來歸款,并納元所授宣慰使印,王曰:“仁智僻處遐荒,世長谿洞,乃能識天命,率先來歸,誠可嘉也!”俾仍為思南道宣慰使。授琛思州等處軍民宣撫使,以三品銀印給之。
丁酉,吳克安福州。
先是饒鼎臣父子既走安福,與其黨劉颠等仍肆剽掠,鄧愈遣兵讨之,久不下。王複命元帥王寶會參政何文輝、黃彬共讨之,鼎臣複棄城走茶陵。
辛醜,湖廣行省左丞周文貴複寶慶路。
乙巳,皇後奇氏自幽所還宮。
後數納美女于博啰特穆爾,博啰喜,故得還宮,自始幽至此凡百日。博啰特穆爾自入京師,納女四十馀人,荒于酒色,銳氣消耗矣。
壬子;吳參軍胡深克溫之樂清,擒方國珍鎮撫周清、萬戶張漢臣、總管硃善等,械送建康。
吳指揮硃亮祖等進攻建甯。
時陳友定将阮德柔嬰城固守,諸軍次城下,亮祖即欲攻之,胡深視氛祲不利,語亮祖曰:“天時未協,将必有災。”亮祖曰:“天道幽遠,山澤之氣,變态無常,何足征也!”迫深進兵,深猶持不可。德柔屯錦江,逼深陣後,亮祖督戰益急。深不獲已,遂引兵鼓噪而進,破其二栅,德柔盡率精銳扼深軍,圍之數重。日已暮,深突圍出,伏兵起,深馬蹶,被執,送于友定,友定敬禮之。深因盛稱吳王神聖威武,群雄屬心,以喻友定,友定亦無殺深意,會元使至,督迫之,遂遇害。
深久莅尹郡,馭衆寬厚,用兵十馀年,未嘗妄戮一人。吳王嘗問宋濂曰:“深何如人?”濂曰:“文武才也。”王曰:“誠然,浙東一障,吾方賴之。”比伐閩,有星變,王曰:“東南必失一良将。”亟谕之,深已被害。
吳何文輝等平山寨,擒其盜萬興宗,斬之。
乙卯,以太尉和尼齊為禦史大夫。
吳王下令:“凡農民田五畝至十畝者,栽桑、麻、木棉各半畝,十畝以上者倍之,其田多者,率以是為差。有司親臨督率,不如令者有罰,不種桑,使出絹一匹,不種麻及大棉,出麻布、棉布各一匹。”
吳以儒士滕毅、楊訓為起居注,王谕之曰:“吾見元大臣門下士,多不以正自處,惟務谄谀以圖苟合,見其人所為非是,不相與正救,及其敗也,卒陷罪戾。爾從徐相國幕下,久而無過,故授爾是職。宜盡心所事,勿為阿容。”又曰:“起居之職,非專事紀錄而已,要在輸忠納誨,緻主于無過之地而後為盡職。吾平時于百官所言,一二日外猶尋繹不已;今爾在吾左右,不可不盡言也。”複命毅、訓集古無道之君若夏桀、商纣、秦始皇、隋炀帝所行之事以進,曰:“吾觀此者,正欲知其喪亂之由以為戒耳。”
是月,皇太子進封李思齊為邠國公,加封中書平章政事,兼知四川行樞密院事、虎符招讨使、分中書四部。
博啰特穆爾遣圖沁特穆爾率軍伐上都之附皇太子者,調伊蘇南禦庫庫特穆爾軍。伊蘇次良鄉不進而歸永平,使人西連太原,東結遼陽,軍聲大振。博啰患之,遣骁将姚巴延統兵出禦,至通州,河溢,營紅橋以待,伊蘇出其不意襲破之,殺姚巴延。博啰恐,自将出通州,三日大雨,取一女子,不戰而還。
博啰先嘗以猜疑殺其将保安,既又失姚巴延,郁郁不樂,乃日與婁都爾蘇飲宴,酗酒殺人,喜怒不測,人皆畏忌。
秋,七月,丁巳朔,吳命降将張德山歸襄陽,招谕未附山寨。
吳平章湯和,進兵攻周安于永新。
初,陳友諒既亡,安即降,吳命仍守永新。及兵入安福讨饒鼎臣,安疑而複叛,仍與諸山寨相結。和至,安出拒戰,和擊敗之,克其十七寨,擒僞官五十馀人,遂圍其城。
庚申,故陳友諒左丞周文貴之黨複攻陷辰溪,吳總制辰沅等州事參軍詹允享遣兵讨之。
甲子,吳王遣使以書與庫庫特穆爾曰:“曩者初無兵端,尹煥章來,得書喜甚,即遣汪何同往,為生者賀,殁者吊。使者去而不回,複遣人往,皆被拘留。且閣下昔與博啰構兵,雌雄未決,尚以知院郭雲、同佥任亮攻我景陵,掠我沔陽。予思此城雖元之故地,久在他人之手,予從他人得之,非取于元者也。閣下外假元名,内懷自逞,一旦輕我,遂留前使。予雖不校,但以閣下内難未除,猶出兵以欺我,使其勢專力全,又當何如!果若挾天子令諸候,創業于中原,則當開誠心,示磊落,睦我江淮,今乃遣竹昌、忻都率兵深入淮地,殺掠人民,殆非所宜。況有自中原來者,備言張思道、李思齊等,連和合從,專并閣下,此正可慮之秋,安可坐使西北數雄,結連關内,反舍近圖,欲趨遠利,獨力支吾,非善計也。予嘗博詢廣采,聞軍中将欲為變,恐不利于閣下,故特遣人叙我前意,述我所聞,閣下其圖之!節次使命若能遣回,庶不失舊好,惟亮察焉。”思道,張良弼字也。
乙醜,思州宣撫使田仁厚遣使如吳,獻其所守之地。吳改宣撫司為思南、鎮西等處宣慰司,以田仁厚為宣慰使。
癸酉,吳辰州沅陵縣民向珍八作亂,參軍詹元亨遣千戶何德讨平之。
壬午,吳置太史監,以劉基為太史令。
乙酉,博啰特穆爾伏誅。
先是博啰索帝所愛女子,帝曰:“欺我至此耶!”遂欲圖之。
士人徐士本,家居好奇計,不求仕進,至是命為翰林待制。威順王子和尚,受帝密旨,與之謀結壯士金諾海、拜特勒、特古斯布哈、洪寶寶等六人,挾刀在衣中,外襲寬衣若聽事,伺立延春門東排仗内。
是日,博啰早朝畢,将出,挾刀者相顧曰:“事不諧矣。”士本攝之曰:“未也。”會圖沁特穆爾遣人告上都之捷,平章實勒們謂博啰曰:“好消息,丞相宜入奏。”博啰不欲入,實勒們強之,偕行至延春門李樹下,俄有人突過其前,博啰方眙視曰:“此人面生。”遽有批其頰者,博啰以手禦之,遽呼其從騎。拜特勒從衆中躍出,斫中其腦,金諾海等攢殺之。婁都爾蘇傷額趨出,博啰軍大駭四走。帝時居窟室,約曰:“事捷,則放鴿鈴。”于是鴿鈴起,帝出自窟室,下令盡殺其部黨,黎安道、方托克托、雷一聲皆伏誅。婁都爾蘇擁博啰母、妻、子偕圖沁特穆爾北遁。
明日,遣使函博啰首往太原,诏皇太子還朝,諸道兵聞诏罷歸。大赦天下,賞讨博啰者。士本不受賞、一夕逸去。
是月,京師大水,河決小流口,達于清河。
八月,丁亥朔,京城門至是不開者三日。珠展、摩該軍至城外,命軍士緣城而上,碎平則門鍵,悉以軍入,占民居,奪民财。
周文貴複攻辰州,吳千戶何德率輕騎直抵其寨,攻破之,文貴退保麻陽。德追擊,又大敗之,文貴遁去。
癸卯,命皇太子分調将帥,戡定未複郡邑,即還京師,行事之際,承制用人,并準正授。
庫庫特穆爾以歲當大比,而江南、四川諸行省皆阻于兵,其鄉試不廢者,唯燕南、河南、山東、陝西、河東而已,乃啟皇太子倍增鄉貢之額。
丁未,皇後鴻吉哩氏崩。
後生皇子珍戬,二歲而夭。後性節儉,不妒忌,動以禮法自持。第二皇後奇氏有寵,後無幾微怨望意。從帝時巡上都,次中道,帝遣内官傳旨欲臨幸,後辭曰:“暮夜非至尊往來之時。”内官往複者三,竟不納,帝益賢之。居坤德殿,終日端坐,未嘗妄逾戶阈。至是崩。奇後見其所遺衣服敝壞,大笑曰:“正宮皇後,何至服此等衣耶!”逾月,皇太子自冀甯歸,哭之甚哀。
辛亥,吳羅田盜藍醜兒,詐稱彭瑩玉,造妖言以惑衆,設官吏,劫居民。麻城裡長袁寶襲捕之,擒醜兒以獻,吳王嘉其仗義,賜以绮帛。
壬子,以洪寶寶、特古斯布哈、薩勒圖并為中書平章政事。
九月,丙辰朔,吳置國子監,以故集慶路學為之。
庫庫特穆爾扈從皇太子至京師。太子之奔太原也,欲用唐肅宗靈武故事,因而自立,庫庫特穆爾與布寽齊等不從。及是還京師,皇後奇氏傳旨,令庫庫以重兵擁太子入城,欲脅帝禅之位。庫庫知其意,比至京城三十裡,即散遣其軍,太子心銜之。
壬午,诏以巴咱爾為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庫庫特穆爾為太尉、中書左丞相,錄軍國重事,同監修國史,知樞密院事,兼太子詹事。
巴咱爾累朝舊臣,而庫庫以後生晚出,乃與并相,朝士往往輕之。且居軍中久,樂縱恣,無檢束,在朝兩月,怏怏不樂,即請南還視師。
是月,以方國珍為淮南行省左丞相、衢同公,分省慶元。
明玉珍遣其參政江俨通好于吳,吳命都事孫養浩報以書曰:“足下處西蜀,予處江左,蓋與漢季孫、劉相類,王保保虎踞中原,其志不在曹操下。予與足下實脣齒邦,願以孫、劉相吞噬為戒。”
冬,十月,戊子,吳王聞明玉珍取雲南失利,諸将往往暴掠,玉珍不能制,複以書戒之。
戊戌,吳王以張士誠屢犯疆埸,欲舉兵讨之,下令曰:“士誠啟釁多端,襲我安豐,寇我諸全,連兵構禍,罪不可逭,今命大軍緻讨,止于罪首;在彼軍民,無恐無畏,毋妄逃竄,毋廢農業。已敕大将軍約束官兵,毋有擄掠,違者以軍律論。”
庚子,吳命中書省以書招谕虎背寨劉寶,使之款附。
辛醜,吳王命左相國徐達、平章常遇春、胡廷瑞、同知樞密院馮國勝、左丞華高等,率馬步舟師水陸并進,規取淮東泰州等處。
時張士誠所據郡縣,南至紹興,與方國珍接境,北有通、泰、高郵、淮安、徐、宿、濠、泗,又北至于濟甯,與山東相距。王欲先取通、泰諸郡,剪士誠羽翼,然後專取浙西,故命達總兵取之。
壬寅,以哈喇章知樞密院事。
乙巳,吳徐達兵趨泰州,浚河通州,遇張士誠兵,擊敗之,遂駐軍海安壩上。
丙午,婁都爾蘇擁博啰特穆爾母、妻及其子天寶努西北走,合圖沁特穆爾軍。丁未,益王溫都遜特穆爾、樞密副使觀音努擒婁都爾蘇,誅之,圖沁特穆爾以馀兵往巴爾蘇之地,命嶺北行省左丞莽珊僧、知樞密院事魏賽音布哈同讨之。
吳徐達兵圍泰州新城,敗張士誠淮北援兵,獲其元帥王成。
戊申,以資政院使圖噜為禦史大夫。
己酉,張士誠遣淮安李院判來援泰州,常遇春擊敗之,擒萬戶吳聚等。遣人谕降其城中,佥院嚴再興、副使夏思忠、院判張士俊等拒守不下。
饒鼎臣既走茶陵,複合浦陽群盜于南峰山寨,時出侵掠。癸醜,吳元帥王國寶等率兵擊敗之,鼎臣遁去。
信州盜蕭明,率兵攻圍吳饒州,知府陶安召父老告之曰:“我糧實城堅。素有其備,賊黨驅烏合而來,不足畏也。但能固守,不過數日,援兵至,破賊必矣。”衆皆諾。安與千戶宋炳親率吏民分城拒守,選勇健為遊兵,晝夜巡捍,而請救于江西行省。安登城谕賊曰:“爾衆,吾民也,反為賊用,得毋失計乎?”衆曰:“使皆如太守與總制,豈有今日!若破城,必不相害。”安命射之,矢下如雨,賊不能逼。越三日,行省援兵至,遂大敗之,蕭明遁去,擒僞招讨都海、萬戶袁勝,斬之。諸将欲屠從寇者,安曰:“民為所脅,奈何殺之!”不許。饒州遂安。
閏月,乙卯朔,吳江陰水寨守将康茂才遣告吳王曰:“張士誠以舟師四百艘出大江,次範蔡港,别以小舟于江中弧山往來,出沒無常,疑有他謀,請為之備。”
王使谕徐達曰:“茂才言士誠以舟師往來江中,吾度此寇非有攻江陰直趨上流之計,不過設詐疑我,使我陸寨之兵還備水寨。我兵既分,彼将棄我水軍,疾趨陸寨,搗吾之虛,此一詭策也。又聞常遇春出海安七十馀裡擊寇,寇兵不過萬人,此非抗我大軍之勢,蓋欲誘遇春深入。去泰州既遠,彼必潛師以趨海安,或趨泰州,令我大軍勢分,首尾衡決,不及救援,此又一詭策也。兵法,緻人而不緻于人,爾宜審慮。使至,即令遇春駐師海安,慎守新城,坐以待寇。彼若遠來趨敵,吾以逸待勞,可一戰而克。泰興以南并江寇舟,亦宜備之。”
己未,王親至茂才水寨,又遣人以手書谕達等曰:“如有所言,即疾馳來報,予駐師以待。”
庚申,以賓國公五十八知樞密院事。
诏張良弼、俞寶、孔興等悉聽調于庫庫特穆爾。
戊辰,吳平章湯和克永新,執周安等送建康,斬之。
時中原雖無事,而江淮、川蜀皆失,皇太子累請出督師,帝難之。會左丞相庫庫特穆爾請南還視師,辛未,乃封庫庫特穆爾為河南王,代皇太子親征,總制關陝、晉冀、山東諸路并迤南一應軍馬,凡機務、錢糧、名爵、黜陟、予奪,悉聽便宜行事。
甲戌,吳指揮副使王漢寶取馀幹州,以前鎮撫李旭守之。
庚辰,吳徐達、常遇春克泰州,擄張士誠守将嚴再興、夏思忠、張士俊等,獻捷于建康,且以守城事宜為請。王命達以便宜處之,其未下諸城,乘勝進取。
辛巳,以托克托穆爾為中書右丞,達實特穆爾為參知政事。
吳徐達遣黃旗千戶劉傑分兵徇興化,張士誠守将李清戰敗,閉城固守,傑攻之不下。士誠遣将來援,傑擊走之。
十一月,甲申朔,信州盜蕭明寇婺源州,吳知州白謙力不能禦,懷印出北門赴水死。
謙莅政廉忠,自奉甚薄,嘗遇除夕,無他供具,惟蔬食而已。人以此稱之。
辛卯,吳徐達進兵攻高郵,王聞之,恐達深入敵境,不能策應諸将,乃命馮國勝率所部節制高郵諸軍,俾達還軍泰州,圖取淮安、濠、泗。
饒鼎臣複行剽掠,甲午,吳元帥王國寶出兵邀擊,鼎臣中弩死,馀黨悉潰。
乙未,吳王以李濟據濠州,名為張氏守,而觀望未決,命右相國李善長以書招之,以善長與濟同鄉裡故也。濟得書不報。
張士誠兵寇宜興,吳王命徐達令馮國勝圍高郵,常遇春守海安,遣别将守泰州,而自以精兵援宜興。達遂率兵渡江,至宜興城下,擊敗士誠之衆,獲三千馀人。
十二月,庚子朔,張士誠遣将以兵八萬攻安吉,吳将費聚所部僅二千人,堅壁拒守,射殺其骁将二人,敵驚潰而去。
吳徐達自宜興還兵攻高郵,張士誠遣其左丞徐義由海道入淮援之。義怨士誠,以為陷已死地,屯昆山之太倉,三月不進。
乙卯,立第二皇後奇氏為皇後。中書省奏改資政院為崇政院,而中政院亦兼主之,帝乃授之冊寶,诏天下。改奇氏為索隆噶氏,仍封其父以上三世皆王爵。
是月,圖沁特穆爾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