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劉趙淳于江劉周趙列傳

  劉平 王望 王扶 趙孝 淳于恭 江革 劉般 子恺 周磐 趙咨

  孔子曰“夫孝莫大于嚴父,嚴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養,死無以葬”子曰“啜菽飲水,孝也”夫鐘鼓非樂雲之本,而器不可去。三牲非緻孝之主,而養不可廢。存器而忘本,樂之遁也。調器以和聲,樂之成也。崇養以傷行,孝之累也。修已以緻祿,養之大也。故言能大養,則周公之祀,緻四海之祭。言以義養,則仲由之菽,甘于東鄰之牲。夫患水菽之薄,幹祿以求養者,是以恥祿親也。存誠以盡行,孝積而祿厚者,此能以義養也。

  中興,廬江毛義少節,家貧,以孝行稱。南陽人張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義守令,義奉檄而入,喜動顔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賤之,自恨來,固辭而去。及義母死,去官行服。數辟公府,為縣令,進退必以禮。後舉賢良,公車征,遂不至。張奉歎曰“賢者固不可測。往日之喜,乃為親屈也。斯蓋所謂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者也”建初中,章帝下诏褒寵義,賜谷千斛,常以八月長吏問起居,加賜羊酒。壽終于家。

  安帝時,汝南薛包孟嘗,好學笃行,喪母,以緻孝聞。及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毆杖。不得已,廬于舍外,旦入而灑掃,父怒,又逐之。乃廬于裡門,昏晨不廢。積歲馀,父母慚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财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曰“吾少時所理,意所戀也”器物取朽敗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破其産,辄複赈給。建光中,公車特征,至,拜侍中。包性恬虛,稱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賜告歸,加禮如毛義,年八十馀,以壽終。

  若二子者,推至誠以為行,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祿緻禮,斯可謂能以孝養也。若夫江革、劉般數公者之義行,猶斯志也。撰其行事著于篇。

  劉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也。本名曠,顯宗後改為平。王莽時為郡吏,守菑丘長,政教大行。其後每屬縣有劇賊,辄令平守之,所至皆理,由是一郡稱其能。

  更始時,天下亂,平弟仲為賊所殺。其後賊複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逃難。仲遺腹女始一歲,平抱仲女而棄其子。母欲還取之,平不聽,曰“力不能兩活,仲不可以絕類”遂去不顧,與母俱匿野澤中。平朝出求食,逢餓賊,将亨之,平叩頭曰“今旦為老母求菜,老母待曠為命,願得先歸,食母畢,還就死”因涕泣。賊見其至誠,哀而遣之。平還,既食母訖,因白曰“屬與賊期,義不可欺”遂還詣賊。衆皆大驚,相謂曰“常聞烈士,乃今見之。子去矣,吾不忍食子”于是得全。

  建武初,平狄将軍龐萌反于彭城,攻敗郡守孫萌。平時複為郡吏,冒白刃伏萌身上,被七創,困頓不知所為,号泣請曰“願以身代府君”賊乃斂兵止,曰“此義士也,勿殺”遂解去。萌傷甚氣絕,有頃蘇,渴求飲,平傾其創血以飲之。後數日萌竟死,平乃裹創,扶送萌喪,至其本縣。

  後舉孝廉,拜濟陰郡丞,太守劉育甚重之,任以郡職,上書薦平。會平遭父喪去官。服阕,拜全椒長。政有恩惠,百姓懷感,人或增赀就賦,或減年從役。刺使、太守行部,獄無系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問,唯班诏書而去。後以病免。

  顯宗初,尚書仆射鐘離意上書薦平及琅邪王望、東萊王扶曰“臣竊見琅邪王望、楚國劉曠、東萊王扶,皆年七十,執性恬淡,所居之處,邑裡化之,修身行義,應在朝次。臣誠不足知人,竊慕推士進賢之義”書奏,有诏征平等,特賜辦裝錢。至皆拜議郎,并數引見。平再遷侍中,永平三年,拜宗正,數薦達名士承宮、郇恁等。在位八年,以老病上疏乞骸骨,卒于家。

  王望字慈卿,客授會稽,自議郎遷青州刺史,甚有威名,是時,州郡災旱,百姓窮荒,望行部,道見饑者,裸行草食,五百馀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給其廪糧,為作褐衣。事畢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請,章示百官,詳議其罪。時公卿皆以為望之專命,法有常條。鐘離意獨曰“昔華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禀君命,擅平二國,《春秋》之義,以為美談。今望懷義忘罪,當仁不讓,若繩之以法,忽其本情,将乖聖朝愛育之旨”帝嘉意議,赦其不罪。

  王扶字子元,掖人也。少修節行,客居琅邪不其縣,所止聚落化其德。國相張宗谒請,不應,欲強緻之,遂杖策歸鄉裡。連請,固病不起。太傅鄧禹辟,不至。後拜議郎,會見,恂恂似不能言。然性沈正,不可幹以非義,當世高之。永平中,臨邑侯劉複著《漢德頌》,盛稱扶為名臣雲。

  趙孝字長平,沛國蕲人也。父普,王莽時為田禾将軍,任孝為郎。每告歸,常白衣步擔。嘗從長安還,欲止郵亭。亭長先時聞孝當過,以有長者客,掃灑待之。孝既至,不自名,長不肯内,因問曰“聞田禾将軍子當從長安來,何時至乎”孝曰“尋到矣”于是遂去。及天下亂,人相食。孝弟禮為餓賊所得,孝聞之,即自縛詣賊,曰“禮久餓羸瘦,不如孝肥飽”賊大驚,并放之,謂曰“可且歸,更持米糒來”孝求不能得,複往報賊,願就亨。衆異之,遂不害。鄉常服其義。州郡辟召,進退必以禮。舉孝廉,不應。

  永平中,辟太尉府,顯宗素聞其行,诏拜谏議大夫,遷侍中,又遷長樂衛尉。複征弟禮為禦史中丞。禮亦恭謙行已,類于孝。帝嘉其兄弟笃行,欲寵異之,诏禮十日一就衛尉府,太官送供具,令共相對盡歡。數年,禮卒,帝令孝從官屬送喪歸葬。後歲馀,複以衛尉賜告歸,卒于家。孝無子,拜禮兩子為郎。

  時,汝南有王琳巨尉者,年十馀歲喪父母。因遭大亂,百姓奔逃,惟琳兄弟獨守冢廬,号泣不絕。弟季,出遇赤眉,将為所哺,琳自縛,請先季死,賊矜而放遣,由是顯名鄉邑。後辟司徒府,薦士而退。

  琅邪魏譚少閑者,時亦為饑寇所獲,等輩數十人皆束縛,以次當亨。賊見譚似謹厚,獨令主爨,暮辄執縛。賊有夷長公,特哀念譚,密解其縛,語曰“汝曹皆應就食,急從此去”對曰“譚為諸君爨,恒得遺馀,馀人皆菇草萊,不如食我”長公義之,相曉赦遣,并得俱免。譚永平中為主家令。

  又齊國兒萌子明、梁郡車成子威二人,兄弟并見執于赤眉,将食之,萌、成叩頭,乞以身代,賊亦哀而兩釋焉。

  淳于恭字孟孫,北海淳于人也。善說《老子》,清靜不慕榮名。家有山田果樹,人或侵盜,辄助為收采。又見偷刈禾者,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盜去乃起,裡落化之。

  王莽末,歲饑兵起,恭兄崇将為盜所亨,恭請代,得俱免。後崇卒,恭養孤幼,教誨學問,有不如法,辄反用杖自箠,以感悟之,兒慚而改過。初遭賊寇,百姓莫事農桑。恭常獨力田耕,鄉人止之曰“時方淆亂,死生未分,何空自苦為”恭曰“縱我不得,他人何傷”墾耨不辍。後州郡連召,不應,遂幽居養志,潛于山澤。舉動周旋,必由禮度。建武中,郡舉孝廉,司空辟,皆不應,客隐琅邪黔陬山,遂數十年。

  建初元年,肅宗下诏美恭素行,告郡賜帛二十匹,遣詣公車,除為議郎。引見極日,訪以政事,遷侍中騎都尉,禮待甚優。其所薦名賢,無不征用。進對陳政,皆本道德,帝與之言,未嘗不稱善。五年,病笃,使者數存問,卒于官。诏書褒歎,賜谷千斛,刻石表闾。除子孝為太子舍人。

  江革字次翁,齊國臨淄人也。少失父,獨與母居。遭天下亂,盜賊并起,革負母逃難,備經阻險,常采拾以為養。數遇賊,或劫欲将去,革辄涕泣求哀,言有老母,辭氣願款,有足感動人者。賊以是不忍犯之,或乃指避兵之方,遂得俱全于難。革轉客下邳,窮貧裸跣,行傭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必給。

  建武末年,與母歸鄉裡。每至歲時,縣當案比,革以母老,不欲搖動,自在轅中挽車,不用牛馬,由是鄉裡稱之曰“江巨孝”。太守嘗備禮召,革以母老不應。及母終,至性殆滅,嘗寝伏冢廬,服竟,不忍除。郡守遣丞掾釋服,因請以為吏。

  永平初,舉孝廉為郎,補楚太仆。月馀,自劾去。楚王英馳遣官屬追之,遂不肯還。複使中傅贈送,辭不受。後數應三公命,辄去。

  建妝初,太尉牟融舉賢良方正。再遷司空長史。肅宗甚崇禮之,遷五官中朗将。每朝會,帝常使虎贲扶侍,及進拜,恒目禮焉。時有疾不會,辄太官送醪膳,恩寵有殊。于是京師貴戚衛尉馬廖、侍中窦憲慕其行,各奉書緻禮,革無所報受。帝聞而益善之。後上書乞骸骨,轉拜谏議大夫,賜告歸,因謝病稱笃。

  元和中,天子思革至行,制诏齊相曰“谏議大夫江革,前以病歸,今起居何如。夫孝,百行之冠,衆善之始也。國家每惟志士,未嘗不及革。縣以見谷千斛賜巨孝,常以八月長吏存問,緻羊酒,以終厥身。如有不幸,祠以中牢”由是“巨孝”之稱,行于天下。及卒,诏複賜谷千斛。

  劉般字伯興,宣帝之玄孫也。宣帝封子嚣于楚,是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纡,纡生般。自嚣至般,積累仁義,世有名節,而纡尤慈笃。早失母,同産弟原鄉侯平尚幼,纡親自鞠養,常與共卧起飲食。及成人,未嘗離左右。平病卒,纡哭泣歐血,數月亦殁。初,纡襲王封,因值王莽篡位,廢為庶人,因家于彭城。

  般數歲而孤,獨與母居。王莽敗,天下亂,太夫人聞更始即位,乃将般俱奔長安。會更始敗,複與般轉側兵革中,西行上隴,遂流至武威。般雖尚少,而笃志修行,講誦不怠。其母及諸舅,以為身寄絕域,死生未必,不宜苦精若此,數以曉般,般猶不改其業。

  建武八年,隗嚣敗,河西始通,般即将家屬東至洛陽,修經學于師門。明年,光武下诏,封般為菑丘侯,奉孝王祀,使就國。後以國屬楚王,徙封杼秋侯。

  十九年,行幸沛,诏問郡中諸侯行能。太守薦言般束修至行,為諸侯師。帝聞而嘉之,乃賜般绶,錢百萬,缯二百匹。二十年,複與車駕會沛,因從還洛陽,賜谷什物,留為侍祠侯。

  永平元年,以國屬沛,徙封居巢侯,複随諸侯就國。數年,楊州刺史觀恂薦般在國口無擇言,行元怨惡,宜蒙旌顯。顯宗嘉之。十年,征般行執金吾事,從至南陽,還為朝侯。明年,兼屯騎校尉。時五校官顯職閑,而府寺寬敞,輿服光麗,伎巧畢給,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每行幸郡國,般常将長水胡騎從。

  帝曾欲置常平倉,公卿議者多以為便。般對以“常平倉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實侵刻百姓,豪右因緣為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是時下令禁民二業,又以郡國牛疫,通使區種增耕,而吏下檢結,多失其實,百姓患之。般上言“郡國以官禁二業,至有田者不得漁捕。今濱江湖郡率少蠶桑,民資漁采以助口實,且以冬春閑月,不妨農事。夫漁獵之利,為田除害,有助谷食,無關二業也。又郡國以牛疫、水旱,墾田多減,故诏敕區種,增進頃畝,以為民也。而吏舉度田,欲令多前,至于不種之處,亦通為租。可申敕刺史、二千石,務令實核,其有增加,皆使與奪田同罪”帝悉從之。

  肅宗即位,以為長樂少府。建初二年,遷宗正。般妻卒,厚加赗贈,及賜冢茔地于顯節陵下。般在位數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義尤著,時人稱之。年六十,建初三年卒。子憲嗣。憲卒,子重嗣。憲兄恺。

  恺字伯豫,以當襲般爵,讓與弟憲,遁逃避封。久之,章和中,有司奏請絕恺國,肅宗美其義,特優假之,恺猶不出。積十馀歲,至永元十年,有司複奏之,侍中賈逵因上書曰“孔子稱能以禮讓為國,于從政乎何有。竊見居巢侯劉般嗣子恺,素行孝友,謙遜潔清,讓封弟憲,潛身遠迹。有司不原樂善之心,而繩以循常之法,懼非長克讓之風,成含弘之化。前世扶陽侯韋玄成,近有陵陽侯丁鴻、鄳侯鄧彪,并以高行潔身辭爵,未聞貶削,而皆登三事。今恺景仰前修,有伯夷之節,宜蒙矜宥,全其先功,以增聖朝尚德之美”和帝納之,下诏曰“故居巢侯劉般嗣子恺,當襲般爵,而稱父遺意,緻國弟憲,遁亡七年,所守彌笃。蓋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嗣爵。遭事之宜,後不得以為比”乃征恺,拜為郎,稍遷侍中。

  恺之入朝,在位者莫不仰其風行。遷步兵校尉。十三年,遷宗正,免。複拜侍中,遷長水校尉。永初元年,代周章為太常。恺性笃古,貴處士,每有征舉,必先岩穴。論議引正,辭氣高雅。六年,代張敏為司空。元初二年,代夏勤為司徒。

  舊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喪,由是内外衆職并廢喪禮。元初中,鄧太後诏長吏以下不為親行服者,不得典城選舉。時,有上言牧守宜同此制,诏下公卿,議者以為不便。恺獨議曰“诏書所以為制服之科者,蓋崇化厲俗,以弘孝道也。今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裡之師,職在辯章百姓,宣美風俗,尤宜尊重典禮,以身先之。而議者不尋其端,至于牧守則雲不宜,是猶濁其源而望流清,曲其形而欲景直,不可得也”太後從之。

  時,征西校尉任尚以奸利被征抵罪。尚曾副太将軍鄧骘,骘黨護之,而太尉馬英、司空李郃承望骘旨,不複先請,即獨解尚臧锢,恺不肯與議。後尚書案其事,二府并受譴咎,朝廷以此稱之。

  視事五歲,永甯元年,稱病上書緻仕,有诏優許焉,加賜錢三十萬,以千石祿歸養,河南尹常以歲八月緻羊酒。時安帝始親政事,朝廷多稱恺之德,帝乃遣問起居,厚加賞賜。會馬英策罷,尚書陳忠上疏薦恺曰:

  臣聞三公上則台階,下象山嶽,股肱元首,鼎足居職。協和陰陽,調訓五品,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風不迷,遇迅雨不惑,位莫重焉。而今上司缺職,未議其人。臣竊差次諸卿,考合衆議,鹹稱太常朱伥、少府荀遷。臣父寵,前忝司空,伥、遷并為掾屬,具知其能。伥能說經書而用心褊狹,遷嚴毅剛直而薄于藝文。伏見前司徒劉恺,沈重淵懿,道德博備,克讓爵土,緻祚弱弟,躬浮雲之志,兼浩然之氣,頻曆二司,舉動得禮。以疾緻仕,側身裡巷,處約思純,進退有度,百僚景式,海内歸懷。往者孔光、師丹,近世鄧彪、張酺,皆去宰相,複序上司。誠宜簡練卓異,以厭衆望。

  書奏,诏引恺拜太尉。安帝初,清河相叔孫光坐臧抵罪,遂增锢二世,釁及其子。是時居延都尉範邠複犯臧罪,诏下三公、廷尉議。司徒楊震、司空陳褒、廷尉張皓議依光比。恺獨以為“《春秋》之義,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所以進人于善也。《尚書》曰:上刑挾輕,下刑挾重。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孫,以輕從重,懼及善人,非先王詳刑之意也”有诏“太尉議是”

  視事三年,以疾乞骸骨,久乃許之,下河南尹禮秩如前。歲馀,卒于家。诏使者護喪事,賜東園秘器,錢五十萬,布千匹。

  少子茂,字叔盛,亦好禮讓,曆位出納,桓帝時為司空。會司隸校尉李膺等抵罪,而南陽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劉瓆下獄當死,茂與太尉陳蕃、司徒劉矩共上書訟之。帝不悅,有司承旨劾奏三公,茂遂坐免。建甯中,複為太中大夫,卒于宮。

  周磐字堅伯,汝南安成人,征士燮之宗也。祖父業,建武初為天水太守。磐少遊京師,學《古文尚書》、《洪範五行》、《左氏傳》,好禮有行,非典谟不言,諸儒宗之。居貧養母,儉薄不充。嘗誦《詩》至《汝墳》之卒章,慨然而歎,乃解韋帶,就孝廉之舉。和帝初,拜谒者,除任城長,遷陽夏、重合令,頻曆三城,皆有惠政。後思母,棄官還鄉裡。及母殁,哀至幾于毀滅,服終,遂廬于冢側。教授門徒常千人。

  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征,磐語友人曰“昔方回、支父啬神養和,不以榮利滑其生術。吾親以沒矣,從物何為”遂不應。建光元年,年七十三,歲朝會集諸生,講論終日,因令其二子曰“吾日者夢見先師東裡先生,與我講于陰堂之奧”既而長歎“豈吾齒之盡乎。若命終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椁足以周棺,斂形懸封,濯衣幅巾。編二尺四寸簡,寫《堯典》一篇,并刀筆各一,以置棺前,示不忘聖道”其月望日,無病忽終,學者以為知命焉。

  磐同郡蔡順,字君仲,亦以至孝稱。順少孤,養母。嘗出求薪,有客卒至,母望順不還,乃噬其指,順即心動,棄薪馳歸,跪問其故。母曰“有急客來,吾噬指以悟汝耳”母年九十,以壽終。未及得葬,裡中災,火将逼其舍,順抱伏棺柩,号哭叫天,火遂越燒它室,順獨得免。太守韓崇召為東閤祭酒。母平生畏雷,自亡後,每有雷震,順辄圜冢泣,曰“順在此”崇聞之,每雷辄為差車馬到墓所。後太守鮑衆舉孝廉,順不能遠離墳墓,遂不就。年八十,終于家。

  趙咨字文楚,東郡燕人也。父暢,為博士。咨少孤,有孝行,州郡召舉孝廉,并不就。

  延憙元年,大司農陳奇舉咨至孝有道,仍遷博士。靈帝初,太傅陳蕃、大将軍窦武為宦者所誅,咨乃謝病去。太尉楊賜特辟,使飾巾出入,請與講議。舉高第,累遷敦煌太守。以病免還,躬率子孫耕農為養。

  盜嘗夜往劫之,咨恐母驚懼,乃先至門迎盜,因請為設食,謝曰“老母八十,疾病須養,居貧,朝夕無儲,乞少量衣糧”妻子物馀,一無所請。盜皆慚歎,跪而辭曰“所犯無狀,幹暴賢者”言畢奔出,咨追以物與之,不及。由此益知名。征拜議郎,辭疾不到,诏書切讓,州郡以禮發遣,前後再三,不得已應召。

  複拜東海相。之官,道經荥陽,令敦煌曹暠,咨之故孝廉也,迎路谒候,咨不為留。暠送至亭次,望塵不及,謂主簿曰“趙君名重,今過界不見,必為天下笑”即棄印绶,追至東海。谒咨畢,辭歸家。其為時人所貴若此。

  咨在官清簡,計日受奉,豪黨畏其儉節。視事三年,以疾自乞,征拜議郎。抗疾京師,将終,告其故吏朱祇、蕭建等,使薄斂素棺,籍以黃壤,欲令速朽,早歸後土,不聽子孫改之。乃遺書敕子胤曰:

  夫含氣之倫,有生必終,蓋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數。是以通人達士,鑒茲性命,以存亡為晦明,死生為朝夕,故其生也不為娛,亡也不知戚。夫亡者,元年去體,貞魂遊散,反素複始,歸于無端。既已消仆,還合糞土。土為棄物,豈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調其燥濕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見形之毀,乃有掩骼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造,自黃帝始。爰自陶唐,逮于虞、夏,猶尚簡樸,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周室因之,制兼二代。複重以牆翣之飾,表以旌銘之儀,招複含斂之禮,殡葬宅兆之期,棺椁周重之制,衣衾稱襲之數,其事煩而害實,品物碎而難備。然而秩爵異級,貴賤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于戰國,漸至穨陵,法度衰毀,上下僭雜。終使晉侯請隧,秦伯殉葬,陳大夫設參門之木,宋司馬造石椁之奢。爰暨暴秦,違道廢德,滅三代之制,興淫邪之法,國資糜于三泉,人力單于郦墓,玩好窮于糞土,伎巧費于窀穸。自生民以來,厚終之敝,未有若此者。雖有仲尼重明周禮,墨子勉以古道,猶不能禦也。

  是以華夏之士,争相陵尚,違禮之本,事禮之末,務禮之華,棄禮之實,單家竭财,以相營赴。廢事生而營終亡,替所養而為厚葬,豈雲聖人制禮之意乎。記曰“喪雖有禮,哀為主矣”又曰“喪與其易也甯戚”今則不然,并棺合椁,以為孝恺,豐資重襚,以昭恻隐,吾所不取也。昔舜葬蒼梧,二妃不從。豈有匹配之會,守常之所乎。聖主明王,其猶若斯,況于品庶,禮所不及。古人時同即會,時乖則别,動靜應禮,臨事合宜。王孫裸葬,墨夷露骸,皆達于性理,貴于速變。梁伯鸾父沒,卷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屍。彼數子豈薄至親之恩,亡忠孝之道邪。況我鄙暗,不德不敏,薄意内昭,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為咎。果必行之,勿生疑異。恐爾等目厭所見,耳諱所議,必欲改殡,以乖吾志,故遠采古聖,近揆行事,以悟爾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歸即葬,平地無墳。勿蔔時日,葬無設奠,勿留墓側,無起封樹。於戲小子,其勉之哉,吾蔑複有言矣。

  朱祇、蕭建送喪到家,子胤不忍父體與土并合,欲更改殡,祇、建譬以顧命,于是奉行,時稱咨明達。

  贊曰:公子、長平,臨寇讓生。淳于仁悌,“巨孝”以名。居巢好讀,遂承家祿。伯豫逡巡,方迹孤竹。文楚薄終,喪朽惟速。周能感親,啬神養福。

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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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平、趙孝、淳于恭、江革、劉般、周磐、趙咨)

  ◆劉平傳,劉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本名曠,顯宗後改為平。

  王莽時做了郡吏,守..丘長,政教大行。後來每屬縣有盜賊,就派劉平去守衛,他所到之處都得到治理,從此一郡都稱贊他的能耐。更始年間,天下很亂,劉平的弟劉仲被賊所殺。後來賊人又忽然到來,劉平扶持老母,奔走逃難。劉仲的遺腹女才一歲,劉平抱仲女而抛棄親生兒子。母親想回去取他的兒,劉平不聽,說道“:我的能力不能養活兩個小孩,老二不能沒有後代。”于是離去不顧,與母親都躲進野澤之中。劉平早上出外找吃的東西,碰上餓賊,将烹劉平,劉平叩頭道“:今早為老母找點野菜充饑,老母正等着我活命,願能讓我先回去,等母親吃飯完畢,我一定回來讓你們殺死。”于是流淚不止。賊人看他很誠懇,同情他讓他回家。劉平回去,母親吃完飯,就對母說“:剛才與賊人有約,不能欺騙别人。”于是回到賊人那裡。衆人都大吃一驚,彼此交談道“:常聽說有烈士,今天真正見到了。你走開罷,我們不忍心吃你。”于是劉平的性命得以保全。建武初年,平狄将軍龐萌在彭城造**,打敗了郡守孫萌。劉平當時又在做郡吏,冒着白刃伏在孫萌身上,遭了七處刀傷,困頓極了不知如何是好,便号哭請求道“:我願用身子代替府君。”賊人便收拾兵器停止殺戮,并且說:“這人是位義士,莫殺他。”于是解散走開。

  孫萌傷勢太重斷了氣,一會兒複活了,口渴找水喝。劉平從自己傷口取血給他喝。過了幾天,孫萌終于死了,劉平于是包紮刀傷,扶送孫萌的棺木,送回本縣。後來劉平被舉為孝廉,拜為濟陰郡丞,太守劉育十分重視他,任以郡職。喪服既滿,授予全椒長。政治有恩惠,百姓很感激,有的增加工資或賦稅,有的減少年齡提前從役。刺史、太守來巡視,獄中沒有囚犯,各人都得其所,不知問什麼好。隻是頒發诏書就走了。後來因病免職。顯宗初年,尚書仆射鐘離意上書推薦劉平和琅笽王望、東萊王扶道:“臣私下見重疊琅笽王望楚國劉曠、東萊王扶,都年已七十,秉性恬淡,所居的地方,邑裡都得到感化,修身行義,應該在朝供職。臣不夠了解他們的為人,隻是羨慕推士進賢的意思。”書奏上,有诏書征召劉平等人,特賜辦裝錢。到了朝廷後都拜為議郎,并多次引見。

  劉平再升為侍中,永平三年(61)拜為宗正,幾次推薦名士承宮、郇恁等。在位八年,因年老多病上疏請求退職回家,死在家中。

  ◆趙孝傳,趙孝字長年,沛國蕲人。父親趙普,王莽時做田禾将軍,任命趙孝為郎。每次告假回家,常白衣步行,自擔行李。曾經從長安回家,想在郵亭曷欠宿。

  亭長先聽說趙孝會從此經過,認為有長者客到,特掃灑房間等候。趙孝到了,沒有宣告自己的名姓,亭長不肯容納,便問道“:聽說田禾将軍之子當從長安來,何時到呢?”趙孝說“:不久就會到了。”于是就離開了。後來天下大亂,人吃人。趙孝之弟趙禮被餓賊得到,趙孝聽說,就綁着自己到賊人那裡,說道:“趙禮久餓很瘦弱,不如我肥胖。”賊人大驚,便都釋放了,對他們兄弟說:“你們可以暫時回家,拿點糧食來。”趙孝找糧食未找到,又回去告訴賊人,願意讓他們烹食。衆人覺得奇怪,便不加害于他。鄉黨佩服他的義氣。州郡征召,進退必守禮節。舉為孝廉,不應征。永平年間,征召到太尉府,顯宗素來聽說趙孝的品行不錯,下诏授予他谏議大夫,升為侍中,又升為長樂衛尉。又召弟趙禮做禦史中丞。趙禮也恭敬謙虛約束自己,和趙孝差不多。皇上嘉獎他們兄弟的品德,想特别優待他們。诏趙禮十天一次到衛尉府,太宦送供具,叫他們一共相對盡情歡樂。幾年後,趙禮死了,皇上命令趙孝從官屬送喪歸葬。後一年多,又以衛尉賜告假歸家。死于家中。

  ◆淳于恭傳,淳于恭字孟孫,北海淳于人。善于講說《老子》,清靜不羨慕榮名。家中有山田果樹,有人去偷果子,他就幫他收采。又看見有人偷割禾苗,淳于恭擔心别人慚愧,于是躲在草中,等賊人走了才出來,鄉裡人都被感動。

  王莽末年,年歲饑荒,兵禍四起。淳于恭之兄淳于崇将被強盜烹食,淳于恭請求代替,都得以都免死。後來淳于崇死了,淳于恭養孤撫幼,教誨他們學習,有不如法的地方,就用杖打自己,來使孩子感悟,小孩果然慚愧而改過。開始遭逢盜賊侵擾,百姓不能從事農桑,淳于恭常常獨自一人耕田,鄉人勸阻他道:“時勢正是大亂,死生還不可知。何必白白地勞動自讨苦吃呢?”淳于恭說“:即使我不能收獲,對别人有何損失。”繼續耕種不止。後來州郡連續征召,都不應。于是幽居養志,躲在山澤之中。一舉一動,一周一旋,必按禮度辦事。建武年間,郡裡舉他做孝廉,司空提拔他,都不應。客隐于琅笽黔陬山中,一住幾十年。

  建初元年(76),肅宗下诏書稱贊淳于恭平日的品行,通知郡裡賜給他綢帛二十匹,派遣公車,拜他做議郎。引見一整天,問他許多政事,升他做侍中騎都尉,禮待甚優。他所推薦的名賢,朝廷無不征用。在朝廷答對皇上所陳政事,都是以道德為本,皇上和他對話,沒有一次不說好的。五年(81)病重了,皇上派人慰問,死于官位。诏書褒獎贊歎,賜谷千斛,刻石在闾裡進行表彰。授給他的兒子孝做太子舍人。

  ◆江革傳,江革字次翁,齊國臨淄人。少時死了父親,單獨與母親過活。遭天下大亂,盜賊并起,江革背着母親逃難,受盡了阻險,常常采拾野果以活命。幾次遇到賊人,有的賊想劫持他走,江革就痛哭哀求,說有老母靠他養活,語氣非常誠懇,十分感動人。賊因此不忍心侵犯他,有人還指引他從哪方逃走,于是母子都得安全度過災難。江革到了下邳,窮困得赤膊光腳,靠打工來供養母親,身邊必要之物,沒有不設法供給。建武末年,與母回到鄉裡。每到年終,縣裡舉行面試,江革因老母在,不欲走動,自己在轅中拉車,不用牛馬,從此鄉裡稱他叫“江大孝子”。太守曾準備禮物請他,江革因母老不應。等到母親死後,他的至性将要滅絕,曾經在冢廬旁睡覺,喪服期滿,不忍心除去。郡守派丞掾替他除去喪服,便請他做官。永平初年,江革被舉為孝廉,補授楚太仆。一月有餘,自動棄官而走。楚王英派人快馬追他,不肯回去。又使中傅贈送财物,辭謝不肯接受。後來幾次應三公的命令,才去。

  建初初年,太尉牟融舉賢良方正,江革再升為司空長史。肅宗很崇敬禮遇他,升他為五官中郎将。每逢朝會,帝常派虎贲扶侍他,等他進拜時,常常盯住他。這時江革有病不能朝會,皇上就派太官送酒菜給他,恩寵很特殊。于是京師貴戚衛尉馬廖、侍中窦憲羨慕江革的品行,各送信和禮物給他,江革不回信,也不受禮物。皇上聽了更加稱贊他。後來江革上書請求告老還鄉,朝廷轉拜他為谏議大夫,賜他告老歸家,因謝病得厲害。元和年間,天子思念江革的好品行,制訂诏書給齊相道:“谏議大夫江革,前因病歸,現在起居情況怎樣?孝道是百行的首位,衆善的開始。國家每想念志士,沒有不想到江革的。命令縣裡用谷千斛賜給‘巨孝’,每年八月派長吏去慰問,送羊酒,直至他的終身。如有不幸之事發生,用中牢祭祀。”從此“巨孝”的稱号,通行于天下。等到死後,诏又賜谷千斛。

  ◆劉般傳,劉般字伯興,宣帝的玄孫。宣帝封兒子劉嚣于楚,便是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纡,纡生般。從劉嚣到劉般,積累仁義,世代有名節,而劉纡尤其慈祥笃厚。早年死了母親,同母弟原鄉侯平尚幼小,劉纡親自撫育,常與他一同睡起食。等到成了人,從未離開左右。劉平病死後,劉纡哭泣嘔血,數月後也死去。起初,劉纡襲王封爵,因碰上王莽篡位,廢為普通百姓,就住在彭城。劉般數歲就死了父親,獨與母親住在一起。王莽失敗,天下大亂,太夫人聽說更始帝即位,于是和劉般一同到了長安。碰上更始失敗了,又與劉般轉側在兵革之中,西行到了隴,就流落到武威。劉般雖然年少,可是立志修養品行,講誦詩書不怠。他母親和諸舅父,認為寄身在邊遠地區,死生尚難預料,不應苦讀精思如此,幾次對劉般說教,劉般仍然不改其業。

  建武八年(33),隗嚣敗了,河西才與内地溝通,劉般便将家屬東遷到洛陽,修經學于老師門下。第二年,光武帝下诏書,封劉般為..丘侯,奉祀孝王,派他到國都。後來因為國屬楚王,改封杼秋侯。

  十九年(44),皇帝到了沛,诏問郡中諸侯的品德才能。太守推薦劉般,說他束修至行,能為諸侯師表。帝聽了嘉獎他,于是賜給劉般绶帶,錢百萬,缯工百匹。

  二十年(45),又與車駕在沛相會,于是跟從皇上回洛陽,賜給谷和什物,留為侍祠侯。

  永平元年(58),以國屬沛,改封居巢侯。數年,揚州刺史觀恂薦劉般在國,口不說無選擇的話,行為沒有怨惡,應該得到表彰。顯宗嘉獎了他。

  十年(68),召劉般執行執金吾事,從帝至南陽,回來做了朝侯。明年,兼屯騎校尉。當時五校官顯職閑,而府寺房屋寬敞,車服光潔華麗,伎巧畢給,所以多由宗室及天子親屬居之。每次聖駕出巡郡國,劉般常将長水胡騎從。皇帝曾經想設置常平倉,公卿們都認為:很方便。劉般認為:“常平倉外有利民之名,而内部實際是侵害百姓,豪紳借故搗鬼,小百姓不能得到實惠,設置了不見得方便。”皇帝便停止了。這時朝廷下令禁止百姓經營兩種職業,即農民不得經商。又因郡國發生牛瘟,實行分區耕種,而官吏下去檢查,多與實際不符,百姓很擔心。劉般上言“:郡國因官禁二業,緻使有田的人不得打魚捕獵。現在沿江湖的郡多半少種桑養蠶,百姓借打魚捕獵來補助口糧,再說各春閑月,并不妨害農事。漁獵之利,為田除害,有助谷食,與從事二門職業沒有關系。又郡國因牛疫,水旱、墾田多減,所以诏書命令分區種植,增進頃畝,為的是老百姓。可是官吏舉辦度田,想令産量多于前年,至于不種的地方,也通為租。可命令刺史、二千石,務必核實,如有增加,都與奪田同罪。”皇帝全部聽從了。肅宗即位後,用劉般作長樂少府。

  建初二年(78)升為宗正。劉般的妻子死了,朝廷贈禮很多,并賜墓地在顯節陵下。劉般在位時多次談政事。他對收恤九族方面,行動尤為顯著,時人十分稱贊他。

  建初三年(79)死去,年六十。

  ◆周磐傳,周磐字堅伯,汝南安成人。征士(征而不應召之士)周燮的同族人。祖父周業,建武初年做天水太守。周磐少時遊京師,學習《古文尚書》、《洪範五行》、《左氏傳》,喜講禮,有品行,不是符合典籍的話不講,一般儒生都認他為宗師。家中貧困,供養母親,儉薄不充足。曾經誦《詩》至《汝墳》的末章,很有慷慨悲歎之意,于是解除韋帶,參加推舉孝廉。和帝初年,拜為谒者,授職任城長,升為陽城、重合縣令,經曆三城,都有良好的政績,後來思念母親,棄官回到鄉裡。等母親死了,哀痛差點毀了身體,孝服期滿,就在墳旁住下來。教授門徒常千人。公府三次征召,都認為周磐是有道之士特請他出山。周磐對友人說:“從前,方回、支父拒絕堯舜,在家養神,不因榮利而亂其養生之道。我的母親已死,我要外物幹什麼?”于是不應征。

  建光元年(121),年七十三歲,每年元旦朝廷會集諸生,講論整天,于是對他兩個兒子道“:我前天夢見先師東裡先生,和我在陰堂之奧講話。”既而長歎道“:難道我的歲數已經完了!如果命終的時候,桐棺足

  夠裝殓身體,外椁阝能裝内棺就行,用衣服包裹,直懸而下墓穴,用洗過的衣服和幅巾就可以了。編一塊二足四寸長的竹簡,抄寫《堯典》一篇,連同刀筆各一件,放在棺前,表示不忘聖道。”這月十五日,無病而死,學者認為他是懂得天命的人。

  ◆趙咨傳,趙咨字文楚,東郡燕人。父親趙暢,做過博士。趙咨少時死了父親,有孝順的行為,州郡推舉為孝廉,他都不就。

  延熹元年(158)大司農陳奇推薦趙咨說他極孝順,有道德,乃升為博士。靈帝初年,太傅陳蕃、大将軍窦武被宦官殺害,趙咨就稱病辭去。太尉楊賜特請他,叫他用幅巾為首飾,不加冠冕,進去與大家講學。後來,舉高第,幾次升遷做了敦煌太守。後因病免職回家,親自率領子孫種田糊口。有一次,強盜晚上到他家打劫,趙咨怕驚動母親,于是先到門外迎接強盜,強盜要求他準備飯食,他辭謝道:“老母八十歲了,有病需要治療,家裡很貧困,無隔宿之糧,請求多少留點衣服糧食。”妻子以外,一無長物,強盜都感到慚愧歎息,跪下告辭道:“我們太無禮了,不該侵擾賢者。”說完都跑開了。趙咨追出來送東西給他們,沒有趕上。從此更加出名了。朝廷征拜議郎,辭疾不到,诏書責備,州郡用禮相迎,前後多次,不得已才去應召。又拜趙咨為東海相。去上任時,經過荥陽,縣令敦煌曹詗,趙咨的舊孝廉,在路旁迎候,趙咨不停留,曹詗送至亭次,望着車輛的灰塵不能跟上,對主簿說“:趙君名聲很大,現在過我縣界不見我,一定會被天下人笑話。”于是丢下印绶,追至東海。見趙咨後,辭職回家。他被當時人所看重就是這樣。趙咨做官時很清廉簡樸,計算時間支取薪俸,豪黨害怕他的儉節。做官三年,因病請求免職,征拜為議郎。帶病到了京師,将臨終時,告他的故吏朱祗、蕭建等,要他們采用薄殓素棺,墊以黃土,想使屍體速朽,早歸後土,不要聽信子孫改變計劃。于是寫下遺書給兒子趙胤道“:人是含氣之類,有生必有死,這是天地的定規,自然的至數。因此通達之士,看清了性命,認為存亡就像晦和明,死生就像朝和夕,所以他們活着不追求娛樂,死了不覺得憂戚。所謂死亡,隻是元氣離開身體,靈魂到處遊散,回到原始,歸于無端,已經消仆,回到糞土。土是棄物,難道還有性情,而想規定厚薄之禮,調理其幹燥潮濕嗎?隻是憑生者的感情,不忍心看見親人的形體毀壞,于是有掩埋骸骨的做法。《易經》說:‘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阝。’棺椁阝的制作,從黃帝開始。從陶唐,到虞、夏,還提倡簡樸,有的用瓦,有的用木,到殷商才有增加。周朝繼承下來,制度兼有二代。又加以牆翼等裝飾,用銘旌表示死者的身份,講究含飯等禮節,選擇殡葬宅兆的日期,棺木郭重選使用,衣衾也分等級和層數。這類事繁瑣而無實用,品物瑣碎而難辦到。然而官階等級,貴賤不一。自成、康以下,典章稍有不同。到了戰國時期,漸漸衰落,法度松弛,上下越位。

  終于有了晉侯請用隧道,秦伯用活人殉葬,陳大夫設參門之木,宋司馬造石木郭的奢侈。到了暴秦,違背道德,廢除三代的制度,興辦淫邪的辦法,國家的資财浪費到三泉之下,人力盡費在郦墓之上,玩好窮于糞土,伎巧費于窀穸。自生民以來,厚葬死者的故端,沒有像這樣的。雖有仲尼重明周禮,墨子勉以古道,還是不能抵禦。因此華夏的人士,争相攀比,違背禮節的根本,從事禮儀的末節,崇尚奢華,抛棄樸實,盡家财之所有,以相營赴,廢除事生而講究事死,不管養生隻顧厚葬,這難道是聖人制禮的本意嗎?《記》說:‘喪雖有禮,哀為主矣。’又說:‘喪,與其易也甯戚。’現在就不然,并棺合木郭,認為是孝恺之道,豐資重衤遂,用來表示恻隐,這是我所不敢的。從前舜帝葬在蒼梧,二妃不從,難道有匹配之會,守常之所麼?聖主明君,尚且如此,何況庶民百姓,禮所不及。古人時同即會,時不同就不一樣,動靜應符合禮節,臨事應因地制宜。王孫裸體而葬,墨夷露骸于野,都是達于性理,貴于速變。梁伯鸾的父死了,卷席而葬,自己死了也不回到家鄉。這幾位難道是薄親之恩,忘記忠孝之道嗎?何況我不德不敏,薄意内昭,志有慕于古聖,上同古人,下不為咎。一定實行薄葬,不要産生疑異。恐你們目胃犬所見,耳諱所議,必想改殡,違背我的志向,所以遠采古聖人的行事,近采行事,使你們覺悟。隻挖個溝坎,能放下棺木郭即可,棺木回了即葬,平地不要築墳堆,不必選期擇日,也不必祭奠,不必在墓側守喪,不要在墳頭種樹。嗚呼小子,勉勵行事,我再沒有話說了!”朱祗、蕭建送喪到家,兒子趙胤不忍心讓父體與土并合,想更改殡葬之法,祗、建告訴父親的遺命,于是照辦,當時人稱趙咨是明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