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晉紀三十八
起重光大淵獻,盡阏逢攝提格,凡四年。
安皇帝辛義熙七年(辛亥,公元四一一年)
春,正月,己未,劉裕還建康。
秦廣平公弼有寵于秦王興,為雍州刺史,鎮安定。姜紀谄附于弼,勸弼結興左右以求入朝。興征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将軍。弼遂傾身結納朝士,收采名勢,以傾東宮;國人惡之。會興以西北多叛亂,欲命重将鎮撫之;隴東太守郭播請使弼出鎮,興不從,以太常索稜為太尉、領隴西内史,使招撫西秦。西秦王乾歸遣使送所掠守宰,謝罪請降。興遣鴻胪拜乾歸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軍事、征西大将軍、河州牧、單于、河南王,太子熾磐為鎮西将軍、左賢王、平昌公。
興命群臣搜舉賢才。右仆射梁喜曰:“臣累受诏而未得其人,可謂世之乏才。”興曰:“自古帝王之興,未嘗取相于昔人。待将于将來,随時任才,皆能緻治。卿自識拔不明,豈得遠誣四海乎!”群臣鹹悅。
秦姚詳屯杏城,為夏王勃勃所逼,南奔大蘇;勃勃遣平東将軍鹿弈幹追斬之,盡俘其衆。勃勃南攻安定,破尚書楊佛嵩于青石北原,降其衆四萬五千;進攻東鄉,下之,徙三千馀戶于貳城。秦鎮北參軍王買德奔夏,夏王勃勃問以滅秦之策,買德曰:“秦德雖衰,籓鎮猶固,願且蓄力以待之。”勃勃以買德為軍師中郎将。秦王興遣衛大将軍常山公顯迎姚詳,弗及,遂屯杏城。
劉籓帥孟懷玉等諸将追盧循至嶺表,二月,壬午,懷玉克始興,斬徐道覆。
河南王乾歸徙鮮卑仆渾部三千馀戶于度堅城,以子敕勃為秦興太守以鎮之。
焦朗猶據姑臧,沮渠蒙遜攻拔其城,執朗而宥之;以其弟挐為秦州刺史,鎮姑臧。遂伐南涼,圍樂都。三旬不克;南涼王傉檀以子安周為質,乃還。
吐谷渾樹洛幹伐南涼,敗南涼太子虎台。
南涼王傉檀欲複伐沮渠蒙遜,邯川護軍孟恺谏曰:“蒙遜新并姑臧,兇勢方盛,不可攻也。”傉檀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馀戶而還。将軍屈右曰:“今既獲利,宜倍道旋師,早度險伌。蒙遜善用兵,若輕軍猝至,大敵外逼,徙戶内叛,此危道也。”衛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騎,勢不相及。今倍道而歸則示弱,且捐棄資财,非計也。”俄而昏霧風雨,蒙遜兵大至,傉檀敗走。蒙遜進圍樂都,傉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幹為質以請和,蒙遜乃還。
三月,劉裕始受太尉、中書監,以劉穆之為太尉司馬,陳郡殷景仁為行參軍。裕問穆之曰:“孟昶參佐誰堪入我府者?”穆之舉前建威中兵參軍謝晦。晦,安兄據之曾孫也,裕即命為參軍。裕嘗訊囚,其旦,刑獄參軍有疾,以晦代之;于車中一覽訊牒,催促便下。相府多事,獄系殷積,晦随問酬辨,曾無違謬;裕由是奇之,即日署刑獄賊曹。晦美風姿,善言笑,博贍多通,裕深加賞愛。
盧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圍之。孫處據守二十馀日。沈田子言于劉籓曰:“番禺城雖險固。本賊之巢穴;今循圍之,或有内變。且孫季高衆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賊還據廣州,兇勢複振矣。”夏,四月,田子引兵救番禺,擊循,破之,所殺萬馀人。循走,田子與處共追之,又破循于危梧、郁林、甯浦。會處病,不能進,循奔交州。
初,九真太守李遜作亂,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讨斬之。瑗卒,朝廷以其子慧度為交州刺史。诏書未至,循襲破合浦,徑向交州;慧度帥州府文武拒循于石碕,破之,循馀衆猶三千人,李遜馀黨李脫等結集俚獠五千馀人以應循。庚子,循晨至龍編南津;慧度悉散家财以賞軍士,與循合戰,擲雉尾炬焚其艦,以步兵夾岸射之,循從艦俱然,兵衆大潰。循知不免,先鸩妻子,召妓妾問曰:“誰能從我死者?”多雲;“雀鼠貪生,就死實難。”或雲:“官尚當死,某豈願生!”乃悉殺諸辭死者,因自投于水。慧度取其屍斬之,并其父子及李脫等,函七首送建康。
初,劉毅在京口,貧困,與知識射于東堂。庾悅為司徒右長史,後至,奪其射堂;衆人皆避之,毅獨不去。悅廚馔甚盛,不以及毅;毅從悅求子鵝炙,悅怒不與,毅由是銜之。至是,毅求兼督江州,诏許之,因奏稱:“江州内地,以治民為職。不當置軍府凋耗民力,宜罷軍府移鎮豫章;而尋陽接蠻,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于是解悅都督、将軍官,以刺史鎮豫章。毅以親将趙恢領千兵守尋陽;悅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符攝嚴峻。悅忿懼,至豫章,疽發背卒。
河南王乾歸徙羌句豈等部衆五千馀戶于疊蘭城,以兄子阿柴為興國太守以鎮之。五月,複以子木栾幹為武威太守,鎮嵻良城。
丁卯,魏主嗣谒金陵,山陽候奚斤居守。昌黎王慕容伯兒謀反;己已,奚斤并其黨收斬之。
秋,七月,燕王跋以太子永領大單于,置四輔。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獻馬三千匹于跋,求娶跋女樂浪公主。跋命群臣議之。遼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嫔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乃以樂浪公主妻之。
跋勤于政事,勸課農桑,省徭役,薄賦斂;每遣守宰,必親引見,問為政之要,以觀其能。燕人悅之。
河南王乾歸遣平昌公熾磐及中軍将軍審虔伐南涼。審虔,乾歸之子也。八月,熾磐兵濟河,南涼王傉檀遣太子虎台逆戰于嶺南。南涼兵敗,虜牛馬十馀萬而還。
沮渠蒙遜帥輕騎襲西涼,西涼公暠曰:“兵有不戰而敗敵者,挫其銳也。蒙遜新與吾盟,而遽來襲我,我閉門不與戰,待其銳氣竭而擊之,蔑不克矣。”頃之,蒙遜糧盡而歸,暠遣世子歆帥騎七邀擊之,蒙遜大敗,獲其将沮渠百年。
河南王乾歸攻秦略陽太守姚在于柏陽堡,克之。冬,十一月,進攻南平太守王憬于水洛城,又克之,徙民三千馀戶于譚郊。遣乞伏審虔帥衆二萬城譚郊。十二月,西羌彭利發襲據枹罕,自稱大将軍、河州牧,乾歸讨之,不克。
是歲,并州刺史劉道憐為北徐刺史,移鎮彭城。
安皇帝辛義熙八年(壬子,公元四一二年)
春,正月,河南王乾歸複讨彭利發,至奴葵谷,利發棄衆南走,乾歸遣振威将軍乞伏公府追至清水,斬之,收羌戶一萬三千,以乞伏審虔為河州刺史鎮枹罕而還。
二月,丙子,以吳興太守孔靖為尚書右仆射。河南王乾歸徙都譚郊,命平昌公熾磐鎮苑川。乾歸擊吐谷渾阿若幹于赤水,降之。
夏,四月,劉道規以疾求歸,許之。道規在荊州累年,秋毫無犯。及歸,府庫帷幕,俨然若舊。随身甲士二人遷席于舟中,道規刑之于市。
以後将軍豫州刺史劉毅為衛将軍、都督荊、甯、秦、雍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毅謂左衛将軍劉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為長史南蠻,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以告太尉裕。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無過慮。”
毅性剛愎,自謂建義之功與裕相埒,深自矜伐,雖權事推裕而心不服。及居方嶽,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嘗雲:“恨不遇劉、項,與之争中原!”及敗于桑落,知物情已去,彌複憤激。裕素不學,而毅頗涉文雅,故朝土有清望者多歸之,與尚書仆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深相憑結。僧施,超之從子也。毅既據上流,陰有圖裕之志,求兼督交、廣二州,裕許之。毅又奏以郗僧施為南蠻校尉後軍司馬,毛修之為南郡太守,裕亦許之,以劉穆之代僧施為丹陽尹。毅表求至京口辭墓,裕往會之于倪塘。甯遠将軍胡籓言于裕曰:“公謂劉衛軍終能為公下乎?”裕默然,久之,曰:“卿謂何如?”籓曰:“連百萬之衆,攻必取,戰必克,毅固以此服公。至于涉獵傳記,一談一詠,自許以為雄豪;以是搢紳白面之士輻湊歸之。恐終不為公下,不如因會取之。”裕曰:“吾與毅俱有克複之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也。”
乞伏熾磐攻南涼三河太守吳陰于白土,克之,以乞伏出累代之。
六月,乞伏公府弑河南王乾歸,并殺其諸子十馀人,走保大夏。平冒公熾磐遣其弟廣武将軍智達、揚武将軍木弈幹帥騎三千讨之;以其弟昙達為鎮京将軍,鎮譚郊,骁騎将軍婁機鎮苑川。熾磐帥文武及民二萬馀戶遷于枹罕。
秦人多勸秦王興乘亂取熾磐,興曰:“伐人喪,非禮也。”夏王勃勃欲攻熾磐,軍師中郎将王買德谏曰:“熾磐,吾之與國,今遭喪亂,吾不能恤,又恃衆力而伐之,匹夫且猶恥為,況萬乘乎!”勃勃乃止。
閏月,庚子,南郡烈武公劉道規卒。
秋,七月,己巳朔,魏主嗣東巡,置四廂大将、十二小将;以山陽侯斤、元城侯屈行左、右丞相。庚寅,嗣至濡源,巡西北諸部落。
乞伏智達等擊破乞伏公府于大夏,公府奔疊蘭城,就其弟阿柴。智達等攻拔之,斬阿柴父子五人。公府奔嵻良南山,追獲之,并其四子,轘之于譚郊。
八月,乞伏熾磐自稱大将軍、河南王,大赦,改元永康;葬乾歸于枹罕,谥曰武元王,廟号高祖。皇後王氏崩。
庚戌,魏主嗣還平城。
九月,河南王熾磐以尚書令武始翟勍為相國,侍中、太子詹事趙景為禦史大夫;罷尚書令、仆、尚書六卿、侍中等官。
癸酉,葬僖皇後于休平陵。
劉毅至江陵,多變易守宰,辄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萬馀人以自随。會毅疾笃,郗僧施等恐毅死,其黨危,乃勸毅請從弟兗州刺史籓以自副,太尉裕僞許之。籓自廣陵入朝,己卯,裕以诏書罪狀毅,雲與籓及謝混共謀不軌,收籓及混賜死。初,混與劉毅款昵,混從兄澹常以為憂,漸與之疏,謂弟璞及從子瞻曰:“益壽此性,終當破家。”澹,安之孫也。
庚辰,诏大赦,以前會稽内史司馬休之為都督荊、雍、梁、秦、甯、益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北徐州刺史劉道憐為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使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裕疑長民難獨任,乃加劉穆之建武将軍,置佐吏,配給資力以防之。
壬午,裕帥諸軍發建康,參軍王鎮惡請給百舸為前驅。丙申,至姑孰,以鎮惡為振武将軍,與龍骧将軍蒯恩将百舸前發。裕戒之曰:“若賊可擊,擊之;不可者,燒其船艦,留屯水際以待我。”于是鎮惡晝夜兼行,揚聲言劉兗州上。
冬,十月,己未,鎮惡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裡,舍船步上。蒯恩軍居前,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對舸岸上立六七旗,旗下置鼓,語所留人:“計我将至城,便鼓嚴,令若後有大軍狀。”又分遣人燒江津船艦。鎮惡徑前襲城,語前軍士:“有問者,但雲劉兗州至。”津戍及民間皆晏然不疑。未至城五、六裡,逢毅要将硃顯之欲出江津,問:“劉兗州何在?”軍士曰:“在後。”顯之至軍後,不見籓,而見軍人擔彭排戰具,望江津船艦已被燒,鼓嚴之聲甚盛,知非籓上,便躍馬馳去告毅,行令閉諸城門。鎮惡亦馳進,門未及下關,軍人因得入城。衛軍長史謝純入參承毅,出聞兵至,左右欲引車歸。純叱之曰:“我,人吏也,光将安之!”馳還入府。純,安兄據之孫也。鎮惡與城内兵鬥,且攻其金城。自食時至中晡,城内人敗散。鎮惡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诏及赦文并裕手書示毅,毅皆燒不視,與司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戰。城内人猶未信裕自來,軍士從毅自東來者,與台軍多中表親戚,且鬥且語,知裕自來,人情離駭。逮夜,聽事前兵皆散,斬毅勇将趙蔡,毅左右兵猶閉東西閤拒戰。鎮惡慮暗中自相傷犯,乃引軍出圍金城,開其南面。毅慮南有伏兵,夜半,帥左右三百許人開北門突出。毛修之謂謝純曰:“君但随仆去。”純不從,為人所殺。毅夜投牛牧佛寺。初,桓蔚之敗也,走投牛牧寺僧昌,昌保藏之,毅殺昌。至是,寺僧拒之曰:“昔亡師容桓蔚,為劉衛軍所殺,今實不敢容異人。”毅歎曰:“為法自弊,一至于此!”遂缢而死。明日,居人以告,乃斬首于市,并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初,毅季父鎮之閑居京口,不應辟召,常謂毅及籓曰:“汝輩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我不就爾求财位,亦不同爾受罪累。”每見毅、籓導從到門。辄诟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數百步,悉屏儀衛,與白衣數人俱進。及毅死,太尉裕奏征鎮之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固辭不至。
仇池公楊盛叛秦,侵擾祁山。秦王興遣建威将軍趙琨為前鋒,立節将軍姚伯壽繼之,前将軍姚恢出鹫峽,秦州刺史姚暠出羊頭峽,右衛将軍胡翼度出汧城,以讨盛。興自雍赴之,與諸将會于隴口。
天水太守王松匆言于嵩曰:“先帝神略無方,徐洛生以英武佐命,再入仇池,無功而還;非楊氏智勇難全也,直地勢險固耳。今以趙琨之衆,使君之威,準之先朝,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聞!”嵩不從。盛帥衆與琨相持,伯壽畏懦不進,琨衆寡不敵,為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
興以楊佛嵩為雍州刺史,帥嶺北見兵以擊夏。行數日,興謂群臣曰:“佛嵩每見敵,勇不自制,吾常節其兵不過五千人。今所将既多,遇敵必敗,行已遠,追之無及,将若之何?”佛嵩與夏王勃勃戰,果敗,為勃勃所執,絕亢而死。
秦立昭儀齊氏為後。
沮渠蒙遜遷于姑臧。
十一月,己卯,太尉裕至江陵,殺郗僧施。初,毛修之雖為劉毅僚佐。素自結于裕,故裕特宥之。賜王鎮惡爵漢壽子。裕問毅府咨議參軍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畔,倍其惠澤,貫叙門次,顯擢才能,如此而已。”裕納之,下書寬租省調,節役原刑,禮辟名士,荊人悅之。
諸葛長民驕縱貪侈,所為多不法,為百姓患,常懼太尉裕按之。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殺韓信。’禍其至矣!”乃屏人問劉穆之曰:“悠悠之言,皆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遠征,以老母稚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如此邪!”長民意乃小安。
長民弟輔國大将軍黎民說長民曰:“劉氏之亡,亦諸葛氏之懼也,宜因裕未還而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危機。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邪!”因遺冀州刺史劉敬宣書曰:“盤龍狠戾專恣,自取夷滅。異端将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自義熙以來,忝三州、七郡,常懼福過災生,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非所敢當。”且使以書呈裕,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也。”
劉穆之憂長民為變,屏人問太尉行參軍東海何承天曰:“公今行濟否?”承天曰:“荊州不憂不時判,别有一慮耳。公昔年自左裡還入石頭,甚脫爾;今還,宜加重慎。”穆之曰:“非君,不聞此言。”
裕在江陵,輔國将軍王誕白裕求先下,裕曰:“諸葛長民似有自疑心,卿讠巨宜便去!”誕曰:“長民知我蒙公垂眄,今輕身單下,必當以為無虞,乃可以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過贲、育矣。”乃聽先還。
沮渠蒙遜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玄始,置官僚如涼王光為三河王故事。
太尉裕謀伐蜀,擇元帥而難其人。以西陽太守硃齡石既有武幹,又練吏職,欲用之。衆皆以為齡石資名尚輕,難當重任,裕不從。十二月,以齡石為益州刺史,帥甯朔将軍臧熹、河間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劉鐘等伐蜀,分大軍之半二萬人以配之。熹,裕之妻弟,位居齡石之右,亦隸焉。
裕與齡石密謀進取,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内水來也。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備内道。若向黃虎,正堕其計。今以大衆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敵之奇也。”而慮此聲先馳,賊審虛實。别有函書封付齡石,署函邊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未知處分所由。
毛修之固請行,裕恐修之至蜀,必多所誅殺,土人與毛氏有嫌,亦當以死自固,不許。
分荊州十郡置湘州。
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
丁巳,魏主嗣北巡,至長城而還。
安皇帝辛義熙九年(癸醜,公元四一三年)
春,二月,庚戌,魏主嗣如高柳川。甲寅,還宮。
太尉裕自江陵東還,駱驿遣辎重兼行而下,前刻至日,每淹留不進。諸葛長民與公卿頻日奉候于新亭,辄差其期。乙醜晦,裕輕舟徑進,潛入東府。三月,丙寅朔旦,長民聞之,驚趨至門。裕伏壯土丁旿于幔中,引長民卻人閑語,凡平生所不盡者皆及之,長民甚悅。丁旿自幔後出,于座拉殺之,輿屍付廷尉。收其弟黎民,黎民素骁勇,格鬥而死。并殺其季弟大司馬參軍幼民、從弟甯朔将軍秀之。庚午,秦王興遣使至魏修好。
太尉裕上表曰:“大司馬溫以‘民無定本,傷治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于是财阜國豐,實由于此。自茲迄今,漸用頹馳;請申前制。”于是依界土斷,唯徐、兗、青三州居晉陵者,不在斷例;諸流寓郡縣多所并省。
戊寅,加裕豫州刺史。裕固讓太傅、州牧。
林邑範胡達寇九真,杜慧度擊斬之。
河南王熾磐遣鎮東将軍昙達、平東将軍王松壽将兵東擊休官權小郎、呂破胡于白石川,大破之,虜其男女萬馀口,進據白石城。顯親休官權小成、呂奴迦等二萬馀戶據白坑不服,昙達攻斬之,隴右休官悉降。秦太尉索稜以隴西降熾磐,熾磐以稜為太傅。
夏王勃勃大赦,改元鳳翔。以叱幹阿利領将作大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築都城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勃勃曰:“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宜名新城曰統萬。”阿利性巧而殘忍,蒸土築城,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并築之。勃勃以為忠,委任之。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則斬弓人,入則斬甲匠。又鑄銅為一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虎之屬,飾以黃金,列于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由是器物皆精利。
勃勃自謂其祖從母姓為劉,非禮也。古從氏族無常,乃改姓赫連氏,言帝王系天為子,其徽赫與天連也。其非正統者,皆以鐵伐為氏,言其剛銳如鐵,皆堪伐人也。
夏,四月,乙卯,魏主嗣西巡,命鄭兵将奚斤、鴻飛将軍尉古真、都将闾大肥等擊越勤部于跋那山。大肥,柔然人也。
河南王熾磐遣安北将軍烏地延、冠軍将軍翟紹擊吐谷渾别統句旁于泣勤川,大破之。
河西王蒙遜立子政德為世子,加鎮衛大将軍、錄尚書事。
南涼王傉檀伐河西王蒙遜,蒙遜敗之于若厚塢,又敗之于若涼;因進圍樂都,二旬不克。南涼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于蒙遜,蒙遜以文支為廣武太守。蒙遜複伐南涼,傉檀以太尉俱延為質,乃還。
蒙遜西如苕台,遣冠軍将軍伏恩将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部,大破之,俘二千馀落而還。
蒙遜寝于新台,閹人王懷祖擊蒙遜,傷足,其妻孟氏禽斬之。蒙遜母車氏卒。
五月,乙亥,魏主嗣如雲中舊宮。丙子,大赦。西河胡張外等聚衆為盜;乙卯,嗣遣會稽公長樂劉絜等屯西河招讨之。六月,嗣如五原。
硃齡石等至白帝發函書,曰:“衆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從中水取廣漢,老弱乘高艦十馀,從内水向黃虎。”于是諸軍倍道兼行。谯縱果命谯道福将重兵鎮倍城,以備内水。齡石至平模,去成都二百裡,縱遣秦州刺史候晖、尚書仆射谯诜帥衆萬馀屯平模,夾岸築城以拒之。齡石謂劉鐘曰:“今天時盛熱,而賊嚴兵固險,攻之未必可拔,隻增疲困。且欲養銳息兵以伺其隙,何如?”鐘曰:“不然。前揚聲言大從向内水。谯道福不敢舍涪城。今重軍猝至,出其不意,侯晖之徒已破膽矣。賊阻兵守險者,是其懼不敢戰也。因其兇懼。盡銳攻之,其勢必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進,成都必不能守矣。若緩兵相守,彼将知人虛實。涪軍忽來,并力拒我。人情既安,良将又集,此求戰不獲,軍食無資,二萬馀人悉為蜀子虜矣。”齡石從之。
諸将以水北城地險兵多,欲先攻其南城。齡石曰:“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盡銳以拔北城,則南城不麾自散矣。”秋,七月,齡石帥諸軍急攻北城,克之,斬侯晖、谯诜;引兵回趣南城,南城自潰。齡石舍船步進。焦縱大将谯撫之屯牛脾,谯小苟塞打鼻。臧熹擊撫之,斬之;小苟聞之,亦潰。于是縱諸營屯望風相次奔潰。
戊辰,縱棄成都出走,尚書令馬耽封府庫以待晉師。壬申,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馀皆按堵,使複其業。縱出成都。先辭墓,其女曰:“走必不免,隻取辱焉。等死,死于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谯道福聞平模不守。自涪引兵入赴,縱往投之。道福見縱,怒曰:“大丈夫有如此功業而棄之,将安歸乎!人誰不死,何怯之甚也!”因投縱以劍,中其馬鞍。縱乃去,自缢死,巴西人王志斬其首以送齡石。道福謂其衆曰:“蜀之存亡,實系于我,不在谯王。今我在,猶足一戰。”衆皆許諾。道福盡散金帛以賜衆,衆受之而走。道福逃于獠中,巴民杜瑾執送之,斬于軍門。齡石徙馬耽于越嵩,耽謂其徒曰:“硃侯不送我京師,欲滅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卧,引繩而死。須臾,齡石使至,戮其屍。诏以齡石進監梁、秦州六郡諸軍事,賜爵豐城縣侯。
魏奚斤等破越勤于跋那山西,徙二萬馀家于大甯。
河西胡曹龍等擁部衆二萬人來入蒲子,張外降之,推龍為大單于。
丙戌,魏主嗣如定襄大洛城。
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支旁于長柳川,虜旁及其民五千馀戶而還。
八月,癸卯,魏主嗣還平城。
曹龍請降魏,執送張外,斬之。
丁醜,魏主嗣如豺山宮。癸未,還。九月,再命太尉裕為太傅、揚州牧;固辭。
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别統掘逵于渴渾川,大破之,虜男女二萬三千。冬,十月,掘逵帥其馀衆降于熾磐。
吐京胡與離石胡出以眷叛魏,魏主嗣命元城侯屈督會稽公劉暠、永安侯魏勤以讨之。丁巳,出以眷引夏兵邀擊暠,禽之,以獻于夏;勤戰死。嗣以屈亡二将,欲誅之;既而赦之,使攝并州刺史。屈到州,縱酒廢事,嗣積其前後罪惡,檻車征還。斬之。
十一月,魏主嗣遣使請昏于秦,秦王興許之。
是歲,以敦煌索邈為梁州刺史,苻宣乃還仇池。初,邈寓居漢川,與别駕姜顯有隙,凡十五年而邈鎮漢川;顯乃肉袒迎候,邈無愠色,待之彌厚。退而謂人曰:“我昔寓此,失志多年,若仇姜顯,懼者不少。但服之自佳,何必逞志!”于是阖境聞之皆悅。
安皇帝辛義熙十年(甲寅,公元四一四年)
春,正月,辛酉,魏大赦,改元神瑞。
辛巳,魏主嗣如繁畤。二月,戊戌,還平城。
夏王勃勃侵魏河東蒲子。
庚戌,魏主嗣如豺山宮。
魏并州刺史婁伏連襲殺夏所置吐京護軍及其守兵。
司馬休之在江陵,頗得江、漢民心。子谯王文思在建康,性兇暴,好通輕俠;太尉裕惡之。三月,有司奏文思擅捶殺國吏,诏誅其黨而宥文思。休之上疏謝罪,請解所任;不許。裕執文思送休之,令自訓厲,意欲休之殺之;休之但表廢文思。并與裕書陳謝。裕由是不悅,以江州刺史孟懷玉兼督豫州六郡以備之。
夏,五月,辛酉,魏主嗣還平城。
秦後将軍斂成讨叛羌,為羌所敗,懼罪,出奔夏。
秦王興有疾,妖賊李弘與氐仇常反于貳城,興輿疾往讨之,斬常,執弘而還。
秦左将軍姚文宗有寵于太子泓,廣平公弼惡之,誣文宗有怨言;秦王興怒,賜文宗死,于是群臣畏弼側目。弼言于興,無不從者;以所親天水尹沖為給事黃門侍郎,唐盛為治書侍禦史,興左右掌機要者,皆其黨也。右仆射梁喜、侍中任廉、亦兆尹尹昭承間言于興曰:“父子之際,人所難言;然君臣之義,不薄于父子,故臣等不得默然。廣平公弼,潛有奪嫡之志,陛下寵之太過,假其威權,傾險無賴之徒輻湊附之。道路皆言陛下将有廢立之計,信有之乎!”興曰:“豈有此邪!”喜等曰:“苟無之,則陛下愛弼,适所以禍之;願去其左右,損其威權,如此,非特安弼,乃所以安宗廟社稷。”興不應。大司農窦溫、司徒左長史王弼皆密疏勸興立弼為太子,興雖不從,亦不責也。
興疾笃,弼潛聚衆數千人,謀作亂。姚裕遣使以弼逆狀告諸兄在籓鎮者,于是姚懿治兵于蒲孤,鎮東将軍、豫州牧洸治兵于洛陽,平西将軍谌治兵于雍,皆欲赴長安讨弼。會興疾瘳,見群臣,征虜将軍劉羌泣以告興。梁喜、尹昭請誅弼,且曰:“苟陛下不忍殺弼,亦當奪其權任。”興不得已,免弼尚書令,使以将軍、公還第。懿等各罷兵。
懿、洸、谌與姚宣皆入朝,使裕入白興,求見,興曰:“汝等正欲論弼事耳,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論,陛下所宜垂聽;若懿等言非是,便當置之刑辟,奈何逆抿之!”于是引見懿等于谘議堂。宣流涕極言,興曰:“吾自處之,非汝曹所憂。”撫軍東曹屬姜虬上疏曰:“廣平公弼,釁成逆著,道路皆知之。昔文王之化,刑于寡妻;今聖朝之亂,起自愛子,雖欲含忍掩蔽,而逆黨扇惑不已,弼之亂心何由可革!宜斥散兇徒,以絕禍端。”興以虬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兒為口實,将何以處之?”喜曰:“信如虬言,陛下早宜裁決。”興默然。
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涼,南涼王傉檀欲讨之,邯川護軍孟恺谏曰:“今連年饑馑,南逼熾磐,北逼蒙遜,百姓不安。遠征雖克,必有後患;不如與熾磐結盟通籴,慰撫雜部,足食繕兵,俟時而動。”傉檀不從,謂太子虎台曰:“蒙遜近去,不能猝來,旦夕所慮,唯在熾磐。然熾磐兵少易禦,汝謹守樂都,吾不過一月必還矣。”乃帥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馬牛羊四十馀萬。
河南王熾磐聞之,欲襲東都。群臣鹹以為不可。太府主簿焦襲曰:“傉檀不顧近患而貪遠利,我今伐之,絕其西路,使不得還救。則虎台獨守窮城,可坐禽也。此天亡之時,必不可失。”熾磐從之,帥步騎二萬襲樂都。虎台憑城拒守,熾磐四面攻之。
南涼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于虎台曰:“外城廣大難守,殿下不若聚國人守内城,肅等帥晉人拒戰于外,雖有不捷,猶足自存。”虎台曰:“熾磐小賊,旦夕當走,卿何過慮之深!”虎台疑晉人有異心,悉召豪望有謀勇者閉之于内。孟恺泣曰:“熾磐乘虛内侮,國家危于累卵。恺等進欲報恩,退顧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虎台曰:’吾豈不知君之忠笃,懼馀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城潰,熾磐入樂都,遣平遠将軍捷虔帥騎五千追傉檀,以鎮南将軍廉屯為都督河右諸軍事、涼州刺史,鎮樂都;秃發赴單為西平太守,鎮西平;以趙恢為廣武太守,鎮廣武;曜武将軍王基為晉興太守,鎮浩亹;徙虎台及其文武百姓萬馀戶于枹罕。赴單,烏孤之子也。河間人褚匡言于燕王跋曰:“陛下龍飛遼、碣,舊邦族黨,傾首朝陽,以日為歲,請往迎之。”跋曰:“道路數千裡,複隔異國,如何可緻?”匡曰:“章武臨海,舟楫可通,出于遼西臨渝,不為難也。”跋許之,以匡為遊擊将軍、中書待郎,厚資遣之。匡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帥五千馀戶歸于和龍,契丹、庫莫奚皆降于燕。跋署其大人為歸善王。跋弟不避亂在高句麗,跋召之,以為左仆射,封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津将嫁女于燕,斛律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幼女遠嫁憂思,請以大臣樹黎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為媵,遠适他國。”樹黎恐,與步鹿真謀使勇士夜伏于斛律穹廬之後,伺其出而執之,與女皆送于燕,立步鹿真為可汗而相之。
初,社侖之徙高車也,高車人叱洛侯為之鄉導以并諸部,社侖德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為主。”大檀者,社侖季父仆渾之子也,領别部鎮西境,素得衆心。步鹿真歸而發兵圍叱洛侯,叱洛侯自殺。遂引兵襲大檀,大檀逆擊,破之,執步鹿真及社拔,殺之,自立為可汗,号牟汗纥升蓋可汗。
斛律至和龍,燕王跋賜斛律爵上谷侯,館之遼東,待以客禮,納其女為昭儀。斛律上書請還其國,跋曰:“今度國萬裡,又無内應,若以重兵相送,則饋運難繼。兵少則不足成功,如何可還?”斛律固請,曰:“不煩重兵,願給三百騎,送至敕勒。國人必欣然來迎。”跋乃遣單于前輔萬陵帥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大檀亦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于燕。
六月,泰山太守劉研等帥流民七千馀家,河西胡酋劉遮等帥部落萬馀家,皆降于魏。
戊申,魏主嗣如豺山宮;丁亥,還平城。
樂都之潰也,南涼安西将軍樊尼自西平奔告南涼王傉檀,傉檀謂其衆曰:“今妻子皆為熾磐所虜,退無所歸,卿等能與吾籍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乎?”乃引兵西。衆多逃還,傉檀遣鎮北将軍段苟追之,苟亦不還。于是将士皆散,唯樊尼與中軍将軍纥勃、後軍将軍洛肱、散騎侍郎陰利鹿不去。傉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于吾,今而歸之,不亦鄙乎!四海之廣,無所容身,何其痛也!與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樊尼,吾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衆在北者戶垂一萬,蒙遜方招懷士民,存亡繼絕,汝其從之;匕勃、洛肱亦與尼俱行。吾年老矣,所适不容,甯見妻子而死!”遂歸于熾磐,唯陰利鹿随之。傉檀謂利鹿曰:“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非不思歸;然委質為臣,忠孝之道,難以兩全。臣不才,不難為陛下泣血求救于鄰國,敢離左右乎!”亻辱檀歎曰:“知人固未易。大臣親戚皆棄我去,今日忠義終始不虧者,唯卿一人而已!”
傉檀諸城皆降于熾磐,獨尉賢政屯浩宜,固守不下。熾磐遣人謂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所,獨守一城,将何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為國籓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為禽;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心!若貪一時之利,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熾磐乃遣虎台以手書谕之,賢政曰:“汝為儲副,不能盡節,面縛于人,棄父忘君,堕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效汝乎!”聞傉檀至左南,乃降。
熾磐聞傉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秋,七月,熾磐以傉檀為骠騎大将軍,賜爵左南公。南涼文武,依才铨叙。歲馀,熾磐使人鸩傉檀;左右請解之,傉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谥曰景王。虎台亦為熾磐所殺。傉檀子保周、賀,俱延子覆龍,利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缽,皆奔河西王蒙遜;久之,又奔魏。魏以保周為張掖王,覆龍為酒泉公,賀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缽昌松公。魏主嗣愛賀之才,謂曰:“卿之先與朕同源。”賜姓源氏。
八月,戊子,魏主嗣遣馬邑侯陋孫使于秦。辛醜,遣谒者于什門使于燕,悅力延使于柔然。于什門至和龍,不肯入見,曰:“大魏皇帝有诏,須馮王出受,然後敢入。”燕王跋使人牽逼令入,什門見跋不拜。跋使人按其項,什門曰:“馮王拜受诏,吾自以賓主緻敬,何若見逼邪!”跋怒,留什門不遣,什門數衆辱之。左右請殺之,跋曰:“彼各為其主耳。”乃幽執什門,欲降之,什門終不降。久之,衣冠弊壞略盡,虮虱流溢。跋遺之衣冠,什門皆不受。
魏主嗣以博士王諒為平南參軍,使以平南将軍、相州刺史尉太真書與太尉裕相聞。豐真,古真之弟也。
九月,丁已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河南王熾磐複稱秦王,置百官。
燕主跋與夏連和,夏王勃勃遣禦史中丞烏洛孤如燕莅盟。
十一月,壬午,魏主嗣遣使者巡行諸州,校閱守宰資财,非家所赍者,悉薄為贓。
西秦王熾磐立妃秃發氏為後。
十二月,丙戌朔,柔然可汗大檀侵魏。丙申,魏主嗣北擊之。大檀走,遣奚斤等追之,遇大雪,士卒凍死及堕指者什二三。河内人司馬順宰自稱晉王,魏人讨之,不克。
燕遼西安素弗卒,燕王跋比葬七臨之。
是歲,司馬國璠兄弟聚衆數百,潛渡淮,夜入廣陵城。青州刺史檀祗領廣陵相,國璠兵直上聽事,祗驚出,将禦之,被射傷而入,謂左右曰:“賊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備;但擊五鼓,彼懼曉,必走矣。”左右如其言,國璠兵果走,追殺百馀人。
魏博士祭灑崔浩為魏主嗣講《易》及《洪範》,嗣因問浩天文、術數。浩占決多驗,由是有寵,凡軍國密謀皆預之。
夏王勃勃立夫人梁氏為王後,子璝為太子;封子延為陽平公,昌為太原公,倫為酒泉公,定為平原公,滿為河南公,安為中山公。
譯文
晉紀三十八晉安帝義熙七年(辛亥、公元411年)
[1]春,正月,己未,劉裕還建康。
[1]春季,正月,己未(十二日),劉裕回到建康。
[2]秦廣平公弼有寵于秦王興,為雍州刺史,鎮安定。姜紀谄附于弼,勸弼結興左右以求入朝。興征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将軍。弼遂傾身結納朝士,收采名勢,以傾東宮;國人惡之。會興以西北多叛亂,欲命重将鎮撫之;隴東太守郭播請使弼出鎮;興不從,以太常索棱為太尉、領隴西内史,使招撫西秦。西秦王乾歸遣使送所掠守宰,謝罪請降。興遣鴻胪拜乾歸都督隴西·嶺北·雜胡諸軍事、征西大将軍、河州牧、單于、河南王,太子熾磐為鎮西将軍、左賢王、平昌公。
[2]後秦廣平公姚弼,受到後秦王姚興的寵愛,擔任雍州刺史,鎮守安定。姜紀投靠姚弼,極盡谄媚,他勸說姚弼結交姚興身邊的人,争取回到朝廷任職。姚興征召姚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将軍。姚弼于是謙恭地與朝中官員交往結納,樹立名望,培植勢力,以此排擠太子姚泓,國内官民,對他非常讨厭。正趕上姚興因為西北地區的叛亂層出不窮,打算派一名重要的将領到那裡鎮撫,所以隴東太守郭播便請求派姚弼去鎮守。姚興并不聽從,任命太常索棱為太尉、兼隴西内史,讓他去招扶西秦。西秦王乞伏乾歸派使節送還被他俘虜的守、宰等地方官,承認罪過,請求投降。姚興便派鴻胪拜乞伏乾歸都督隴西、嶺北、雜胡諸軍事及征西大将軍、河州牧、單于、河南王,封太子乞伏熾磐為鎮西将軍、左賢王、平昌公。
興命群臣搜舉賢才。右仆射梁喜曰:“臣累受诏而未得其人,可謂世之乏才。”興曰:“自古帝王之興,未嘗取相於昔人,待将于将來,随時任才,皆能緻治。卿自識拔不明,豈得遠誣四海乎?”群臣鹹悅。
姚興命令大臣們尋找薦舉賢能的人才。右仆射梁喜說:“臣幾次接受诏命卻沒有得到一個那樣的人,可以說世上的确缺乏人才。”姚興說:“自古以來,帝王之業興起的時候,從不曾在古人的行列中借取宰相,也不曾等待在将來出生的人中選拔大将,他們都是随時随地在當世選任才俊,卻也都能使國家得到較好的治理。你自己缺乏識才拔才的眼光,怎麼可以誣蔑說廣大的四海沒有俊才呢?”大臣們都很高興。
[3]秦姚詳屯杏城,為夏王勃勃所逼,南奔大蘇;勃勃遣平東将軍鹿弈幹追斬之,盡俘其衆。勃勃南攻安定,破尚書楊佛嵩于青石北原,降其衆四萬五千;進攻東鄉,下之,徙三千餘戶于貳城。秦鎮北參軍王買德奔夏,夏王勃勃問以滅秦之策,買德曰:“秦德雖衰,藩鎮猶固,願且蓄力以待之。”勃勃以買德為軍師中郎将。秦王興遣衛大将軍常山公顯迎姚詳,弗及,遂屯杏城。
[3]後秦安遠将軍姚詳屯紮在杏城,被夏王劉勃勃逼迫,向南逃奔大蘇。劉勃勃派遣平東将軍鹿弈幹追上他并把他殺了,俘虜了他的全部部衆。劉勃勃向南進攻安定,在青石北面的原野,擊敗尚書楊佛嵩,收降他的部衆四萬五千。随後,他又進攻東鄉,攻克那裡,把當地的三千多戶居民強行遷到貳城。後秦鎮北參軍王買德投降夏國,夏王劉勃勃向他詢問消滅後秦的辦法,王買德說:“後秦的德勢雖然已經衰敗,但是地方勢力卻還很穩固,所以我希望您暫時積蓄力量等待機會。”劉勃勃任命王買德為軍師中郎将。後秦王姚興派遣衛大将軍、常山公姚顯前去迎救姚詳,沒有來得及,于是便屯紮在杏城。
[4]劉藩帥孟懷玉等諸将追盧循至嶺表,二月,壬午,懷玉克始興,斬徐道覆。
[4]東晉兖州刺史劉藩率領孟懷玉等幾位将領追擊盧循到達五嶺以南。二月,壬午(初五),孟懷玉攻克始興,殺死了徐道覆。
[5]河南王乾歸徙鮮卑仆渾部三千餘戶于度堅城,以子敕勃為秦興太守以鎮之。
[5]後秦剛剛加封的河南王乞伏乾歸,把鮮卑族仆渾部落的三千多戶居民強行遷往度堅城,任命兒子乞伏敕勃為秦興太守,鎮守那裡。
[6]焦朗猶據姑臧,沮渠蒙遜攻拔其城,執朗而宥之;以其弟為秦州刺史,鎮姑臧。遂伐南涼,圍樂都,三旬不克;南涼王檀以子安周為質,乃還。
[6]南涼将軍焦朗還占據着姑臧。北涼沮渠蒙遜攻克了這座城市,活捉焦朗,又把他寬釋了,并任命自己的弟弟沮渠為秦州刺史,鎮守姑臧。于是,他們繼續征伐南涼圍困樂都城,過了三十天也不能攻克。南涼王秃發檀用自己的兒子秃發安周作為人質交給了北涼國,沮渠蒙遜才撤兵。
[7]吐谷渾樹洛幹伐南涼,敗南涼太子虎台。
[7]吐谷渾可汗樹洛幹讨伐南涼國,打敗了南涼太子秃發虎台。
[8]南涼王檀欲複伐沮渠蒙遜,邯川護軍孟恺谏曰:“蒙遜新并姑臧,兇勢方盛,不可攻也。”檀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掠五千餘戶而還。将軍屈右曰:“今既獲利,宜倍道旋師,早度險厄。蒙遜善用兵,若輕軍猝至,大敵外逼,徙戶内叛,此危道也。”衛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騎,勢不相及。今倍道而歸則示弱,且捐棄資财,非計也。”俄而昏霧風雨,蒙遜兵大至,檀敗走。蒙遜進圍樂都,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幹為質以請和,蒙遜乃還。
[8]南涼王秃發檀打算再一次征伐沮渠蒙遜,邯川護軍孟恺勸阻說:“沮渠蒙遜剛剛吞并了姑臧,兇猛的勢頭正在極盛的時候,不可以去進攻他。”秃發檀不聽,兵分五路,同時進軍,抵達番禾、苕,搶掠了五千多戶居民回軍。将軍屈右說:“這次既然已經得到了好處,就應該火速班師,早點擺脫危險的環境。沮渠蒙遜善于指揮軍隊,如果他派一支輕裝的部隊突然來到,強大的敵人在外圍步步威逼,我們裹脅的這些遷移百姓在裡面叛亂,這可是危險的事呵!”衛尉伊力延說:“他們步行我們騎馬,按道理他們是趕不上我們的。現在如果我們加速回去,就是向敵人顯示我們懦弱,而且要扔掉許多軍用物資,不是好辦法。”不久,天氣昏暗,大霧彌漫,風雨交加,沮渠蒙遜的軍隊大批出現,秃發檀敗退而走。沮渠蒙遜進軍圍困樂都,秃發檀繞着城池,堅持防守,最後又用兒子秃發染幹作為人質,向對方請求和解,沮渠蒙遜才收兵回去。
[9]三月,劉裕始受太尉、中書監,以劉穆之為太尉司馬,陳郡殷景仁為行參軍。裕問穆之曰:“孟昶參佐誰堪入我府者?”穆之舉前建威中兵參軍謝晦。晦,安兄據之曾孫也,裕即命為參軍。裕嘗訊囚,其旦,刑獄參軍有疾,以晦代之;于車中一覽訊牒,催促便下。相府多事,獄系殷積,晦随問酬辨,曾無違謬;裕由是奇之,即日署刑獄賊曹。晦美風姿,善言笑,博贍多通,裕深加賞愛。
[9]三月,東晉劉裕開始接受太尉、中書監的職務。他任命劉穆之為太尉司馬,任命陳郡人殷景仁為行參軍。劉裕問劉穆之說:“孟昶手下的人誰可以到我這裡做事?”劉穆之薦舉前建威中兵參軍謝晦。謝晦是謝安的哥哥謝據的曾孫。劉裕便命他為參軍。劉裕曾經親自去審問囚犯,那天早晨,恰好刑獄參軍有病,便讓謝晦去頂替。謝晦在車中,隻把各種訴狀口供看了一遍,催促令立刻就能下達。宰相府的雜事繁多,訟案更是堆積了很多,謝晦随着詢問便進行安排分辨,從沒有發生過錯誤。劉裕因此認為他是一個奇才,當天便調他任刑獄賊曹。謝晦風度優美,善于言談逗趣,見多識廣,劉裕對他非常欣賞喜愛。
[10]盧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圍之,孫處拒守二十餘日。沈田子言于劉藩曰:“番禺城雖險固,本賊之巢穴;今循圍之,或有内變。且孫季高衆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賊還據廣州,兇勢複振矣。”夏,四月,田子引兵救番禺,擊循,破之,所殺萬餘人。循走,田子與處共追之,又破循于蒼梧、郁林、甯浦。會處病,不能進,循奔交州。
[10]盧循在撤退的過程中收集殘兵敗将,來到番禺,于是把番禺包圍,孫處在那裡抵抗堅守了二十多天。沈田子對劉藩說:“番禺城池雖然險要堅固,但是卻本來就是敵兵的老窩,現在被盧循圍困着,或許城裡會出現變亂。況且孫處的軍隊少,力量弱,不可能堅持太久,如果讓這些賊兵回來占據了廣州,那麼他們的兇惡勢力就要重振了。”夏季,四月,沈田子帶兵去援救番禺,進攻盧循,并把他打敗,殺死一萬多人。盧循逃跑,沈田子與孫處一起去追擊他,又在蒼梧、郁林、甯浦等地幾次打敗盧循。正巧此時孫處病倒,大軍不能繼續前進,盧循乘機投奔交州。
初,九真太守李遜作亂,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讨斬之。瑗卒,朝廷以其子慧度為交州刺史。诏書未至,循襲破合浦,徑向交州;慧度帥州府文武拒循于石,破之。循馀衆猶三千人,李遜馀黨李脫等結集俚獠五千餘人以應循。庚子,循晨至龍編南津;慧度悉散家财以賞軍士,與循合戰,擲雉尾炬焚其艦,以步兵夾岸射之,循衆艦俱然,兵衆大潰。循知不免,先鸩妻子,召妓妾問曰:“誰能從我死者?”多雲:“雀鼠貪生,就死實難。”或雲:“官尚當死,某豈願生!”乃悉殺諸辭死者,因自投于水。慧度取其屍斬之,并其父子及李脫等,函七首送建康。
當初,九真太守李遜起兵叛亂,交州刺史交趾人杜瑗前去讨伐,并把他斬殺。杜瑗去世,朝廷任命他的兒子杜慧度為交州刺史。诏書還沒有到達,盧循已經攻占了合浦,一直奔向交州。杜慧度率領州府的文武官員在石迎擊盧循,把他打敗。盧循剩下的殘兵還三千人,李遜的餘黨李脫等人也結集俚獠族人五千多響應盧循。庚子(二十四日),盧循早晨到達龍編南面的渡口,杜慧度把自己家的财産全部散發給軍士們做獎賞,與盧循展開決戰。杜慧度軍隊投擲許多雉尾炬,用來焚燒對方的戰艦,又用步兵在兩岸開弓射箭進攻敵人,盧循軍隊的那些船全部着火,部衆徹底潰散。盧循知道自己這次難免一死,于是先用毒酒毒死妻子,然後把那些歌妓、小妾等召集在一起問道:“你們誰能跟我一起死?”這些人都說:“即使是一隻麻雀、一個老鼠也都貪生,跟你一起死,實在太難。”但也有的說:“您都要死了,我怎能願意再活下去!”盧循于是把那些不願死的全部殺掉,随後自己也投水自殺。杜慧度把他的屍體澇上來,割下人頭,再加上他父親、兒子以及李脫等共七顆人頭,裝在木盒中,送往都城建康。
[11]初,劉毅在京口,貧困,與知識射于東堂。庾悅為司徒右長史,後至,奪其射堂;衆人皆避之,毅獨不去。悅廚馔甚盛,不以及毅;毅從悅求子鵝炙,悅怒不與,毅由是銜之。至是,毅求兼督江州,诏許之。因奏稱:“江州内地,以治民為職,不當置軍府雕耗民力,宜罷軍府移鎮豫章;而尋陽接蠻,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于是解悅都督、将軍官,以刺史鎮豫章。毅以親将趙恢領千兵守尋陽;悅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符攝嚴峻。悅忿懼,至豫章,疽發背卒。
[11]當初,劉毅在京口居住時,家庭很貧困,一次與熟人在東堂比賽射箭。庾悅當時是司徒右長史,後來到這裡,奪用了這個射箭的大堂。别的人全都回避走了,隻有劉毅不走,庾悅在這裡大擺宴席,酒菜非常豐盛,卻不給劉毅吃。劉毅跟他要一塊烤小鵝肉吃,庾悅大怒,沒有給,劉毅從此對他懷恨在心。到了現在,劉毅請求兼管江州,安帝下诏允許。于是,他便呈上奏章說:“江州屬于國家的腹地,江州刺史應該以治理民間事務為主要職守,不應該再配置一個軍府消耗百姓的力量,應該解除軍府,移到豫章鎮守。尋陽接近蠻夷地區,所以也可在州府的部隊中分出一千名兵丁加強該郡的防衛。”于是解除了江州刺史庾悅的都督、将軍等官職,僅以刺史的身分鎮守豫章。劉毅派親信的将領趙恢帶領一千名士兵去戍守尋陽,而庾悅府中的三千名文武官員等全部并入劉毅的府中辦公。劉毅對庾悅不斷下達嚴苛的命令又催逼甚緊。庾悅既憤怒又懼怕,到豫章後不久,後背上生疽癰,去世。
[12]河南王乾歸徙羌句豈等部衆五千餘戶于疊蘭城。以兄子阿柴為興國太守以鎮之;五月,複以子木弈幹為武威太守,鎮城。
[12]後秦河南王乞伏乾歸把羌族句豈等部落的五千多戶居民強行遷到疊蘭城居住。任命自己的侄兒乞伏阿柴為興國太守,鎮守那裡。五月,他又任命兒子乞伏木弈幹為武威太守,鎮守城。
[13]丁卯,魏主嗣谒金陵,山陽侯奚斤居守。昌黎王慕容伯兒謀反;己巳,奚斤并其黨收斬之。
[13]丁卯(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嗣拜谒金陵,命令山陽侯奚斤留在都城鎮守。昌黎王慕容伯兒謀反。己巳(二十四日),奚斤把他連同他的黨羽抓起來後,一同斬首。
[14]秋,七月,燕王跋以太子永領大單于,置四輔。
[14]秋季,七月,北燕國主馮跋任命太子馮永兼任大單于,設置四位輔佐大臣。
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獻馬三千匹于跋,求娶跋女樂浪公主;跋命群臣議之。遼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嫔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朕方崇信殊俗,柰何欺之!”乃以樂浪公主妻之。
柔然可汗郁久闾斛律派遣使節向馮跋獻上三千匹好馬,請求迎娶馮跋的女兒樂浪公主。馮跋命令大臣們讨論這件事。遼西公馮素弗說:“前代的君主都把宗室女兒嫁給那些夷人為妻,現在應該把妃嫔所生的女兒許配給他,至于樂浪公主,就不應該下嫁給地位不相當的人了。”馮跋說:“我正要在蠻荒地區樹立威信,怎麼能夠欺騙他呢?”于是把樂浪公主嫁給郁久闾斛律為妻。
跋勤于政事,勸課農桑,省徭役,薄賦斂;每遣守宰,必親引見,問為政之要,以觀其能。燕人悅之。
馮跋對國家政務勤勤懇懇,鼓勵人民務農種桑,減少徭役,降低賦稅,每次任命、下派守宰一類的地方官時,總要親自召見他們,問他們施政的基本打算,觀察他的能力。北燕百姓對此十分歡悅。
[15]河南王乾歸遣平昌公熾磐及中軍将軍審虔伐南涼。審虔,乾歸之子也。八月,熾磐兵濟河,南涼王檀遣太子虎台逆戰于嶺南;南涼兵敗,虜牛馬十餘萬而還。
[15]後秦河南王乞伏乾歸派遣平昌公乞伏熾磐以及中軍将軍乞伏審虔讨伐南涼國。乞伏審虔是乞伏乾歸的兒子。八月,乞伏熾磐的大軍渡過金城河,南涼王秃發檀派遣太子秃發虎台在嶺南地區迎戰,結果,南涼國軍隊被打得大敗。乞伏熾磐搶掠了十幾萬匹牛馬便回去了。
[16]沮渠蒙遜帥輕騎襲西涼,西涼公曰:“兵有不戰而敗敵者,挫其銳也。蒙遜新與吾盟,而遽來襲我,我閉門不與戰,待其銳氣竭而擊之,蔑不克矣。”頃之,蒙遜糧盡而歸,遣世子歆帥騎七千邀擊之,蒙遜大敗,獲其将沮渠百年。
[16]沮渠蒙遜率領輕裝騎兵襲擊西涼國,西涼公李說:“用兵的人有不用戰鬥而把敵人打敗的,那就是挫傷他的銳氣。沮渠蒙遜剛剛與我們結盟,卻又突然前來襲擊我們,我們關緊城門不和他們接戰,等到他們銳氣枯竭之後再來進攻他們,沒有不獲勝的。”不久,沮渠蒙遜的軍隊糧食吃完,撤軍,李派嫡長子李歆率領騎兵七千人攔腰進攻他們,沮渠蒙遜部隊慘敗,西涼俘獲了他們的大将沮渠百年。
[17]河南王乾歸攻秦略陽太守姚龍於柏陽堡,克之;冬十一月,進攻南平太守王憬于水洛城,又克之,徙民三千餘戶于譚郊。遣乞伏審虔帥衆二萬城譚郊。十二月,西羌彭利發襲據罕,自稱大将軍、河州牧,乾歸讨之,不克。
[17]河南王乞伏乾歸進攻後秦略陽太守姚龍于柏陽堡,攻陷了這座城。冬季,十一月,又到水洛城進攻南平太守王憬,也攻克了。把那裡的三千多戶百姓強行遷往譚郊,派兒子乞伏審虔統帥二萬士卒築譚郊城。十二月,西羌部落首領彭利發攻占了罕,自稱為大将軍、河州牧,乞伏乾歸前去讨伐,沒有攻克。
[18]是歲,并州刺史劉道憐為北徐州刺史,移鎮彭城。
[18]這一年,東晉并州刺史劉道憐改任北徐州刺史,遷移到彭城鎮守。
八年(壬子、412)
八年(壬子,公元412年)
[1]春,正月,河南正乾歸複讨彭利發,至奴葵谷。利發棄衆南走,乾歸遣振威将軍乞伏公府追至清水,斬之,收羌戶一萬三千,以乞伏審虔為河州刺史鎮罕而還。
[1]春季,正月,河南王乞伏乾歸再一次出兵讨伐彭利發,抵達奴葵谷。彭利發扔下部衆向南逃走,乞伏乾歸派遣振威将軍乞伏公府追到清水,把他殺了。這一戰,收集了羌族居民一萬三千戶,任命乞伏審虔為河州刺史,鎮守罕,大軍回師。
[2]二月,丙子,以吳興太守孔靖為尚書右仆射。
[2]二月,丙子(初五),東晉任命吳興太守孔靖為尚書右仆射。
[3]河南王乾歸徙都譚郊,命平昌公熾磐鎮苑川。乾歸擊吐谷渾阿若幹于赤水,降之。
[3]河南王乞伏乾歸把都城遷到譚郊,命令平昌公乞伏熾磐鎮守苑川。乞伏乾歸在赤水襲擊吐谷渾汗國的阿若幹,收降了他。
[4]夏,四月,劉道規以疾求歸,許之。道規在荊州累年,秋毫無犯。及歸,府庫帷幕,俨然若舊。随身甲士二人遷席於舟中,道規刑之于市。
[4]夏季,四月,東晉荊州刺史劉道規因為身體有病,請求解職回京,朝廷準許。劉道規在荊州任職幾年,絲毫也沒有侵占百姓的利益。到他回京的時候,府庫的帷幕都和他剛來時一模一樣。他的随從中有兩個衛兵把一條草席帶上了船,劉道規也把他們拉到市井中斬首。
以後将軍豫州刺史劉毅為衛将軍、都督荊·甯·秦·雍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毅謂左衛将軍劉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為長史南蠻,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以告太尉裕,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無過慮。”
東晉朝廷任命後将軍、豫州刺史劉毅為衛将軍,都督荊、甯、秦、雍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劉毅對左衛将軍劉敬宣說:“我忝居西方重任,打算委屈你為南蠻長史,你有沒有幫我忙的意思?”劉敬宣很害怕,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尉劉裕,劉裕笑着說:“總會讓你老兄平安,一定不要過分憂慮。”
毅性剛愎,自謂建義之功與裕相埒,深自矜伐,雖權事推裕而心不服;及居方嶽,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嘗雲:“恨不遇劉、項,與之争中原!”及敗于桑落,知物情已去,彌複憤激。裕素不學,而毅頗涉文雅,故朝士有清望者多歸之,與尚書仆射謝混,丹楊尹郗僧施,深相憑結。僧施,超之從子也。毅既據上流,陰有圖裕之志,求兼督交、廣二州,裕許之。毅又奏以郗僧施為南蠻校尉後軍司馬,毛之為南郡太守,裕亦許之,以劉穆之代僧施為丹楊尹。毅表求至京口辭墓,裕往會之于倪塘。甯遠将軍胡藩言于裕曰:“公謂劉衛軍終能為公下乎?”裕默然,久之,曰:“卿謂何如?”藩曰:“連百萬之衆,攻必取,戰必克,毅以此服公;至于涉獵傳記,一談一詠,自許以為雄豪;以是缙紳白面之士輻湊歸之。恐終不為公下,不如因會取之。”裕曰“吾與毅俱有克複之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也。”
劉毅性格剛愎自用,自以為當年勤王舉義的功勞與劉裕相等,心裡深深為此驕矜自負,因此,雖然暫時擁戴聽從劉裕,但是心裡卻并不服氣,等到獨當一面,當上一個地區的首腦之後,仍然經常郁悶不樂,覺得志向不得實現。劉裕每每對他容讓順從,這更加縱容滋長了他的狂傲,曾說:“真遺憾沒有遇到劉邦、項羽,跟他們争奪中原!”到了在桑落慘敗之後,他知道自己的情勢已去,更增加了他的煩惱和憤激。劉裕一向不讀書,劉毅卻相當地涉獵過一些文墨,所以朝中有很多名望清高的有學識的人,都與他往來密切。他與尚書仆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關系最好,感情最深,互相結納。郗僧施是郗超的侄兒。劉毅把持了長江上遊一帶的大權之後,暗地裡有圖謀劉裕的志向,便請求兼管交、廣二州的軍事,劉裕也答應了他。劉毅又奏請任命郗僧施為南蠻校尉後軍司馬,任命毛之為南郡太守,劉裕又答應了他,改派劉穆之代替郗僧施為丹陽尹。劉毅上表請求到京口去向祖先的墳墓辭行,劉裕前往倪塘與他相會。甯遠将軍胡藩對劉裕進言道:“您說劉毅能永遠地做您的部下嗎?”劉裕沉默不語,很久,說:“你認為應當怎麼辦?”胡藩說:“統帥百萬大軍,攻擊一定得手,交戰一定勝利,劉毅以此佩服您。至于博覽群書,談吐吟詠,他卻自認為是英雄豪傑。正因如此,高雅的士紳、白面的書生等集中歸附到他那裡。我擔心他終将不會甘心在您之下,不如趁這次會面的機會,幹脆除掉他。”劉裕說:“我與劉毅都有使國家複興的功勞,他的罪過還沒有表露出來,不可自相殘殺。”
[5]乞伏熾磐攻南涼三河太守吳陰于白土,克之,以乞伏出累代之。
[5]乞伏熾磐在白土進攻南涼三河太守吳陰,擊敗了他,讓乞伏出累代替吳陰鎮守白土。
六月,乞伏公府弑河南王乾歸,并殺其諸子十餘人,走保大夏。平昌公熾磐遣其弟廣武将軍智達、揚武将軍木弈幹帥騎三千讨之;以其弟昙達為鎮京将軍。鎮譚郊,骁騎将軍婁機鎮苑川。熾磐帥文武及民二萬餘戶遷于罕。
六月,西秦振威将軍乞伏公府刺殺了河南王乞伏乾歸。同時殺死了乞伏乾歸的十幾個兒子。逃到大夏據守。平昌公乞伏熾磐派他的弟弟廣武将軍乞伏智達、楊武将軍乞伏木弈幹率領三千騎兵,前去讨伐。任命他的另一個弟弟乞伏昙達為鎮東将軍,鎮守譚郊;任命骁騎将軍乞伏婁機鎮守苑川。乞伏熾磐統帥文武官員及二萬多戶百姓遷移到罕。
秦人多勸秦王興乘亂取熾磐,興曰:“伐人喪,非禮也。”夏王勃勃攻熾磐,軍師中郎将王買德谏曰:“熾磐,吾之與國,今遭喪亂,吾不能恤,又恃衆力而伐之,匹夫猶且恥為,況萬乘乎!”勃勃乃止。
後秦國人有很多都勸後秦王姚興乘西秦國内危亡動亂之機,消滅乞伏熾磐,姚興說:“趁别人遭喪之時,讨伐他,不合禮儀。”夏王劉勃勃打算進攻乞伏熾磐,軍師中郎将王買德勸阻說:“乞伏熾磐是我們的鄰邦,現在遭受喪亂,我們不能去體恤幫助,反而依仗人多力大去讨伐他,這樣的事,連普通的老百姓都覺得可恥而不去做,何況您是擁有萬乘之尊的天王了!”劉勃勃這才停止。
[6]閏月,庚子,南郡烈武公劉道規卒。
[6]閏六月,庚子(初一),東晉南郡烈武公劉道規去世。
[7]秋,七月,己巳朔,魏主嗣東巡,置四廂大将、十二小将;以山陽侯斤、元城侯屈行左、右丞相。庚寅,嗣至濡源,巡西北諸部落。
[7]秋季,七月,己巳朔(初一),北魏國主拓跋嗣巡視東方,設置了四廂大将、十二小将等官。任命山陽侯奚斤、元城侯拓跋屈擔任左、右丞相。庚寅(二十二日),拓跋嗣抵達濡源,巡視西北的那些部落。
[8]乞伏智達等擊破乞伏公府于大夏。公府奔疊蘭城,就其弟阿柴;智達等攻拔之,斬阿柴父子五人。公府奔南山,追獲之,并其四子,之于譚郊。
[8]乞伏智達等人在大夏擊敗乞伏公府。乞伏公府逃奔疊蘭城,投靠他的弟弟乞伏阿柴。乞伏智達等攻陷了那裡,斬殺了乞伏阿柴他們父子五人。乞伏公府又逃到以南的山區,被追上抓獲,連同他的四個兒子一起,在譚郊城内用車裂刑處死。
八月,乞伏熾磐自稱大将軍、河南王,大赦,改元永康;葬乾歸于罕,谥曰武元,廟号高祖。
八月,乞伏熾磐自稱為大将軍、河南王,下令大赦,改年号為永康。把乞伏乾歸安葬在罕,追谥他為武元王,廟号高祖。
[9]皇後王氏崩。
[9]東晉皇後王氏去世。
[10]庚戌,魏主嗣還平城。
[10]庚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回到平城。
[11]九月,河南王熾磐以尚書令武始翟為相國,侍中、太子詹事趙景為禦史大夫,罷尚書令、仆、尚書六卿、侍中等官。
[11]九月,西秦河南王乞伏熾磐任命尚書令武始人翟為相國,任命侍中、太子詹事趙景為禦史大夫,撤銷了尚書令、仆、尚書六卿、待中等官職。
[12]癸酉,葬僖皇後于休平陵。
[12]癸酉(初六),東晉把僖皇後王氏安葬在休平陵。
[13]劉毅至江陵,多變易守宰,辄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萬餘人以自随。會毅疾笃,郗僧施等恐毅死,其黨危,乃勸毅請從弟兖州刺史藩以自副,太尉裕僞許之。藩自廣陵入朝,已卯,裕以诏書罪狀毅,雲與藩及謝混共謀不軌,收藩及混賜死。
[13]劉毅抵達江陵,對下屬的守宰等地方官進行很大的變動、撤換,他擅自抽調豫州原來的老文武僚屬、江州的原部衆一萬多人跟随自己到荊州。正好趕上劉毅病重,郗僧施等人恐怕劉毅死掉,他們這一黨處境危險,于是勸說劉毅請求朝廷派自己的堂弟兖州刺史劉藩做自己的副手,太尉劉裕假裝答應了他。劉藩從廣陵前往建康來朝見皇帝。已卯(十二日),劉裕用皇帝的名義下诏書,公布劉毅的罪狀,指出他與劉藩以及謝混等人一起陰謀叛亂,抓住了劉藩和謝混,命令他們自殺。
初,混與劉毅款昵,混從兄澹常以為憂,漸與之疏;謂弟璞及從子瞻曰:“益壽此性,終當破家。”澹,安之孫也。
當初,謝混與劉毅感情密切親昵,謝混的堂兄謝澹常常為此擔憂,逐漸與他疏遠,并對弟弟謝璞和侄兒謝瞻說:“謝混這種性情,将來一定會家破人亡。”謝澹是謝安的孫子。
庚辰,诏大赦,以前會稽内史司馬休之為都督荊·雍·梁·秦·甯·益六州軍事、荊州刺史;北徐州刺史劉道憐為兖·青二州刺史,鎮京口。使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裕疑長民難獨任,乃加劉穆之建武将軍,置佐吏,配給資力以防之。
庚辰(十三日),東晉安帝下诏命令大赦。任命前會稽内史司馬休之為都督荊、雍、梁、秦、甯、益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任命北徐州刺史劉道憐為兖、青二州刺史,鎮守京口;命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劉裕擔心諸葛長民很難單獨勝任,于是加封劉穆之為建武将軍,設置輔佐官員,配備軍事力量,防備意外。
壬午,裕帥諸軍發建康,參軍王鎮惡請給百舸為前驅。丙申,至姑孰,以鎮惡為振武将軍,與龍骧将軍蒯恩将百舸前發,裕戒之曰:“若賊可擊,擊之;不可者,燒其船艦,留屯水際以待我。”于是鎮惡晝夜兼行,揚聲言劉兖州上。
壬午(十五日),劉裕率領幾支部隊從建康出發,參軍王鎮惡請求交給他一百條船擔任先鋒。丙申(二十九日),抵達姑孰,任命王鎮惡為振武将軍,與龍骧将軍蒯恩帶領一百條船提前出發,劉裕告誡他們說:“如果敵人可以戰勝,便進攻他們;如果不能取勝,便把他們的船艦燒毀,停留在水邊等待我來。”于是王鎮惡白天黑夜地加速前進,聲言說是劉藩到來。
冬,十月,己未,鎮惡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裡,舍船步上。蒯恩軍居前,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對舸岸上立六七旗,旗下置鼓,語所留人:“計我将至城,便鼓嚴,令若後有大軍狀。”又分遣人燒江津船艦。鎮惡徑前襲城,語前軍士:“有問者,但雲劉兖州至。”津戍及民間皆晏然不疑。未至城五、六裡,逢毅要将朱顯之欲出江津,問:“劉兖州何在?”軍士曰:“在後。”顯之至軍後不見藩,而見軍人擔彭排戰具,望江津船艦已被燒,鼓嚴之聲甚盛,知非藩上,便躍馬馳去告毅,行令閉諸城門。鎮惡亦馳進,門未及下關,軍人因得入城。衛軍長史謝純入參承毅,出聞兵至,左右欲引車歸。純叱之曰:“我,人吏也,逃将安之!”馳還入府。純,安兄據之孫也。鎮惡與城内兵鬥,且攻其金城,自食時至中晡,城内人敗散。鎮惡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诏及赦文并裕手書示毅,毅皆燒不視,與司馬毛之等督士卒力戰。城内人猶未信裕自來,軍士從毅自東來者,與台軍多中表親戚,且鬥且語,知裕自來,人情離駭。逮夜,聽事前兵皆散,斬毅勇将趙蔡,毅左右兵猶閉東西閣拒戰。鎮惡慮暗中自相傷犯,乃引軍出圍金城,開其南面。毅慮南有伏兵,夜半,帥左右三百許人開北門突出,毛之謂謝純曰:“君但随仆去。”純不從,為人所殺。
冬季,十月,己未(二十二日),王鎮惡抵達豫章口,離江陵城隻有二十裡,因此,他們下船,步行進軍。蒯恩帶兵走在前面,王鎮惡緊跟着他。每條船上隻留一二個人,停船的岸上立起六七面旗幟,旗下放置戰鼓,告訴留下的人:“估計我們就要到江陵城時,你們便不停地擂起戰鼓,做出後面好像還有大部隊的樣子。”又分别派人去火燒江津那裡的船艦。王鎮惡徑直去突襲江陵城,告訴前面的軍士:“如果有人問,就說劉藩到了。”渡口衛兵和當地百姓都安下心來,毫不懷疑。離城還有五六裡遠時,正好碰上劉毅手下的重要将領朱顯之準備去江津,問道:“劉藩在哪裡?”軍士們說:“在後面。”朱顯之到了部隊的後面也沒有看到劉藩,卻看見軍士扛着盾牌、旁排等作戰工具,又看見江津的船艦已經火起被燒,江邊擂鼓的聲音又很大,恍然大悟不是劉藩到來,便跳上馬背,飛馬回城向劉毅報告,下令趕快關閉各個城門。王鎮惡也跟着跑進城去,城門還沒來得及關閉,軍隊所以得以進入江陵城。衛軍長史謝純進府去拜見劉毅,出來的時候,聽說軍隊殺到,左右侍從打算拉着他的車回去,射純呵斥他們說:“我是人家的下屬,逃能逃到哪裡去?”于是馳回劉毅府中。謝純是謝安的哥哥謝據的孫子。王鎮惡與城内的士兵展開激戰,一面又進攻江陵的牙城,從中午直到傍晚,城内的守軍終于敗退潰散。王鎮惡從牙城挖一個洞,沖了進去,派人把皇帝的诏書和赦免他的文件以及劉裕寫給他的親筆信交給劉毅,劉毅看也不看,便全部燒掉了。他與司馬毛之等人督促士卒拼力死戰。城内的人還不相信劉裕親自到來,可是軍隊中那些跟着劉毅從東方來的士兵,與朝廷來的兵有一些是表親的關系,他們一邊交戰一邊對話。知道的确是劉裕親自來了,人心為此震駭離亂。到了夜晚,劉毅辦公的府前衛兵全部逃散,并殺掉了劉毅手下的勇将趙蔡;劉毅身邊的侍衛還關緊東西大門頑強抗拒。王鎮惡擔心黑暗之中自己的士兵彼此誤傷,于是又把部衆帶出圍困牙城,并把南面打開一個出口。劉毅害怕南面有埋伏的官兵,半夜的時候,率領三百個左右的侍衛,打開北門突圍出去。毛之對謝純說:“你隻管跟我去。”謝純不同意,被别人殺掉了。
毅夜投牛牧佛寺。初,桓蔚之敗也,走投牛牧寺僧昌,昌保藏之,毅殺昌。至是,寺僧拒之曰:“昔亡師容桓蔚,為劉衛軍所殺,今實不敢容異人。”毅歎曰:“為法自弊,一至于此!”遂缢而死。明日,居人以告,乃斬首于市,并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劉毅連夜投奔牛牧佛寺。當初,桓蔚失敗的時候,便跑到這裡投奔牛牧寺的僧人昌。昌把桓蔚藏了起來,保護他,劉毅則殺了昌。到這時,寺裡的僧人們拒絕了他,說:“過去我們亡故的師傅昌容留醒蔚,被你殺死,現在實在再不敢容留他人了。”劉毅哀歎說:“自己制訂法律規章斷絕自己的活路,竟然到了這種程度!”于是,他自己上吊而死。第二天,當地居民報告,王鎮惡便将他的屍體拖到市中,砍下腦袋。他的兒子、侄子等也都一起被殺。劉毅的哥哥劉模逃奔到襄陽,雍州刺史魯宗之斬了他,并把人頭送到建康。
初,毅季父鎮之閑居京口,不應辟召,常謂毅及藩曰:“汝輩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我不就爾求财位,亦不同爾受罪累。”每見毅、藩導從到門,辄诟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數百步,悉屏儀衛,與白衣數人俱進。及毅死,太尉裕奏征鎮之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固辭不至。
當初,劉毅的叔父劉鎮之在京口閑居,不應朝廷的征召,常常對劉毅和劉藩說:“憑你們的才能天賦,足可以實現自己的志向,幹一番大事業,但是恐怕不會得勢太長時間。我不依靠你們謀求錢财和地位,也不和你們一起受到罪行的連累。”他每次看見劉毅、劉藩領着部下路過家門,都出去辱罵他們。劉毅對他非常尊敬而又害怕,回家時,在沒到家宅的幾百步遠的地方,便把儀仗衛兵等全部屏退,隻和幾個部下的小官吏的人一起進屋。等到劉毅死後,太尉劉裕奏請征召劉鎮之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劉鎮之仍然堅決推辭,不來上任。
[14]仇池公楊盛叛秦,侵擾祁山;秦王興遣建威将軍趙琨為前鋒,立節将軍姚伯壽繼之,前将軍姚恢出鹫峽,秦州刺史姚嵩出羊頭峽,右衛将軍胡翼度出城,以讨盛。興自雍赴之,與諸将會于隴口。
[14]被後秦封為仇池公的氐王楊盛,背叛後秦,侵犯騷擾祁山。後秦國王姚興派遣建威将軍趙琨率領先行部隊,派立節将軍姚伯壽率領後援部隊,派前将軍姚恢進軍鹫峽,派秦州刺史姚嵩進軍羊頭峽,派右衛将軍胡翼度進軍城,同時讨伐楊盛。姚興從雍城帶兵前去,與那些将領在隴口會合。
天水太守王松言于嵩曰:“先帝神略無方,徐洛生以英武佐命,再入仇池,無功而還;非楊氏智勇能全也,直地勢險固耳。今以趙琨之衆,使君之威,準之先朝,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聞!”嵩不從。盛帥衆與琨相持,伯壽畏懦不進,琨衆寡不敵,為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
天水太守王松向姚嵩進言道:“先帝奇謀神智,變化莫測,徐洛生又以自己的英才勇武輔佐王命,就是那樣的條件,二次進攻仇池的時候,也免不了沒有任何收獲,空手而回。這不是因為楊氏的智謀勇力能夠保全自己,隻不過是那裡的地勢艱險牢固罷了。現在依靠趙琨等人的大軍,依靠您的威信名望,和先帝的朝代相比,實在也不見得能夠成功。您全盤了解這樣的形勢,為什麼不報告皇上呢?”姚嵩沒有聽從。楊盛率領部衆與趙琨對抗,雙方僵持不下,姚伯壽畏懼怯懦,不進兵增援,趙琨力量單薄,難以抵敵,被楊盛打敗。姚興斬了姚伯壽之後回軍。
興以楊佛嵩為雍州刺史,帥嶺北見兵以擊夏。行數日,興謂群臣曰:“佛嵩每見敵,勇不自制,吾常節其兵不過五千人。今所将既多,遇敵必敗,行已遠,追之無及,将若之何?”佛嵩與夏王勃勃戰,果敗,為勃勃所執,絕亢而死。
姚興任命楊佛嵩為雍州刺史,率領嶺北現有的軍隊進擊夏國。軍隊走了幾天,姚興對大臣們說:“楊佛嵩每當看見敵人,便奮勇向前,無法自己克制,我常常限制他的軍隊不讓它超過五千人。這次他所統領的兵力已經太多了,遇到敵人便一定要失敗,但是他們已經走遠,追也追不上了,怎麼辦好呢?”楊佛嵩與夏王劉勃勃交戰,果然失敗,被劉勃勃抓獲,扼住喉嚨掐死。
[15]秦立昭儀齊氏為後。
[15]後秦冊立昭儀齊氏為王後。
[16]沮渠蒙遜遷于姑臧。
[16]北涼沮渠蒙遜把都城遷到姑臧。
[17]十一月,己卯,太尉裕至江陵,殺郗僧施。初,毛之雖為劉毅僚佐,素自結于裕,故裕特宥之。賜王鎮惡爵漢壽子。裕問毅府谘議參軍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釁,倍其惠澤,貫叙門次,顯擢才能,如此而已。”裕納之,下書寬租省調,節役原刑,禮辟名士,荊人悅之。
[17]十一月,己卯(十三日),東晉太尉劉裕抵達江陵,殺死郗僧施。當初,毛之雖然是劉毅的幕僚屬下,但卻一向暗自與劉裕結交,所以劉裕特别寬宥了他。朝廷賜給王鎮惡以漢壽子爵位。劉裕問劉毅府的谘議參軍申永說:“現在應當怎麼做才合适?”申永說:“消除那些以往的隔閡,加倍向百姓官員施加恩惠,重新嚴格按照門第來加封官職,公開地擢升有才能的人,不過這樣罷了。”劉裕采納了他的建議,下令減少賦稅役差,放寬刑罰,以禮相聘有名望的人士。荊州的百姓非常擁護他。
[18]諸葛長民驕縱貪侈,所為多不法,為百姓患,常懼太尉裕按之。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殺韓信。’禍其至矣!”乃屏人問劉穆之曰:“悠悠之言,皆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遠征,以老母稚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如此邪?”長民意乃小安。
[18]東晉豫州刺史諸葛長民驕橫放縱,貪婪奢侈,幹的事大多都不合法度,成了百姓的一大禍患。他也常常擔心太尉劉裕查處他。到了劉毅被殺,諸葛長民便對他所親近的人說:“‘前年殺彭越,今年殺韓信。’我的大禍就要來了!”于是,他把别人屏退,問劉穆之說:“大家紛紛傳言,都說太尉對我非常不滿,這是什麼原因?”劉穆之說:“劉公逆流而上,遠征劉毅,把老母和幼子全都交給您照顧,如果有一點點的不信任,哪裡能這樣呢?”諸葛長民的心裡才稍稍安定一些。
長民弟輔國大将軍黎民說長民曰:“劉氏之亡,亦諸葛氏之懼也,宜因裕未還而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危機。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邪!”因遺冀州刺史劉敬宣書曰:“盤龍狠戾專恣,自取夷滅。異端将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自義熙以來,忝三州、七郡,常懼福過災生,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非所敢當。”且使以書呈裕,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也。”
諸葛長民的弟弟、輔國大将軍諸葛黎民,勸說諸葛長民道:“劉毅的死,也就是諸葛氏的可怕的下場,應該趁着劉裕還沒有回來,搶先動手。”諸葛長民猶豫不決,沒有行動,過後歎息說:“貧賤的時候,常常想着富貴,富貴之後又一定會有危險。現在要想當一個丹徒的老百姓,怎麼能行呢!”于是,給冀州刺史劉敬宣寫信道:“劉毅狠毒暴戾,專橫任性,自己找的滅亡。現在,有叛亂之心的人已經要被剿滅,天下就要太平,如果有富貴的事情的話,希望我們一同享受。”劉敬宣回信說:“下官我從義熙初年以來,不稱職地當過三個州的刺史,七個郡的太守,常常害怕福份就要過去,災禍就要降在頭上,因此隻想回避太滿的好處,甯可吃虧受損。您所說的富貴的意思,我實在不敢承當。”而且又把信送給劉裕,劉裕說:“劉敬宣還是沒有辜負我。”
劉穆之憂長民為變,屏人問太尉行參軍東海何承天曰:“公今行濟否?”承天曰:“荊州不憂不時判,别有一慮耳。公昔年自左裡還入石頭,甚脫爾;今還,宜加重慎。”穆之曰:“非君,不聞此言。”
劉穆之擔心諸葛長民制造叛亂,屏退别人問太尉行參軍、東海人何承天說:“劉公這次能不能成功?”何承天說:“荊州不怕不馬上被平定,不過有另外一個值得憂慮的事。劉公過去在左裡大勝之後回到石頭,非常輕松随便,但這次回來,卻應該加倍謹慎。”劉穆之說:“不是你,聽不到這樣的忠告。”
裕在江陵,輔國将軍王誕白裕求先下,裕曰:“諸葛長民似有自疑心,卿讵宜便去!”誕曰:“長民知我蒙公垂盼,今輕身單下,必當以為無虞,乃可以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過贲、育矣。”乃聽先還。
劉裕在江陵,輔國将軍王誕向劉裕表示,請求先行東還,劉裕說:“諸葛長民好像自己非常擔心,你怎麼敢輕易地就走!”王誕說:“諸葛長民知道我一向承蒙您的垂愛照顧,我現在輕裝簡從,單身而回,他就一定會覺得沒有危險,這樣也可以稍稍安定一下他的心意。”劉裕笑着說:“你的勇氣,超過孟贲、夏育了。”于是就聽憑他先回去。
[19]沮渠蒙遜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玄始,置官僚如涼王光為三河王故事。
[19]沮渠蒙遜登上河西王的位子,下令大赦,改年号為玄始,設置的官員,
就像後涼王呂光為三河王時設置的官員一樣。
[20]太尉裕謀伐蜀,擇元帥而難其人。以西陽太守朱齡石既有武幹,又練吏職,欲用之。衆皆以為齡石資名尚輕,難當重任;裕不從。十二月,以齡石為益州刺史,帥甯朔将軍臧熹、河間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劉鐘等伐蜀,分大軍之半二萬人以配之。熹,裕之妻弟,位居齡石之右,亦隸焉。
[20]東晉太尉劉裕計劃讨伐蜀地,選擇元帥的時候,覺得很難找到合适的人選。他認為西陽太守朱齡石既有武勇,又熟悉勝任官吏的職責,打算任用他。大家卻都認為朱齡石的資曆名望還輕,難以承當重任。劉裕不聽從。十二月,任命朱齡石為益州刺史,統帥甯朔将軍臧熹、河間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劉鐘等人前去讨伐蜀地,并把自己大軍的一半共二萬人配給他指揮。臧熹是劉裕的内弟,職位也比朱齡石高,但也接受朱齡石的統領。
裕與齡石密謀進取,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内水來也。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備内道。若向黃虎,正墜其計。今以大衆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敵之奇也。”而慮此聲先馳,賊審虛實。别有函書封付齡石,署函邊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未知處分所由。
劉裕與朱齡石密謀進攻取勝的辦法,說:“劉敬宣以前進軍到黃虎,沒建立什麼功業便退回來了。所以,敵兵以為我們這次應當從外水出發,又防備我們出其不意仍然還從内水進兵。這樣,他們一定會用重兵把守涪城,封鎖内水。如果我們進軍黃虎,正中他們的計策。現在,我們以大部隊經過外水直取成都,另派一支迷惑敵人的軍隊進攻内水,這是克敵制勝的奇計。”他擔心這種計劃事先傳揚出去,敵人摸清了自己的虛實動靜,便另外寫了一封信裝在盒子裡,交給朱齡石,在盒子邊上寫:“到白帝城再打開。”這幾路大軍雖然開始行動,但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毛之固請行;裕恐修之至蜀,必多所誅殺,土人與毛氏有嫌,亦當以死自固,不許。
毛之堅決要求随大軍出發,劉裕恐怕毛之到蜀地後大肆屠殺,而當地人因為與毛之有宿怨,也可能拼死堅守抵抗,所以,沒有答應他的請求。
[21]分荊州十郡置湘州。
[21]東晉把荊州的十個郡分出來,設立湘州。
[22]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
[22]東晉朝廷加授太尉劉裕為太傅、揚州牧。
[23]丁巳,魏主嗣北巡,至長城而還。
[23]丁巳(二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巡視北方,到達長城後返回。
九年(癸醜、413)
九年(癸醜,公元413年)
[1]春,二月,庚戌,魏主嗣如高柳川;甲寅,還宮。
[1]春季,二月,庚戌(十五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高柳川;甲寅(十九日),回宮。
[2]太尉裕自江陵東還,駱驿遣辎重兼行而下,前刻至日,每淹留不進。諸葛長民與公卿頻日奉候于新亭,辄差其期。乙醜晦,裕輕舟徑進,潛入東府。三月,丙寅朔旦,長民聞之,驚趨至門。裕伏壯士丁于幔中,引長民卻入間語,凡平生所不盡者皆及之。長民甚悅,丁自幔後出,於座拉殺之,輿屍付延尉。收其弟黎民,黎民素骁勇,格鬥而死。并殺其季弟大司馬參軍幼民、從弟甯朔将軍秀之。
[2]東晉太尉劉裕從江陵東下,返回建康,陸續把軍用物資盡快地運送回去,在預定的日期以前,常常滞留,不能按期進發。諸葛長民與公卿們每天都到新亭去等候,每每錯過日期。乙醜(三十日)夜,劉裕乘快速小艇迅速前進,暗中回到了東府。三月,丙寅朔(初一)淩晨,諸葛長民才得到消息,大吃一驚,急往晉見。劉裕命武士丁埋伏在幔中,然後迎接諸葛長民入内,把别人屏退,單獨談話,把凡是一生以來談不透的話全部談到了。諸葛長民非常高興,卻不料丁從帷幔後跳出來,在座位上弄死他。劉裕命令用車子把他的屍體拉到延尉去判罪。又去抓他的弟弟諸葛黎民,諸葛黎民一向非常骁勇,拒捕格鬥,被殺死。又殺了他的小弟弟大司馬參軍諸葛幼民、他的堂弟甯朔将軍諸葛秀之。
[3]庚午,秦王興遣使至魏修好。
[3]庚午(初五),後秦王姚興派遣使節前往北魏建立友好關系。
[4]太尉裕上表曰:“大司馬溫以‘民無定本,傷治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于時财阜國豐,實由于此。自茲迄今,漸用頹弛,請申前制。”于是依界土斷,唯徐、兖、青三州居晉陵者,不在斷例;諸流寓郡縣多所并省。
[4]東晉國太尉劉裕呈上奏表說:“從前,大司馬桓溫因為‘民衆沒有固定的根基,對國家的治理危害極大’,所以,頒布‘庚戌’诏書,規定按照現在的住所,确定流亡居民的籍貫,讓他們安居樂業。當時财富的逐漸積累、國家的充實強盛,實在是由于這個緣故。從那個時候到現在,對這種規定的執行逐漸放松,因此,請求重新強調以前的這項政策。”于是按照現在居民的住所重新确定籍貫,隻有徐、兖、青這三個州居住在晉陵的人,不在這個限制之内,那些寄居在别郡之上的郡縣,有很多不是被合并,就是被撤銷。
戊寅,加裕豫州刺史。裕固讓太傅、州牧。
戊寅(十三日),東晉加任劉裕為豫州刺史。劉裕堅定辭讓太傅、州牧等職。
[5]林邑範胡達寇九真,杜慧度擊斬之。
[5]林邑國範胡達進犯東晉九真郡,杜慧度回擊并把他殺了。
[6]河南王熾磐遣鎮東将軍昙達、平東将軍王松壽将兵東擊休官權小郎、呂破胡于白石川,大破之,虜其男女萬餘口,進據白石城。顯親休官權小成、呂奴迦等二萬餘戶據白不服,昙達攻斬之,隴右休官悉降。秦太尉索棱以隴西降熾磐,熾磐以棱為太傅。
[6]河南王乞伏熾磐派遣鎮東将軍乞伏昙達、平東将軍王松壽帶領部隊進攻東部休官部落首領權小郎、呂破胡所據守的白石川,并把他們打得大敗,把當地的男女百姓一萬多口俘虜,進占白石城。顯親休官部落首領權小成、呂奴迦等共二萬多戶人占據白,不服。乞伏昙達攻克了那裡,把他們殺了。隴右的休官部落全部投降。後秦太尉索棱,獻出他所據守的隴西,向乞伏熾磐投降。乞伏熾磐任命索棱為太傅。
[7]夏王勃勃大赦,改元鳳翔;以叱幹阿利領将作大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築都城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勃勃曰:“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宜名新城曰統萬。”阿利性巧而殘忍,蒸土築城,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并築之。勃勃以為忠,委任之。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則斬弓人,入則斬甲匠。又鑄銅為一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虎之屬,飾以黃金,列于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由是器物皆精利。
[7]夏王劉勃勃下令實行大赦,改年号為鳳翔。任命叱幹阿利兼任将作大匠,征發嶺北胡人、漢人共十萬,在朔方水以北、黑水以南的地方建築都城。劉勃勃說:“我正要統一天下,以君王的地位統轄所有地區,因此,新城的名字應該叫‘統萬’。”叱幹阿利性情乖巧伶利,但卻兇暴殘忍。他用蒸過的土修築城牆,驗收時鐵錐如果能插入一寸深,他就要把泥工殺掉并把他的屍首築進城中。劉勃勃認為他非常忠誠,便把築城的事全部交給了他。凡是把兵器造成,呈送給他過目的時候,做工的人當中就一定會有人被殺死:弓箭射不透铠甲,那麼就殺掉作弓的人;如果射透了,就要殺死作铠甲的工匠。他又用銅鑄成一面大鼓,把“飛廉”、“翁仲”、“銅駝”、“龍”、“虎”等塑像,面上裝飾黃金,排列在宮殿之前。前後大約殺掉了幾千名工匠,因此,武器什物等都打磨得非常鋒利和精良。
勃勃自謂其祖從母姓為劉,非禮也。古人氏族無常,乃改姓赫連氏,言帝王系天為子,其徽赫與天連也,其非正統者,皆以鐵伐為氏,言其剛銳如鐵,皆堪伐人也。
劉勃勃自認為他的祖先沿用母姓,姓劉,不合禮法。鑒于古人用姓氏也沒有常規,于是自己改姓“赫連”,意思是說帝王是天的兒子,他的偉大光耀與天相連。那些不是直系親屬的旁支後裔,都用“鐵伐”為姓,意思是說他們鋼強銳利如鐵,都可以攻伐别人。
[8]夏,四月,乙卯,魏主嗣西巡,命鄭兵将軍奚斤、鴻飛将軍尉古真、都将闾大肥等擊越勤部于跋那山。大翁,柔然人也。
[8]夏季,四月,乙卯(二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向西巡視,下令鄭兵将軍奚斤、鴻飛将軍尉古真、都将闾大肥等進軍跋那山,襲擊越勤部落。闾大肥是柔然人。
[9]河南王熾磐遣安北将軍烏地延、冠軍将軍翟紹擊吐谷渾别統句旁于泣勤川,大破之。
[9]河南王乞伏熾磐派遣安北将軍烏地延、冠軍将軍翟紹進攻吐谷渾所屬的遠方部落首領句旁所據守的泣勤川,并把他們打得大敗。
[10]河西王蒙遜立子政德為世子,加鎮衛大将軍、錄尚書事。
[10]北涼河西王沮渠蒙遜冊立兒子沮渠政德為世子,加封為鎮衛大将軍、錄尚書事。
[11]南涼王檀伐河西王蒙遜,蒙遜敗之于若厚塢,又敗之于若涼;因進圍樂都,二旬不克。南涼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于蒙遜,蒙遜以文支為廣武太守。蒙遜複伐南涼,檀以太尉俱延為質,乃還。
[11]南涼王秃發檀讨伐河西王沮渠蒙遜,沮渠蒙遜在若厚塢把他打敗,又在若涼再一次擊敗他。于是,沮渠蒙遜進軍圍困秃發檀的都城樂都,過了二十天也沒有攻破。南涼湟河太守秃發文支獻出湟河郡,向沮渠蒙遜投降。沮渠蒙遜任命秃發文支為廣武太守。沮渠蒙遜再一次讨伐南涼,秃發檀把太尉秃發俱延交給他作為人質,他才撤軍。
蒙遜西如苕,遣冠軍将軍伏恩将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部,大破之,俘二千餘落而還。
沮渠蒙遜向西巡視,前往苕,派遣冠軍将軍伏恩帶領一萬騎兵進攻卑和、烏啼兩個部落,并把他們擊敗,俘虜了兩千多帳落的百姓回來。
蒙遜寝于新台,閹人王懷祖擊蒙遜傷足,其妻孟氏禽斬之。
沮渠蒙遜在新台皇宮就寝,宦官王懷祖突然向他襲擊,但卻隻傷到了他的腳,沮渠蒙遜的妻子孟氏把王懷祖活捉然後殺了。
蒙遜母車氏卒。
沮渠蒙遜的母親車氏去世。
[12]五月,乙亥,魏主嗣如雲中舊宮。丙子,大赦,西河胡張外等聚衆為盜;乙卯,嗣遣會稽公長樂劉等屯西河招讨之。六月,嗣如五原。
[12]五月,乙亥(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雲中的舊日宮殿。丙子(十二日),實行大赦。西河的胡人張外等人招集部衆,成了強盜。乙卯(疑誤),拓跋嗣派遣會稽公、長樂人劉等帶兵集結在西河,招降或者讨伐他們。六日,拓跋嗣前往五原。
[13]朱齡石等至白帝發函書,曰:“衆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從中水取廣漢,老弱乘高艦十馀,從内水向黃虎。”于是諸軍倍道兼行。谯縱果命谯道福将重兵鎮涪城,以備内水。
[13]東晉朱齡石等人帶兵抵達白帝,打開盒中劉裕寫的書信,上面說:“大部隊全部從外水進攻成都,臧熹從水中進攻廣漢,老弱殘兵乘坐高大的戰艦十幾條,從内水向黃虎進發。”于是,幾路大軍火速向目标進發。谯縱果然命令谯道福帶領主力部隊鎮守涪城,用來防備從内水進攻的敵人。
齡石至平模,去成都二百裡;縱遣秦州刺史侯晖、尚書仆射谯诜帥衆萬馀屯平模,夾岸築城以拒之。齡石謂曰:“今天時盛熱,而賊嚴兵固險,攻之未必可拔,隻增疲困;且欲養銳息兵以伺其隙,何如?”曰:“不然。前揚聲言大衆向内水,谯道福不敢舍涪城。今重軍猝至,出其不意,侯晖之徒已破膽矣。賊阻兵守險者,是其懼不敢戰也。因其兇懼,盡銳攻之,其勢必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進,成都必不能守矣。若緩兵相守,彼将知人虛實。涪軍忽來,并力拒我,人情既安,良将又集,此求戰不獲,軍食無資,二萬馀人悉蜀子虜矣。”齡石從之。
朱齡石抵達平模,距離成都還有二百裡。谯縱派遣秦州刺史侯晖、尚書仆射谯诜率領一萬多部衆屯紮在平模,在江水兩岸築起城牆,抗拒敵兵。朱齡石對劉鐘說:“現在正趕上天氣太熱,但是敵兵又防守嚴密、地熱險固,進攻他們也不一定能夠攻克,隻是白白地增加士兵的疲勞困頓。我想暫時停止進攻,養精蓄銳,等待機會,怎麼樣?”劉鐘說:“不行。開始的時候我們揚言大部隊從内水進攻,谯道福所以才不敢放棄涪城。現在大軍到了這裡,出乎敵人的意料之外,侯晖這幫家夥已經吓破了膽。賊兵之所以擋住去路、堅守險要,是因為他們害怕,不敢迎戰。正應趁他們非常害怕,調動全部的精銳部隊進攻他們,結果我們一定會勝利。攻克平模之後,自然可以擂動戰鼓,勇往直前,成都也便一定不能堅守了。如果把進攻援解下來,相持不下,他們就會了解到我們的虛實。涪城的守軍再忽然到來,把兵力合在一起,抵抗我們,他們的人心也已經安定,良将也集結過來。這樣,我們希望對戰又沒有辦法把敵人引出來,軍中糧食又無法供應,那麼,我們的二萬多人就要全部被蜀中小子俘虜了。”朱齡石聽從了他的勸告。
諸将以水北城地險兵多,欲先攻其南城,齡石曰:“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盡銳以拔北城,則南城不麾自散矣。”秋,七月,齡石帥諸軍急攻北城,克之,斬侯晖、谯诜;引兵回趣南城,南城自潰。齡石舍船步進;谯縱大将谯撫之屯牛脾,谯小苟塞打鼻。臧熹擊撫之,斬之,小苟聞之,亦潰。于是縱諸營屯望風相次奔潰。
諸将領認為江北的城垣地勢險要,守兵衆多,所以打算先進攻江南的城池。朱齡石說:“現在,我們即使屠滅了南城,也沒有辦法攻克北城,如果集中精銳攻克北城,那麼南城便不用揮旗進攻也會自動星散的。”秋季,七月,朱齡石率領幾支部隊向北城發動猛烈進攻,終于攻克。斬殺了侯晖、谯诜,又帶兵回師進攻南城,南城自動潰敗。朱齡石把船遺留在江中,上岸步行向成都進發。谯縱的大将谯撫之在牛脾屯聚兵力,谯小苟駐防打鼻。臧熹進攻谯撫之,把他殺了;谯小苟聽說這個消息,也全軍崩潰。于是谯縱手下的那些軍營衛所,一聽見東晉部隊到來的消息,便都一個接一個地崩潰瓦解。
戊辰,縱棄成都出走,尚書令馬耽封府庫以待晉師。壬申,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馀皆按堵,使複其業。縱出成都,先辭墓,其女曰:“走必不免,隻取辱焉,等死,死于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谯道福聞平模不守,自涪引兵入赴,縱往投之。道福見縱,怒曰:“大丈夫有如此功業而棄之,将安歸乎!人誰不死,何怯之甚也!”因投縱以劍,中其馬鞍。縱乃去,自缢死,巴西人王志斬其首以送齡石。道福謂其衆曰:“蜀之存亡,實系于我,不在谯王,今我在,猶足一戰。”衆皆許諾;道福盡散金帛以賜衆,衆受之而走。道福逃于獠中,巴民杜瑾執送之,斬于軍門。齡石徙馬耽于越,耽謂其徒曰:“朱侯不送我京師,欲滅口也,吾必不免。”乃洗而卧,引繩而死。須臾,齡石使至,戮其屍。诏以齡石進監梁、秦州六郡諸軍事,賜爵豐城縣侯。
戊辰(初五),谯縱放棄成都出逃,尚書令馬耽把府庫封存起來,等待東晉軍隊。壬申(初九),朱齡石進入成都,誅殺了谯縱同祖父的親屬,其餘的人都安居如常,讓他們恢複正常的生産經營。谯縱逃出成都,先去辭别祖先陵墓,他女兒說:“逃跑也一定不能逃脫,隻是取得更多的侮辱,同樣是死,可以死在祖先的墓旁。”谯縱不聽。谯道福聽說平模失守,從涪城帶兵趕來救援,谯縱前去投奔他。谯道福看見谯縱,大怒說:“大丈夫有這樣偉大的功名事業,卻把它丢棄了,你要回到哪裡去!一個人誰能不死,怎麼怕成這個樣子!”于是把佩劍狠狠地向谯縱擲去,隻砍中了他的馬鞍。谯縱隻好離去,自己上吊而死。巴西人王志把他的腦袋砍下來,送給朱齡石。谯道福對他的部衆們說:“蜀國的生存和滅亡,其實是維系在我的身上,不在谯王的身上。現在我還活着,因此,還足以進行一次決戰。”部下都表示同意。谯道福把金銀财寶全部分發給手下的人,衆人接過東西,卻都逃走了。谯道福無奈,逃到獠人部落之中,巴地居民杜瑾把他抓住,送交東晉軍,就在軍營門前斬首。朱齡石把馬耽放逐到越,馬耽對他的部下說:“朱齡石不把我送往京師,是打算殺我滅口。我必定難逃一死。”于是,沐浴之後,躺在床上,自缢而死。不一會兒,朱齡石的使者便到了,砍下了他屍體上的人頭。東晉下诏朱齡石升任監梁、秦州六郡諸軍事,賜爵位為豐城縣侯。
[14]魏奚斤等破越勤于跋那山西,徙二萬餘家于大甯。
[14]北魏奚斤等人在跋那山以西的地區打敗越勤部落,把當地居民二萬多家強行遷移到大甯。
[15]河西胡曹龍等擁部衆二萬人來入蒲子,張外降之,推龍為大單于。
[15]河西的胡人曹龍等人帶領部衆二萬多人前來進犯蒲子,西河胡人張外向他投降,推舉曹龍為大單于。
[16]丙戌,魏主嗣如定襄大洛城。
[16]丙戌(二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定襄郡大洛城。
[17]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支旁于長柳川,虜旁及其民五千餘戶而還。
[17]河南王乞伏熾磐在長柳川進攻吐谷渾的支帝部落,把支旁和他的部衆五千多戶俘虜,然後回師。
[18]八月,癸卯,魏主嗣還平城。
[18]八月,癸卯(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嗣回到平城。
[19]曹龍請降于魏,執送張外,斬之。
[19]曹龍向北魏請求投降,把張外抓住,送往北魏。北魏殺掉張外。
[20]丁醜,魏主嗣如豺山宮;癸未,還。
[20]丁醜(疑誤),北魏國主拓跋嗣前往豺山宮。癸未(疑誤),回平城。
[21]九月,再命太尉裕為太傅、楊州牧;固辭。
[21]九月,東晉再次任命太尉劉裕為太傅、揚州牧。劉裕堅決推辭。
[22]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别統掘逵于渴渾川,大破之,虜男女二萬三千。冬,十月,掘逵帥其馀衆降于熾磐。
[22]河南王乞伏熾磐進軍渴渾川襲擊吐谷渾的屬